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銅錢短文合集(天機+師傅+孟婆湯+千年古宅) - 第5章

一枚銅錢

  「為什麼?」

  「因為那樣我們就不記得對方啦。」阿纖仍是凝眸在他身上,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鬼麼?」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忘川,放眼看去,這一條河雖然清澈,但是底下卻有許多白骨。秦飛已看過許多遍,自然不會覺得害怕。人可在人間投河自盡了卻餘生,鬼也可跳入忘川中魂魄盡斷。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人還可以再獲得一次往生,鬼卻從此灰飛煙滅。

  若非是壽寢正終之人,一般的鬼怪都想重回人間。即便有鬼差,在過這忘川時,也常有鬼怪要逃,爭鬥時,也總會有鬼掉落,再也無法入那六道輪迴。

  涉渡的老人家搖着小舟過來,見了兩人,問道:「客官要往何處?」

  「奈何橋。」秦飛通曉這裡的規矩,若不說地方,老人便不會帶人過去。上了小舟,見阿纖仍在岸上睜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朝她伸手道,喚聲道,「阿纖。」

  阿纖微愣片刻,看着他修長白皙的手,心神恍惚的將手放在他掌中,雖不能感覺到暖意,但是卻沒有穿透他的手,緊握在了一起。

  原來鬼域竟是這樣一個可心的地方,人與鬼也能觸碰。阿纖又開心起來,一躍上了輕舟,攜着一身的青衣裙擺,執着那傘,浮雲般飄飛過去,幾乎摔落在秦飛懷中。

  秦飛將她穩穩接住,沒有一點重量的身子,不由讓他攬着她的手輕輕一握,生怕她掉落這忘川河中。

  「忘川河上奈何橋,三生石畔伊人殤。」老人搖着船槳,念叨着這已不知念了多少回的詩句,「胭脂淚,情難斷。若有三生而無緣,何須再斷誓言。」

  阿纖坐在舟中,沉思了半晌,慢慢收了那傘,看着坐在一側的白衣男子,忽然說道:「公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秦飛淺笑道:「什麼故事?」

  阿纖眼眸微動,輕語道:「阿纖的故事。」

  (四)

  中秋廟會,人如急川,燈火如龍。街道兩旁的燈花式繁多,阿纖看得入了神,待跟旁邊的兄長討錢買燈時,才驚覺他們已不見了蹤影。

  「二哥三哥?」阿纖柔軟如飄絮的聲音隱沒在嘈雜的人聲中,平日她出門極少,即便是那極少的次數,也是跟在兄長身邊,如今只剩她一人,頓時慌了起來,胡亂找了一番,卻被擠得辯不明方向。

  她急得淚涌眶中,嚶噎哭着,邊走邊抹着淚,更看不清前面的人,找不見回去的路。找尋無果,又哭的乏累,便坐在一處店前的石階上,抹着清淚嗚咽。

  「姑娘。」

  耳邊傳來一聲輕喚,阿纖抬頭看去,只見那燈火闌珊處,站着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只是眼淚浸在眼中,模樣看得並不太真切。

  年輕人淺笑道:「找不見家人了麼?」

  阿纖點點頭,抹去了淚,才看清他的模樣,長得真是俊秀,比她三哥哥長得都要好看,容比明月,像那丹青墨畫。她臉上微紅,說道:「方才看燈太痴迷了……」

  見他微笑着看自己,阿纖的音色越發的細弱,不知現在的自己,模樣有多難看。她絞着纖指,不安的看他。

  年輕人淡笑着,笑得雲淡風輕:「你家住何處,我送你回去。」

  阿纖說了住處,便跟在他身後走着。不遠不近,凝眸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中不知為何已是暖意一片。

  月光皎潔浸人,傾瀉在他身上,將影子印在地上,拖曳得極長。阿纖在後頭伸手去碰他的影子,玩得甚是歡顏。見影子停了,她抬頭看去,見他正看着自己,慌忙收回手來。

  年輕人笑得雲淡風輕:「在下墨衫。」

  阿纖心裡念了一遍這名字,看着他的眸子說道:「我叫白纖。」末了她又添了一句,「你叫我阿纖吧。」

  到了那街道,阿纖便喊住了他,再往裡走,就到家了,若讓別人看到她與陌生男子一起,爹爹還不得把她關起來。見他要走,阿纖又往前跟了一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直到快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才喊道:「我們還能再見嗎?」

  墨衫身形一頓,回頭看着這天真無邪的少女,眼梢溫和,點頭笑道:「能。」

  回眸三生琥珀色,轉身一世琉璃白。

  那年輕公子的笑,印在阿纖的心中,這一世,恐怕都不能忘懷。

  自此以後,阿纖便常找藉口溜到府外,墨衫總是在街角的茶樓點了她最愛吃的點心,泡了一壺上好的雨後龍井等她。那時,阿纖覺得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便是她了。即便是那戲中的女子,也不及她。

  那晚很冷,雖然剛過了年,但是風冷入骨。阿纖已是半月未見墨衫,這晚悄溜出來,墨衫已在茶樓前等她。見她出來,撣落她白裘上的點點雪花,淺笑道:「真像只小白狐狸。」

  阿纖也隨他笑着,微微抬頭看他,便覺得心中暖意滿滿。她的手被墨衫執着,從鬧市中穿過,一路到了一個清靜的小院落中。

  「阿纖。」墨衫附在她耳邊輕語道,「等過完了這初春,我便去你家提親。以後,這裡便是我們的家了。」

  阿纖點點頭,抬頭向他看去,這青山綠水走出來的人,正低頭對她笑着。

  初春過後,墨衫還未來,便聽到爹爹和三哥哥商量要將她送入宮內的事。她大驚,不肯答應。

  三哥哥責怪道:「你要嫁給大皇子的事,早在三年前便朝野皆知,你若此時反悔,我們便是欺瞞皇族。大皇子是未來的君王,你嫁過去,以白家的權勢,定是皇后無疑。」

  「阿纖不嫁,不嫁!」阿纖兩聲不嫁落下,淚也隨之而落。以往她哭泣,爹爹兄長們總會順着她的意,可現在卻無人來安慰她。

  阿纖被禁了足,便等着墨衫來。他說過,初春過後,他會來提親的呀。

  「墨郎,你若再不來,我就要嫁給別人了。」那青衣少女伏在圍欄上,看着園中已冒出粉嫩花苞的桃樹,每日嘆着氣。那纏綿的嘆息,聽得樹精也覺心疼。

  又等了半月,墨衫仍未來,阿纖便偷溜了出去,到了茶樓,卻不見他。走到那小院,卻早已是人去樓空。她怔了半晌,回到家中,人已痴傻了般。

  直到那紅綢從皇宮一路鋪到白家,鑼鼓響徹天穹時,她的墨郎,還是沒有來。

  喜娘領着一眾丫鬟進屋,吉利話還在嘴邊,卻見三尺白綾懸在房梁,垂着一個青衣女子。

  阿纖未死,被救活了過來。只是腹中的胎兒,卻沒有保住。

  未入宮便亂了綱常,令皇族蒙羞,皇帝大怒,下旨將白家滿門抄斬。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章

  (五)

  阿纖極平靜的說完這些,聲音卻是越發低落,宛如在這靜謐河流上悠悠蕩蕩漂浮的一弦靈音。秦飛聽後不由得嘆了一聲,雖然不想再揭她傷口,但是她若不解開心結,投胎也會帶着怨氣。他說道:「你不曾想過他是故意戲耍了你麼?那墨家公子知你遲早要嫁入皇宮,故意引誘了你,否則廟會上千萬人,他為何獨獨留意了你?」

  阿纖極清婉的笑了笑,眼中又有了淚:「是呀,可惜我當時沒有想明白。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墨家墨家,不就是與我們白家在朝上爭得厲害的墨家麼。我若真成了皇妃,墨家就真的要急了。我果真太笨了。」

  看着她眼中含着的苦意,臉上卻還是微笑着,秦飛不忍,若傷心,為何又要在他這陌生人面前強裝笑意,即便她哭,他也絕不會嘲笑她半分。他默了半晌,問道:「那你還等他做什麼?」

  「因為我不信。」阿纖眼眸一低,幽幽道,「他說過不會負我。只有他親口告訴我,即使那一言一行都是騙我,我也無怨了。」

  秦飛嘆了一氣,世上總是有這種痴情女子,明明已有了不爭的事實,但是卻還在心中溫存着最後一點希望。他問道:「他是凡人,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了吧。」

  「嗯。」阿纖很認真的點點頭,卻已經不去看他,抱膝吟說道,「我們約定過,以後白髮齊眉,到了奈何橋,也要等到對方,跟孟婆婆商量不要喝那可惡的茶水。因為我們不想忘了對方。」

  秦飛忍不住問道:「那現在你要如何證明,他並未騙你?亦或是,他的確是負了你?」

  阿纖笑了笑,猶如那紅蓮般美艷惹人憐惜:「我變成了鬼之後,跟爹娘道別,跟我最喜歡的兄長們道別,我送他們到鬼域,看着他們去輪迴,可我不行。我還要找到我的墨郎呀。所以我每天在人間徘徊,希望能看到他。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一百年後,我便想,如果看到了他的轉生,那他當年就是騙了我,因為他自己跑去喝孟婆湯了,他根本沒有將那三生之約放在心上。可若看到的是他的魂魄,那就證明,他並沒有騙我。」

  秦飛一聽,默然了半晌。阿纖的青色薄衫在這鬼域的陰風中,纖弱無比,這樣一個女子,竟然在人間徘徊了七百多年,只為了找一個明知道負了她的墨郎。世間女子痴情他常有聽聞,只是不曾想過,自己竟碰上了。而且現如今,還要他親手去了斷她的念想,逼她往生,不由說道:「對不起,阿纖。」

  青衣一震,阿纖回眸看着他,眼中的神色愈加紛雜。她緩緩站起身來,發已隨着風飄拂,纖若無骨的身子好像要隨風而去。她笑靨如花,凝視着他輕語道:「你若記得我,我不介意整個天地都將我忘了。可是你並不記得我,我便再無可戀。墨郎,你為何不守當日諾言,喝下那孟婆湯。你為何騙我,害我負了疼愛我的爹娘兄長,害我在這人間飄遊了七百三十七年。可是為何我仍是恨不起你,你教我這副模樣,如何去輪迴,來生如何敢去見兄長們。」

  秦飛一怔,驀然明白,雖前世記憶未歸,可心卻刺痛欲裂,看着她身子一傾,墜入那清澈的忘川中。他猛地探身伸手去抓,想將她拉住,手上卻只是滑過一絲冰涼,那青衣裙擺,已和那抹含淚釋懷的笑意,一同湮沒在清流之中。

  耳畔似乎掠過一個清脆的聲音,如那初冬的晚風。

  「墨郎。」

  「嗯?」

  「我不會負你,所以……你也不要負我哦。」

  忘川河上奈何橋,

  三生石畔伊人殤。

  鏡花水月彈指間,

  望君勿飲孟婆湯。

  ---------完

書名:千年古宅

作者:一枚銅錢

文案:

我一直遊蕩在這宅子中,至於有多久,早就已經忘掉了。誰的生死,誰的繁榮,都與我無關。我忘卻了以前的一切,也忘記了自己的本心。

一隻鬼的極度碎碎念,慎入,慎入

另:千萬表深究這篇文的意義!因為銅錢寫的時候也沒有想過具體要表達什麼,想到,就寫了,嗯,就醬紫。

內容標籤: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白



配角:



其它: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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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卷一老頭子

  我叫阿白,是一隻鬼,遊蕩在這個宅子中已經很久很久了,至於有多久,我自己都忘了,看着這宅子中的人出生,長大,死去;出生,長大,死去……反反覆覆,反反覆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走,因為我已經失去記憶很久了。周圍的鄰居一個接一個地向我道別,他們都是要去轉世,重新做人,或者是做一隻牲畜,一隻蟲子,一根草。但是惟獨我在這裡遊蕩了很久,很久,也沒有人告訴我該去投胎了。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時候未到,因此每天我都坐在大門口,希望有一天壓過我身上的車子背後能跳出一個人來告訴我,你,可以去投胎了。但是很遺憾的是,雖然我每天都這樣堅持着,卻還是沒有人那樣出現在我面前。當清晨的一束陽光灼痛了臉,我才飄回陰暗的宅子裡。這個時候這宅子的主人,一個老頭子也起來了。他剛出生的時候這個宅子人還很多,後來人越來越少,到了現在就只剩下他一個人。每天他都要喃喃自語一些什麼,但是每次的話一定有一句是,果然人不能活太久。每次我聽見這話總會在旁邊補上一句,鬼也不能活太久。然後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活着,接着就捂着肚子笑半天。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

  老頭子每天生活很單調,門口的信筒就是他一天中走得最遠的地方。取回報紙後他就在藤椅上坐半天,然後把泡得滿滿一壺的茶喝光,這樣慢悠悠地熬到中午,等着保姆送飯來,保姆打掃完宅子後就離開,從來不逗留,就好像這宅子有鬼在看着她。

  差點又忘了,我的確是一直在看着她。想到這,又讓我笑了一天。後來聽老頭子說,保姆每天的鐘點都排得滿滿的,不能勿點。然後我想她要那麼多錢做什麼,那東西,死不帶去的。老頭子下午會睡上一覺,到了晚上吃過晚飯,開着收音機聽聽京劇,九點一過就躺床上了。

  有時我很奇怪人為什麼要睡那麼長時間,有一段時間我懷疑他光睜着眼在發呆,於是每晚我都守在一旁,盯着他閉上的眼,總覺得某個時刻他會突然睜開。可是很遺憾的是,看來他真的是嗜睡的老頭。每到這時我只好跑到屋頂去,對着月亮說話。

  哦,忘了說,鬼是不需要睡覺的。但是有時候月亮也會走開一段時間,當然,我還是有很多聽眾,只是他們從來都不回答罷了。我也不是個小氣的鬼,大多數時候我還是很開心地跟他們說話的。少數的時候是因為門外的路燈照得眼睛不舒服,心情會變得很差。

  為了在我生氣的時候避免痛罵他們,一般時候我都是一個人躲在老鼠洞裡。因為晚上它們都不在,所以我可以很理所當然地坐上一個晚上。到了早上我就必須離開了,因為它們太吵了,我還是一隻喜歡安靜的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