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溫雅/妾本溫雅 - 第30章

林家成



這自是不可能的事,這兩人都是金馬玉堂的富貴中人,又都生得如此人才,什麼美女不是唾手可得?什麼樣的人物沒有見過?他們這樣,不過是一個在宣示主權,一個在賭氣而已。

自父親入獄後,對春暖花開,月明星稀沒有半點感觸,心心念念只是救父親出牢的柳婧,只這麼略一尋思後,那心神便又轉回了自家的大事上。

她低下頭,一邊耐心地磨着墨,一邊想着怎麼措詞。直過了一會,她才低低地說道:「鄧家郎君,那天與我一道的僕人,不知關在何處?」

她的聲音透着一種小心翼翼,一邊說,柳婧一邊偷偷打量着鄧九郎的臉色。

見他面無表情,她有點慌了,咬着牙說道:「鄧郎,能不能,能不能放了他們?」鄧九郎手一揮,示意下人重新上一樽酒。把自個酒盅晃了晃,他也不回答柳婧的話,而是命令道:「過來,給我斟酒。」

柳婧連忙應了一聲。這時她在想着,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想剛才在顧呈面前,他也可以使喚自己,命令自己,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這樣做……他還是顧全了她的顏面的。

現在只有他與她在,他要使喚,便由着他吧。所以柳婧的回應,

這一次特別輕快。她走到他身邊,一邊慢慢倒酒,一邊睜大水潤黑亮的眼睛偷偷瞟着他。

見他雖是一派悠然,可那眼底的青色,唇色的蒼白,卻掩也掩不住,柳婧不由小聲說道:「鄧家郎君,你把吳叔他們放了好不好?我看你也累了,放了我們,你也可以去休息一下。」

這話一出,鄧九郎哧笑出聲,他譏嘲地說道:「如此,多謝柳郎貼心細緻了。」轉眼他打量着她,

冷冷說道:「你現在自顧不暇,還想替他們求情?柳文景,那地牢現在可還空着!」這話一出,柳婧連忙緊緊地閉上了嘴。生怕他一不開心又把自己弄到地牢,她還特別殷勤地給他煮起酒來。

鄧九郎微微傾身。他右手放在膝頭,面無表情地看着背對着自己,在火爐前忙着煮酒的柳婧。看着那裊裊白煙熏繞在她身前,看着她那嫻雅而緩慢的動作。

便是這般蹲着,她的腰背依然挺得筆直。猶顯青嫩的身形,便是在這個時候,也透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奢華氣。

這是很奇怪的事。

這柳文景的家境也不見得怎樣,可她這氣派倒是很足。

突然的,鄧九郎開口了,他的聲音輕而溫柔「柳文景。」

「恩。」柳婧應了一聲,正在輕移酒盅的蓋子聞着酒香的她,嘴裡應着,沒有回頭。

鄧九郎微微向後一仰,輕輕說道:「說說吧,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他的聲音那麼輕那麼溫柔……就是太輕太溫柔,直讓柳婧反射性的變得寒毛倒豎!

於是,隨着他這句話一落下,柳婧的手便是一抖,然後那酒盅的蓋子與盅面一陣摩擦,發出『叮——』的一連串脆鳴聲。

目視着背影僵硬的柳婧,鄧九郎雙眼慢慢眯起:看來還真是有事瞞着他了!

他唇角噙出一朵笑,越發溫柔地問道:「嗯?不想說?」柳婧渾身僵硬,手心冷汗涔涔,她不敢回頭,只是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道:他不可能知道,他一定不知道我借過他的刀害過閔府!是的,他一定不知道。只是她在他面前,總是容易被嚇倒,明明可以敷衍過去的,卻因不夠鎮定而讓他起了疑心。對,一定是這樣。過了良久,柳婧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我……」

才吐出一個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銀甲衛乾三出現在房門口,他朝鄧九郎行了一禮後,大聲說道:「稟郎君,西城柳樹巷突然起了大火!」

鄧九郎騰地站了起來,他大步朝外就走去。

看着他要離去,柳婧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悄悄伸袖拭了拭額頭的冷汗。

就在這時,鄧九郎回過頭來。他正好看到了忙着拭汗的柳婧。四目相對的瞬間,柳婧動作一僵,鄧九郎雙眼微眯。這般對視良久,鄧九郎低沉地開了。「楞着幹嘛?跟上。」

「啊?是。」柳婧慌忙地跟了上去。

一來到院子裡,鄧九郎便翻身上馬,一眾銀甲衛見柳婧也跟來了,便牽了一匹溫馴的母馬給她。

柳婧扒着那馬背,掙了半天才爬到馬背上,剛剛歡喜得叫了一聲,隨着那馬一走,她又發出一聲尖叫....

旁邊,眾銀甲衛翻了一個白眼,而鄧九郎不耐煩的命令令終於傳來「走。」

說罷,眾銀甲衛簇擁着他,像一陣風一樣一卷而出。

柳婧呆了呆,扯着嗓子叫道:「喂,我還沒有跟上呢。」她這叫聲一出,隱隱中,從疾風而逝的銀甲衛中傳來一陣鬨笑聲。於那陣陣大笑聲中,乾三回頭朝柳婧大叫道:「柳家小兒,要巴住我家郎君,你這樣的騎術可是不行啊。」

這話傳到柳婧耳中時,又是一陣震天介的鬨笑聲四起。柳婧漲紅着臉看着那些人遠去。

直到眾騎捲起的煙塵都散盡了,她才嘀咕道:「誰要巴着你家郎君,真是的!」轉眼,她又小小聲地說道:「我才不要跟上去呢。」這騎馬一事她雖然還不夠熟練,卻也不于于這麼笨拙。

睜大眼看着鄧九郎離開的方向,柳婧尋思道:張公公一事,整個吳郡算是亂了套。如果利用得好,也許可以毫無損傷地把父親救出來。她想,只要救出父親,立馬就搬家!

☆、第五十一章

變化

當眾人完全離去後,柳婧把坐騎交到僕人手中,轉過身,也朝着門外走去。

她走得步履從容,只是眼看着大門越來越近,柳婧的手心還是沁出了汗。

大門處,站着數個護衛二個門子,在柳婧走來時,這些人都轉過頭向她看了看。

對上他們的目光,柳婧微微垂眸,步履更從容了。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大門口。

她腳步不停,一直到出了大門都無人攔阻,柳婧才完全相信,在這裡,她竟是可以來去自由。

……那鄧家郎君好生想不透,明明把她抓來時,是鎖鏈加身,還給關在地牢三日。不料把她放出後,卻不審不問還讓帶着她沐浴更衣,現在更是出門都不阻她一下。他那人到底在想什麼?

雖是糊塗得很,柳婧自不會去向人追問,見無人阻攔,她腳步加快,走到了街道上,更租了一輛牛車她送回家。

柳府大門敞開,柳婧一下牛車,幾個僕婦便看到了。她們驚喜地大叫道:「夫人夫人,大郎回來了,大郎回來了。」

叫聲中,柳母沖了出來,看到大步朝自己走來的女兒,柳母顫抖着雙手,突然衝到柳婧面前抱着她大哭起來。

母親真的給嚇壞了。

柳婧抱緊母親,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安慰道:「母親,沒事,孩兒沒事。」

柳母緊緊地抱着她,哽咽道:「你這孩子,你這孩子……你是想把母親逼瘋啊!」

柳婧連忙說道:「母親,孩兒是真的沒事。而且母親,孩兒也想到了救出父親的法子了……母親,咱們現在應該高興,您別哭了好不好?」

「你想出了法子?」柳母果然收了淚水。

柳婧連忙點頭,她扶着母親回到房中,把這三天發生的事跟母親說了一遍後,柳婧低聲道:「母親你看,現在吳郡的大小官員自顧不暇,這個時候,如果牢中放出了某個人,那些官員定然沒有心思追究。」

柳母聽了頻頻點頭,說道:「有理,有理。」

轉眼她想到了柳婧先前所說的經歷,身子一傾握着她的手,急急問道:「那你吳叔他們安不安全?你就這樣離開,會不會有什麼後患?」

柳婧笑道:「母親你過慮了,他們任由孩兒離開,便是沒有追究的意思。再說,孩兒這個首惡那人都不追空,更何況吳叔這等下人?」

說到這裡,柳婧站了起來,「母親,事不宜遲,孩兒現在就去見過父親,看他有什麼想法。母親,要是事情順利,說不定過兩天父親就能回家了。」

柳母顯然被柳婧所說的『過兩天父親就能回家』幾個字打動了。她眼中淚光閃亮,喃喃說道:「行舟能回來了?行舟可以回來了?行舟他,從娶了我之後,便沒有過幾天好日子,要是他這次能回來,我再也不跟他吵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鬧了……」

柳母情難自禁,一時都出起神來。聽着她的喃喃自語,見母親眼中根本看不到自己,柳婧擔憂地觀察了一會後,示意眾僕婦照顧好母親,她自己則進房換回衣裳,略一梳洗過後,拿了些金轉身就要出府。

離開時,柳母還沉浸在回憶中,看着母親時哭時笑,時而雙眼放光的樣子,柳婧不安地想道:我這次失蹤了三天,母親整個人都不對了。她又想道:看完父親後,我就請一個大夫回來給母親診診。

見到柳婧一臉憂色,柳母的陪嫁,四十來歲的瑛嬸子一邊陪着柳婧朝外走去,一邊說道:「大郎你不要太擔心,你母親沒事的。」頓了頓,瑛嬸子解釋道:「以前你母親臉被劃花時,也這樣了好一陣,後來不也沒事了?大郎放心,等大人平安回來,就什麼事也不會再有。」

柳婧點了點頭,低聲道:「那你好好照顧我母親。對了,你們還是去請一個大夫回來看看吧。實在不行,讓她好好睡一覺也是好的。」

「知道了,大郎你放心吧。」

因吳叔等人都還在牢中,家裡雖有牛車,可連能夠駕車的僕人都沒有了。柳婧只能步行,她出了大門,便朝着大牢所在的方向走去。

吳郡的街道,還是如往常一樣的熱鬧。人來人往中,根本看不出張公公被刺後籠罩在吳郡眾人頭上的陰影。

走了兩條街後,柳婧的前方,出現了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子,這些人被他們的親人扶着,一邊走,一邊還有人喜極而泣。

在柳婧朝那些人張望時,旁邊也有人在議論,「這些據說是前陣子因行刺張公公一事,被關入大牢的。」「是啊,知府大人說了,他們無罪釋放。」「入了牢還能平安無事的出來,這些人倒有運氣。」「也不是所有人都放出來了,還有好一些有來頭的給關着呢。哎,吳郡這陣子真是越來越亂了。」

看着這一幕,聽着周圍眾人的議論,柳婧更激動了。她握緊拳頭,振奮地想道:果然我所料不差,有人開始出獄了。我得抓緊這個機會,把父親也弄出來。

就在柳婧一時咬牙一時雙眼放光,整個人都激動得難以自抑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柳文景,你怎麼在這裡。」

這聲音清亮,語氣熱絡爽朗,顯示出了說話之人的愉快心情。

柳婧順聲回頭時,一輛馬車嗖地一聲在她的身邊停下,然後馬車車簾一掀,露出了陽子遠那張俊雅的臉。

與一個月前見到的完全不同,現在的陽子遠,素袍錦衣,腰懸美玉,他雙眼明亮,臉色紅潤,整個人意氣風發。

柳婧沒有想到,再次見到陽子遠時,他居然變化如此之大……難道,她上一次送給鄧九郎的信,並沒有起到作用?那閔三郎不但安然無恙,還借她給出的主意重振了家業?

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心中的震驚,柳婧目光掃過這漆得一片黑亮的馬車,又看向精神抖擻的陽子遠,拱手笑道:「陽兄看來時來運轉了,恭喜恭喜。」

陽子遠這次對上柳婧,沒有了以前的傲慢,他笑容滿面地還禮道:「同喜同喜!」說罷,他盛情相邀道:「我與柳兄雖是都住在吳郡,卻難能遇上一次。柳兄,上車一述如何?」

柳婧正想把事情弄清楚,便微笑道:「柳某正想與陽兄一述呢。」

柳婧一上車,陽子遠便得意地笑道:「柳兄,我這新置的馬車不錯吧?」一邊說,他一邊打開車壁,露出裡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各色美酒。從最裡面摸出一瓶美酒,又拿出一套酒具,陽子遠笑呵呵地說道:「真說起來,陽某這次時來運轉,還託了柳兄的福。這是從洛陽弄來的上好美酒,柳兄一定要嘗嘗。」

柳婧接過他遞來的酒盅,小小地抿了一口後,在陽子遠得意的眼神中,點頭說道:「口味清冽,辣而不雜,很不錯。」 陽子遠哈哈一笑,朝她豎起了大拇指,「柳兄果然有眼光。這可是我從閔府帶出來的美酒,味道當然不差!」

柳婧聞言似是一怔,她挑眉道:「這酒是閔三郎給陽兄的?」

「閔三郎?」柳婧只是提到這個名字,陽子遠便哧笑出聲,他一邊給自己斟着酒,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個名字,在吳郡一地,只怕是再也聽不到了。」

柳婧驚道:「陽兄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閔三郎出事了?」

「正是出事了。」陽子遠向她傾了傾身後,壓低着聲音說道:「上次柳兄不是說,趁着外面的人還不知道閔府落難,趕緊做幾趟生意嗎?我回去後就跟閔三郎說了。哎,你不知道他那個人,也是太性急了,我只是一個建議,他就不管不顧地去做了,也不調查一下……他把錢全部砸了,給弄了幾船鹽。當時他料想着那鄧閻王勢力最大,也不過是在吳郡還有兩個人理他,只要避開吳郡就能成事了。哪曾知道,他那幾船鹽剛剛抵至鄱陽郡,便被鄧閻王的人逮了個正着!」

陽子遠無比慶幸的笑道:「那時刻,他把忠於閔府的人都帶走了……至於我這個便宜舅子,他是理也不理。結果呢,他全軍覆滅,我這個留在閔府的卻一點事也沒有。在那鄧閻王派人來搜查閔府的漏網之魚時,我還救了閔三郎的妹子呢。」

柳婧知道,閔府兄弟有幾個,嫡女卻只有一個。而那個唯一的嫡女,便是喜歡着顧呈,還為難過她好幾次的那個閔府小姑。

柳婧更知道,這陽子遠如果只是守在閔府不曾被抓的話,又怎會有如今的意氣風發……只怕閔府最後的那點余財,已盡數落在他的手中了。

想着想着,柳婧好奇地說道:「那閔府小姑我見過,她似乎性子驕縱,對陽兄你也是不假辭色的……如今閔府落難,陽兄還能對她伸出援手,倒是難能。」

這話一出,陽子遠便笑了起來。

他這笑容,很有點古怪,透着種讓人直打寒慄的陰沉。慢慢抿了一口酒,陽子遠聲音冰冷地說道:「柳兄這話說得太客氣了。她以前對我,何止是不假詞色?她說我賣妹求榮,她說我是一條狗,她說我為了攀附她們閔府不擇手段,她說她看到我就想吐……所以啊,這次閔府被抄,閔府所有人都要被拿入牢中時,我隨便塞了一點金過去,就把這個不可一世的閔府小姑納為妾室了。」

☆、第五十二章

陽府

陽子遠說到這裡,又恢復了斯文俊雅,只見他朝着外面的馭夫說道:「走,回府去。」

「是。」

在馭夫的朗應聲中,陽子遠轉向柳婧笑得爽朗「柳兄千萬別惱,實是這陣子,我這心裡着實快活。可這吳郡雖大,我陽府人雖然不少,能與我分享這快樂的人實在不多。今日既然遇上了柳兄,那咱們兄弟也就聚一聚,呆會,我讓我那小妾弄幾道拿手的烹肉給你吃。」

柳婧睜大眼,奇道:「閔府小姑也會烹肉?」僅有的幾次見面,那閔府的小姑一直是驕縱橫蠻自信的,那樣的一個地方豪強的嫡女,分明是錦衣玉食的主,她還真不信閔府小姑會做這皰廚之事。

陽子遠聞言哈哈一笑,道:「當然不是那閔姓小妾,是我另外一個小妾。」

柳婧聞言心中想道:這陽子遠年紀不大,妻妾都有幾個了。

見柳婧也不惱自己,陽子遠心情非常快活。他翹起一隻腳晃啊晃,慢慢品着盅中的酒,高興地說道:「柳兄說真箇的,這陣子我一直在琢磨你給我出的那主意。」

他晃蕩着足,語氣也慢悠悠地透着輕快「當時我和閔三都覺得那主意很有道理,都覺得這是閔府唯一的一次翻身機會。可這事不知怎麼地讓鄧閻王知道了,傳到他口中後,這麼好的主意,卻生生成了催命符咒。鄧閻王覺得,明明他放了閔府一手,閔三卻依然不知好歹,明知有他在這揚州一天,就要禁這私鹽販運一天。可閔三卻依然故我,硬要打了他的臉,他不拿下閔三,在這吳郡之地將沒有威懾力…這道理,我也是閔三被抓後,才突然悟透的。當鄧閻王知道這事的那一刻起,閔府就徹底玩完了。」

說到這裡,陽子遠斜眼看向柳婧,笑道:「柳兄,你當時有沒有想到會出現這個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