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與公主 - 第14章
金尋者
媚眼兒發出驚恐萬狀的嘶鳴，不斷地拉扯着賀瑞斯手中的韁繩。
賀瑞斯連忙從馬鞍側袋中取出一杆精鋼煉成的長矛，另一隻手鬆開了馬韁繩，從背後取出北山盾。媚眼兒焦躁地低吼了一聲，用頭蹭了蹭賀瑞斯的肩頭，接着撒開四蹄朝後退去。
赤土地上四道恢宏的影像宛如從四面八方聚集來的烏雲將照射到地上的陽光擋住。
「賀瑞斯？」沉悶如雷，卻仿佛洪鐘一樣宏大攝人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
賀瑞斯拼命抑制住身子的顫抖，緩緩抬起頭來。從鷹翅頭盔狹小的縫隙中，他看到了大如磨盤的血紅鱗片，高聳入雲的脖頸，還有一半浸入刺目陽光中的碩大龍頭。這是一隻身材可堪和邪惡之眼比擬的巨龍，火焰般的鱗甲，青藍色的利爪，淡金色與紅色相間巨大的肉翅，渾身小山般隆起的肌肉流沙般在它壯碩的身軀上此起彼伏的顫動，隨着每一次肌肉的顫動，這隻巨龍離他越來越近。大地的轟鳴聲此刻已經震耳欲聾，賀瑞斯感到自己的雙腳已經無法在震動中一直保持貼地站立。
「你殺了邪惡之眼？」紅龍用粗啞低沉的聲音問道。
「不錯！」賀瑞斯抬起盾牌，鼓起勇氣沉聲道。
「觸犯龍族的人類，」一股淡黃色的火焰從紅龍的鼻中噴出，重重擊打在賀瑞斯護住上半身的盾牌上，「接受四方魔龍的憤怒吧，南龍火山發誓將你碎屍萬段！」
賀瑞斯連退十幾步希望和南龍火山拉開距離，卻突然感到身後的陽光被另一個巨大身影完全遮擋住了。他猛地轉回身，發現一隻渾身寶石藍色的強壯魔龍正站在他想要後退的地方。它的翅膀呈現出一種和藍天白雲相類似的混合色，當它將它們伸展到長空中的時候，人們幾乎無法發現翅膀的輪廓。
「北龍蒼天！」這隻藍龍簡潔地介紹着自己。
賀瑞斯暗暗吸着冷氣，謹慎地將身子微微躬起，蜷縮在寬闊的北山盾中，將右手的長矛瞄準冷漠注視着他的蒼天。就在這時，他感到左右兩邊的太陽穴激烈地抽搐了兩下。
一隻身材相對矮小精壯的金色魔龍扇動着雪白色的翅膀出現在他的左側：「西神嘯風！」
在他的右側，與火山同樣高大，渾身綠色的巨大魔龍晃動着烏黑的爪牙和青色的翅膀：「東魔毒帝！」
紅絲在賀瑞斯的眼中慢慢延展，他的心臟發瘋地跳動着，幾乎想要撐破自己的胸腔。冷汗在他的脊背上瘋狂地爬行着，猶如一群冰冷的蠕蟲焦急地奪路而逃。
「哼！」他終於忍不住搶先吐氣開聲，在四隻強悍魔龍的冷淡注視之下朝着正前方的北龍蒼天衝去。長矛化成一條筆直的黑電，射向蒼天的小腹，這是他唯一夠得着的要害。
蒼天動也沒動。
但是斜刺里一片龐大的綠色狂潮突然間充滿了充滿了賀瑞斯的視線。剎那間他只來得及用北山盾護在身前。
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持盾的手重重撞向胸膛，胸前的肋骨一陣悽厲的脆響。他感到身子仿佛一片隨風飄舞的樹葉一下子飛上了半空。恍惚中，賀瑞斯看到那綠色的潮水是東魔毒帝橫掃過來的的龍尾。撞擊在盾牌上的則是龍尾上那金黃色碩大無朋的骨刺。
金色的閃光在他的眼中一陣閃爍，兩隻強勁的金色龍爪從左右兩邊狠狠拍擊過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四條魔龍中身材最纖細矮小的西神嘯風已經閃電般地飛上了天空，來到賀瑞斯的近前。賀瑞斯將北山盾分別在身子左右一擋。沉重如錘的強烈敲擊將他半空中的身軀猶如破口袋一般左右晃了晃。他感到雙肩肩胛骨都被撞變形了，脹痛席捲了全身上下。
「如果沒有北山盾，我現在已經是肉餅了！」賀瑞斯想道。
寒風陡然吹起，冰冷的寒流一瞬間包裹住了賀瑞斯，無數鋒銳如標槍的冰錐混合着透骨寒冷的狂風撲面而來。
「啊??！」仍然在半空中的賀瑞斯咬破了舌尖迫出自己最後一分潛力。全身用力之下，他在空中風車般旋轉起來，北山盾形成的盾影遮擋住了他全身上下的要害。兇悍的冰凌重重鑿擊在盾面上。在腥風血雨的激戰中仍然平滑如鏡的北山盾此刻出現了可怕的凹痕。清脆的冰盾撞擊聲在空中爆豆一般連續響起。
賀瑞斯落到地上，鋪天蓋地的冰椎並沒有放過他，它們仿佛追逐火焰的飛蛾，前仆後繼地聚集到他的身上。賀瑞斯在地上翻滾着，騰挪着，揮舞着長矛和盾牌格擋着來自各個方向的冰箭。當這一輪來自北龍蒼天的攻擊終於停止時，他整個人已經攤倒在北山盾的陰影中，幾乎失去了所有力氣。
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龍吟在頭頂上響起，渾身碧綠的毒帝已經來到了他的近前，張開了血盆大口，淡綠色劇毒龍息宛如瀑布一般傾瀉在他身上。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頭頂傳來，賀瑞斯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儘管大部分要害被北山盾遮擋，但是這腐蝕性極強的劇毒龍息還是在一瞬間將賀瑞的鷹翅頭盔和肩甲融成了鐵水。賀瑞斯的肩頭，脖頸和臉龐在殘餘龍息的肆虐下，立刻面目全非。
「啊??！」賀瑞斯瘋狂地厲吼一聲，右手長矛頃刻間脫手飛出，直挺挺地插進了毒帝巨大的左眼之中。整個赤土地上都迴響着東魔毒帝震耳欲聾的憤怒咆哮。
沉重的撞擊從賀瑞斯的側翼襲來，他側過盾牌勉強一擋。這是靈活如電的嘯風用它的金龍尾發起的進攻。
巨大的衝力讓他的身子打着瘋狂的空心跟頭朝天空中直射出去。緊接着，滔天的烈焰將天地間的萬物都染成赤紅色。
南龍火山終於發威了，它那足以融化鋼鐵的烈焰完全吞沒了這個遍體鱗傷的勇士。
「喔。」在空中花園中享受早茶的魔王查理看到這裡，微微搖了搖頭，感慨地嘆了口氣：「看起來戰鬥已經結束了。這也許是我的錯，沒有給他休息的時間。偉大的賀瑞斯閣下看起來完全不在狀態。這恐怕是我看到的最糟糕的最後之戰。哦，可惜了我新譜下的游吟樂章，缺少了最後一章，總是感到虎頭蛇尾。」
在他身邊的神秘客低頭淺嘗着杯中的茶水，他那僵直的身形此刻略微顯得柔和了一些，似乎對於不用和賀瑞斯面對面感到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是個魔王，查理。」
「那只是我的職業，你知道，」查理朝神秘客微微一笑，用手在虛空中轉了轉，「稱霸世界，奴役世人之類，這是我幹的事。吟詠歌唱是我的興趣，打發時間的手段。」
神秘客搖了搖頭：「也許當初你應該去當一個游吟詩人，你顯然有這方面的天賦。」
「噢，得了。如果我真的成了游吟詩人，我早在一百年前就老死了，還能像現在這樣擁有青春和活力嗎？老兄，你不是也因為這個原因才加入我的行列嗎？」
「……」
「你說，如果賀瑞斯真的能夠活着到這裡，他會因為這個原因加入我們嗎？」
「不知道，他還太年輕，在這世界上，他還活得太短，太匆忙。」
清越的馬嘶聲在赤土地上孤零零地鳴響着，似乎在為賀瑞斯發出悲傷的詠嘆。半空中的他無助地栽倒在地上，發出一聲令人牙根發癢的脆響。他身上披掛的騎士光明甲在烈火的灼燒下已經脆硬發黑，在與地面撞擊的時候仿佛玻璃花瓶一般碎成了千百萬片。現在的賀瑞斯精赤着上身，沒有了一絲盔甲的遮擋。他的每一分皮膚已經被火焰燒成褐色。
媚眼兒悲鳴着來到他的身邊，焦急地舔着他焦黑的臉頰，用頭拱着他體無完膚的軀幹，徒勞地想將他喚醒。
「愚蠢的人類，竟敢和魔王陛下作對。」對他完成最後一擊的南龍火山輕蔑地說。
「我要吃了他，竟敢把我的左眼射傷。」東魔毒帝惡狠狠地說。
「還是給我吧。」北龍蒼天淡淡地說，「讓我把他的殘軀砌到極地龍巢冰壁中，作為我的收藏。」
「嘿嘿。」西神嘯風尖笑道，「好主意，中洲第一騎士，確實是個引入矚目的標本。」
就在四條魔龍開始討論如何處置賀瑞斯的屍體時，一直寂靜無聲的賀瑞斯突然動了。他仿佛一隻繃緊了弦的彈簧從地上箭一般躥了起來，來到媚眼兒身邊。
清越如龍吟般的劍鳴聲直入雲霄。純白中閃爍着淡藍色的冰寒劍光刺入四條魔龍的眼中。剛才還在地上爬伏的賀瑞斯此刻已經手握着一把耀目長劍標槍般站立在地上。而一直緊握在他左手的北山盾被他隨手扔在地上。
「吼！」四條魔龍中反應最迅捷的西神嘯風發出一聲暴怒的厲吼貼着地面平飛而致，它將自己靈活的脖頸一翻，讓龍頭斜對着地面，一張血盆大嘴橫張着，向賀瑞斯的腰部咬去，想要將他攔腰咬成兩節。
賀瑞斯將青白長劍從右手拋到左手，身子巍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