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爹非土著 - 第2章
一枚銅錢
一時好一時壞,嬤嬤四十歲的人聽不懂了。
花家一日三餐,準時準點,卯時過半,已經用完了早飯。
花鈴不挑食,個子在姑娘中長得好,臉色也紅潤,紅撲撲得像染了胭脂。用過熱乎乎的早飯,雙頰更是紅得水潤,以至於沈夫人瞧見她,心頭都散了大半陰霾,彎身說道,「你來寶哥哥還在睡覺,可我怕他餓壞,他最喜歡跟鈴鈴玩了,鈴鈴去喊他起來好不好?」
「好呀。」
沈夫人心下歡喜,給了她一小罐蜜餞作為獎勵,就讓下人帶她過去。
花鈴蹦着步子跑到沈來寶的房前,探頭往裡瞧,床上的人果然還在呼呼大睡,真是只睡貓。她提步往裡走去,走到床前,低聲,「來寶哥哥,起床了。」
沈來寶還在跟周公鏖戰中,聽見有人喊那土得掉渣的名字完全沒意識到是在喊自己。突然那花白鬍子的周公雙手叉腰,朝他俯視大喊——「沈來寶!起床啦!」
他猛地驚醒,從床上蹦了起來,不見周公,倒是看見個漂亮的小姑娘抿嘴朝自己笑。
「來寶哥哥,你終於醒啦,快起來吃飯吧。」
沈來寶揉揉眼,認出是昨天那個給自己塞核桃的小姑娘。還沒有跟周公戰個酣暢的他心有遺憾地倒身躺下,懶聲道,「不吃,我要睡覺。」
花鈴趴在床上瞧他,一雙眼睛如黑色珍珠,明亮好看。她扯扯他的衣裳,「來寶哥哥你壞。」
沈來寶打了個哈欠,「我怎麼壞了?」
「你娘都快擔心死了,你卻還是不起床不吃飯,你說你是不是壞?」
沈來寶翻了個身,這小蘿莉真吵,吵得他腦袋都疼了。他昨晚想了一夜到底該怎麼回去,現在頭疼着,實在沒精力理會她。
花鈴見他背對自己不理她,又念道,「你壞!」
那小腳步「噠噠噠」地跑出房間,沈來寶可算是得了個安穩。他又打了個哈欠,準備繼續睡覺。
花鈴抱着蜜餞跑到外頭,那沈夫人正在廊道吩咐下人做事,見她跑來,笑問,「來寶哥哥醒了沒呀?」
花鈴搖頭,「來寶哥哥變成大懶蟲了,不起來。我喊不動他,我要去搬救兵。」
喊個人起床也要搬救兵,能搬什麼救兵?沈夫人只覺孩童果真是天真無邪,可愛又傻氣。罷了,兒子想睡,就讓他多睡會吧。想着也不管了,去忙活宅子裡的事去。
不一會花鈴就顛着小步子回來了,她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沈來寶房裡。
沈來寶被她吵了一回如今也沒睡熟,正想着是起來還是再努力睡會,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背上走來走去。他頓了頓,猛地轉身,就見只花貓從他背上滾落,在床上打了個踉蹌。他要捉它,一雙藕白小手已經把貓抱了過去。
「來寶哥哥,起來吃飯啦。」
沈來寶翻了個白眼,無力躺回床上,瞧着咯咯直笑的花鈴,只覺她頭頂上蹦出三個大字——熊孩子。
他慢吞吞起身,找了衣服穿。一時忘了這衣服是中間敞開的,找了下面想套頭,結果翻了一圈都沒找到,這才想起來。他見那小丫頭趴在那抱着貓笑話自己,彎身說道,「缺牙的小姑娘你笑我什麼?」
花鈴如今最忌諱的就是「缺牙」二字,一聽就不高興了,氣得抱了貓就走,步步用力,「我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沈來寶頓時莫名,他怎麼就得罪這小姑娘了。
守在門口的下人見花家小姑娘走了,往裡探頭一瞧,自家小少爺起來了,便進來伺候他穿衣洗漱。
花鈴氣哄哄回到家裡,廖氏見她悶悶不樂坐在椅子上撫着花貓不吭聲,走過去笑道,「鈴鈴怎麼了?」
「娘。」花鈴拽了拽她的衣袖,俊俏的小臉憋得通紅,眼裡還泛了淚花,「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牙呀?」
廖氏笑道,「很快。」
「很快是多快?」
「幾個月吧。」
花鈴一聽,「哇」地一聲就哭了,撲到母親懷裡大哭,「我不要,娘快讓它現在就長出來,來寶哥哥又笑我了。」
廖氏就知道又是沈來寶那傻小子的錯,這整條巷子誰家孩子不說自家女兒好看的,就那沈家傻子缺德。她邊哄着女兒邊合計着去找沈夫人說說,孩子不懂,可大人總該管管的。
想罷,她溫聲,「娘帶你去找他,讓他不要笑話你好不好?」
花鈴一聽,止住哭聲,牙暫時是長不出來了,那讓沈來寶不要笑話自己卻是可以立刻做到的。她欣然點頭,用手背抹去眼淚,「好。」
這會沈夫人正看兒子吃飯,心裡美得很,只因以前兒子都要自己追在後頭餵半天,可今天他竟然自個吃飯,還吃了一大碗,看得沈夫人心裡感激菩薩。
沈來寶吃飽喝足,對這桌菜十分滿意,畢竟都是無害的,連菜葉上的蟲洞都看着舒服。在現代哪裡能吃到這些,吃的每一口都是毒藥,稍不留神各種農藥殘留。
沈夫人還沒高興多久,就見他又對着菜葉傻笑,鼻子一酸,差點哭出聲。
沈來寶絲毫沒有察覺到,看着蟲洞心滿意足道,「吃飽了,我去外面散步。」
沈夫人忙攔住他,「兒子你剛好,不能亂走。管家?管家快把少爺領回屋裡去。」
沈來寶瞪大了眼,又要把他關一天?不傻也得傻了,這裡的風土人情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免費旅行,萬一哪天他突然回去了,卻連個大宅的門都沒出,想想都覺可惜。
他挪身要走,誰料忘了自己現在就是個小短腿,身一挪,腿卻沒夠着地,頓失平衡,整個人往下倒去。下人扶之不及,親眼看着他重重摔下。哪想家裡的狗趴在他腳旁,一腳着地,正好壓在狗的尾巴上。
站起來有半人之高的狗痛得齜牙,張嘴就朝沈來寶咬去。回過神來的眾人驚叫出聲,沈來寶反應頗為迅速,當即往外面跑。本想讓前頭的下人救他,可下人手裡空無一物,倒是齊齊閃開。
沈來寶轉眼快跑到門口,背後大狗的喘氣聲近在耳朵邊,他回頭一瞧,狗近在咫尺,回頭要加快步子,卻見前面出現一堵肉牆,他急忙收步,可根本停不住,眨眼就和來人「砰」地撞在一起。
「來寶!」
「鈴鈴!」
廖氏見女兒幾乎被撞飛,差點暈了過來。葛嬤嬤先反應過來,急忙跑去扶起花鈴,可憐的小人兒,腦門上紅了一片,這會人已經暈過去了。廖氏又慌又氣,看着那爬起來的沈來寶,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都沒罵出個髒字來。
下人們忙上前將狗呵斥走,沈夫人心知理虧,可又怕廖氏撲過來揍他一頓,抱住也撞得暈乎的兒子和廖氏道歉。
倒是旁人提醒廖氏快些喊大夫,廖氏這才和葛嬤嬤一起送花鈴去看大夫。
沈夫人見廖氏走了,讓管家快點關上大門,送兒子回屋,又差點在他床邊哭斷了氣。
住在別院的二姨娘安氏聽見這事,輕笑一聲,「那小祖宗又闖禍了,還把隔壁花家的千金撞得不省人事,我估計老爺回來得扒掉他的一層皮。」
三姨娘韓氏見她笑得得意,面色淡淡,「我們生不出兒子,日後是要指望那傻小子養的,你這樣幸災樂禍,對你有什麼好處。」
安氏冷笑,「他養?日後老爺過世了,沈家也要敗在他的手裡。」
「他傻,他娘可不傻。」
「是不傻,可也是個軟柿子,我們不同她爭家產,其他姨娘也會搶,而且我敢打賭,真搶了她連吭也不敢吭一聲。」
韓氏想了想,口中瓜子被輕輕一咬,就被咬開了個口子。修長纖細的手慢條斯理地剝開,拿了瓜仁放入口中,笑得嘲諷,「這倒是。」
兩人說着前院的事,沈夫人渾然不覺,她給兒子紅腫的鼻子抹着藥水,嘆道,「這可怎麼辦,你爹回來又要打你了。」
沈來寶好歹是個大人,應對大人他還不愁,倒是很記掛那小姑娘的傷勢,「我想去看看她。」
沈夫人提帕抹了抹淚,問道,「誰?」
沈來寶好像還沒問過她叫什麼,只知道是隔壁花家的,想了想說道,「隔壁小花。」
第3章
暗藏殺機
沈夫人備好大禮領着沈來寶到了花家大門,下人進去通報,廖氏正守着剛醒的女兒餵藥,聽見是沈家人,沒搭理。
管家小心提醒道,「我看他們是來賠禮道歉的,好歹是有這份心,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夫人您看……」
廖氏還是不想理會,想到那傻小子就心煩。花鈴聽在耳里,低聲,「來寶哥哥不是故意的,讓他們進來吧,等在外面多不好呀,爹爹知道了不會高興的。」
女兒都求情了,廖氏還能說什麼,就鬆了嘴讓他們進來。
花家正門左右不置大戶人家常放辟邪或招財用的石墩,而是栽種了兩株松柏。松柏常綠,地上少有落葉,下人也並不清掃,反添幾分閒散愜意。進入正門,腳下石路,偌大的院子兩側栽着綠竹,頗有君子之風。
沈夫人少來這裡走動,平時逢年過節都是讓管家來送些果點什錦,這會瞧見的景致和上次來時相差不多,仍是讓人瞧了心中平靜,難怪這裡的人都一股子靈氣,這住的地方就比她那好多了。
富商和儒商果真不同。
她暗暗比較着,轉眼已過了院子,進了第二道門,拐進另一個院子裡。
長長的廊道因有各色磚雕,過往可看,便不覺煩悶。更妙的是右邊是清水池,池中放了幾尾紅鯉,與碧水藍天相映,似倒游天穹。池邊堆有山石,狀如島嶼。一座四角飛卷的涼亭置身水池之中,三面銜接曲橋,夏可避暑,冬可觀景。
沈來寶少見這些,一路過去都目不暇接,猶如去聞名天下的江蘇園林賞了一回景致。
快過廊道,沈夫人又再次低聲叮囑,「到了那一定要好好和花家嬸嬸道歉,然後和小花妹妹好好道歉,聽見了麼?」
來花家的時候沈夫人已經念叨了幾百遍,沈來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打斷她的話。如果讓沈夫人知道她的兒子已經被換了芯,估計她也活不下去了吧。算了,就暫時裝成那個小傻子吧。說不定真的沈來寶沒死,只是去了未知的地方,等他走了,這具身體的主人說不定也回來了。
他一一應聲,模樣有些呆,看得沈夫人嘆氣,「傻兒子。」
到了廖氏房前,裡頭的人倒沒為難他們,直接讓他們進來了,只是面色略顯難看。
沈來寶進去就恭恭敬敬地跟廖氏道歉,一點都不含糊,倒讓廖氏沒法和一個小傻子較勁。沈夫人也在旁邊說盡好話,廖氏臉色好轉,這才鬆口,「我倒也不是要為難個孩子,我們花家最講究的就是以禮待人。只是他總笑話我們鈴鈴缺牙,小姑娘家已經懂得這些了,會哭鼻子的。」
沈來寶動了動耳朵,這才想到小花姑娘白日氣呼呼的走了原來是因為他說她缺牙,果然不管姑娘是什麼年紀,都有一顆愛美之心呀。
「可不是,來寶,下回不許這麼叫了。」沈夫人順勢推了他一把,「快去看看你花鈴妹妹。」
沈來寶實在不擅長應對孩子,可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廖氏和花家老爺成親早,年紀尚輕,不過二十來歲,又是書香世家出身,屋裡的裝飾淡雅清新,不見半點金飾。蚊帳被淡綠色的流蘇扣子輕輕攏在兩旁床柱上,床上躺着個小人兒,正轉着水靈的雙眼看來。
花鈴腦門上鼓着個紅色大包,都成二郎神了。沈來寶坐在床邊看她,「上藥了沒,還疼嗎?」
花鈴眨了眨眼,他竟然不幸災樂禍,反而關心她,這實在是奇怪,「上過藥了,不疼了。來寶哥哥,你的臉疼嗎?」
沈來寶摸了摸同樣高腫的臉,「有點,不過上了藥,明天就沒事了。對了,現在掉的牙會長出來的,別怕,就幾個月的事。」
不嘲笑她,反而安慰她,花鈴真覺得他不一樣了,她好奇道,「既然掉了還會長,那為什麼還要掉?」
「因為新長出來的會更結實。」
「原來是這樣……」花鈴瞧見他身無點綴,撥了他的手掌來看,也沒有看見想見的東西,「來寶哥哥,我送給你的核桃呢?」
「啊?在家裡放着了。」
花鈴狐疑看他,「你纏了我那麼久要它,還說給你的話你就天天帶着。來寶哥哥,你說謊。」
沈來寶看着她直直盯來的目光,真想揉眉心,那種東西奇大,戴在身上招搖又礙事。見花鈴死死盯來,他投降道,「我衣服髒,怕弄髒了它,明天開始就隨身帶着。」
花鈴這才心滿意足。
在帷幔外和沈夫人說話的廖氏往裡邊看去,見兩人有說有笑,心結這才解了,女兒高興就好,她也當真不想跟個傻子過不去,顯得自己小家子氣。轉眸瞬間,廖氏已是眉眼有笑,待沈夫人如往日和善。
沈夫人在花家坐了半個時辰,見廖氏微有困意,這才喚了兒子回家。
心裡還有愧疚的沈來寶臨走時又和花鈴說道,「我明天來找你玩。」
花鈴朗聲答道,「嗯。」
應答聲又脆又好聽,性格也實在是很好,沈來寶想,花鈴絕對不是熊孩子,脾氣多好的小姑娘。他想着明天能順理成章出門後,要去哪裡找找可以回家的契機。算起來,他已經快兩天沒有登錄魔獸了……
想着,沈來寶仰天長嘆。
「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