江山美人刀 - 第4章

安小野

  無論面對多少敵人,三兄弟都會並肩作戰,同生共死,寸步不退。

  而這次,鐵三角組合缺失了我們的大腦——胖子。

  我們不一樣,我和小野是單身汪,無牽無掛;肥安卻尚有媳婦娃兒要養活,這一單生意和此前歷次九死一生的出動都不一樣。

  這一次,有死無生。

  然而,范陽城剛剛在夜幕里露出輪廓,後面腳步急響,我和小野一回身,便看到了笑嘻嘻抱着酒罈子的肥安。

  大雨如注。

  我抖着肩吃吃的笑:「傻X!」

  肥安蹲馬步,幼稚的比劃出一個動感光波:「反彈!」

  站在雨中,阿史那野歪着頭:「嫂子呢?」

  安天命站直身,大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讓我一棍子打暈了,惜淚幾個娃兒在家守着呢,天亮之前看不到我,她們娘們怕是也都活不成了。」

  我悲傷的轉過頭:「何苦呢?」

  肥安苦笑了下:「做了我的女人,她就該料到有這一天。」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腳踏星漢履,漫步上崑崙。望眼不見仙,低眉嘆伊人。卻見春枝里,斜倚桃花君……」

  三兄弟起頭並進,直奔重兵把守的城門,歌聲蒼涼豪邁,長夜當哭。

  「轟隆隆!」

  一道慘白至極的電光,陡地割裂了濃濃的雨幕,天色赫然乍亮。

  城高千尺,高懸的「范陽」橫匾,一齊閃了一閃,兩個血紅的大字,愈發得顯着悽厲而恐怖。

  電光乍起時,一字排開站在城門外的我們,抬頭對巍峨城樓望了一眼。

  烏黑雲層飛射出的電光,透過密集雨霧,在三張肅殺年輕的臉上亮了數秒。

  三顆拳頭在雨水中激撞出聲,少年的我們再度笑着對望一眼,握緊兵器,並步向前。

  崗樓子裡,十幾個帶着大蓋帽、穿着灰白色制服的保安,正在聚在一起刨幺,臉上腦門上貼滿了紙條,吆五喝六。

  紅色刀巾在風中,飛躍如燦火。

  我走在小夥伴們的中間,迎着滿天的暴風驟雨,狂聲大笑:「龍帥,孩兒們給您請安了!」

  三少年幾個箭步就衝到了門前,幾乎與此同時,猛然驚覺的保安大哥們,忙不迭的丟了撲克牌扯掉臉上的紙條,拎着警棍和大叉子,一窩蜂的衝出崗樓,將我們團團包圍。

  電棍已經放電,大叉子即將舉起,城門裡,更已經拉響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如臨大敵。

  保安隊長向上推了一下大蓋帽,結結巴巴的說:「虎哥,別、別讓兄弟們為、為難!」

  我面無表情地昂起頭,極有武俠范兒的一振衣袂:「擋我者,死!」

第7章

一腔孤勇

  冷如寒風的殺機,瞬間籠罩在雨夜裡,甚至我背上還沒有出匣的刀鋒里,都有了殺氣。

  保安隊長握住警棍的手掌心,沁出了滿把冷汗:「我們很成熟,把頭低下吧,成熟的麥穗腦袋是耷拉的。」

  「對不住了,兄弟!」

  驀然,阿史那野面色決絕的抬臂飛出一支狼牙,瞬息間釘入說話的保安隊長咽喉。距離太近,小野同學又是突施辣手,宋姓隊長哼也沒哼一下,翻身栽落階下的水窪。

  「殺!」

  阿史那野發出一聲狼嗥,一邊衝鋒,一邊揮槍,槍槍飛刺帥府那些後知後覺拔刀迎戰的保安隊員。

  我與安天命一個挽刀、一個擎鞭,對被十數個保安包圍中的小野,看也不看的自戰團之旁飛速越過,闖進虛掩的城門,直撲大帥府。

  路上頂了幾個蘑菇領了幾個金幣,衝上帥府三十六級石階,迎接我們的是兩扇寬一丈二尺高一丈六尺的青銅門,門上銅環怪獸,莊嚴且猙獰。

  暴走中,肥安雪姨附體:「龍青邪,開門啊,你有本事搶男人,沒有本事開門吶,龍青邪,龍青邪,龍青邪,開門吶開門吶開門開門開門吶!」

  一道罡風半空橫卷而來,我下意識地揮掌回劈!

  「砰!」

  棋差一招,我沒有擋住那股剛烈無比的力道,安天命整個肥胖的身軀,倒飛了出去。

  那是龍青邪十丈開外甩出的一記「陰陽扇」!

  瓢潑大雨里,數百名斗笠蓑衣的青衣死士,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每個人都步法如電,身手敏捷,身上兵刃寒光閃爍,像是流竄於黑白兩道的職業刺客。

  七、八名青衣人,露在青色蒙巾外的眼睛寒光森怖,幾個鶻起兔落,直撲傷重搶地的肥安,殺招狠辣,出手毫不留餘地。

  安天命苦笑一聲,正要舉鞭,卻見殺到身前敵人們一個個都倒了下去,每個人的後心都多了根鵰翎!

  「呼!」

  裹在刀光槍影戰團里,帶着幾個安保小弟邊戰邊退進帥府的阿史那野大呼:「肥安!死不了吧?」

  倒在雨水裡的安天命翻了個大白眼,嗆血道:「老烏龜做了幾年土皇帝,溫柔鄉里享樂慣了,功力退步了不少,我死不了,給老鐵手動點讚666!」

  阿史那野單掌中的「驚夜槍」,舞得虎虎作響,然而逼向的青衣殺手越來越眾,小野又要分心飛羽照拂受傷的肥安,大鐵槍越舞越吃力,看上去仿若是槍帶動着人,而不是人帶動着槍。

  肥安的負傷、小野的受困,我都視而未見,我的全部精力和注意力,都死死的釘在龍青邪一個人的身上。

  「尊神刀」在刀匣中不停地震動,發出扣人心魄的嗚咽之聲。

  我全身一動不動,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薔薇猛虎,所有殺機依舊牢牢地鎖定高處的龍青邪,舌綻驚雷暴喝一聲:

  「來戰!」

  我這一吼,自我感覺比昔年出租屋外一把刀喝退十萬朱猛禽衛隊大軍的氣魄都威風!

  滂沱大雨傾盆降落,龍青邪手捻長須,表情猙獰的端坐在廊下的太師椅上,他的座前四節台階上,兩兩相對合十肅立着八名紅衣番僧。

  這些來自西番的番僧,膚色黝黑,高矮胖瘦不一,年齡大的五、六十歲,歲數小的十五、六歲,分別手奉法鈴、金剛杵、法鼓、法螺、念珠、嘎烏盒、轉經筒、酥油燈等八法器,神情肅穆,口中念念有詞。

  龍青邪冷酷的笑:「阿虎,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十三神魔』中的青龍,我的老大是魔族至尊麒麟,我的十二個兄弟姐妹無一不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十年前你的死鬼老爹李狂歌都不是我們的對手,如今就憑你們小貓兩三隻,也敢來斗我?!」

  我吹了下額頭垂下來的一縷亂發:「我發現這逼廢話真多,你丫的上輩子怕不是腳滑跌進茅坑越喊救命嗆得越多最終活活撐死的吧?」

  龍青邪怒髮衝冠:「給老子整死這三個小比崽子!」

  炸雷響若霹靂,青衣死士們八面合圍,刀尖斜指雨空,步步逼近。

  阿史那野猿臂緊縮,細腰微彎,鐵槍槍鋒血槽里的血,混着雨水一滴滴濺落在泥土裡,群敵環侍里,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狼。

  安天命抱着黑色的酒罈子坐在雨地上,暢飲了兩大口,蒼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老規矩,我來掠陣,以柔克剛;小野衝鋒,以孤敵廣,阿虎殺將,以弱勝強!」

  阿史那野身姿半伏,面對着一瞬間重新整合漲潮般湧來的青衣衛士,大罵一聲:「我草你們大爺!」

  一點寒芒先至,而後槍出如龍!

  「驚夜槍」轉如風車,捲起一道滾滾旋風,將身前的敵人陣勢一分為二!

  阿史那野一動,我就緊隨而動!

  這是三兄弟經過千錘百鍊、無數次的傷創和流血換來的默契!

  我猛一掀大紅色的披風,振起陣陣天青色的雨,剛勁有力的手握住冰涼刀柄,疾步衝到了小夥伴槍勢後面。

  「驚夜槍」雨霧裡迸發神威,死神一般收割着一茬又一茬的性命。一波青衣衛士倒在血泊中,又有一波長槍大戟漫捲來襲!

  對兩旁不斷湧現的青衣人視若未見,我瞅也沒瞅的,繼續握刀筆直向前狂奔!

  阿史那野猛然長嘯,大鐵槍脫手,空中風車般狂舞,此乃獨步天下的御槍神技,搭配他的「極樂神弓」無雙箭術,槍槍索命,箭箭追魂,硬生生為我劈出一條血路來!

  青衣衛士們想要截殺我的去勢,就首先要跟阿史那野賭命,就要去面對他的毒槍利箭!

  他們賭不起!

  青衣悍衛們略一遲疑,我已衝出廣場,衝到廊前雨階下,距離眯眼微笑的龍青邪,只有七步之遙!

  然而,這短短的七步距離,不啻於關山萬重。

  單刀赴會,迎接我的先是兩排膚色古銅、相貌古怪的番僧。

  那些吟唱梵經的洋和尚,皆是來自西康的密宗高手。在他們眼裡,闖到面前乳虎一般的少年,是在飛蛾補火自取滅亡。

  我挽刀絲毫沒有停頓的繼續上沖!

  魔擋殺魔!

  佛擋殺佛!

第8章

雨夜屠龍

  「信龍哥!」

  「得永生!」

  兩聲佛號響起,守在第一節台階的兩個大喇嘛,一個搖法鈴、一個晃金剛杵,橫身攔住去路。

  後方的安天命和阿史那野遙相呼喝一聲,狂聲大笑,同時搶上來,助我分擔這兩尊活佛。

  鞭影卷着箭雨,席捲四野八荒,銅鈴激飛千尺,大杵金光萬丈。

  阿史那野肩頭胛骨被鈴鐺擊碎的同時,肥安的「損魔鞭」也纏上了喇嘛A的脖子;金剛杵轟中安天命胸口的剎那,小野的一支飛羽狠狠標在了喇嘛B的咽喉。

  首當其中兩個吐蕃喇嘛,一個翻着白眼、另一個捂着喉嚨,痛苦的倒斃。

  慢了半拍的青衣死士,呼嘯着從後方包抄而至,猛士如雲,刀槍如林。

  大雨中,阿史那野垂着報廢的長臂,兩度重創的安天命如同苟延殘喘的困獸,兩兄弟後背支撐後背,慘笑面對周圍群敵。

  阿史那野槍尖挑起腳前的酒罈子:「人生百年,不過三萬場酩酊大醉。肥安,我借花獻佛,請你喝酒!」

  安天命接住酒罈,灌了兩口黃湯,一邊嘔血,一邊「哈哈」大笑:「好酒!」

  兵刃交擊,一串串絢麗的火星在少年們身旁炸裂。

  安天命與阿史那野瘋狂死戰,數不清的鐵戟寒槍向他們身上招呼,每一次攢刺都會帶走一片皮肉、濺出一道血箭。然而,他們並沒有束手,沒有放棄,從始至終,都背抵着背,狂殺不退。

  高高在上的龍青邪,忽而幽幽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嘆息,這位青龍魔神,從隴西到遼東,一生轉戰三千里,卻是第一會見到反骨仔反水能造就出如此英雄氣魄的。

  我的刀,依舊沒有出匣!

  我知道,我只有一刀的機會!在對上殺父大仇之前,我絕然不可以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