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溫雅/妾本溫雅 - 第16章

林家成

  「我就說嘛,顧郎那樣的清貴之人,哪會會識得你這種破落戶?」她破落戶?她父母以前風光時,你們這種府第,還只有仰望的份!

  不過,這些柳婧自是不會說出來。她垂着眸站在那裡,不言不語地任由她們攻擊着。

  見柳婧臉色發白,表情懨懨,二個小姑也明白過來:她定是在顧郎那裡沒有討到好處。

  這樣一想明白,二女心情大好,當下手一揮讓開了路,「走吧走吧,別再在這裡礙眼了。」「以後別再不知羞恥地接近顧郎!」

  最後一句,那小姑說出時,聲音雖細,語氣卻透着異常的陰毒。柳婧一凜,實在不想生事的她,連忙點着頭,清脆認真地說道:「小姑放心,我不敢了。」她苦笑了一下,說道:「真不敢了,以後,斷斷不會再接近顧郎。」

  那小姑得意地一笑間,她還沒有回話之際,一側的閔氏小姑突然顫聲喚道:「顧,顧郎,你怎麼,怎麼來了?」

  這喚聲一出,幾人一僵。小姑們慢慢地回過頭,白着臉看向那個不知何時走出院落,正靜靜地站在苑門處的蒼白貴氣的俊美青年。

  陽光下,顧呈的臉色越發顯得蒼白透明,這種臉色,令得他透着一種脆弱。可是,他那黑沉黑沉的,看向柳婧等人的眼,卻是恁地陰寒!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陰寒和冰冷!仿佛,他正在壓抑着無邊的憤怒。

  他就這麼站在那裡,俊美高雅,蒼白脆弱,可是四個女子,卻齊刷刷身上一冷。就在一陣極至的靜寂中,顧呈傲慢地收回了目光,優雅轉身,衣袖一甩轉回了院落里。

  看着他的背影,一小姑顫聲說道:「顧郎是不是生氣了?他一定不喜歡我們這樣拈酸吃醋。」「剛才他這樣看着我,好駭人……」

  小姑們心下害怕,也就顧不得柳婧了。見她們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自己身上,柳婧提步就走,轉眼間她便出了閔府。

  一直到上了自個的馬車,柳婧才想道:這六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阿呈他變得這麼陌生了。

  剛想到這裡,柳婧想到了他剛才那涼薄無情的一番話,不由苦笑了一下。甩了甩頭,她疲憊地想道:六年了,他已不是他,我也不是我,還想這些做什麼?轉眼她又忖道:我幼時捉弄欺騙他,他現在拿着婚約一事當兒戲,想誤我青春……我們也算是兩不相欠了。反正以後也沒有幾次再見的機會了,我還是專心想着如何營救父親吧。

  馬車在柳婧的恍惚迷離中回到了柳府。

  一入府中,柳婧便朝自個房中走去。柳母早就知道她回來了,一直在等着柳婧出來。可一直到了夜間,柳婧還呆在書房中。

  柳母忍不住了,在滿天夕陽中,她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她的女兒正靜靜地站在窗邊,在看着外面的天空出神。柳母進來了,她還一無所知。

  按下心中的不安,柳母輕喚道:「婧兒!」

  一連喚了二聲,柳婧才從恍惚中驚醒過來,她回頭看向柳母。

  柳母擔憂地問道:「孩子,你怎麼了?一進門就把自己關在房中,是不是事情不順利?那個是不是顧二郎?」

  柳婧點了點頭,她走上前扶着母親在榻上坐好,自己也在她對面坐下,然後,柳婧低聲說道「他是顧二郎,可是他不同意解去婚約。」她剛說到這裡,柳母便驚喜地說道:「他原諒你了?他還願意娶你?」

  柳婧又搖了搖頭,她路上便想到,顧呈說的那些理由,不能告訴母親,他所說的拖她五年再解婚約的話,更不能說給母親聽……母親是個沉不住氣,要是讓她知道了顧呈是這麼想的,只怕會不管不顧地跑去鬧。真要鬧開了,便是顧呈自己不吭聲,那些想討好他的人,都會成為自己營救父親的阻力。

  沉默了一會,柳婧在柳母不解的眼神中低聲說道:「他只與我說了一二兩話,反正就是不同意解去婚約,也不願意幫助我們救出父親。」

  柳母聞言大為失望。

  生怕母親還不死心,為了救出父親悄悄去求顧呈,進而被顧呈刺激到,說出做出什麼不可挽回之事,柳婧又道:「顧呈他,現在很得那些小姑們喜歡。我出來時,她們攔住了我,先是問我與顧呈是什麼關係,見我否認後又警告說,如果我再接近顧呈,便會讓我們在吳郡呆不下去。母親,那顧呈他長得太俊了,我打聽到,凡是有人接近他,便會被那些小姑派人調查底細。現在顧呈明擺着不願意相助父親,母親,你也不要去找他了,別到時求不了顧呈,反而令得那些小姑子來調查我們。要是她們知道我與顧呈本來有婚約,心裡氣不過,轉而去害牢里的父親,那就不好了。」

  柳母這陣子已對女兒言聽計從,聞言她嚇得連連點頭,道:「好,母親不去,母親不去。」只是說着說着,柳母已垂下淚來……天可憐見,在知道女兒可能遇上了顧二郎本人時,她是那麼的期待過。現在,又落空了。

  就在柳母暗暗垂淚,筋疲力盡的柳婧無言以對時,外面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一個僕婦沖了過來,她朝着柳母和柳婧歡喜地叫道:「主母,大郎,老吳他們回來了。」

  什麼?

  柳婧騰地站起,她大步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急聲問道:「都回來了?」

  「是,都回來了。」

  「可有人受傷?」

  「沒,沒有。」

  說話之際,柳婧已來到了堂房處,堂房外的地坪里正嘰嘰喳喳的一片,柳府的婢僕都是相處多年的,彼此之間早如親人一樣,見到吳叔他們回來,便圍成一團問侯着。

  看到柳婧出現,眾人連忙讓開道來。

  而吳叔等人看到柳婧,連忙轉過身朝着她行了一禮,滿臉風塵倦色的吳叔帶頭喚道:「大郎,我們回來了。」

  柳婧連忙上前一步,虛扶一下後,她關切地看着吳叔,急急問道:「叔,情況怎麼樣?」轉過頭她又急聲吩咐道:「快,準備做飯,還有端點酒水過來,先讓大夥暖暖身子。」

  吳叔看着處事越來越是有條有理的柳婧,眼圈一紅。他輕聲道:「大郎,那柳二和阿五果然有問題!」

  四下一靜中,吳叔身後一人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兩個忘恩負義之徒!大郎你是不知道,我們找到下河村後,才發現柳二和阿五的家人,都住上了大房子,一家老老少少都是新衣裳。聽鄉民說,他們這幾個月里,都購了幾十畝田地呢。要不是出賣了大人,他們哪來的這許多錢財?」

  柳婧聞言,轉眸看向吳叔。

  吳叔點了點頭,他恨聲說道:「事情確實是這樣,我問了日期,恰好是大人入獄,他們就回了鄉,然後便買房買田的。」

  柳婧想到自己父親為人宅心仁厚,待下人從來不會薄待,卻被這小人如此暗算,當下也有了怒火。她問道:「那阿二和柳五兩人呢,叔你們看到沒有?」

  吳叔搖頭,他沉聲說道:「正是因為他們都不在下河村,我們才回來了。大郎,我已經打聽了,阿五在鎮上開了一個鋪子,去外面進貨了,他家人說,還有一二個月才會回來。至於那柳二,他現在成了閔府的閔三郎身邊的一個管事,可威風着呢。不過我剛才進城的時候也打聽了,他這幾天不在吳郡。」

  又是閔府!

  柳婧想道:看來父親入獄一事,真可能與閔府有關。

 

☆、第二十八章

又給遇上了?

 想到這裡,她朝着吳叔說道:「叔,你們遠來辛苦,先好好地吃一頓睡個飽覺中。等休息幾天後,叔你帶兩個人繼續回到下河村,等那阿五回來。剩下幾人就在閔府外守着,看看那柳二什麼時候出現。」

  「好的大郎。」

  柳婧一口氣把吳叔他們安排好後,轉身朝着外面走去。本來心情懨懨,疲憊不堪的她,這時已被吳叔等人帶來的消息刺激到了,她現在出門,是要去聽那些浪蕩子們收集來的是非口舌話呢。

  柳婧這一忙,一直忙到晚上,她回來時,柳母早就睡着了。昏暗的院子裡,只有二個僕人還守在那裡說着閒話。看到柳婧過來,他們都站了起來。

  與兩仆打了個招呼後,柳婧回到了書房。

  坐在書房中,她久久一動不動。

  今天與顧呈的見面,實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饒是過了這麼久,她只要一靜下來,還仿佛看到顧二郎盯向她時,那陰沉憎恨的目光,以及他湊近她說話時,那能懾人心魂的,動聽到了極點,也陰寒到了極點的聲音。

  想着想着,柳婧慢慢伸出雙手捂上了自個的臉。

  因蠟燭太貴,柳婧為了節省,便沒有點蠟燭。照明用的是牛油燈。可牛油燈燃燒時煙味太重,熏得人扛不住,柳婧便讓人把那牛油燈放在書房外面,這樣讓房門敞着,裡面也能有點光。

  只是這春寒露重的,房門一開,風便呼呼而入,直颳得柳婧渾身發寒。她這樣捂着臉,因寒冷而身子縮成一團,這種脆弱,連柳母也沒有見到過……

  胡思亂想一會後,不想讓自己沉浸在不切實際的渴望當中的柳婧,伸手搓了搓臉,站起來走到書架前,望着一冊冊厚厚的書本想道:父親入獄,官府是抓到了罪證人證的。目前我能做的,一是抓到阿五和柳二,讓他們出現,證明父親是被冤枉的。只是這兩人既然能做出誣陷主家之事,好言相求是不可能讓他們出面的。要令得他們站出來,只能逼迫和威脅。恩,等吳叔他們走時,得重點讓他們關注這兩人的家人和子女情況,看有沒有可以拿捏利用的地方。

  除了這條路外,我要是能結識一二個有大來頭的官員就更好了……只有這樣兩頭並進,才能萬無一失。既然顧呈指望不上,我就自己想辦法去攀附一個罷了!只是這攀附的人選,還得好好琢磨琢磨。

  柳婧既然定下了接下來的行動方向,第二天她便召集吳叔等男僕,讓他們前往下河村後,重點關注柳二和阿五兩家家人的狀況,尋找可以利用拿捏的錯處。那放在閔府外盯着的,則要求他們在閔府旁找一份事做,好掩人耳目,柳婧交待他們,盯着閔府並不止是留意柳五和閔三郎的行蹤,更重要的是,探聽父親入獄之事,到底與閔府有沒有關聯。

  送走吳叔等人後,柳婧開始琢磨着怎麼才能接近吳郡的權貴。

  恰好第七天時,她從浪蕩子們的口中得到一個消息,那就是在吳郡定居的吳國國主第三子劉定,想為他的幾房愛妾聘一個琴師。劉定對琴師的要求有點特別,要求對方不但博學多才,而且人品高雅俊秀,最好能通詩賦善舞蹈,多精通兩門樂器。本來這樣的要求,他可以到娼門中去找,可劉定又重點要求人品高雅上面,也就是說,所聘的樂師必須是身家清白,品性高潔之人。

  要求高,待遇自然也好,柳婧得知劉定每個月給出的酬金多達二十兩時,心動了。

  說起來,劉定的這幾個要求,柳婧都能達到,只是她畢竟是女扮男裝,而且劉府這要求,也有點怪怪的……罷了,要是凡事束手束尾,還沒有一試便因擔憂而侷促不前,她也別指望救出父親了。不管如何,還是去試試吧。

  柳婧來到劉定府門外時,一眼便看到,這門外足足停了十幾輛牛車馬車驢車的,看來與她一樣,願意以樂師身份接近皇親國戚的儒生不在少數啊。

  看到柳婧走來,守着大門的幾個門子上下打量一眼後,一個門子走出,客氣地說道:「先生何為?」

  柳婧施了一禮,清聲回道:「聞三公子有意聘請琴師,柳某不才,前來一試。」吳國國主是當今皇帝的兄弟,劉定是正正宗宗的龍子鳳孫。春秋戰國以來,有『諸侯之子為公子』的說法,所以平日裡,劉定經常被人稱呼為三公子。

  門子早就猜到了她的來意,聞言點了點頭後,一門子說道:「公子正在裡面,柳郎請。」說罷,領着柳婧朝裡面走去。

  兩人剛動,後面駛來一輛華貴的馬車,那馬車剛停下,劉府兩個護衛便屁顛屁顛地湊了上去。

  不等他們問侯,馬車中傳來一個輕柔悅耳的青年男子聲音,「那人是誰?」

  他看的,正是朝着府中走去的柳婧。

  一護衛回頭看了一眼後,恭敬地說道:「回郎君的話,那儒生姓柳,是想聘為琴師的。」

  「聘為琴師?」馬車中的青年男子低笑出聲,「你們府中要聘琴師了?」

  那護衛壓低聲音,湊上前說道:「還不是為了那事……我家三公子打聽到張公公向來喜愛手生得好的俊秀少年,便臨時出了這麼一個招聘琴師的主意。哎,只要能把張公公蒙過去,我家三公子那是什麼事也捨得做啊。」

  那護衛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這時刻,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沉寒籠罩着他,讓這護衛不知不覺中,已是汗流浹背。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權貴的護衛一顫,結結巴巴地說道:「您,鄧……」

  不等他把話說完,馬車中人開口了,「是這樣啊?挺有意思的。」聽到他的聲音帶着笑,出了一身老汗的護衛鬆了一口氣,「可不是,我家三公子也是辦法想盡了……」馬車中人打斷了他的話頭,「今兒來聘琴師的多麼?」

  那護衛忙不迭地應道:「挺多的,有十幾個呢。」說到這裡,他語帶鄙薄,「三公子當時還擔心那些儒生自命不凡,不為金錢所動,嘖,還真是白擔心了。」

  「是麼?」馬車中的青年男子輕輕一嘆,溫文爾雅地說道:「也是,這可真不是一個好習慣……唉,她又要犯事兒了,看來只好把公事拖一拖了。」明知道她要犯事兒了,他要是不出現,豈不是對不住自個兒?

  說了這句莫名其妙的,完全讓護衛聽不懂的話後,馬車中的青年男子輕柔地說道:「恩,我去見過你們三公子吧……對了,你別忙着稟報,我先逛逛看。」

  「是,是。」那護衛點頭哈腰地應了,他畢恭畢敬地迎下馬車中的青年男子,領着他,朝着府門走去。

  與此同時,柳婧在那門子地帶領下,來到了一處花園中。

  花園中很熱鬧,正中處擺了十幾個塌幾,零零碎碎坐了一些美人和做貴族打扮的青年。而那些塌幾的對面,也擺了十幾個榻幾,此刻,那些榻几上都坐滿了人,柳婧一看,都是如自己一樣,衣着樸素,長相俊秀,一看就是滿腹詩書之人。

  看着那些人,柳婧心中暗暗忖道:劉府的聘請條件中有一條是會舞……難道這些儒生們也與自己一樣,還會跳舞不成?

  柳婧會舞,是因為她自小精力過人,她父親為了讓她精力有個出處,權當鍛煉,便讓人教她跳舞……在這個時代,舞蹈並不完全是青樓女子才會的,秦以前千多年,世人歡喜祭祀之時,喜歡舞之蹈之。而秦亡到現在,不過三百多年,那綿延了千年的春秋遺風,自不可能完全消除。所以,時人在表達自己的情感,或者興奮愉悅或請巫之時,也還是喜歡舞之蹈之。不過與秦時不同的是,以前舞之蹈之的,男女不拘,興致來了誰都可以上,現在舞蹈的,則是以女子為主了。

  在門子地帶領下,柳婧緩步而來。

  饒是花園中正是熱鬧之時,在柳婧出現那一刻,眾人的目光還是轉頭向她看去。

  ……論外表,論溫潤如玉的通透明秀,柳婧是無可挑剔的,這樣一個十足十的美男子,自然把眾儒生給比了下去。

  隨着柳婧越走越近,儒生們也就罷了,那些劉府的妻妾美人和客人們,卻喧譁起來。一人驚喜道:「這小兒不錯,論其姿容,足能與鄧九相媲美。」他這聲音一落,另一個馬上踩了他一腳,低低喝道:「你不要命了?敢這樣說鄧閻王?」

 

☆、第二十九章

勝出

 劉婧在一婢女地帶領下,直接來到最左側的一個榻几旁,坐在這裡,她幾乎一抬頭,便與三公子府中的這些妻妾客人面對面了。

  對上一雙雙盯着自己打量,眼中神采各異的主人們,柳婧垂下了雙眸。

  這時,一婢女娉娉婷婷走過來,她把文房四寶放在柳婧面前後,朝她福了福,巧笑嫣然地問道:「還請郎君將名姓年歲鄉貫以及父母家族身份來歷寫於此處。奴好呈給主人一閱。」

  柳婧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手,提着毛筆便寫了起來。看到她一手秀俊圓潤的隸書時,那婢女雙眼一亮,等柳婧寫完,她忙雙手接過,扭着腰朝着主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婢女轉身時,柳婧也抬起頭看去。

  主榻上的那堆人中,有四個打扮得或美艷或嬌麗的婦人,她們應該就是劉定的妾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