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是把劍 - 第6章
一枚銅錢
跟在她後頭一直進了前廳,卻未停步,進了一個院落,又領我進了雅間,人未進去,已聞到肉香。抬頭一看,嘖,滿滿一桌的酒菜。
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站在桌旁,面含淺淡笑意,看到她眉心的那粒朱紅痣,我忙作揖,「見過連夫人。」
她倒是毫不意外,點頭笑道,「林姑娘請坐。」
我看了看一側,夜公子也在,卻沒有起身。我轉而問道,「玉公子待會也會來麼?」
夜公子微微抬頭,喝茶的手勢已然一頓。連夫人笑道,「會。」
「玉公子恐怕不知道連夫人請了夜公子來吧……」否則以他剛才拒絕相見的表情來看,知道了怕是不會來赴宴。
連夫人仍是笑靨如花,「若是他不來,又要如何解決密信的事。」
果然還是因為這件事……一封信把這一大家子都惹來了,估計我再不解決這件事,平定王也要詐屍出來找我了。
又是坐了片刻,聽到那輕淺的腳步聲,我往外看去,玉公子來了。
玉公子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連房中的婢女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比起他那冷若冰霜的兄長來,的確是更討人喜歡。
似乎是看到屋內還有他不想見到的人在,步子頓了頓,連夫人笑道,「來,景玉,這邊坐,坐你兄長旁邊。」
玉公子看了看這一圈桌,默默往我這邊走來。那似帶着淡淡白蘭香氣的味道飄來,我估計待會要食不知味了。抬頭看了看夜公子,仍是沒半分正眼,連一句話也沒有。我突然慶幸自己沒有坐在夜公子旁邊,否則左右一個冷麵佛,對,我腿上還放着一把冷劍。
這炎炎夏日,塗添了一股冷意。
這頓飯不用想,也是吃的不安心,幾次夾菜看到玉公子玉蔥般的手,就覺得自己伸出去的是豬蹄,好不容易啃完了一碗白飯,連夫人說道,「添飯。」
「不用。」我忙擺手,「吃飽了!」見她眼眸含笑,我又添了一句,「很飽。」
連夫人點點頭,「斟茶。」
我喝了兩口茶,玉公子也放下筷子。
「景夜,景玉,林姑娘,想必你們知曉我為何要將你們叫來此處。」
終於切入正題了。我忙將信拿了出來,「信在這裡。」
連夫人說道,「信就由林姑娘開吧。」
我遞信的手停了停,雖然由我開最好,但是這麼一來,無論信的內容是什麼,我都要被牽扯上了。默嘆了一氣,撕了信封,裡面靜躺着一張紙,抽取出一看,愣住了。
「如何,林姑娘,我家老爺在信里說了何事?」
我眨了眨眼,抖了抖那信,愕然,「信上什麼都沒說,空白信。」
那一大張紙上,竟然什麼都沒寫。我倒是寧可它寫了,哪怕是一句話,哪怕說的不是繼任的事。見三人看來的眼神有些疑惑,我就知道我真的是惹上麻煩了。
連夫人說道,「老爺定不會跟我們開這麼一個玩笑。」
「我……」
玉公子將信拿過,皺眉看着,「或許遇水遇火能見字。」
我感激看着他,片刻他又說道,「但是從紙張看來,不像。」
他又將信遞過給夜公子,「給。」
夜公子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信,一會便道,「普通的紙罷了。」
連夫人也拿去看了看,見他們都微微蹙眉,我急道,「我沒有換信。」
「我們自然是信你的。」連夫人臉上的淺笑不變,「這事頗有蹊蹺,正巧這院落客房有多,客棧恐怕太過嘈雜,林姑娘不妨住在這裡,也好跟我嘮嘮嗑。」
……擺明了是囚禁!我語塞,她又說道,「你們兩人,也住下。」
夜公子淡聲道,「我在鎮南,有事發生我會立刻前來。」
玉公子也是淡聲,「我在鎮北,三娘若喚景玉,景玉也會立馬趕來。」
我弱弱道,「我跟玉公子一起,可以坐他馬車一塊來……」
連夫人嘆道,「我知曉大姐二姐不喜歡你們兩人交往過密,但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誰繼承封地無所謂,可是這封信是老爺留下的唯一物件,若不徹查,恐怕老爺泉下不安。還有林姑娘,請務必住下。」
看來我是不得不留下,執意要走,反而惹她多疑。兩位公子也不再有異議,婢女領着我們去了各自的房間。看着床上鋪好的軟被,我捏了捏鼻樑,問道,「我可以出去走走麼?」
婢女笑道,「您是客人,自然是可以的。」
我笑了笑,恐怕我出門後,身後還會暗中跟幾個人吧。
不過總比光明正大囚禁的好。
出了這大宅子,尋思着去吃些東西,剛才在裡面,簡直要被氣氛給壓抑死。
「瑟瑟。」
耳邊叮的一聲,踏雪那一身水墨白已經映入眼中,嚇的我往後躲了躲,瞪眼道,「不要老嚇我。」
踏雪彎着眉眼說道,「還沒有習慣我的出現方式麼?」
「沒有。」我捂着肚子,更餓了。
踏雪笑道,「你想不想得到,是誰要陷害你?」
「我與世無爭,想不到。」我皺了皺眉,「難道是華山和衡山掌門,聽說上次他們群毆,劍傷骨折者不少……」
踏雪輕聲笑了笑,「就是你說的,『翠峰比武切磋,遂成兩派群斗』的那兩個門派?」
「嗯。」
「如果我是他們,我肯定不會再來惹你……」
我好奇道,「為什麼?」
他低頭看來,淡如清風的聲音緩緩道,「因為我不想傷的更重。」
「……我分明什麼都沒做,是他們自己要打起來的。」
「是啊,我家瑟瑟最乖了。」踏雪探手而來,極是自然的輕拍我的頭,「剛才玉公子只是坐在你旁邊,你就坐立不安了,處的那般不自然,所以還是快點忘了你那個舉世無雙玉公子吧。」
我撇了撇嘴,「不要你管。」
喜歡了那麼久的人,即使知道要做他的妻子很難,但是即便他真娶了別人,我依然還會保持這種喜歡的感覺吧。心裡放着這麼一個人,也覺安心。
「踏雪,你是劍魂麼,是神仙還是鬼?」
「介於兩者之間,是為靈魄。」
「那你活了多長時間了?」
「八百一十八年。」
我瞪大了眼,數了數手指頭,「你足足比我多活了八百零二年,可是你來林家也不過才十幾年,那之前你在做什麼?」
他看着前方,目光悠遠而沒有聚焦,半晌才道,「在找你。」
未曾見過他這麼一本正經的說話,我一時無法反駁,也沒了心情打趣他,搪塞道,「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很多錢,你要追上我幾百年。」
他朗聲笑了起來,引得街道的人紛紛側目,卻是不以為然,說道,「是啊,欠了很多很多,所以,以身相許才能抵債。」
「不還……」
他眯了眯眼,「不急,時間還長着。」他微微偏了偏頭,笑道,「後面有尾巴,瑟瑟,甩了他們吧。」
連夫人果然派人來跟蹤了麼,我斜乜他,「怎麼甩?把我變成一把劍?」
他笑了笑,忽然拉住我的手,往前面跑去,穿梭人群,猛地一個側身,進了一條巷子。不等我喘口氣,腳已懸空,沖天而上。我愕然,看着地面越離越遠,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埋頭在他胸膛上,聲音都啞了,「慢、慢……飛。」
耳邊聲音驟停,踏雪說道,「瑟瑟,有老鷹。」
「哈?」我睜眼看去,一隻威武雄壯的鷹撲哧着翅膀滑翔而過……顫顫低頭,兩眼一翻,很乾脆的暈了過去。
我不畏高,但是……這未免也太高了!!!
☆、第八章
往事
夢見了妖魔鬼怪還不足以讓人驚醒,但夢見從高空中猛地墜落,我立刻從夢裡醒來,摸到那軟被,總算是安心了,抹去額上冷汗,踏雪正睡在一旁。
鑑於它是一把劍的狀態,我沒有把他給踢下床。細看過去,劍鞘比起昨日來,又有了些許區別,如果將那詞用在人的身上,那便是,一日比一日精神了。
我下了床,把棉被給它蓋上,還是涼冰冰的,冷的讓人覺得不安。
洗了個臉,毛巾還敷在臉上,床上已有了動靜,我揭開毛巾,轉身看去,「醒啦。」
剛起床的踏雪面帶疲倦,頓了好一會,面上才慢慢恢復了往常笑意,「瑟瑟,你膽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小。」
「……我那是恐高。」我反駁了他一聲,「這裡是哪裡?」
「連夫人的宅子。」
「咦,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跟她說我是你相公,她就讓我住進來了。」
我扯了扯嘴角,連夫人到底是真囚禁,還是假囚禁,怎麼會這麼輕易讓他留下來。
「咚咚。」門外聲起,「書靈姑娘。」
我一個激靈,玉公子。忙把衣服撣平,開了門,果真是他,「玉公子有事?」
「今天廟會,外頭很熱鬧,出去走走?」
我眨了眨眼,點頭道,「好。」
他又往裡隨意看了一眼,「劍兄也一起吧。」
踏雪已從床上下來,漫步走了過來,無視我朝他怒瞪的眼,笑道,「好。」
廟會很熱鬧,還搭了戲台,我對這些並不是很感興趣,畢竟一年有十個月都在外頭,不像深居宅子的姑娘,什麼都少見。只是玉公子似乎極有興趣,再看踏雪,紅燈籠的一抹抹紅色映在他的臉上,那疲倦的神色也淡化了些,極是俊朗。
這一看看得久了,似乎是有所察覺,低頭看來,視線一觸,我正色道,「你頭頂的燈籠很好看。」
他抬頭看了看,似笑非笑道,「嗯,好看。」
其實上頭根本沒掛燈籠……我窘了窘,收回視線,見玉公子已走的遠了,快步跟了上去,不等走近,又見他掉頭回來。神色雖然仍是冷淡,但是腳步明顯快了。
「玉公子……」
「有些不適,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