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廢柴修仙記/天途 - 第37章

落日薔薇



唐徊站在院中。

「師父……」青棱暗自扣緊手中冰冷的刀片,緩緩向後退去,一面試探地叫着,一面警惕地望着離她不過十步的唐徊。

他滿身戾氣,與平時的冷靜完全相反不,臉上掛着噬血的笑容,眼眸殷紅,看不到任何事物,一如當初在雪梟谷走火入魔時的模樣。

「青棱師妹!」一個醇厚的聲音,自唐徊身後響起,聲音里有濃濃的疑問。

青棱望去,卻是滿臉驚訝的杜昊。

難怪杜昊驚訝,青棱在太初門眾人心目中,已經死去十多年了,除了唐徊、元還外,只有蕭樂生知道她尚在人間的消息,很明顯他並沒有透露給第四個人知道。

青棱沒料到照日峰上還有人在,但此時顯然不是敘舊的時間。

「師父出了什麼事」她急問。

杜昊也收起了詫異,回答她:「怕是舊傷復發了。」

青棱皺眉,正欲再問,唐徊卻是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單膝跪倒在了地上。

「師父!」杜昊驚呼了一聲,衝上前去。

唐徊卻猛然站起,衣袖一甩,將杜昊掃開三步。

「我沒事!」唐徊唇角掛着一絲鮮血,殷紅的眼眸卻回復了從前的墨黑,幽深暗沉,看不出喜怒,只是用鷹隼般的眼神,凌厲地望着杜昊,「你怎麼會在這裡」

「師父,弟子三天前接了宗門任務,下山追捕五獄塔逃脫的玄明獸,昨日晚間才回,今晨恰從峰前飛過,聽到異響擔心照日峰上異變,這才降下查看。」杜昊眉色恭敬,一字一語答得清清楚楚,仿佛早已習慣了唐徊的多疑,說罷,他自儲物袋中拎出一隻通身墨黑,似狐似兔的靈獸來,「師父,就是這隻玄明獸。」

唐徊點點頭,不再多問,拂袖回了洞府。

「都進來吧。」

青棱跟在杜昊身後,一起進了洞。

片刻之後,她與杜昊便都站在了唐徊前面,唐徊閉眼盤膝,兀自調息,許久沒有發話,石室里安靜得令人心中忐忑。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半點泄露!」

半晌之後,他方才睜眼,眼底是帶着殺氣的凌厲光芒,冷冷開口。

「是,師父。」青棱與杜昊同時低頭應聲。

「我沒事,你們不必擔心。杜昊,你準備一下,替我到火沙谷找點東西。」唐徊說着看了一眼青棱,忽又收住了話,「你先回去復命吧,安排好了一應事務就來找我。」

火沙谷是萬華神州東北沙漠裡最熱的地域,那裡地火肆虐,所有的植物靈獸都受這地火灸烤,擁有極強的火靈氣,尋常修士駕馭不了,也用處不大。

唐徊的傷是因極寒之氣而起,莫非他要找的東西是用來克制他身上的寒氣,難道他的傷已等不到她結丹了

青棱望着床上的唐徊思索着,他的臉色看起來比往日蒼白,眼神雖然凌厲,卻還是帶上了一些疲態。

「是,師父,弟子先告退了。」杜昊領命躬身退出,由始至終都沒再看青棱一眼。

他表現得就像青棱只是路邊偶遇的故人,初見時的驚訝過後便再無波瀾。

青棱看着他離開的背景,十多年沒見,杜昊連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有,沉默寡言,溫和內斂,不驚不躁,就像是覆蓋了一張永遠不會改變的人皮,讓她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沒想到,你還有養老鼠的愛好,跟你挺襯。」唐徊待杜昊離開後,才對她開口。

青棱回神,低頭一看,肥球不知何時已張牙舞瓜地呆在了她腳邊,小綠豆眼裡充滿了敵意,望着門口。

她的老臉一紅,伸腳踢了踢肥球。

「師父,它只是我鄰居,不是我養的。」青棱小聲辯解道,她跟這肥鼠哪裡襯了!

唐徊不語,只盯着肥球。

青棱又輕輕踢了踢肥球,想讓它跑開,省得不小心惹怒了這小煞星招來殺身之禍,奈何這傢伙平時的機靈像忽然間人間蒸發一樣全都不見了,仍舊怒目而視地盯着門口,青棱無奈,只能一把拎起它,索性直接丟到儲物戒指里去。

「師父,請恕弟子失禮。它平時不是這樣的,聽得懂人話很有靈性的。」青棱訕然一笑解釋着。

「靈性!」唐徊眼神充滿了嘲諷。

整個萬華神州,大概也只有她會自降身價和一隻除了吃只會睡,沒有半點修為的肥老鼠稱鄰居了。

青棱不樂意了,甭管肥球再怎麼不堪,到底是她認定的夥伴,這若嘲諷的是她也就罷了,反正她老臉厚實,可落在朋友身上,她心底就不痛快了。

「師父,別看肥球是只老鼠,但它還是有點能耐的。」青棱說道,「它對靈氣十分敏感,以仙丹靈藥為食,最擅長找寶貝。」

「跟你一樣,無所不食」唐徊忽然微微一笑,雖是諷刺,卻令他總是罩着寒冰的臉龐溫柔了不少。

只是這笑如曇花一現般,還沒等青棱回味,便已消失,換上了更為冷冽的眼神。

「你說它對靈氣敏感,你遇襲那日它可在你身邊」他忽然問道。

青棱點點頭,道:「是的,它隨我在壽安堂安窩,遇襲後亦隨我到了元師叔的塔室里。」

正說着,忽然間她腦中如有白光閃過,似乎有些蠢蠢欲動的東西正緩緩揭開神秘莫測的面紗,她猛然抬眼看唐徊,唐徊卻已將視線轉到了石室的門口。

「你下去吧。」他揮手令她退下,眼神卻仍舊看着門口。

青棱只得退下,才退了兩步,又聽他說:「你也準備一下,過兩天下山!」

下山!

她終於有機會下山了!

第55章

告別

杜昊奉師命去了火沙谷,而青棱亦在他走後的兩個月接到了唐徊的命令,隨蕭樂生和卓煙卉一起去西南最富庶國家大安朝尋找一樣寶貝。

他們與杜昊,一個西南,一個東北,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且他們的任務是完全保密的,杜昊根本不知道他們在他走後也跟着下山了。

看樣子,唐徊是把他們與杜昊徹底隔絕開來。

青棱一面思索着,一面趁着夜悄然飛騁在山間。

不管出於何種原因,能下山,她心中都十分欣喜,之前在凡間歷練了一百多年,在西北到西南這帶很多地方都呆過一段時間,但大安朝她卻一直無緣一游。

據說大安朝是個富貴如雲、繁華似錦的好地方,大安朝的京城霍齒城,還擁有萬華神州最大的典當拍賣行興元號的第三家大分號。

下至平民百姓,上至達官貴人,都能成為興元號的服務對象,除了面向凡人之外,大興號亦接受修士的典當買賣及寶貝拍賣,是整個萬華神州最大的修士典當拍賣行。

在興元號,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的,只要你有錢!

說到錢,青棱自然得把自己值錢的家當都帶上。

因為她的儲物空間有限,因此她把一些靈石與一部分法寶,都封在了壽安堂西側的山石之下,遇襲之後,她一直沒有機會取回來,如今要下山了,她自然得全部帶上,既然她能修煉,少不得去興元號換上一些趁手的武器法寶。

嚴冬已去,時值入夏,山間的風已不像之前那樣寒冷,帶着撫面的清冷,叫人即舒暢又清醒。

青棱施展縮地成寸之術,不消片刻,人已到了晚遲峰。

壽安堂的殘亘斷壁已被清理,顯得空曠無比,這是個不吉利的地方,舊居是朱老頭命人建造的,他是結丹期修士,在太初門頗有幾份薄面,如今他人已不在,宗門內便不再使人修繕,只在舊居廢址旁邊搭蓋了一間小石屋,給壽安堂的新主人居住。

不知壽安堂的新主是什麼人,怕也是個倒霉鬼吧。

院子裡的石桌椅已經不在了,四周的花木也都枯死,顯得荒涼哀傷,青棱想起自己從靈脈礦中回來時,還曾與朱老頭在此對飲,那時他三杯醉生夢死,讓她在夢中圓了自己的凡人異夢。

不過短短十來年光陰,已物是人非。

青棱眼神微微一沉,不再多想,轉身去了西側山石,一番搗騰之後,她翻了自己埋下的包袱,掂量了兩下,重量沒差,她心裡一喜,將包袱背上身,便欲離去。

還未抬腳,她耳邊便傳來一些異響。

「哈哈哈,你個垃圾,廢物!」嘲諷的聲音傳到青棱耳中,她不禁驚詫,莫非太初門又來了一個廢柴不成。

青棱便將魂識放出查探。

前方有三個修士,只有一個是築基前期的修為,其餘二人都在鍊氣後期,正圍着一個披頭散髮的棕衣男人,不住的推搡嘲弄,那男人微微弓着背,背上背着一個黑舊的油布大包,青棱認得,那是壽安堂用來背屍的裹屍布。

莫非這男人是壽安堂新來的主人

「你從前不是風光萬丈嗎如今成了喪家之犬,廢物,你沒有想到自己有今天吧」有人尖銳刻薄地說着,旁邊人立時附和一陣轟笑聲。

「讓開!」那男人仍舊低着頭,左閃右閃,想閃出他們的包圍,朝某個方向行去。

那是埋屍體的碧霞山所在的方向,從前青棱在壽安堂當差時,沒有修為,遇到一天中死人多的,也要似這般背屍到半夜三更。

忽然砰地一聲,那伙人忽然將那男人猛力推到地上,幾柱冰錐紛紛砸在那男人身周地上,令他背着屍體不斷艱難地躲避着這些攻擊。

「你不是很厲害嗎回擊啊,打小爺啊你怎麼不動」築基前期的男人笑喝着,「你不是還有築基期境界嗎,怎麼不起來哈哈哈……就你這德性,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簡直活膩了!」

「廢物就好好等死,竟敢覬覦俞師姐,找死!」那男人越說越怒,手中竟聚起一道白光。

青棱心道不好,這是要那棕衣男人於死地了。

「大膽!你們給我住手!」

情急時分,忽然天空傳來一聲嬌喝,緊接着便是數道米分光閃電般擊下,朝着那三個男人攻去。

轟然一聲,那三個男人被米分光擊飛。

「蘇師弟,你沒事嗎。」一道纖細曼妙的身影從天上落下,急奔到棕衣男人身邊,伸手扶他,卻被他一手甩開。

「卓師姐!」青棱心中一聲驚呼。

卓煙卉是結丹期修為,青棱的魂識會被她發現,因此她不得不悄然收回魂識,只能遠遠望着,好在修為到了她這境界,已有了夜視之能,既使不魂識,也能看到,只是隔得有些遠,她只能看個大概。

能讓卓煙卉如此緊張,又姓蘇,這棕衣男人的身分,青棱已然猜到。

他竟然是當年那整個太初門都為之驕傲的天才蘇玉宸。

「滾,你們都給我滾!」卓煙卉心中一怒,朝着那三個男人不斷發出攻擊,那三個男人修為低下,被打得鬼哭狼嚎着飛走,卓煙卉這才收起怒火。

蘇玉宸已從地上爬起,拍拍灰,將屍體再度縛好,朝着碧霞山緩緩走去。

「蘇玉宸,你站住!」卓煙卉見他冷漠的模樣,嬌顏上一片緋霞,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

蘇玉宸背着她站住。

「你沒事吧」卓煙卉站在他身後問他。

「我沒事。」蘇玉宸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已不是青棱記憶中的清涼,而是帶着喑啞的低沉,「卓師姐,以後不要來這裡了。從前我不喜歡你,今後我也不會喜歡你,永遠。」

他的拒絕徹底並且冷酷。

這個答案,卓煙卉並不意外,她堅持了這麼久,並不是為了一個不可能的答案,她不惜讓自己降到塵埃里,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活着,讓她在漫長的歲月可以再看一眼他的笑容,一如最初見他時的模樣,春風萬里,雲暖花開。

「蘇玉宸,俞熙婉到底有什麼好你落難之時她不曾問過一句,你危急之時,她亦不曾出過一力,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卓煙卉眼眶泛紅,卻咬牙不肯讓淚滑落,讓她素來風情萬種的韻味染上悲哀,一語問罷也不管他回不回答,便自顧自繼續說着,「蘇師弟,我卓煙卉也不是那等死乞白賴的女子,雖說我出身媚門,但這點傲骨還是有的。你放心,過兩日我便奉師命下山,歸期未定。今日來此,只是為了見你一面,我不在的日子,你自珍重。那起人都是逢高踩低之輩,你就別再接近俞熙婉了,免得又惹來禍事,屆時……屆時……」

卓煙卉忽然住嘴,她想說「屆時無人照拂,又該受罪」,可話到嘴邊,又怕傷他自尊,便吞回肚裡。這些年,都是她在暗地裡照顧着,上下打點,怕他知道了難受便都瞞着不說,如今她奉唐徊之命下山辦事,心頭不祥之感隱約纏繞,她只怕這一別便成永訣,想要提醒他多注意些,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後只能咬咬牙,將滿腹心事吞回肚裡。

她噼哩啪啦爆竹似的倒了一筒話,蘇玉宸卻仍舊沒轉身。

再多說已無益,卓煙卉顫抖着道別:「蘇師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