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 - 第2章

林家成

  新帝在「獻妻」兩個字上加重了音。

  不出所料,大殿中眾人同時哄堂大笑。

  似是不知道眾人在笑什麼,她的夫君也陪着笑,那笑容很燦爛。

  新帝見他不以為意,便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愛卿心意拳拳,朕很滿意。這樣吧,朕升你為光祿大夫!」

  居然一次性提升三級!從一個六品的司馬一舉升為三品大員,成為國之重臣!

  她的夫君,終於一步登天了!

  在眾大臣羨慕妒忌的眼神中,夫君大喜,他深深一拜,顫聲叫道:「臣謝陛下隆恩!」再抬頭時,他滿臉紅光,顧盼間志得意滿。

  張綺垂眸,小巧的唇角勾起一個媚笑來:果然賣了一個高價啊!

  新帝再次哈哈大笑,笑聲中,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張綺,冰冷如蛇的手,輕輕撫上張綺的頸。那手撫着撫着,便慢慢滑入衣領下。慢慢的,那蛇一樣的大手伸入她的肚兜中,然後,他大手一張,一把抓住那一掌罩不住的玉乳。

  新帝揉着張綺軟綿的右乳,因他動作有點大,外裳和肚兜便在新帝的揉搓中慢慢褪下一角,露出裡面養尊處優,從來不曾見過陽光的瑩潤如玉的肌膚。

  殿中笑聲再次一頓,眾男人同時向這個方向看來。一雙雙目光如狼似虎,頻頻的吞咽聲在殿中不時響起。

  年輕的皇帝最喜歡看到這一幕了。

  因此,他的動作又加劇了幾分。

  張綺唇角的笑容,再次妖媚了幾分:終是按捺不住,當着眾人也淫戲起來了?

  她眼波如煙,瞟向那個站在殿中的男人。

  那男人也在含笑看着這一幕,不過他臉上的笑容似有點僵硬,那眼神中,隱隱地帶着一絲不忍,一絲痛苦。

  張綺笑得更燦爛了。

  慢慢的,她向後一傾,嬌軀如蛇一樣深深倒入新帝的懷中。然後,她把櫻唇湊到新帝的耳邊,吐了一口氣,聲音帶着正被滋潤着的嬌喘,「陛下!」

  年輕的皇帝被她如此迎合,已是滿心歡喜,他笑問道:「愛妃想說什麼?」

  張綺眼波流轉,嬌笑道:「妾想與您的新大夫說一句話。」她舌尖輕吐,如蛇吐信一樣在年輕皇帝的耳洞裡舔了一下。在激得他呼吸加促,眼神轉深時,張綺格格一笑,以一個曼妙無比的姿勢從他的膝上走下。

  她攏了攏被扯亂的衣裳,曼步朝殿中走去。

  新帝沒有拿住她。他十一歲近女人,對美色實是經慣。張綺的勾引,並沒有讓他獸性大發。他微微後仰,滿意地盯着那扭着蠻腰,越去越遠的美人兒,忖道:真真是個尤物!我**美人一千三,竟是無一人比得上她。有她這種美色的,沒有她這種風情!

  在新帝的眼神中,張綺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夫君。

  她墨發紅顏,眼如春波,皓腕映輝,玉頸修長。

  她美目顧盼,笑容如花。

  ……如此的美麗,如此的綺艷,便如新婚之夜,他揭開她的蓋頭時。

  她的夫君怔怔地看着越來越近的張綺,薄唇張了張,終是沒有喚出她的名字。

  走到離夫君只有五步處時,張綺停下了腳步。

  她微微側頭,然後回眸,那一縷墨發如泄,擋住了她的明眸,「陛下。」

  她嬌喚着。

  年輕的皇帝新得如此絕色,正是最歡喜時。他笑着應道:「愛妃想要什麼?」

  張綺笑靨如花,嬌俏俏地說道:「妾想要那個!」她素手一指,指向掛在新帝身後的一柄寶劍!

  眾人一怔中,新帝蹙眉問道:「愛妃要劍做什麼?」

  張綺聲音一糯,嗔道:「陛下問這麼多幹嘛?妾就是想要嘛!」吳儂軟語,把那兩個「嘛」字拖得又脆又長,直直讓人酥到心尖上。

  年輕的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好,給你給你!」劍給她又怎麼樣?反正她離自己甚遠,總不可能刺駕。

  皇帝的話一出口,一個高大的太監便凜然應諾,捧着那柄劍,大步走向張綺。

  他來到張綺面前,剛剛雙手奉上,張綺卻是白嫩的食指一指,嬌笑道:「幫我拔出劍,殺了那人!」

  聲音又軟又綿,用詞卻是帶着血!

  殿中瞬時大靜!

  刷刷刷,無數人同時轉頭,無數雙目光,同時看向張綺手指那人!

  那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正是張綺曾經的夫君!

  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她的夫君俊臉雪白,他驚愕地瞪着張綺,顫聲道:「娘娘,這玩笑不好笑!」

  看,多鎮定,這個時候了,都還記得叫她娘娘,而不是他喚了那麼多年的綺兒!

  安靜中,張綺格格一笑,她媚眼如波地瞟向新帝,嬌糯的,慢悠悠地說道:「陛下,這人今日能賣妻求榮,焉知他日不會賣主求榮?你讓我殺了唄!」這個唄字被她拖得長長的,綿綿的,嬌嗔般動人。

  新帝還在怔忡中。

  張綺嘟起小嘴,高聲嬌嗔道:「陛下,你便依了妾,殺了這個人讓妾開心一下嘛!」

  這聲音,恁地讓人酥到骨頭裡!

  年輕的皇帝一醉,便不在意的撫掌笑道:「愛妃既然喜歡,那就殺了吧!」

  那就殺了吧!

  如此輕飄,如此容易!

  剛剛升了三級,一舉跳上權臣之位的男人,瞬時臉白如紙,他大叫一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滄然求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他還在叫着饒命,五步處,張綺已朝着那太監眼一瞪,嘴一呶!

  她現在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那太監一凜,哪敢遲疑?

  當下,他大步走了過去。就在男人一連串的求饒聲中,嗖地一聲,他拔出長劍,寒光如雪中,劍尖猛然一落,向下重重一斬!

  「卟」的一聲利器入肉的聲音傳來,男人求饒的聲音嘎然而止,一柄長劍把他從背心到胸口刺了個對穿!

  血流如注,在白玉大殿中匯流成溪!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連心跳都可以聽到的絕對安靜中,張綺嘴角噙笑,曼步走向搖搖晃晃,還沒有倒斃的男人。

  她來到了他的身前。

  慢慢蹲下,張綺素白如玉的手,像撫摸最珍寶的寶玉一樣,撫過男人的臉,然後,微微抬起他的下巴。

  嬌笑如花的她,直視着放大的瞳孔中帶着不甘不信的男人。

  她紅唇緩緩湊近。

  湊到他的唇邊,她溫熱的唇在他冰冷的唇上如蜻蜓點水般一觸而過,然後,紅唇移到他的耳邊,他聽得她溫柔如昔的聲音低綿地響起,「夫君。」

  她輕輕喚道:「夫君,妾不是說過嗎?願與夫君共生死。」她低低一笑,如同新婚之夜那般,嬌嬌的,綿綿地說道:「妾知道,夫君現在還不想死。可是,妾都想死了,怎麼能放任夫君在這世間快快活活的升官發財,坐擁嬌妻美妾,我自己卻孤零零的一個人奔卦黃泉呢?」

  說到這裡,她又是格格一笑,然後,她伸出素白的食指,從他的唇角抹下一縷溢下的鮮血,含笑放入小嘴裡,吮了幾下,慢慢咽入。

  看到這一幕,新帝蹙起眉頭,他不耐煩地喝道:「愛妃,可以了。」

  張綺沒有回頭。

  她也沒有回應皇帝。

  她只是嬌笑着站起,曼步走到男人身後,再微微前傾,再右手一伸,然後,她握住劍柄突然向外一抽!

  隨着一股鮮血噴射而出,張綺右手一反,乾脆利落地那血淋淋的劍尖,刺入自己的胸口!在倒地的那一刻,她依然是笑容嬌艷如春花,燦爛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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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寫的是南北朝後期的故事。因當時的人喜歡綺艷浮誇,所以這本書的文風,也會向那個方向偏斜。

  

  第三章

途中

  

  「姑子,到了!」一個疲憊暗啞的婦人聲音驚醒了張綺,令她生生一驚。

  見狀,那四十來歲,圓臉白膚的婦人關切地問道:「姑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十三歲的張綺搖了搖頭,她伸出因營養不良而略顯青白的小手,一邊掀開車簾,一邊看向外面,「還有多久到達建康?」

  「快了快了,約莫兩天功夫。」

  「恩。」張綺點了點頭,對於回到建康,她並不期待。這一個月來,她絡絡續續記起了一些事。從那不知是夢還是幻覺,零零碎碎的記憶中,她看到了她並不美好的一生。

  雙手相握,一邊輕輕絞動,張綺一邊尋思着:那個夫君,怎地不管我如何想來,都記不起他的面容,他的名字?

  那破碎的記憶,似乎出了問題。很多關健的東西都給遺落,記得清楚的,反而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場面。

  輕吁了一口氣,張綺不再糾結於回憶。她低頭看着自己青白幼嫩的手,暗暗想道:不管如何,我只需小心一點,儘量不要重蹈覆轍才是。

  虛歲十三的張綺,還沒有長開,青白的小臉上,五官雖然姣好,卻遠遠談不上驚艷。現在的她,還是一個剛被父親派人從老家接來的私生女。

  魏晉以來,民風開放,《子夜歌》唱道:「寒鳥依高枝,枯林鳴悲風。為歡憔悴盡,哪得好顏容?」情竇初開的少女們,不管品性如何,都願意追隨心愛的丈夫,求一夕之歡。張綺便是這一夕之歡下的產物。

  她的母族,原本也是家境殷實,便因為那幾日放縱,母親付出了她的一生。得了她的身子後,那個男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她的母親卻從此背負着未婚先孕的名聲。少不更事的小姑子,直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生活就是生活,她既然懷了孕,便無法嫁人,出去游治,少不了被他人指指點點,呆在家裡,也被兄嫂們不喜。

  到了快臨盆時,不說別的,光是請奶媽婆子等花銷,她母親便受了不少白眼。

  這些實實在在的難處,再與風花雪月扯不到一塊。不但不唯美有趣,反而是沉重瑣碎無比。她自恃美貌的母親,從此後身邊再也不會出現那些青春張揚的少年郎,上門求娶的,多是一些鰥夫老漢。

  也許,歷史上是有做了皇后的寡婦,也有生了孩子卻得到完美婚姻的婦人。可那些畢竟是鳳毛麟角,根本輪不到她母親身上。

  於是,生下張綺幾年後,她母親便鬱鬱而終。而給了她生命的那個父親,前不久無意中知道了張綺的存在後,便讓人把她接回建康老宅。

  她現在就在回老宅途中。

  胡思亂想了一會,張綺再次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輕叫一聲,掙扎着坐了起來。

  聽到她的叫聲,那白胖婦人再次湊上前來問道:「姑子,你怎麼啦?」語氣仍然是關切的,可眼神中多多少少透着不耐煩。自她趕到那鄉下地方,接了這個姑子上路後,這小姑子就老是一驚一乍的,來多了幾次,饒是她這個自認為脾氣軟和的人也煩躁起來。

  聽到白胖婦人的詢問,張綺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無事。」她伸出頭去,瞟向車外。

  車外,除了這個白胖婦人外,還有一個中年漢子,一個精瘦的三十來歲的漢子。這三個,都是她父親派來接她回去的,她的外祖家,可挑不出多餘的人來送她這個私生女。

  望着這三人,張綺雙手再次緊緊絞在了一起。

  如果她的回記都是真實的話,這三人中,已有一人聯繫了盜賊,準備把她劫去賣到青樓里——這個時代,貴族耽好享樂,富人以蓄養美妾歌伎為榮。一些青樓負責從各地收集資質好的少女,教會她們琴棋書畫,梳妝打扮後,便做為禮物送到那些貴族豪富之家。因需要的量太大,各大青樓的爪牙只得四處擄人。張綺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足能買個高價。

  她父親的家族雖然是大家族,可她一個身份低微的私生女,沒了也就沒了,因此那家僕才敢放肆。

  回憶中,她落入盜賊手中後,雖然很快就被一個北方來的騎士救出,也回到了家族,卻是污了名聲。從那後,她私生女的身份加上清白有失,便是當一個禮物也上不了檔次,令得她經受了無數青白眼,受盡了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