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溫雅/妾本溫雅 - 第14章
林家成
☆、第二十四章
與顧二的會面
路上遇到了這麼一個人,柳婧也就沒有心思繼續逛街了,她急匆匆地朝家裡走回。
一入府門,她便徑直尋到母親,揮退僕人後,柳婧跪坐在母親對面,低聲說道:「母親,女兒可能遇到了顧家二郎了。」
「什麼?」正在刺繡的柳母手一顫,指尖一疼,卻是被針刺出血來。
柳母顧不得冒血的指尖,抬頭看向柳婧,急急地問道:「你說什麼?你遇到了顧二郎?」
「仿佛是他。」柳婧垂着眸應了一聲。
柳母狂喜地站了起來,她喃喃說道:「居然遇到了顧二郎,居然遇到了顧二郎……難道說蒼天開眼了?我們時來運轉了?」
柳母歡喜得轉來轉去了一陣,回頭見到女兒端坐在那裡,表情凝重,眉頭深鎖,不由收斂了笑容,不安地問道:「孩子,他,他不願意麼?」
柳婧慢慢抬起頭來,她迎上母親,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孩兒剛跟他說,孩子姓柳,他便臉色不善,待得知我來自陽河縣,更是臉色陰沉。孩子當時說不下去了,便匆匆告辭,離去時,他也沒有喚住孩兒。」
頓了頓,柳婧說道:「母親,據今日重逢時,他的表現看來,這人對孩兒成見很深。孩兒想,不如我們以婚書為條件,請他幫忙救出父親。」
柳婧輕聲說道:「他的身邊,還伴有閔府的嫡女和另一個美貌小姑。女兒想,他聽到只需要救出我父親,便能解去束縛了他的婚約,一定會欣然同意的。」
聽了柳婧的話,柳母卻沉吟起來。
在柳母尋思時,柳婧也沒有說話,一時之間,這院落里只有風吹樹葉的嗚咽聲不時傳來。
直過了好一會,柳母才說道:「婧兒,你忽略了一件事。」
柳婧抬頭看向母親。
柳母對着她說道:「你們定下婚約已然六年,這六年中,他顧府早就輝煌騰達,我們柳府卻是一日比一日沒落。而現在,你及笄已過一年,按情理,他如果想娶你,一年前就應該前來陽河縣求娶。而他不想娶你,一年前,他也應該前來解去婚約。你幼時如此戲弄於他,他們顧府真要解去婚約,不管是你父親還是我,都會無話可說,可他們一直沒有來,這是為什麼?」
說到這裡,柳母定定地看着女兒,認真地說道:「孩子,你說,那顧家二郎會不會是對你兀自有情?只是他也氣不過?」
母親的意思是說,顧家二郎是對她有情又有惱,所以故意拖着婚約,不願意前來求娶便宜了自己,也不願意解去婚約失去自己吧?
柳婧苦笑了一下,她垂眸說道:「無論原因是什麼,他如今有權有勢,願意援手,則父親馬上就可出獄。母親,我馬上派人前去探明他的住所,然後,我們帶着婚約,去與他談一談吧。」
柳母想了想,點頭嘆道:「也只能這樣。不管如何,是得好好談談了。」
因有了閔府那一層,再加上那顧郎不曾刻意隱藏行蹤,他的住所柳婧很快便探明了。
不過,出發那天,她想了想後,還是對柳母說道:「母親,由女兒先去吧。女兒辦事如果不成,你做長輩地再出面。」
這一陣子,家裡的大事小事都由柳婧處理,柳母做為一個內宅婦人,以前倚賴丈夫慣了,現在女兒可以倚賴,她也漸漸沒了主張。聽到柳婧這麼一說,柳母便點了點頭,恩恩連聲。
見到母親同意,柳婧收好婚書,坐上牛車,朝着那顧家郎君住的地方駛去。
顧家郎君所住的地方,就是閔府。閔府做為整個吳郡最大的豪強之一,那府第建得精緻而繁華,如顧郎那樣享慣了福的洛陽郎君,選擇住在閔府,那是情理當中。
一襲男袍的柳婧來到閔府門口,說是要見過洛陽顧郎,本來還以為會被門子攔上了攔,哪知道她剛報出自己名號,那門子便恭敬地笑道:「原來是柳家郎君來了?顧家郎君早就有吩咐了,請,請。」說罷,恭敬地領着她,朝着北邊一院落走去。
閔府中布置非常精妙,這般初春時節,本來這江南之地很多樹還不曾長上樹葉,可這裡卻鬱鬱蔥蔥,這閔府竟是花大價錢移植了一些四季常青的樹木,給種了滿園。
柳婧一路走來,不時可以看到美貌的婢女在園中穿梭,看到柳婧走來,這些婢女三五成群,有的竊笑,有的則是悄悄指指點點。來到北邊那個最美麗的院落外時,她聽到一婢女壓着聲音叫道:「快看快看,那裡來了一個俊美的小郎呢。」「啊,真是好俊,可不比顧家郎君差呢。」「可惜是個布衣。」「布衣又怎樣?你看他眉目清雅,舉止昂昂,定然非池中之物。」在這個『少女慕少艾,不惜金縷衣』的時代,年少俊美的儒生,還是很吃香的。
面對着婢女們地指點,柳婧眉目微斂,不一會,她便在門子地帶領下進了院落。
幾個婢女迎了上來,與一路上的婢女不同,這些婢女看到柳婧時,神色不動,只是恭敬地說道:「可是陽河柳郎?」
「正是。」
「顧家郎君有請。」提到顧家郎君時,這幾個美麗的婢女臉蛋紅紅的,看來她們不是不喜愛美少年,而是心有所屬。
幾女領着柳婧來到一個書房前,一女朝裡面說了一句後,柳婧聽到那顧郎優美如琴樂的聲音從裡面低沉地傳來,「讓他進來。」
「柳家郎君,請。」
「多謝。」柳婧略點了點頭,提步踏入台階,吱呀一聲,推開廂房的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書房。
路上見到的那俊美高雅的顧郎,顯然剛剛沐浴過,正披散着濕淋淋的墨發,披着一件暗紅色的外袍,站在几案奮筆疾書。烏黑的濕發貼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再配上那暗紅的外袍,越發襯處這人高雅不沾世俗煙塵。
柳婧進來的腳步聲,顯然沒有驚動他。直到他把一行字寫完了,顧郎才把毛筆放在一側,抬起卷帛吹乾上面的墨,他含笑欣賞了一會後,慢慢放下。
然後,他再頭看向柳婧。
對上安靜地坐地榻上,眉目微斂,似是神遊方外的柳婧,他挑了挑眉,微笑道:「柳兄前來找我,卻不知為了何事?」卻是開門見山了。
柳婧回過頭來。
射入房中的明明暗暗的光線下,她的眸子清潤而澄澈,宛如世間最乾淨的天空。柳婧的眸光時,顧郎先是一怔,轉眼,他的臉上浮過一抹嘲諷和憎惡。
他是主人,在他的地盤上,不焚香不上酒,便這般站得筆挺地一開口便問柳婧的來意,那態度中的不喜和不善,已是十分清楚了。更何況,他臉上的嘲諷和憎惡如此分明?
柳婧迅速垂下雙眸,輕輕說道:「顧郎可是姓顧名呈,乃顧司馬之次子?」
顧郎臉上嘲諷的笑容更明顯了,他微笑道:「柳家郎君好眼力!不錯,我就是顧呈。」
果然是他!
柳婧的手顫了一下。把她這個動作收入眼底的顧呈,儀態越發高雅了,「柳家郎君有話何不直說?」
柳婧吸了一口氣,她抬眸看向他,輕輕說道:「我姓柳,陽河縣人氏。」
顧呈打斷她的話,「柳兄莫非忘了,昨日你已介紹過自己。」
柳婧沒有理會他這含諷帶譏的話,徑自說道:「我父名柳行舟。」
……這話一出,書房中安靜下來。
一陣極致的寧靜後,顧呈緩緩說道:「所以呢?柳兄何不一次性把話說完?」
柳婧抬起頭來,她的唇有點發白。過了一會後,柳婧輕輕說道:「家父如今入了獄,我想請顧郎援手相助。」
……
顧呈笑了起來,笑着笑着,他眉目帶煞地問道:「為何?我為何要援這個手?」
柳婧沉默了,就在顧呈有點不耐煩之時,她慢慢說道:「顧郎本是我柳府之婿……難道不該援手?」她精美的臉雖然雪白,這話卻說得恁地清晰有力!
柳婧這話吐出後,顧郎頭一仰放聲大笑起來。他的大笑聲如此響亮,如此嘲諷,隱隱中,甚至透着一種憤怒。這笑聲把外面的人都震住了,一時之間,四下一靜,只有他的笑聲在遠遠傳出。
好一會,顧呈收起笑容。他姿態高雅地走到柳婧對面坐好,道:「我是柳府之婿?」
柳婧抬眼看向他,只是一眼,她便迅速地垂下眸,張着唇,她輕而認真地應道:「難道不是?」
顧呈再次放聲一笑。
不過這一次,他只笑了兩聲便收了聲。身子向後一仰,他那過份白皙,而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富貴氣的臉孔上,帶上了一抹冷笑。便這般緊緊的,近乎陰寒的盯着柳婧,他壓低了聲音,這人的聲音本如弦樂般扣人心弦,這般壓低,更有種蠱惑人心的魅力,「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嗯?」
他繼續說着,聲音雖然陰寒,卻因過於動聽而讓人無法不心弦顫動,
「便在半年前,我在豫州之地見過柳文景。那個柳文景,可與柳兄你毫不相似……柳兄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何人?」
☆、第二十五章
換回女裝
柳婧抬頭看向他。隔得這麼近,她幾乎能從他眸中看到她的身影……然而,這並不讓人感覺到溫暖,而是渾身發冷。
好一會,她垂下眸,輕聲說道:「我是柳婧。」
柳婧這兩個字一出,這小小的書房中,空氣陡然便冷了幾度。
好一會,顧呈樂音聲的聲音低吟道:「柳氏阿婧?」
「……是。」
顧呈低笑出聲。
他身子慢慢向後一仰,提着聲音喝道:「來人。」
一個婢女急急的,嬌媚地應了一聲,「來了……」吳儂軟語,在這婢女口中軟得讓人直打寒顫。
顧呈卻是恍若末聞,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溫聲說道:「拿一套女子衣裳進來,恩,還有脂粉。」
外面那婢女似乎迷糊了一下,這才嬌滴滴地應道:「好的。」
在那婢女遠去的腳步聲中,柳婧低聲說道:「顧郎這是何意?」
顧呈這時已閉上雙眼,透過紗窗照進來的,有點昏暗的燈火下,他蒼白貴氣的臉,越發白得透明。他微笑回道:「一別六年了,我想好好看看我的未婚娘子。」他明明聲音放得很溫和,可柳婧就是感覺到這話中的陰冷。便像他明明笑着,那笑容卻怎麼也達不了眼底。
見柳婧長長的睫毛撲閃着,雙唇抿緊,顧呈輕笑道:「怎麼,你不願意麼?」
柳婧深濃的睫毛閃動着,好一會,她才回道:「自是願意。」她都自暴身份了,他要求看她的真面目,也是情理當中,再說,一直到現在,她還沒有開口談到放棄婚約一事,她怎麼能回答他說『不願意』?
只是艱難地吐出『自是願意』四個字後,柳婧輕輕地求道:「柳婧化身男子,只為救父,還望顧家郎君在人前代為隱瞞一二。」
她這話一出,顧呈卻沒有吭聲。一直低着頭的柳婧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卻見他抬着頭閉着雙眼,透過紗窗的陽光下照耀下,他那蒼白的臉色,把他整個人都映出了幾分脆弱……柳婧唇動了動,有心再說一遍,不知想到了什麼,卻又閉上了唇。
不一會,那婢女嬌滴滴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郎君,衣裳來了。」
「再端一盆水,拿點澡豆一併拿進來。」
「是。」
又過了一會,捧着衣裳胭脂的婢女臉蛋紅紅地走了進來。一眼看到呈對峙狀態坐在房中的兩個美男時,她呆了呆,暗暗奇道:這裡沒有女子啊,怎麼好端端地要女子衣裳了?還要水盆澡豆的,是誰要沐浴麼?
婢女把東西放在几上,又把水盆端了進來放好後,含羞帶怯地看了顧呈一眼,輕聲道:「郎君,衣裳是三姑子那裡借來的……」她剛說到這裡,顧呈便轉過頭來朝她溫柔一笑,這一笑,直令得婢女臉紅過耳,整個人羞喜得話也說不出來。這時顧呈『恩』了一聲,說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是。」
婢女直到走出書房,把房門掩上,整個人才從飄飄然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雙手捂着臉頰,又羞又喜地想道:顧家郎君的聲音真真好聽。他還朝我笑了呢,他居然朝我笑了!
房間中,房門掩上後,顧呈轉向柳婧,聲音已是冰冷一片,「那裡有屏風,去換了。」
柳婧抬眸看向他,說道:「還請顧家郎君迴避一二。」
這話一出,顧呈譏笑出聲,他慢慢地說道:「我不出去,那些婢女或許以為,我要這衣裳,只是弄來玩玩……我出去了,她們便會懷疑於你。柳氏阿婧,你確定要我出去?」
聽他這話中之意,那他是應承了,願意在人前隱瞞她的女子身了?讓她換女裳,也只是他自己要看一看了?
當下,柳婧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她站了起來,拿着那托盤上的衣裳和胭脂,端起水盆,拿起澡豆,便這麼走入了屏風後。
聽到屏風後傳來的西西索索聲,顧呈一直閉着眼,不動也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後,柳婧清雅的聲音傳來,「顧家郎君可以睜眼了。」
也許是錯覺,顧呈怎麼覺得,柳婧說這句話時,那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嘲諷?
當下,他睜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