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爹非土著 - 第3章
一枚銅錢
吼聲由高處往他臉上直衝,震得沈來寶瞬間回神,隨後就見一個渾圓胖子朝他瞪眼,正覺得他怎麼這麼眼熟,就見一根鞭子往他抽來。沈來寶當即回神,側身一閃。那人沒料到他反應竟然如此迅速,愣了愣又奮力朝他揮鞭,嚇得沈夫人差點暈了過去,「老爺!」
沈來寶一個走神,難怪這麼眼熟,原來是他爹,照鏡子的時候可不就是這長相,就是年輕了些。這一瞬的走神,鞭子就硬生生抽在了他胳膊上,抽得他直哆嗦,這是下了狠手打啊,到底是不是親爹!
沈老爺對這傻兒子已經沒有半點念想,就盼着他老老實實的不要去丟人現眼,不要去惹是生非,可沒想到,他辛辛苦苦的在外經商,剛回家就聽見兒子闖禍了,把隔壁花家的千金撞暈了!
他氣得頭頂幾乎冒煙,拿了鞭子守在門口,就等着他進門,好好教訓他。
沈來寶再怎麼靈活也躲不過長而快的鞭子,被七八鞭子,直到沈夫人衝上來將他抱住,沈老爺才住手,哆嗦道,「你走開,我非要……」
「您非要怎麼樣?」沈夫人哭道,「打死他嗎?你把他打死了,老太太回來非得打您。」
府里上下都知道沈來寶是沈老太太的心頭肉,沈老爺一聽不敢打了,可氣還沒消停,怒而將鞭子一丟,「丟人!」
沈來寶被沈夫人抱在懷裡,被打得有點懵。不得不說這傻小子的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被打了幾下竟然就蔫了,奈何他心如金剛,身如黛玉呀。
隔壁花家聽見那邊有動靜,都不言而喻——準是沈老爺又教訓那小傻子了。
家常便飯,已非趣聞,自然無人探頭瞧看。
沈夫人將兒子送回房裡,看着大夫給兒子上藥,又哭濕了一條手帕。
沈來寶的傷集中在右邊和背後,只能對着牆壁躺左邊,聽見沈夫人哭得厲害,強撐轉身,對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實喊不出「母親」二字,遲疑了半晌,才道,「你……別哭了,眼睛會哭壞的。」
沈夫人一愣,向來只有她安慰兒子的份,哪裡有兒子體貼她的時候,這一想,就止住了淚,心裡卻泛了酸,「娘不哭,娘不哭,你好好歇着,你爹是疼你的,不要記恨你爹,知道嗎?」
「嗯。」沈來寶翻轉回身,暗想,沈老爺要是真疼,那鞭子也不會鞭鞭到肉了。不過也難怪,古人嘛,一心念着有兒子繼承家業,結果卻是個傻子。他想了想「自己的」七個妹妹,也是可憐。
如果日後他有了女兒,一定好好疼。女兒多好啊,懂得疼人,又貼心。
想到以後,沈來寶有些茫然,如果真的不能回去了,那他要怎麼面對沈來寶這個身份,也得好好規劃規劃了吧,比如首先怎麼不被人懷疑的恢復智力……
翌日一早,花鈴用過早飯,就坐在大堂那看書。廖氏見了笑問,「今天怎麼不出去玩呀?」
花鈴展顏,「我在等來寶哥哥,他說今天要來找我玩的。」
廖氏輕輕一笑,「我看他是不能來了,他昨天受了點傷,怕是下不來床了。」
「來寶哥哥怎麼又受傷了,這次他沒暈吧?」
「沒。」
花鈴合上書,說道,「他不能來找我,那就我去找他吧。」
孩童果真是不記仇的,昨天還哭着喊着沈來寶壞,今天就主動找他玩了。廖氏笑了笑,不過也說明女兒是個豁達人,兒時看到老,女兒呀,長大後定是個好脾氣。
花鈴出門時抱上了花貓,去隔壁找沈來寶。
兩家孩子往來密切,下人見了她就直接開門了。花鈴提腳跨過門檻,往沈來寶的房間走去。到了那見送飯的下人剛出來,門也沒關。她走進裡頭,見沈來寶正背對着外面睡覺。上前喊了他一聲,他也沒答話。花鈴正想着要不要等他睡醒了再說,懷裡的花貓「喵嗚」一聲,縱身往床上跳去,落在沈來寶的肩頭上。
夢境悠悠,沈來寶做了個好夢,夢裡烈日當頭,他站在冰河水流前已經能感受到這股涼意,剛脫了鞋要下河,忽然肩頭被人猛地一推。他站立不住,身體往前墜去,「噗通——」,水聲嘩啦,沈來寶全身淹進河中,強烈的嗆意將他驚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氣,着實嚇了花鈴一跳,「來寶哥哥你怎麼了?」
沈來寶的額頭上堆滿了汗珠,有點驚魂不定。剛才的夢……不對,應該是說剛才背上被人猛然一推的印象,似曾發生。
冷汗悄然從他臉上滑落,滴在手背上,像是真正的沈來寶將他落水前的最後一點知覺告訴他——
不,沈來寶不是自己跌進家中水池的,而是……有人將他推了下去!
是誰?要殺沈來寶?
第4章
奇怪石頭
這意外的發現讓沈來寶不安,因為如果一天沒找到兇手,那就說明兇手還可能會再次對他下手,可是他初來乍到,要怎麼找兇手?誰對沈來寶有惡意,他根本一點都不知道。
花鈴見他魔怔了般,有些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來寶哥哥。」
沈來寶回過神來,問道,「小花妹妹,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掉進水池的事?」
花鈴想了想問道,「你是說你昏迷了很久的那件事嗎?」
「嗯。」
花鈴當然聽說了,只是當時她在忙着給他剝瓜子仁,沒有仔細聽,這會認真回想起來,隱約想起了點,說道,「我聽娘親她們說,好像是因為你家秀兒纏上你了,要拿你償命。」
沈來寶好歹是新時代的進步青年,這話又淺顯易懂,說一句能猜出十句內情來,他低聲,「你是說,我家有個叫秀兒的人溺死了,所以她找上了我?」
「娘親她們是這樣說的。」
「秀兒是誰?」
花鈴說道,「秀兒是你二姨娘房裡的丫鬟,膽子很小的,你二姨娘又很兇,常打她。我來你家也看見過,打得可凶了。後來我娘說,秀兒肯定是熬不住,所以才在半夜的時候自己跳池塘,當時她的身上還綁了好幾塊石頭。她沒了的第二天,你也溺水了,所以他們都說秀兒找你償命。」
到底是年紀還小,說着說着花鈴打了個冷噤,實在是很可怕呀。
沈來寶拍拍她的腦袋,「沒什麼可怕的,世上根本沒有鬼。」
花鈴瞪大了眼,擰着眉頭肅色道,「有鬼,我看見過,親眼看見的。」
沈來寶好奇道,「你在哪裡看到過,又是什麼樣子的鬼?」
花鈴比劃着說道,「去年跟我爹去看桃花,夜裡回來的時候路過山崗,在那看見的。我倒沒看清鬼長什麼樣子,就是一團一團的綠色、紅色,我爹說那是鬼火,車夫說那是閻王出巡點的鬼燈籠。」
「那不是鬼火,那叫磷火。是因為人的骨頭含磷,遇見了空氣產生的化學作用。」他能很輕鬆的跟個孩子解釋這些,因為就算她知道也不會覺得他是腦子壞掉了,反倒是跟成年人說,才會覺得他更傻了。
花鈴似懂非懂,思索片刻恍然,「來寶哥哥你說得對,我們經過的山崗我爹說那兒有很多墳墓,還讓車夫趕緊過去不要逗留。可我在其他地方就沒見過,來寶哥哥你懂得真多。」
沈來寶乾笑兩聲,見她說的時候兩眼發亮,不見懼色,反倒滿是好奇,他忽然覺得好奇心這麼重又這麼膽大的小姑娘長大後肯定是——學霸。
他還想再問得仔細些,可他又怕嚇着她,就沒問了。等花鈴走了,他才細思起怎麼找到那個人來。
秀兒溺死的第二天,他也遭了毒手。怎麼想都覺得有蹊蹺,所以首先他要確定秀兒是自己跳的池塘還是被人投進水裡的。如果是前者,那他也不用調查秀兒和自己的關係了。如果是後者,可就要留心了。
等下人進來給他換藥時,沈來寶瞧着自己瘦弱的身體,無論原主回不回來,他都要好好對待這身體了,今晚開始就強身健體,去院子跑幾圈。日後還要裝傻子,也得是個能隨時反擊別人的傻子。
藥快上好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我做了個夢。」
下人恭敬道,「少爺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有個穿着大紅衣服的姐姐全身濕漉漉的,身上還綁着大石頭,坐在床邊跟我說話。」
正坐在床前的下人猛地抖了抖,臉色頗差,默默站起身挪了個位置,「她有沒有說自己叫什麼?」
「秀兒。」
下人又抖了抖,這才自語道,「紅衣服……那看來秀兒的怨氣很大啊,她那天穿的是下人平時穿的衣服來着……」
沈來寶見他那天像是看見過死後的秀兒,便不經意般問道,「秀兒死的時候把石頭綁在了腿上對不對?」
「不對不對,是綁在了背上。」下人比劃到胸口背後,「這、這,那石頭比她的背還寬,她真的是鐵了心要尋死。」
沈來寶頓了頓,「石頭是綁在身後的?那打的結呢?」
「當然也是身後呀。」下人說道,「也是作孽,死就死了還找少爺晦氣。」
「為什麼說找我晦氣?」
「她當時跳下去的地方,就是少爺跳下去的地方。喏,就在那柵欄上,留下一雙繡花鞋,可怕極了。哎喲,小人不嚇你了。」
沈來寶沉思,一個真要尋死的人,會那麼費勁?
「那石頭去哪了?」
「太太說不吉利,丟到十里街的土地廟,用黃符封起來了。」
等下人出去了,沈來寶取了腰帶反手往背上系枕頭,擰了半天也沒擰好,蹦躂兩下就掉了,這麼輕的枕頭都不行,更何況是比背還寬的石頭。他覺得有必要去看看那石頭是什麼樣子的,說不定還能從石頭上找到什麼線索。
不過……十里街在哪裡?
想了許久,他才想到一個合適的嚮導——隔壁小花。
他打算現在就去看看,雖然身上的傷還隱隱作痛,但比起命來,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剛挪了小短腿下床,還沒夠着鞋子,門外就有人扯着嗓子往這走來,聽聲音是個老婆婆的,旁邊還夾着勸阻的聲音。
這次竟然無人敲門,直接被推開,沈來寶抬頭一看,只見一個五十上下的老太太快步走了進來。那老太盤起的發還未全部銀白,面龐紅潤而少見皺紋,看起來本不該稱之為老者,只是她所着的衣服顏色為紫紅,首飾又以金飾為主,看着老態沉悶了些。
她上前就捉住沈來寶的手,哽咽,「我苦命的孫兒啊,讓祖母看看你哪裡受傷了。」
沈來寶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就是沈家老太太,那將孫兒疼得恨不得摘星星給月亮的老太太。
他淹水的時候,正逢十五,沈老太太按照慣例去了寺廟燒香小住三天,今天回來下人沒敢告訴她少爺溺水了,但身上的傷瞞不過去,就說了他被沈老爺鞭打的事。
沈老太太一聽就怒了,她孫子是撞了人,可也道歉了呀,他憑什麼還打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她都懂,做爹的難道不懂?
她將這寶貝孫子裡里外外看了好幾遍,又氣又急,「那混賬東西沈金山,竟然將你打得這麼狠。鞭子呢?鞭子呢?!沈金山要是回來了,讓他來見我,他抽我孫子幾鞭,我就往他身上抽幾鞭。這么小的孩子,看着都疼,到底是怎麼當爹的!」
老太太看起來精神抖擻,罵起人來也好不含糊,聽得沈來寶一愣一愣的,女俠呀這是。
沈夫人心疼兒子,可丈夫是她的天,一聽老太太要鞭打她的丈夫,忙上前求情,「老爺他也是恨鐵不成鋼,更何況這次的確是來寶不對,下次讓老爺別打人,好好教就行了。老爺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挨鞭子,要讓人笑話的,尤其是讓商會裡的人知道了,得多難堪。」
聽見沈夫人還在為沈老爺求情,沈來寶不由多看她幾眼。你丈夫都給你找了五個妹妹了,還打你兒子,你倒還給他求情。真不知是深愛沈老爺,還是三從四德的條條框框將她約束得太久了。
所以啊……也難怪那幾個姨娘見了她也不怎麼恭敬。
沈老太太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就沒再提。只是讓下人帶話給他,還要一字不漏的。
外出應酬的沈老爺回來,剛進門就見等候多時的下人。聽見沈老太太回來,卻說不用去請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忙跑去請罪,他剛在門外吱聲,裡頭就鬧得砰砰響。
沈老太太今年五十,沈老爺還琢磨着給母親辦個十天的流水壽宴。這會沈老太太氣上心頭,大聲道,「辦什麼壽宴,還沒入秋,你就先在這立春把我氣死了!」
沈老爺苦不堪言,只好帶上蒲團,自跪祠堂。
都說有了兒子疼兒子,有了孫子兒子就是根草了。怒揍了沈來寶一頓的沈老爺在沈老太太眼裡已然是根草,在看見寶貝孫兒身上的紅痕傷口後,沈老爺連根草都不如。
一跪半宿,等沈老太太早上起來,沈夫人伺候她時小心翼翼提了一嘴,沈老太太才想起來她兒子還跪在祠堂里,當即「哦」了一聲,說道,「那就讓他回來吧,早飯不許添葷。」
好不容易從祠堂獲救的沈老爺哆嗦着腿出來,正好看見要出門的兒子,這一對眼,腿更哆嗦了,長長嘆了口氣,沒搭理他。
他心裡慪啊!
沈來寶恭恭敬敬喊了他一聲爹,就出門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小花,去十里街,找那塊被封印起來的石頭。
第5章
沈家花家
沈家和花家都是大戶人家,門前寬敞,院子寬大,因此從沈家大門走到花家大門,還得小片刻。
沈來寶到了花家,抓着門環敲了敲門。不一會門就開了,出來個下人,低頭看去,見了他,笑道,「沈家少爺啊,怎麼這麼早,您用過早飯沒?」
「還沒,我想找小花,你能幫我叫一下嗎?」沈來寶最不習慣的就是自己十歲的嗓子,每次正正經經的說話卻還是有一股子奶娃子味。
「原來是找我們小姐,沈少爺您進來坐吧,這會正是用早飯的時候。」
進去少不得又要被眾人打量,沈來寶說道,「沒事,我在這等吧,等小花吃完了再告訴她我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