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與公主 - 第13章
金尋者
賀瑞斯感到徹骨的寒氣在自己的後頸直竄了上來，雖然他曾經經歷過數不清的浴血奮戰，但是一個人面對這麼多裝備精良的魔族還是他平生頭一次。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刻骨銘心地懷念着過去那些一起戰鬥的同伴們。
「這個時候，如果他們仍然在我身邊該多好……，一個人在這裡戰鬥實在太孤單太艱難了。」這個念頭令他勉強凝聚起來的力量漸漸開始消失。
清脆的馬嘶聲在他的耳邊響起，他感到媚眼兒的嘴此刻正湊到他的身邊，舔着他的臉頰。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莫名奇妙地想起了此刻仍然在酒館中昏睡的傑希。他想起了傑希那清澈如水的眼神，歡快優雅的笑容，那種縹緲纏綿的美感令他忍不住想要吟詠一首十四行詩。突然湧來的朦朧詩意讓他覺得困惑，卻也讓他感到了無窮的力量。
「呸！」賀瑞斯將一口唾沫吐在面前的黑土地上，一抬手將盾牌從背上摘下來，護在胸前，旋風般轉回身，馬鞍側囊中掏出一把闊刃巨斧。
他拼命地咬着牙膛，抑制着渾身漸漸失控的顫動，緊閉嘴唇，邁着大步朝排列成整齊陣型的黑魔兵團走去。
「一個愚蠢但是充滿激情的決定！祝你好運！」查理的聲音緩緩消失在空氣中。
整個世界此刻忽然變得無比寂靜。周圍肆虐的陰風此刻也停止了嘶吼。賀瑞斯可以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仿佛千軍萬馬一般的耳鳴。汗水從他的頭頂緩緩流淌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眼前黑魔軍團的身影漸漸隱入了水霧之中。
賀瑞斯停下了腳步，抬起握斧的雙手，擦了擦眼睛，轉回身看了看河畔上停泊的扁舟：此刻回頭也許還來得及。但是他猛地轉過頭，將盾牌高高地舉在胸前，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整個人宛如離弦的快箭，奔馳的駿馬，一去不返的流星風馳電掣地沖向敵群。
無數杆長矛撞擊盾牌的聲音爆豆一般噼啪作響，折斷的戰矛宛如昆蟲的殘肢四外飛散着。賀瑞斯就象一頭驕傲的獅子沖入了群狼的戰陣，他用盾牌擋開敵人兇惡的劍矛，用巨斧砍削着敵人看似堅固的黑色甲冑。
頭顱飛滾，黑血四濺，慘嚎迭起，成百上千個黑魔組成的戰線因為他一個人的衝殺而產生凹陷，數不清的黑魔屍體沉重地墜落在地上，為賀瑞斯鋪了一條向前衝殺的道路。
手握長矛的黑魔戰士們被一瞬間衝散在最前面的戰線上，後續的劍盾戰士排成堅固的防禦陣型擋在賀瑞斯的面前。掄圓的巨斧砍在盾牌上，盾牌碎成兩段，但是第二個戰士立刻接替了第一個戰士的位置，舉盾等待着賀瑞斯的第二次攻擊。
數十個盾牌將他圍困在戰陣中心，任憑他如何衝殺，都無法突圍。
沉悶的戰斧敲擊盾牌的聲音不斷地在陣中傳來，震懾着在場所有人的神經，黑魔戰士們在耐心地等待着賀瑞斯筋疲力盡的時刻。無數杆長矛在盾陣之後整齊地豎起，烏亮的矛尖瞄準了他全身的要害。
賀瑞斯高呼鏖戰，巨斧鍥而不捨地敲擊着面前的盾牌，用他的腿和肩肘撞擊着被他打倒在地的敵人，用他的盾牌敲擊着敵人的頭顱。破碎的頭顱宛如碎裂的瓷器將殘片和污血濺射得遍地都是，但是戰陣屹立如初。他的雙目赤紅，狀如瘋虎，他身後跟上來的媚眼兒和他一樣渾身浴血，宛如一隻紅白條紋的老虎，對着周圍的敵人又踢又咬，想要為主人出一份力。
「噢，多麼絕妙的畫面。為了一份單純的友情，偉大的騎士喪失了自己的睿智和冷靜，喪失了自己的沉着和專著，只憑藉着激情和熱血盲目地衝殺，一個人在千軍萬馬中困獸一般掙扎和嘶吼着。」查理陶然欲醉的聲音再次在喊殺震天的殺場上響起，這一次他的聲音伴隨着一陣悠揚如流水的七弦琴音，聽起來如夢似幻，「我們不由得捫心自問，這一切應該發生嗎？這值得嗎？後世的游吟詩人們將會如何敘述這場戰鬥呢？壯烈，淒涼，又或者悲哀但卻充滿詩意，殘酷但卻蘊含美麗？」
伴隨着賀瑞斯瘋狂地左沖右殺，流暢而婉轉的琴音多了幾分慷慨壯烈，似乎在為他每一個動作譜寫新的樂章。
「賀瑞斯閣下，我即將為你創造出最後一節樂章，這將是整個樂章的高潮，為什麼你不拔出你最著名的霜英劍，為我這篇樂章的終結寫下輝煌的一筆？」
就在這時，賀瑞斯突然一抬手將北山盾重新背到背上，從媚眼兒的馬鞍側袋中抽出一枚長柄鎖鏈釘錘。他將這枚鎖鏈釘錘輪的渾圓，奮起畢生的力道，朝面前的黑魔狠狠砸去。
渾身黑甲的魔族戰士們慘呼着高高飛起，沉重地墜向身後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同袍們。鑌鐵撞擊的聲音混雜着骨骼斷裂聲在整個沙場迴蕩着。
重達千鈞的釘錘旋風般地在賀瑞斯的周圍飛舞着，將所有粘到，碰到的東西擊打成蜷曲成一團的血污，巨大鋒利的戰斧追逐着釘錘狂放的運動軌跡，將從釘錘攻擊下倖存的敵人斬成血肉模糊的肉塊。魔族戰士們組成的戰陣被火力全開的賀瑞斯粗暴地撕扯踩踏成一地爛泥。仿佛黑色的大海被偉大的摩西從中間劈開了一條道路。魔族戰士在賀瑞斯的怒擊下頹然朝兩側潰退。媚眼兒歡快地嘶鳴着，翻騰着烏黑的四蹄踩踏在戰死魔族的屍骨上，緊緊追隨賀瑞斯的腳步。
橫飛的屍塊，被釘錘從身上剝離的盔甲，烏黑泛紫的血液，蛋白腥臭的腦漿，在空中爭先恐後地飛舞着。
……
淡綠色泛黃的朝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照耀在魔巢黑暗的大地上。滿地猙獰狼藉的殘骸觸目驚心地被昏暗的陽光照亮。
魔王查理以為馬上就要結束的戰鬥一直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悍不畏死的魔族戰士們殺散了一群，又聚上一群，殺死了一批，再上來一批。砍掉了大腿，他們用雙手撕扯。砍掉了雙手，他們用嘴撕咬，砍掉了頭顱，他們把屍體堆積在敵人身上。
但是他們遇到的是比他們更勇悍的賀瑞斯，他咬牙堅持着，倔強地忍受着，用自己最強的武功撼擊着敵人搖搖欲墜的防線，將阻擋自己的一切統統粉碎。
當陽光照耀大地的時候，他發出整場戰鬥中最瘋狂的怒吼，左手的釘錘刮動着悽厲的風聲橫掃而出，將面前渾身烏黑的地獄火駒四條腿同時打折。雪白的馬骨穿出烏黑色的馬皮，深深刺入墜落在地的地獄駒腹中。悽厲的嘶鳴聲撕扯着人們的耳部神經。
賀瑞斯高高躍起，身子宛如風車一般在空中一個飛旋，右手的巨斧平抹而出，宛如一個無法擺脫的噩夢從乘騎地獄駒的魔族將軍脖頸上掃過。碩大的頭顱打着旋高高地飛入空中，烏黑的血液在空中觸目驚心地翻卷着。
盔甲落地聲沉悶地響起，這是最後一個敵人。
殺場上一片寂靜。
昨天耀武揚威的上千魔軍，如今化成了一地不堪入目的泥濘。
直到此時，賀瑞斯才穩穩地落回到地上。他劇烈地喘息着，仿佛一個將要窒息而死的囚徒，肺葉因為過於劇烈的運動而傳來一陣陣刺痛。他丟下卷刃的巨斧和只剩下三分之一錘頭的釘錘，以此來緩和透支的體力。
「令人震驚！賀瑞斯閣下，令人震驚！」半晌之後，半空中再次傳來惡魔查理溫柔優雅的聲音，「顯然我低估了人類因為激情而迸發出的能量。也許我應該為你新增一節樂章，題目，哦，題目是個永恆的難題，必須有激情，但是卻又不能太直接。顯然我不是一個天才橫溢的游吟詩人。讓我一個人來頭疼這個問題吧，我的英雄。請繼續前進，不要和我客氣。等我們見面的時候，再來暢談詩篇樂章的話題。」
賀瑞斯緊緊閉着嘴唇，用兀自顫抖的雙手輕輕扶了扶頭上的戰盔，回過身牽住媚眼兒的韁繩，繼續向前出發。
「血肉林後是奪命谷，如果這位不敗的英雄死在地獄業火之中，這將會是中洲歷史上最煞風景的事。」此時的魔王查理仍然背着他心愛的七弦琴，不過這個時候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全身包裹在漆黑色修士服的強壯身影。
「噢，查理，這你不用擔心，看！」這個身穿修士服的神秘客語氣平淡地說。
查理挑了挑眉毛，轉回身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水晶球。球面上，賀瑞斯乘騎着四蹄彪飛的白色戰馬風馳電掣般地一瞬間衝過千米的距離，在刺耳的馬嘶聲中越到了高高的空中。奪命谷險峻而寬闊的巨大裂縫被賀瑞斯一人一馬輕鬆越過。裂縫中魔焰滔天的地獄火對着天空中驚若翩鴻的中洲第一騎士成了虛無縹緲的擺設。
「多麼令人愉悅的驚喜。」查理聳了聳肩膀，抬手打了個響指。兩個渾身黑色皮膚的惡魔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主人？」兩個惡魔齊聲問道。
「把水晶球搬到城頂花園中去。在花園中準備早茶。」查理吩咐完之後，轉頭對神秘客一笑，「我想我們偉大的英雄馬上就要到四方魔龍守衛的前哨。為什麼不讓我們親眼目睹他血戰的英姿。」
「四方魔龍？邪惡之眼的魔龍同伴？」神秘客似乎感到震驚，「有了它們為什麼還需要我？你千辛萬苦把我從魔界重新召喚回來，難道就是為了讓我看一場戲嗎？」
「噢，我親愛的朋友，如果他無法通過四方魔龍，又有什麼資格成為我的新部下。」查理輕輕拍了拍神秘客的肩膀，「我已經有了你做我的左膀右臂。不過如果奇蹟出現，他真的能夠活下來，這樣的奇珍異寶我可不會輕易放棄。到時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哼！」神秘客頗含自嘲地輕輕哼了一聲。
第十一章
四方魔龍 [本章字數：5605 最新更新時間：2007-05-25
22:29: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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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的顏色已經從深黑漸漸過渡成赤紅，冰冷的觸覺也被灼熱的溫度所取代。賀瑞斯感到了在北地龍巢時感受到的濃密殺機和沉重的死亡氣息。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被自己千辛萬苦置之死地的邪惡之眼在某種黑暗勢力的操縱下再次復活了出來。
面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赤色荒地，荒地中零星豎立着被風化腐蝕成棒槌形的赤色山丘和峭壁。幾棵孤單的仙人掌在赤貧的地面上艱難地生長着，為這片土地填補着一絲絕望的生機。在遠處是一片赤紅色的山嶺。在嶺壁上高高聳立着一座由黑色的大理石堆砌成的宏偉堡壘。這座堡壘宛如一隻漆黑的禿鷲閒坐在山頂，俯瞰着宇宙間的芸芸眾生。在城堡的頂層是一片凌空而建的空中花園。花園中隱約閃爍着綠色光芒。這也許是方圓上千里內唯一令人釋懷的生命之色。
「惡魔之城！」賀瑞斯喃喃地對自己說。
他飛身下馬，伸手牽着馬韁謹慎地一步步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