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廢柴修仙記/天途 - 第50章
落日薔薇
「小心!火眼白虎!」唐徊一聲急吼,迅速上前將青棱一把扯到身後,帶着她步步退後。
在他們眼前,赫然是一頭雙目赤紅的白毛猛虎,虎背之上是同樣赤紅的紋路,不知是受了烤魚香味的誘惑,還是被唐徊二人所引,它一口將烤魚吞下,仍意猶未盡,兀自張着血盆大口,眼帶兇狠地看着青棱與唐徊。
火眼白虎在萬華修仙界倒是常見的靈獸,修為只相當於鍊氣七八層的修士,若以唐徊從前的修為,這白虎根本不足為懼,但如今他們毫無法力,與凡人一樣,這火眼白虎便成了地上修羅。
青棱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也沒注意到唐徊的保護,一門心思都放在白虎之上。
這白虎露出貪婪的眼光,仿佛餓了許久,狂吼一聲,縱身躍起,朝二人撲去。
「走開。」唐徊將青棱一把推開,迎身而上。
白虎呼嘯而來,唐徊側身閃開,翻身一躍,竟飛到了白虎背上,伏低了身子一手緊緊揪住它脖頸上的毛,拳頭朝它的頭上砸下。
白虎吃了兩下重拳,心火怒起,騰躍扭身,卻仍舊無法將唐徊甩下,它索性一躍而起,虎背帶着唐徊朝林中巨樹狠狠撞去。
「唔!」唐徊一聲悶哼,眼前一片暈眩,白虎已生生撞斷了兩棵巨樹。
它正欲往第三棵樹撞去,忽然間一物裂空而來,恍若流星,「嗖」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進了白虎的眼中。
原來是青棱站在林間,手中抓着一把堅硬的石子,施展飛蝗石之技,一邊飛跑着,一邊朝着白虎扔去。
「吼——」震天的吼聲響起,一簇血從白虎眼中飆噴而出,它受此重創徹底狂怒起來,空中仍有數枚異物射來,它耳目靈敏,很快便摸清了異物射來的方向,也不避讓,揮爪拍開異物,猛然朝着某個方向飛撲去。
別看這白虎身形巨大,但動作卻極其敏捷,青棱竟沒能逃開,被它一爪壓在地上,手臂被劃開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白虎怒極,一口朝着青棱咬下。
青棱已避之不及,也不想避,從前接受元還的訓練時,她也是以凡軀肉身迎戰猛獸,常常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所幸這隻火眼白虎和他們一樣,雖是靈獸,卻失去了靈力,如今只比尋常猛獸更迅速勇猛而已,她手中已握了一根粗大尖利的斷枝,只等它張口。
可忽然間,唐徊卻從虎背上翻下,以背對着青棱,擋在了青棱身上,白虎這一口,便咬在了他的肩頭。
「師父!」青棱一聲驚呼,手中斷枝毫不猶豫直刺進白虎的另一隻眼睛。
白虎吃痛張開嘴痛吼,森冷的獸牙從唐徊肩頭拔出,滾熱的血濺了青棱一臉。
「吼——」
還沒等青棱回神,忽然間白虎又是一聲接着一聲的悽厲巨吼,不一會就從二人身上倒下,它腹上開着一個血淋淋的傷口,唐徊的手,正插在其中,白虎倒下時,他的手重重抽出,帶出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白虎的心臟。
青棱心中亂作一團,她從未想過,唐徊會這樣救她。唐徊滿手鮮血,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他的背堅硬有力,像這世上最堅實的盾牌,然而與白虎滾熱的血液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肩頭流出的血液冰冷異常,青棱頓感不妙。
「師父?!」她一邊輕呼着,一邊將唐徊從身上輕輕推下。
唐徊臉色煞白,白衣之上,鮮血淋漓,觸目驚心,他的眼神仍舊狠戾異常,定定地望着她,仿佛還未從驚心動魄之中走出。
青棱心頭如細針刺過般一痛,沒來由一陣慌亂,但她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顧不上自己手上的傷口,將他肩頭衣服小心撕開,露出血肉翻滾的恐怖傷口,看得她眼中忽然升起一陣酸楚,便極盡溫柔地說着:「師父,沒事了!」
唐徊聞言,眼神一松,肩上的痛楚猛烈襲來。
肩上傷口雖痛,但比起他體內噬骨的冥火陰氣,卻已算不上什麼,饒是他素來不懼苦痛,此時也不禁皺緊了眉頭。
青棱將裙子撕成數道,又翻遍了整個挎包,總算翻到了一瓶沒有收入儲物袋的下品靈藥,這藥品質一般,是修士最低等的療傷之藥,此刻卻讓青棱一喜。
「師父,你忍着一點!」她溫言說着,一面先用布將他肩頭的血吸乾,再迅速將靈藥倒下,又快速壓上布塊,以布條緊緊裹好。
唐徊已是滿頭冷汗,神智有些迷離,體內的陰寒之氣翻湧而上,被壓制許久的幽冥冰焰的玄陰寒氣,因為之前與杜照青那一戰早有了復發的跡象,這一路上他都強行忍着,希望能儘快尋到出路,如今又受此重傷,體內亦無靈氣修復,導致這玄陰寒氣一發不可收拾,瞬間遍布全身。
「冷。」他發出囈語般的聲音。
即便沒有靠近他,青棱也已能感受到他身上瀰漫出的陰寒之氣,她握緊雙拳,看了看天色。
時間已不早,溫度開始慢慢下降,只怕夜裡的冰冷會讓他的傷雪上加霜。
「師父,有我在,你不會死的!」她俯到他耳邊,一聲輕語,再抬頭時已是眸色堅定。她咬咬牙,用布將手上傷口隨意裹好,將唐徊扶起背到背上,折了一根樹枝撐在地上,快步朝山里走去。
「師父,撐住!」青棱一面走,一面輕聲說着。
天越來越暗,越來越冷,青棱腳步亦越來越快,這山林太大,她走了許久竟未能找到一個躲避之所。青棱只感覺背上的唐徊冷得如同一塊寒冰,她卻無能為力,心中一陣着急。
「青棱……」唐徊忽然開口,聲音幾乎要飄散似的,「放我下來。」
「師父,怎麼了?」青棱輕聲問着,腳步卻沒有放緩,「傷口疼嗎?還是很冷?」
「我身上的幽冥冰焰寒氣反噬,快要撐不住了。」唐徊說着緩了緩氣又接着道,「你放下我,自己走吧,寒氣反噬,會讓我神智盡失。」
他一邊說着,眼底一邊閃過一絲紅光,那是走火入魔前的徵兆。
「我知道!」青棱一點都不意外,她已猜到他舊傷復發,但他既強忍着不說,她也不願拆穿。
「若是我神智盡失,會殺了你的。你放下我,先走吧。」唐徊感覺自己越來越冷,青棱身上傳來的溫度叫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恨不能將這溫暖融進骨血。
「不要!」青棱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商量的固執。
「再帶着我,你會死的,你不怕死嗎?」唐徊閉上眼,虛弱地說。
青棱一愣,從何時起,她竟然忘記了死亡的恐懼?
「師父,你剛才為何救我?」青棱不答反問。
唐徊被她問得一陣沉默。為什麼要救,他也不知道,這並不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在那個瞬間,他來不及思考值不值得,或者要不要救,身體的反應永遠快過他的理智。
「沒有原因是嗎?那麼,我也沒有原因!」青棱見他沉默,便忽然一笑,開口道。
唐徊眼帘一垂,在他面前向來恭敬聽話的徒弟,伶牙俐齒起來,竟然讓他一時間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來。
或許,這樣的她才是真實的,那些卑微渺小、恭敬順從,都不過是為了生存。
從以前到現在,她看他的眼中,從來就沒有敬仰。
青棱又是一笑,道:「師父,你要是不想殺了我,就努力撐着別睡着。徒弟我給你唱首歌解困。」
唐徊一愣。青棱清脆嘹亮的聲音已在山林里響起。
「冰霜伏城三千里,少年倚龍五百年,歸來故園已荒涼;月色照人流年換,落花散盡江河遠,風雨千年又一春……」
「好難聽!」唐徊伏在她耳邊輕聲道,青棱唱的是西北玉華小曲,他聽不懂那裡的方言。
「難聽才好,你睡不着!」青棱笑笑,將他往上託了托,腳步朝前踏實,歌仍舊接着唱。
「你會死的。」唐徊呢喃着,手從青棱的馬尾間緩緩拔過,那曲子他不懂,她的聲音卻有些悲涼,叫人無端心疼。他看着她的側臉,她臉頰之上,還帶着已經乾涸的血跡,烏黑一片,他從沒見過這麼不顧形象的女修,忍不住便伸出手指去輕輕擦拭。
「師父,別鬧!」青棱覺得臉上一陣癢,卻騰不出手來,只能將臉輕側。
唐徊聞言手一頓,忽然有些看不懂現在的自己。
青棱的腳越邁越快,天卻越來越冷。
不知走了多久,天已徹底暗去,在黑暗之中,青棱卻看到了一線光芒。
「師父,看到沒,那裡有光。」青棱欣喜望着前方的淡淡暖光,天上已開始飄雪,她的發間落滿白絮,唐徊的背上已蓋上了一方黑舊油布,那還是青棱當年在壽安堂當值時裹屍用的油布,如今顧不上許多,用來擋雪卻是剛好。
那暖光似乎是從一個山洞傳出,她只想儘快找到一個遮風避雪之處,以免唐徊再受寒氣入侵,這山洞來得十分及時。
唐徊沒有回答她,他已將頭擱到了她的肩窩,髮絲掠過她的脖子,帶來一絲癢意。
他的身體已經冰得不像一個活人了,也不知是否還清醒着。
青棱便咬緊牙,喘着粗氣,迫不及待地朝前跑去。
背上的唐徊卻忽然睜開了眼,露出一雙充滿血腥的瞳眸。
第76章
麼麼噠
背上的唐徊卻忽然睜開了眼,露出一雙充滿血腥的瞳眸。
離得近了,青棱看清那確是一處石洞,人還未進入便能感覺到一股暖意襲來,將四周寒意驅散了不少,青棱卻在洞外停了下來,這樣寒冷的地方,洞裡傳出的卻是一陣暖意,只怕其中有些古怪。
她將唐徊輕輕放在洞口樹下,用油布將他蓋好。
「師父,我先進去看看。」她囑咐道,「你呆這別動!」
唐徊卻垂着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耳中。
青棱手裡握着那根折下的粗長樹枝,躡手躡腳靠近了石洞,一股灼人的熱意撲面而來,洞裡暖光泛着淡淡赤色,白霧氤氳,竟是一潭天然的溫泉,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喜悅,便又看到了一隻赤紅巨蟒正趴在泉邊。
她倒吸一口涼氣,這水桶粗的巨蟒盤着身體,看不出有多長,巨大的蛇頭微微仰起,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洞口之處,也不知是不是發現了青棱與唐徊。
溫泉一定要奪,這巨蟒要如何殺,數個念頭在青棱腦中如閃電般掠過,還不待她動手,忽然間身後一股殺氣湧來,一隻手狠狠掐上了她的脖子。
是唐徊!他雙眼如血,已是被幽冥寒焰反噬,迷失了神智。
青棱頓時喘不過氣來,被他凌空掐起,沖入了石洞。
「師父……」青棱艱難地說着話,眼神卻瞄向旁邊的巨蟒。
巨蟒發現有人侵入,立刻抬起頭,「呲呲」幾聲,粗大的尾巴已經朝唐徊掃去,唐徊心智已失,無懼危險,手一甩將青棱揮砸到山壁之上。
一陣嘩啦之聲響起,青棱連帶着山石碎塊從壁上落下,她背上劇痛,手臂上的傷口已綻開,血透過布滲出,很快將衣袖染透。
唐徊一躍而起,避開巨蟒尾巴,巨蟒卻頭一伸,腥紅巨口已到了他眼前,他在半空中揮出一拳,發狂的力量竟將蛇頭打歪到一邊,巨蟒吃痛憤怒不已,尾巴在洞中狂掃,不時砸到泉里,濺起無數水花。
青棱攀着壁上岩石,很快爬到了洞頂之上,手中尖銳的樹枝緊握着,巨蟒的注意力正在唐徊身上,唐徊被它的尾巴掃得四處騰躍,他肩上的傷口也已綻裂,白衣之上一片殷紅蔓延,看在青棱眼中,一陣怒痛。
巨蟒的頭高高仰起,怒視着唐徊,青棱很快找准了蛇之七寸,從洞頂之上猛然躍下,手中粗枝狠狠一刺。
「呲——」巨蟒一聲嘶吼,痛得狂扭起來,青棱被甩到了一邊,可惜這巨蟒的皮太厚實,青棱這集千鈞之力的一擊只插進了五分,離它的七寸還差了一點,但這一擊卻引得巨蟒狂怒,蛇尾迅速游向青棱,瞬間將她纏住。
青棱被蛇尾纏個結實,蛇的力量巨大,幾乎將她整個人擠斷,她動彈不得,被纏着舉到了巨蟒眼前,巨蟒張着血盆大口,朝着青棱吞去,忽然間,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撲了巨蟒背上。
唐徊臉上是詭異的笑,牢牢攀在巨蟒背上,一手拔起那根粗枝,他眼中的紅光更勝,猛然間朝着蛇身七寸上的傷口咬下,蛇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將他染得異常可怕。
巨蟒猛烈地扭動起來,它眼中出現一抹懼色,背上的人無論怎麼甩都如附骨之蛆,它的精血正快速被他吞噬。
「撲通」一聲,巨蟒帶着唐徊一起落入溫泉中,泉水翻騰,一蛇一人不時浮出水面扭纏,最後都沉了下去,不再扭出水面,血水升起,模糊了水面。
青棱仍被蛇尾纏着倒在泉邊,滿臉急色,卻無力可施。在這裡,她的救命縛靈珠都無法使用,傳送法陣亦無法施展,如同與世隔絕一般,叫人絕望。
過了一會,水底又是一團血污湧上來,青棱覺得身上的蛇尾震了數下,終於鬆開了,她雙臂奮力一振,將蛇尾振開。
巨蟒半身在泉里,半身在岸上,已紋絲不動。泉水平息,污血在水裡散開,分不清是誰的血,青棱掛心唐徊,心如火焚,「撲通」一聲跳入泉中。
水裡一片赤紅之色,隱約可見潭底兩個黑影在水中沉浮,水溫灼人,泉水並不深,約她一個半人高,她潛下去,便看見唐徊和巨蟒沉在下面。
青棱游到唐徊身邊,見他雙眼緊閉,渾身血污,生死不明,她伸手將他抱起,水裡的唐徊輕得像一團棉絮,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溫泉,他身上的徹骨冰寒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口中含了一口氣,並未想太多,將唐徊束到身前,輕輕印上他緊抿的唇,挑舌將他牙關勾開,緩緩渡氣過去。唐徊的唇冷得像冰,青棱嘗到了一絲蛇血的腥甜,隨之而來的,卻是無法被溫暖的寒氣,從他冰塊一樣的身體中傾瀉而出。
「嘩啦」一聲,她抱着唐徊在水邊站起,赤色的水珠滿天揚起,竟似螢火點點。感覺到他鼻間微涼的氣息,青棱心頭一松,從他唇上離開,一抬頭,卻看到唐徊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眸,眼中紅光已逝,只剩下兩潭深不見底的幽泓,動也不動地盯着她。
青棱見他醒來先是一喜,而後忽然意識到自己在他眼前做了什麼,熱氣「騰」一下涌到臉上,歡喜的笑在她臉上凝固成尷尬的滑稽,縱是她一向臉皮厚得像城牆,此刻也手足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