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溫雅/妾本溫雅 - 第31章
林家成
柳婧低眉斂目,她慢慢抿了一口酒後,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有所謂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閔三連自己的秘密也守不住,丟失性命也是活該。」
語氣冷淡,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她這話一出,陽子遠倒是神態端莊了。他正襟危坐地看着柳婧,良久後,他朝着柳婧施了一禮,說道:「柳兄說得甚有道理,子遠受教了。」這時的陽子遠,心裡在暗暗想道:以前與這柳文景打過幾次交道,看起來也就是一尋常儒生,卻沒有想到他有這般見識,看來這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有出息之人。
這時的他,倒有點不敢輕視柳婧了。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便來到了陽府外。
比起閔府,陽府只是一個普通的府第。陽子遠停下馬車後,領着柳婧朝着書房走去,一邊走,他一邊叫道:「去把閔氏叫來。」
「是。」
那僕人退下時,柳婧突然想道,閔府小姑是知道自己本是女子的。她沒有想到一進府,陽子遠便讓人叫閔氏來見自己,不由想要退縮。
就在柳婧尋思着找個什麼藉口離開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右側花園中傳來「大哥呢,我要見大哥。」
剛叫到這裡,那女子一眼看到了陽子遠,便急沖而來,朝着他悽然叫了一聲「大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這女子,正是陽子遠的三妹,那個嫁給閔三做妾的可憐女子。此刻,她一身素服,身形消瘦,眼圈紅紅的,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
看到自家三妹出現,陽子遠卻有點不耐煩,他蹙着眉頭說道:「你不是染了風寒嗎?不在院子裡休息着,跑來這裡幹嘛?」
陽三妹流着淚哽咽地求道:「大哥,當初是你無論如何,也要把我配給閔三的。現在他出了事入了獄,你怎麼能就此置之不理?大哥,他是你給我找的丈夫啊,求求你,去救救他好不好?」
陽子遠臉色很冷,他不耐煩地叫道:「說你蠢你還真是蠢,他閔三風光時,哪裡看重你了?你又不是人家正經妻室,才這麼一二個月的夫妻,還念什麼恩道什麼不舍?還有,他閔三可是犯在殺人不眨眼的鄧閻王手中,你以為你哥哥有多大能耐,能從鄧閻王手中把他撈出來?」
說到這裡,陽子遠聲音一提,厲喝道:「把你們小姑拖下去。」
一聲命令使得幾個僕人衝到陽三妹面前,把她一押強行向後退去時,閔三府淚流滿面的悽然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這樣啊。三郎他以前也幫過你,你怎能見死不救……」
她還在叫着哭着,陽子遠一張臉已氣得鐵青,他朝着身後一人命令道:「想辦法勸她一勸。要是她執意不聽,就把她送到觀里去。」
「是。」
那僕人應了一聲是後,轉身離去。他才走出十步不到,卻撞上了一人。
隨着那僕人急急的道歉聲傳來,一個女子輕聲回了一句。而那女子的聲音一傳來,柳婧和陽子遠就同時回頭看去。
他們對上了站在桃樹下,正臉色蒼白地任由那僕人道着不是的閔氏小姑。
只是,這時刻的閔氏小姑,與先前完全不同,她臉上再也沒有了那種飛揚的神光,臉色蒼白,雙眼無神,整個人一襲素服,站在風中如一呆小花。同時,她頭上的烏髮也梳成了婦人髮髻。
見到是她,陽子遠一聲冷笑。他朝她揮了揮手,喚道:「過來。」
閔氏小姑低下頭,木然地走了過來。
陽子遠轉向柳婧,笑道:「柳兄,當初她是什麼模樣,你可還記得?我可是直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日從閔府出來時,不過擋了她一下路,她就揚起了巴掌要扇我!要不是閔三喝住,我堂堂大丈夫,就要被她一個婦人當着那麼多下人扇了一掌了!」
說到這裡,他猛然抓住閔氏的肩膀朝自己一帶。把她扯到身邊後,他右手一反,一個重重的耳光『叭』地扇了過去。
隨着這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閔氏被扇得身子打了半個轉,見狀,柳婧打了一個寒顫,而陽子遠卻〖興〗奮得呼吸有點急促起來。
他右手扣住閔氏的衣襟,一把摸向她高聳的胸乳,重重抓了一把後,陽子遠吃吃笑道:「柳兄,這婦人雖說看起來瘦,身子骨還是挺豐潤的。要是柳兄有興趣,今兒與我一道玩玩她?」
這話一出,閔氏身如抖糠,而柳婧則是臉一沉。她朝着陽子遠一拱手,冷冷地說道:「道不同不相與謀,陽家郎君,柳某就此告退了。」
說罷,柳婧身子一轉,大步朝外走去。
柳婧的憤然離去,讓陽子遠有點難堪,但同時也拉回了他的理智。就在他蹙起眉頭時,也不知閔氏與他說了幾句什麼話,當下陽子遠手一松,放任着閔氏朝着柳婧跑來。
不一會,閔氏便追上了柳婧,她回頭看了一眼被濃密的樹葉擋住了的陽子遠,伸手把柳婧的衣袖一扯「你別走,我有話跟你說!」語氣依然和以前一樣,絲毫沒有客氣的成份。
柳婧停下了腳步。
她回頭看着閔氏,見她對上自己時,那倔強中透着惡意的眼神,不由冷冷地想道:原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閔氏哪知她在想什麼?她四下張望了一眼,還是不放心,把柳婧朝樹林中一扯。轉頭盯着她,低聲說道:「你去找顧郎,告訴他我在這裡,讓他來救我。」提到顧呈時,閔氏眼中神采奕奕,一張消瘦蒼白的臉,如同那就要枯謝的桃花,流露出最後一縷殘紅。
對顧呈,閔氏曾經有過懼意。不過經過家裡的這種變故,她突然想明白了,在這世上,只有壞人才能過得更強大,顧郎的那一點點可怕算什麼?她現在只覺得,正是顧郎可能有點壞,才意味着他不是一個正直卻無能的普遍男人,而是真有本事保護自己的那種人。
對着直到現在,還在對自己頤指氣使的閔氏,柳婧有點好笑。
她輕聲說道:「我為什麼要替你去找顧郎?」
柳婧這刻意壓低的,帶着譏嘲的聲音一出,閔氏便是一怔。她顯然沒有想到過,以前在自己面前,總是退避的柳婧會如此說話。
怔忡過後,她冷着一張臉威脅道:「你不去,我就把你本是女子的事傳出去,讓所有人都來笑話你!」生生一副抓住了柳婧的把柄,所以有恃無恐的模樣。
柳婧慢慢搖了搖頭。
她輕聲道:「隨便你。」
丟下這三個字後,她扯回被閔氏緊緊揪在手中的衣袖,轉身大步離開。
見到柳婧居然真無所謂,閔氏一慌,她連忙跑了出來,追向柳婧。
柳婧對這個女子已生厭煩,更不想在這種地方與她爭持,當下聲音一提,朗聲叫道:「來一個人——」
她的聲音如此響亮,直是遠遠傳出。閔氏剛衝到她身後,聽到她這麼大叫一聲,不由腳步一頓。聽到好幾個人朝這邊走來時,她咬着唇向後縮了縮。
不一會功夫,幾個僕人便出現在柳婧面前。不等他們行禮,柳婧便斯文地一禮,清聲說道:「我迷路了,還請諸君帶我出府。」
「原來如此,郎君請隨我來。」
「多謝。」
看着柳婧跟在一僕人身後,朝着大門走去,看到她步履穩健頭也不回,分明是真不怕她把她本是女子所扮的事叫嚷出去,一時之間,閔氏愣住了。突然的,發現自己又失去了一個機會的閔氏,突然慌亂起來。
☆、第五十三章
時機和婚約
柳婧這時心生厭惡,腳步加快,轉眼便出了陽府大門。
不過這次與陽子遠相遇,她還是大有收穫,至少知道閔三郎已經不必再放在心上。要救出父親,她已沒有了阻力。
柳婧叫了一輛馬車,朝着監牢的方向前進。
這一路走來,時不時可以看到一個個被放出的儒生。據柳婧細細觀察後發妯,這些被放出的儒生要麼是有些名氣讓官家忌憚的,要麼就是家境富裕的。
不一會,馬車來到了監牢外面。
守在外面的獄卒,對於柳婧是很熟悉的,因為先入為主地把她當成一個貴介郎君,她一襲布衣時,他們也不敢輕視。
看到她緩步走來,兩個獄卒同時迎上前來,點頭哈腰地笑道:「小郎君又來看望柳公了?」
柳婧笑了一笑,她從袖袋中掏出兩碇金錁子塞在兩人手中,在他們的笑逐顏開中,柳婧一邊朝前走去,一邊隨口問道:「這陣子怎麼放出了這麼多人?」
一獄卒殷勤地回道:「郎君有所不知,那些人都是前陣子的刺客案中被拿進來的。現在聽說已查知了真兇,所以那些蒙冤入獄之人也可以放了。」
「哦。」柳婧止步,他回過頭看着兩獄卒,壓低聲音說道:「卻不知柳大人,可以成為那蒙冤入獄中的一個麼?」
看向兩人的柳婧,笑得輕淡,語氣溫和平靜,可她的手心,此刻已然汗濕。
兩個獄卒相互看了一眼,他們都是老於世故之人,平素里經歷的冤獄錯獄不知多少。柳婧這話一出,他們便明白意思的。
眼前這位郎君,不就是想把那柳大人也混在那些人被冤枉的人當中,給順帶出牢嗎?
柳婧見兩人沉默,馬上又各塞了五個金錁子過去。
有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軟』,這兩人得了她的好處,那笑容更殷勤了。一獄卒朝四下看了一眼,拉着柳婧朝角落裡一站後低聲說道:「應該可以。」另一獄卒也接口說道:「郎君可以去找主管邢部司獄的黎君。」
這兩人的口氣十分肯定,一時之間,柳婧的心跳不可自抑地加快起來。
退後一步,柳婧朝着兩人一揖,低聲道:「具體要如何做來,還請兩位教我。」她一個貴氣不凡的郎君,對這兩個上不得台面的獄卒行此大禮,這種尊敬,讓兩獄卒大為激動起來。
一獄卒感動地說道:「郎君重我啊。」
另一獄卒也嘆息道:「當今天下,許多儒生都是目中無人,只有郎君還保有古君子之風。」
感嘆過後,一獄卒馬上又道:「郎君要救柳大人的話,現在確實是大好時機。黎君在這吳郡管了多年刑獄,家裡有一妻五妾,那錢財,他是很喜歡的。」
另一獄卒也說道:「昨日有一殺人入獄的罪犯,也趁這個洗冤的機會放出去了。據說他們共拿出了六百兩金。」
聽到這裡,柳婧完全明白了。她朝着兩人再次一揖,說道:「多謝兩位教我。」
「應該的應該的。」
「不知郎君還去不去看過柳大人?」
「自是要去,還請兩位帶路。」
「郎君請跟上。」
一進牢中,柳婧才發現,這時刻的牢房,比以往的任何時侯都要熱鬧。一個個犯人緊緊抓着欄杆,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看到獄卒過來,他們一個個扯着嗓子嘶叫「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大人,那些人能放出去,我也是無罪,也應該放出去啊。」「求大人明察秋毫啊。」
在這種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叫的嘶喊聲中,兩獄卒大為不耐煩,他們揮動着手中的鐵根,『砰砰砰』地敲打着鐵欄杆,在發出一陣陣刺耳的金鐵交鳴聲時,有些人被他們的鐵棍抽中,給痛得縮成了一團。
這種地方,總是充滿了陰暗和血腥,柳婧不敢細看,腳步一提朝着柳父的牢房走去。
外面這麼熱鬧,柳父也站出來了。看到柳婧,柳父急步走近。
「父親,孩兒來看你了。」柳婧看了一眼還在喝令着眾犯人的兩個獄卒,低聲道:「父親,孩兒問了他們,說是交六百兩金給主司刑獄的黎大人,父親也可以出牢。」她努力了這麼久的事,曦光就在眼前,柳婧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顫。
柳父伸出手來。
他輕輕撫摸着柳婧的頭,一臉的溫柔慈祥,這個女兒,幾乎是一生下來他便親手把屎把尿,他這個父親對她的疼愛,那是遠遠勝過她的庶兄和三妹。
慈愛地撫着女兒,柳父說道:「姓黎的在這吳郡管了多年刑獄,我當時進來,也是經他的手。通過他放人,應該可行。」
見到得到了肯定的女兒神采飛揚,柳父一陣心酸。他慈愛地說道:「婧兒,跟父親說說外面的情況吧。」
「恩。」
柳婧知道,柳父之所以想知道外面的情況,是想替她把關護航,是怕她年幼不知世事而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
話說回來,讓柳婧來述說外面的事,那還真是她的內行。想她從來到吳郡後,一直都雇了二十個浪蕩子幫她收集消息。雖然重要的消息他們是收集不到的,可這吳郡的閒雜是非,那她比一般人還要清楚。
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一訴說了一遍後,柳婧想了想,又把這次鄧九郎與顧呈會面的事說了說。
她越是說到後面,柳父便越是眉頭暗皺。當她說完,柳父已一臉凝重。他看向柳婧,低聲道:「孩子,按你這樣說來,現在的吳郡一團混亂,各方派系夾雜在一起,只怕一動不如一靜。」
頓了頓後,他盯着柳婧認真地說道:「讓為父出獄之事,你先別急。再觀察幾天再做決定!」
見柳婧迷糊地看着自己,柳父嚴肅地說道:「有時局勢不明之時,不如靜而旁觀。現在父親在牢里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明白了麼?」
柳婧楞楞地點頭。
半個時辰後,柳婧出來時,還有點迷糊。不過雖然想不明白,她還是決定按照父親所說的行事。也許正如父親所說的那樣,局勢不明之時,不如靜而旁觀。現在雖是營救父親的良機,可那六百兩黃金,家裡根本拿不出來。要救父親,她得去取出一些鹽貨,再給換成金。可那樣就動作太大了,在這個混亂時候,還真不是妥當之舉。
在蹙眉思索中,馬車停了下來。柳婧伸頭一看,原來已到了柳府所在的街道了。
她連忙下了馬車,朝着家門口大步走去。
剛剛進入府門,一陣說話聲便從裡面傳來。看到柳婧走來,一僕婦歡喜地叫道:「大郎大郎,王叔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