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溫雅/妾本溫雅 - 第33章
林家成
一聲朗應後,一個銀甲衛湊近柳婧,在她身後低聲說道:「柳家郎君,請吧。」
「啊?是,是是。」
柳婧手軟腳軟地站起來,朝着裡面一步步挪去。
剛才,她曾經為自己會暈倒,可她沒有暈。後來她也以為自己會吐,可她居然沒有吐。現在,她更是能站能走了……
柳婧同手同腳地走過院子,來到了書〖房〗中。
鄧九郎正背對着她,站在紗窗前陽光下的他,身影透着種說不出的疲憊。
聽到柳婧的腳步聲,他溫柔地說道:「過來。」
柳婧走了過去。
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遠方,聽到她到了身邊,也沒有低頭看她一眼,而是聲音沉啞疲憊地說道:「又嚇壞了?」
不知怎麼的,柳婧直覺得,他這聲音底,有種說不出的溫柔,這是真的溫柔。
她抿了抿唇,輕應道:「有一點。」吐出這三個字後,柳婧的力氣似是恢復了點。
聽到她這麼直白地回答,鄧九郎才轉過頭來。
他看着她。
對上臉色蒼白,雙眼烏亮水潤的柳婧,對上她楞楞看來,卻不躲不避的小臉,鄧九郎那明顯眼圈更深,更顯憔悴疲憊的臉上,不知不覺中浮起了一抹笑。
他看着她,目光從她的眼落到她的臉,再落到她的頭髮上。
過了一會,他溫聲問道:「頭髮怎地亂了?」
她頭髮亂了?柳婧眨了眨眼,呆呆地回道:「我剛才,剛才看了害怕,便把頭抵在門上,應該是那時候弄亂的。」
鄧九郎從來不知道,居然還能把害怕他這回事,說得這麼可喜。
他不由低笑出聲。
輕笑中,他走到一側榻上坐下,然後朝前方一指「過來蹲下。」
柳婧瞪大水潤烏亮的眼,傻傻地看了他一會後,慢慢挪過去,然後老實地在他面前蹲下。
剛剛蹲下,一雙濕熱的大掌,便放到了她的頭上。感覺到頭皮一痛,柳婧剛要動,卻聽到鄧九郎在命令道:「拿梳子來。」
「是。」
不一會,一個婢女拿來了梳子和一面大銅鏡。
在柳婧楞楞的目光下,鄧九郎伸手接過。然後,他一邊繼續解着柳婧的頭髮,一邊用梳子梳理起來。
透過面前的銅鏡,柳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剛才還一臉淺笑殺人十數的鄧閻王,正微抿薄唇,專注而凝重地給她梳起頭髮來。仿佛他並不是在給她梳發,而是在進行一個莊重的儀式。
……這變化有點詭異!
柳婧直是呆了傻了,她雙眼瞪得滾圓地看着銅鏡中的他,半晌半晌回不過神來。
鄧九郎顯然沒有做過這種事,他的動作有點生疏。一不小心扯了柳婧一絡頭髮,令得她整張臉都痛得縮成一團後,他低啞的道歉聲才傳來「抱歉,你且忍一忍。」
被他的舉動嚇傻了的柳婧,自是沒有說話。
鄧九郎又垂下眸,銅鏡中的他,那張臉完美得簡直不似人類。看着他那泛着青紫的眼圈,柳婧突然輕聲說道:「你一直沒有休息嗎?」
「沒有。」鄧九郎的聲音特別平靜,他抓着一把頭髮的根部,不停地梳理它想要把它弄順,嘴裡則低沉地說道:「非常時機,不能入睡。」
他顯然是真的疲憊到了極點。梳了幾下後,他手一松,頭一低,臉給擱在了柳婧的頭頂上。
這般靠着她,他閉上了雙眼。
感覺到他呼吸中噴出的熱氣,聽到他傳來的輕鼾聲,柳婧欲哭無淚:天啊,他不會這樣枕着我的腦袋,給睡着了吧?
就在這時,鄧九郎下巴一滑,臉從她的烏髮間滑了下來。
於是,他一個寒顫後猛然睜開眼來。
只是這麼一會,他原本青紫泛着血絲的眼中,便多了幾分清明銳利。
他定定地低頭看着柳婧。
然後,他慢慢轉頭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梳子。
最後,他輕嘆一聲,笑道:「柳文景,我發現你膽兒挺大的……我這手剛剛殺過人,還不曾清洗過上面的血跡呢。」
說罷,他把自個的右手伸到了柳婧的面前。
柳婧眼睛一移,果真,他那手背上,還殘留着一串鮮紅的血跡!
瞬那時,柳婧的臉又重新雪白了。
看着銅鏡中柳婧那雪白的臉色,鄧九郎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慢慢站起。
也不知是不是柳婧的錯覺。在他站起來的這麼一瞬間,剛才那個溫情的給她梳發,掩不住疲憊和軟弱的鄧九郎,已然消失無蹤!
鄧九郎順手扔掉那梳子,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盯着柳婧,輕聲命令道:「可以起來了。」
……他就解散了她的頭髮,還扯掉了她一絡,根本沒有梳兩下。現在居然說,她可以站起來了。仿佛他已經完成了任務似的。
柳婧老實地站起來,披着一頭亂髮一聲不吭地站好。
就在這時,鄧九郎伸出一隻手來。
他把他那剛剛殺過人的右手放在柳婧的臉上,然後,用手背在她臉上蹭了蹭,直把上面的血,也給染了一點在她臉上後,鄧九郎低沉的,溫柔多情地笑道:「柳文景……」
「是。」
「我這半日一直在琢磨着,要怎麼處置於你……」
什麼?
柳婧的臉白如雪中,鄧九郎那溫柔得能掬出水來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輕地響起「你那幾個僕人說,你最近弄了一批鹽貨對不對?」
這話一出,柳婧腿一軟,整個人朝地上坐去。
他雙手一伸,扣在她的雙腋抬起了她。
這般溫柔地半摟着她,他低下頭,鼻尖輕輕摩挲着她的頸,吐出來的聲音特別特別輕柔「還有那兩封通過乞丐送給我的信……我其實挺喜歡的。」他溫熱的手,慢慢摩挲着她的臉頰,那冰涼的指甲,在她蒼白的顫抖着的唇瓣上輕輕游移「看,我正是百忙之時,當時我還以為,那事兒也是算計我的那伙人一起做的,卻原來,做這事的是你柳文景啊?」
☆、第五十六章
賣身吧
在柳婧一個勁的哆嗦中,鄧九郎輕嘆一聲,語氣真的很溫柔很多情,「我一直在想,該怎麼處置於你。呶,剛才看到我殺人,你居然都沒那麼怕了……怎麼辦?我有點失望了。」
說到這裡,他用鼻尖在她頸項上摩挲着,輕柔地說道:「嗯?柳文景,你說我該如何對你是好?」
柳婧整個人沒了半點力氣,要不是他抱着她,早就軟倒在地上了。
她最害怕的事發生了。
她想過,這個男人掌控欲那麼強,又一直對她古里古怪的。要是知道她算計他,她鐵定討不了好去。
也許因為太過害怕,反而是她自己露了行蹤,是她自己讓他懷疑上她,然後調查於她……
就在柳婧白着臉一個勁的哆嗦時,他鐵臂一緊,把她一直向下滑的身子定住後,低而溫柔地說道:「看……柳文景有多怕我?每次一見到我,不是嚇得臉色發白,就是站也站不穩。可是呢,她一轉背就可以利用我來弄掉一個家族。」
他說到後面時,語氣中有種奇怪的溫柔,只是這種溫柔,似乎更像是在咬牙切齒……
柳婧的臉越發白了。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鄧九郎,微微眯起眼來。他輕嘆一聲,喃喃說道:「那事兒,我懷疑過很多人,就是沒有懷疑過你柳文景……文景,這般耍弄我的感覺,是不是依然很是讓你感覺舒服?」
這話有點嚴重了。
柳婧雪白着臉,軟軟地說道:「沒,不舒服。」
「哦?耍我不舒服?」
柳婧急了,她連忙說道:「不,不是在耍你,我當時沒有辦法,閔三郎害我父親入獄,我要救出父親,就得弄掉他……」
不等她說完,鄧九郎打斷她的話頭,他眯着眼睛溫柔地問道:「所以你就借我的刀來弄他?」
柳婧白着臉,她拼命搖頭,拼命地說道:「不是不是,只是那時我聽人說,大家都怕你……」
「所以,你也怕我?你怕歸怕,但這並不耽誤你利用我?」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溫柔,那隻扶着她腰間的鐵臂,也是那麼強而有力。它強而有力地定住她下滑的身子,它強而有力的錮住她,令得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說話時,那噴在她耳際的熱息。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柳婧清楚地感覺到,身後之人,說這句話時,格外帶着恨。似乎,她在他面前軟軟弱弱,動不動膽怯臉白,卻一轉身又敢利用他借他的手殺人那事,特別讓他惱怒。
是啊,這是重點。而這個重點,她無法分辯,無法讓他釋懷。
煞白着臉的柳婧,軟軟地掛在他的手臂上。那特製的大銅鏡中,她那烏黑水潤的眸子,裝載着滿滿的恐慌不安,那泛白的軟軟的唇瓣,也在顫抖着。她看起來,是那麼那麼脆弱,那是種讓他一看就心軟,一看就覺得她格外可愛的脆弱……真是可恨!
鄧九郎眉頭一挑。
他低下頭,細細地把盯着柳婧瞅了一會後,慢慢伸出右手來。
他右手放在她細長白嫩的頸間,五指微微一縮後,對着自己指下,顫抖得更加可憐可喜的柳婧,鄧九郎聲音輕細地說道:「柳文景,我其實很喜歡殺人的,你知道麼?」
來,來正餐了!
柳婧嚇得雙手緊緊捂住了臉。從她的指間,一陣貓兒似的嗚咽聲隱隱傳出……
不知為什麼,見到她真怕成這樣,鄧九郎又有點好笑。
為了不讓自己的笑意溢出,他低下頭,他把臉埋在她的烏髮間。
直過了一會,鄧九郎才抬起頭來,他聲音沉冷的命令道:「把東西拿進來。」
「是。」
一個婢女朗應了一聲,端着一個玉托盤娉娉婷婷地走了進來。一眼瞅到堂房中正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她飛快地低下頭。
把托盤放在几上後,婢女低下頭一禮,飛快地退了下去。
鄧九郎朝着那托盤,用下頜指一指,「拿過來。」
柳婧哆嗦着伸出手,把那托盤拿了過來。
「打開它。」他的命令聲再次傳來。
柳婧老老實實地把托盤上蒙着的緞布揭開,露出了放在下面的一卷帛書。
見她又一動不動了,鄧九郎聲音冰冷地說道:「讓你打開它!」
柳婧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把那帛書拿過來,然後把它小心地鋪開。
那帛書一鋪開,最上面 「賣身契」 那三個大字便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