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與公主 - 第2章
金尋者
「只有大公或者君王的女兒才配得上這位功勳彪炳的大英雄！」一位維護秩序的士兵昂然道，「他是我們眾人的偶像，平常人家的女兒不要想靠近他！」
「噢，我受不了了，只要他能看我一眼，我願意一生一世為他做牛做馬。」一位相貌較好的農家女還興奮地尖叫道。
「只要讓我摸一下他那亮閃閃的盔甲，我願意一生貧窮無助，無瓦遮頭。」另一個穿着侍應服飾的妙齡少女激動地說。
「我已經無法再等待了，希望他早點告訴我消滅魔龍的經過，好讓我為他譜下另一首英雄的戰歌。」一位游吟詩人打扮的小伙子用力揮舞着手中的瓜皮帽朝賀瑞斯遙遙致意。
「希望他願意到我的酒家做客，所有酒水免費，我願意讓我最美麗的女兒陪他一起歡歌暢飲。」一位華麗衣裝的富商一邊用力揮動着白手帕，一邊激動地說。
正在所有人都不遺餘力地誇獎艷羨着這位中洲第一騎士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顫音突然從萬千歡呼聲中透了出來：「啊，他看起來多麼的寂寞啊！」
第二章
回眸的瞬間 [本章字數：5723 最新更新時間：2007-05-25
22:23: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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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賀瑞斯？！」人們同時轉過頭去，朝發出這個聲音的人望去。
那是一個身穿着深黑色粗布衣衫的少女。她的衣衫本該是深藍色的，但是因為沾了太多的泥濘和污垢顯得顏色發黑。她的臉上宛如融化的岩漿一般布滿了醜陋的突起和淡綠色的青苔，令人們根本無法分辨她五官的形狀。她臉上醜陋的瘢痕一直延伸到她的脖頸，看起來怵目驚心。她的雙手相對於她的臉龐和脖頸而言相對好些，但是也布滿了泥濘。
「啊，丑傑希，天哪，你為什麼要出來。」人群中一個尖酸的聲音高喊道，「你會讓賀瑞斯閣下感到不舒服的，快快消失吧。」
「是啊，丑傑希，你會把英雄嚇跑的，老天保佑，不要讓賀瑞斯閣下對紫馨城留下什麼壞印象。」
「快快離開吧，丑鬼，居然敢臆測英雄的心，真的以為自己是洞察一切的女神嗎？」
「在把我們嚇昏之前快快離開吧。我可不想讓英雄看到你的這副樣子！」
這位叫傑希的少女所誘發的騷動引起了賀瑞斯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地朝傑希所在的方向望去。這個時候，傑希已經在眾人的起鬨中黯然離開了人群朝遠處走去。賀瑞斯的掃視並沒有看到傑希的模樣。
這個時候，城門已經賀瑞斯的眼前洞開，排成整齊方陣的紫馨騎士團早在城門內等候。當賀瑞斯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時候，所有騎士都從馬上飛身而下，在城門廣場上齊刷刷地單膝跪地，將帶着鑌鐵手套的手掌莊嚴地撫在胸口：「恭迎賀瑞斯閣下得勝歸來！」
紫馨騎士團是中洲大陸上最聲名顯赫的騎士團，加入其中的騎士都是曾經在中洲大陸有過著名義舉的英雄俠士，其中很多人甚至是賀瑞斯師父那一輩的英雄豪傑，他們行這樣的大禮是賀瑞斯沒有預料到的。
他連忙將手中的惡龍魔眼拋給城門前為他牽馬的士兵，伸手從側鞍上摘下盾牌，飛身跳下馬來，想要阻止眾位騎士的大禮。就在他剛剛舉起盾牌的時候，擦拭得光滑如鏡的盾面上突然反射來一道清澈如水的目光。那道目光來自於一位孤零零地躲在人群之後的少女。
賀瑞斯急忙轉過頭去，朝遠方眺望。那個少女仍然在那裡，怔怔地望着他。儘管她的身材清瘦伶仃，面孔浮創遍布，衣衫污濁泥濘，但是她的目光卻讓賀瑞斯的着迷：清澈如天盡頭江河發源處的溪水，閃爍生輝，落寞如冰山之巔獨開獨謝的雪蓮花，淒清如夢，摧枯拉朽地照射進賀瑞斯的心底深處，在他的心湖中攪起陣陣波瀾。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宛如在冰天雪地中行走的旅人看到篝火的夢幻光芒，又好似在酒館中苦尋佳釀的酒徒被一杯清冽徹骨的竹葉青酒一醉上頭。
這雙美麗的眼睛讓他幾乎忘記了眼前跪滿整個廣場的英雄豪傑，他只希望衝到了這位少女的面前，詢問她的名字。但是這位少女似乎在這短暫的對視中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她轉過頭去消失在人群中。
「賀瑞斯閣下，紫馨公國之主，北地諸公國共認的北國之王李漢斯陛下正在遠宮恭迎大駕。」紫馨騎士團的領隊來到賀瑞斯身邊恭聲道。
賀瑞斯依依不捨地收回自己搜尋的目光，遺憾地輕輕嘆了口氣，朝這位身材偉岸的騎士禮貌地點點頭。「那我們不應該讓他等待太長時間。」
「能為中洲第一騎士的引路，是我的榮幸。」這位騎士長肅然朝他行了一個禮，立刻大踏步在前帶路。在賀瑞斯的前後左右各自增添了一個雄壯威武的開路武士，他們每人都提着高大鋒銳的騎士槍，護衛在他的周圍。在廣場上跪禮的紫馨騎士團騎士此時紛紛上馬，在廣場通往遠宮的大道上挺胸策馬而立，人人都將手撫在胸前，朝牽馬而行的賀瑞斯行着莊嚴的注目禮。
紫馨城是北地幾十個公國中歷史最悠久，實力最雄厚的公國城市。城中的遠宮歷經數百年的反覆修築改建，如今已經是整個中洲規模最雄偉的王宮。從城門廣場到市中心挺立的遠宮，多達八千級台階，要經過三座城牆，六座堡壘，一直蜿蜒攀援而上抵達高聳入雲的中心城堡。這本來是一段極為漫長而沉悶的道路，但是此刻的賀瑞斯卻完全沒有感到一點疲倦。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關於剛才那個萍水相逢的少女的回憶之中，對於周遭變換頻繁的事物和風景完全沒有一點留意。
直到一個洪亮如鐘的聲音在耳邊隆隆響起的時候，他仍然在痴呆呆地回味着剛才的所見所聞。
「我的英雄，偉大的賀瑞斯，我尊敬的國王陛下正在向閣下問好。」看着賀瑞斯心神不屬的神情，騎士長連忙好心地提醒道。
「噢……。」賀瑞斯這才回過神來，他連忙緊走幾步，來到端坐在華麗宮殿正中央的李漢斯國王面前單膝跪下，將右手撫在左心之上，「我尊敬的王。」
「賀瑞斯，我的英雄。中洲最偉大的勇士，請起，快快請起。」李漢斯雄壯的聲音再次在高聳的宮殿中氣勢如虹地迴蕩着，「從今以後，在北地二十九國一百零八城，你不用向任何人下跪。」
「多謝陛下！」賀瑞斯聞聲緩緩站起，將頭仰起來朝李漢斯國王望去。
這位勇猛的國王一天比一天蒼老了。賀瑞斯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髮仍然是半黑半白。今天他的頭髮已經花白如雪，一如他頭盔上的白色盔纓。但這些並沒有改變漢斯國王雄偉，強壯，勇悍的形象。
「我相信這是我們第三次相見了。」李漢斯撫摸了一下臉上的絡腮鬍子。
「是的陛下。」賀瑞斯點頭道。
「第一次是在十五年前。」李漢斯國王的臉上露出緬懷的神色，「我們兩個都比現在年輕十五年。哦，鮮衣怒馬的錦繡年華！我記得我仍然能夠揮動長劍一如疾風一般迅捷，縱馬馳騁在兩軍陣前，追趕矯矢如電的流星飛火。璀璨如金子般的歲月，夢魂縈繞的好時光啊！」李漢斯國王仿佛整個人都沉浸在甜美回憶的佳釀之中，神思飄乎萬里。
「咳。」賀瑞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尊敬的國王陛下，那一年也正是邪惡之眼第一次侵襲北地的時候。」
一絲虛弱而寂寥的表情在李漢斯的臉上：「無論如何，那是一段充滿美好回憶，充滿生機活力的好時光。孩子，等到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無論有多少悲傷痛苦，能夠記得自己年輕的味道，對我們這些老人仍然是一件好事。」
「我會記住您的話。」賀瑞斯優雅地點頭道。
「噢，第二次我們相見時，我已經無法全身披掛乘騎駿馬了。但是，哦，親愛的孩子，你仍然像一棵正在生根發芽的樹木，日日茁壯，像獅子一般勇猛，無所畏懼，無往而不利。你來到我的面前，毫不客氣地索要紫馨城的振國之寶??北山盾，發誓要除滅邪惡之眼，為北地帶來幸福安寧。」李漢斯國王大笑着，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我就差這麼一點兒就要把你這個自大狂從宮殿裡趕出去。老實跟你說，我從來不相信你能成功。」
「我不責怪您，在當時這的確難以置信。」賀瑞斯沉靜地說，「而且，您的勇士們在屠龍之戰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他們是北國的驕傲。」
「他們都是最棒的。鷹王郝流斯，哦，我懷念他的神箭，他的箭在夜色中可以射下蒼蠅的翅膀，在鏖戰中可以洞穿鑲嵌鑽石的盔甲，在狂風中可以射中縱馬飛奔者的眉心。我看到你的身邊並沒有他的身影。」說到這裡，漢斯國王的臉上露出關切的神色。
「郝流斯爵士在龍巢之外被龍息傷了雙眼，之後被龍族戰士的冰箭射中了心臟而死。」賀瑞斯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輕聲道。
「噢。」漢斯陛下微微閉上眼睛，微微搖了搖頭，「我會想念着這位老夥計的。」他閉緊了嘴唇，良久之後才勉強笑道，「除了他，當然還有我們的半山王皮特凱爾斯。我們常常笑話他的斧子太大就仿佛半座山。他的力氣好像無窮無盡一樣。他……」
賀瑞斯感到渾身冰涼，他逐漸開始痛恨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在地行龍沼澤的激戰中，皮特凱爾斯殿下殺敵過久，力竭而死。」
「哦……」漢斯國王的臉色仿佛蒼老了幾歲，他用手輕輕扶了扶額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魔法天才愛琳蕾斯的魔法一直是北國一絕，以她的智慧和魔力……」
「非常抱歉，陛下，艾琳蕾斯閣下在血戰龍巢入口守護魔龍的戰鬥中不幸被失控的魔法反噬，死在神官布雷西敏斯的懷中。」
「那麼布雷西敏斯閣下他……」
「我非常遺憾，陛下。他在神力枯竭時中了龍巢的劇毒而死。」
肅穆的宮殿中一時之間寂靜無聲。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是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能夠從賀瑞斯和漢斯國王的對話中體會出遙遠北方的那場激戰是如何驚心動魄。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都感到心搖神馳，不能自已。
過了良久，漢斯國王輕輕咳嗽了一聲，沉聲道：「這一定是一場比地獄業火更加兇殘慘烈的戰鬥。我想失去了這麼多生死與共的朋友，此刻你的心一定被悲傷所瀰漫。」
賀瑞斯抬起頭來，愕然看了漢斯國王一眼：「國王陛下，我並不感到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