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命 - 第7章

一枚銅錢

  南星沒回頭,她知道邱辭不是在跟蹤自己,但為什麼走的路線全都一樣。她皺了皺眉,回頭朝邱辭看去。

  邱辭沒有俯身背阿蛋,遠目眺望,看的地方,是剛才白紙停留的位置。不過一會,就收回視線,念着「冤家啊冤家」,才把阿蛋背了起來。

  南星的眉頭擰得更深,折出兩個川字。

  回到營地,錢老闆正在門口放的長椅上曬太陽,見多了個陌生人,問:「新來的?面生啊。」

  整個寶珠山都是他送貨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每個人都打過照面,他沒印象的,只能是個新人。

  「對啊,新來的。」邱辭問背上的人,「你住哪?」

  阿蛋指了一間屋子,邱辭把人背進屋裡,這屋子窄小,不過東西收拾得很整齊,屋裡的木縫裡還別有鮮花,看着有些雅致。

  他放下阿蛋就出來,瞧瞧這附近,全是小木屋。

  錢老闆是個不錯的商人,察言觀色的技能一絕,他立刻說:「空房子多,你愛住哪住哪,隨便挑間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邱辭見南星站在遠處,多看了幾眼,錢老闆就又笑說:「看來你倆認識。」

  「算是吧。」

  南星回頭看了邱辭一眼,越看越覺得奇怪。邱辭朝她笑笑,也不說話。

  錢老闆覺察到兩人似乎有什麼八卦可扒,問:「老兄,你在想什麼?」

  想着怎麼拿下那個美人吧,他可以幫忙啊,成人之美,是他錢老闆最樂意做的事了。

  邱辭嘆了一口氣,說:「我在想,哪裡有黃河,我想去跳一跳。」

  洗一洗他不是跟蹤變態狂的嫌疑。

第8章

饕餮酒盞(七)

  今晚錢老闆做東,要把所有剩餘的食材都吃了,明天去外頭填貨。

  有人請大夥吃飯,吃的還是燒烤。雖然大多都是素菜,但素菜已經讓老賀他們高興。

  錢老闆讓老賀去附近河流洗菜,讓南星和邱辭去撿柴,老賀很快就拿着菜籃子去了,但南星卻不動彈。錢老闆問:「南星你不吃?」

  盤腿坐地的南星看着手裡的地圖,頭也沒抬,說:「不吃。」

  錢老闆尷尬了,果然是從外頭來的人,肚子還有油水,要是關在寶珠山一個星期,他開口請客,她一定立刻跑着去撿柴。

  邱辭起身說:「我去撿吧,我要吃肉。」

  錢老闆不想等會他們一幫男人喝酒吃東西,就剩一個漂亮姑娘冷坐在一旁盯着,那有什麼意思。他尋思了會,把手機蠟燭這些往南星前頭一放,說:「你就保管東西吧。」

  他又瞧瞧蔣正和孫方,算了,沒活了,就讓他們做吉祥物吧,他這個東家做得可真辛苦。

  營地就在寶珠山山腳,最不缺的就是木頭。邱辭很快就撿了一堆,從這裡能看見點了燭火的營地,點點熒光,照耀着遠處人影。

  有人盤腿而坐,微微低頭,看着手裡的地圖。那是南星,從飛機開始路線就一直跟他同步的姑娘。

  直到剛才,路線都一樣。

  先是探了三寶山有金王傳說的地方,卻沒有任何動作。再過來直奔山外,卻不是通往那理應風水很好的葬地,而是跟他一樣,去了一座山勢如蛇的蛇山。

  他是被八卦圖指引過去的,那她呢?

  他覺得沒有解開這個疑團之前,他真的要做跟蹤狂了。

  「撿好柴了嗎?先拿點過來升篝火啊——」

  「好了——」

  篝火一燒起,燒烤的氣氛就出來了。還是深秋,但山里晚上的氣溫已經跟冬天差不多,好在四面環山,離那穿山而過的河流又遠,倒沒什麼風。

  南星見眾人已經圍坐一圈,就是不見阿蛋,大夥忙着折騰菜,沒有人提起要叫阿蛋出來。她想着阿蛋受傷是因為她,便過去叫他。

  打開門,阿蛋正坐在床邊。

  床的上方縫隙,有一朵已經蔫了的鮮花。

  南星瞳孔微動,那花,跟孫媛房裡插的是一樣的,只是這朵要晚兩天摘,所以沒有蔫死。

  「怎麼了,南星姐?」

  燭火閃爍,少年的臉在火光中,陰影很重,半邊臉都看不太清。南星說:「吃晚飯了。」

  老賀探了個頭進來,說:「我背他出去,你快去坐吧。」

  一會老賀背了阿蛋出來,南星關上房門之際,又看了一眼那朵花。

  兩間木屋插花的位置,一模一樣。

  燃燒的木柴發出嗶啵作響的燒裂聲,酒瓶已經開了,菜也烤得半好。阿蛋等不及完全熟就吃了起來,燙了嘴也不能阻止他大口吃菜。

  錢老闆瞧着他吃得狼狽,笑道:「這菜還沒熟,又沒放鹽,很難吃吧。」

  「你要是去網戒所待待,就知道這菜有多好吃了。」菜是不大熟,不過阿蛋很滿足。

  老賀說:「都出來這麼久了,還是十句話不離網戒所。」

  阿蛋沒吭聲,在燒得熾熱的火光里微微抖了抖。

  錢老闆也轉了話題,見邱辭在那認真烤肉,為數不多的幾串肉,他剛開始就拿了一串,真是一點都不客氣。錢老闆常年在外頭跑動,多了幾分江湖的豪氣,倒是不在意,反而笑問:「邱老弟是來這裡淘金的?」

  邱辭笑答:「不介意多一個競爭對手吧?」

  「嘿,這話你得問老賀,多一個人我簡直要開心死,明天我就去外面填貨了,你怎麼樣,要我帶什麼嗎?說好了,價格比外頭貴三倍。」

  「還不缺什麼,以後有需要找你。」

  「成。」錢老闆把一瓶酒遞給他,「喝吧,就剩三瓶了。」

  邱辭也不客氣,接過來用牙撬開。酒放在篝火旁久了,這酒也烘烤出一股熱意來,味道都變了。邱辭反手把酒放在身後,打算「凍一凍」再喝。

  「今晚沒有鬼唱歌啊。」老賀裹了裹衣服,往三寶山的半山看去,也沒有看見那總飄來飄去的鬼火。

  一直沉默不語的蔣正也往那看,看了很久才說:「阿媛死後那裡就有鬼唱歌,呵,今晚卻沒有。」

  孫方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沒有說話,老賀開口說:「你是說有人扮鬼嚇人?」

  蔣正點點頭,老賀又說:「可誰沒事去扮鬼嚇人。」

  「誰知道呢。」蔣正看了看錢老闆,瞧見他臉上的那兩大塊淤青,最後還是說,「賣我一瓶酒。」

  中午才被他們揍了一頓的錢老闆一點也不在意,把酒朝他丟去:「不用錢,說了我做東。」他又讓老賀把最後一瓶酒傳給孫方,送他喝了。

  孫方沒接,推了回去:「我不會喝酒,你知道。」

  酒到了老賀手裡,錢老闆沒再拿回來,他哼着曲子烤着肉,說:「這寶珠山邪門啊。」

  邱辭笑問:「錢老闆是指金王的事?可都說金王在三寶山,但用風水來說,那裡不是葬人的好地方。」

  錢老闆說:「你倒是懂,那裡確實不是什麼風水寶地,我倒是聽過一些事,那金王想葬在龍王山,也就是這河流的上游,從寶珠山出去就能看見,那裡有兩座山。都是龍脈,不過一座似龍,一座似蛇,龍山可利子孫後代,蛇山卻會亡國滅家,不懂行的人很容易混淆,還以為那是雙龍戲珠。」

  南星默默聽着,這句話沒有說錯。

  「傳聞啊,金王找到兩座山後,欣喜若狂,可是還沒來得及安葬,就地震了,活活埋在了這附近,運來的寶藏也全都一起被掩埋,根本沒有好好享用,導致金王心有怨念,於是詛咒一切靠近他寶藏的人。」

  阿蛋問:「所以寶珠山下面可能埋了很多寶貝?」

  老賀慣例拆錢老闆的場,說:「怎麼可能,如果真的有,那以前掘地三尺的淘金客早該找到了,那秦始皇的地宮都被耕地的農民找着了,更何況一個突然就被地龍吞了的金王。」

  阿蛋回過神來:「也對……」

  「嘿,老賀,我說你這人懂不懂什麼叫氣氛?大半夜的不講鬼故事難道要講笑話聽嗎?這一群小年輕聽得正開心,你非要打我臉。」

  錢老闆罵着老賀,突然有大風從山中刮來,刮出嗚呼叫聲,像有無數的人在低聲哭泣,一時俱靜。

  邱辭烤好一串肉,走到南星旁邊坐下遞給她:「跟蹤狂又來了。」

  南星微頓,沒接:「我不吃肉。」

  邱辭有些吃驚:「不吃?肉這麼好吃竟然不吃。」他深表遺憾,只能自己把這串肉給吃了,「我聽說最近這裡發生了一件命案,你既然不是淘金客,又不像是驢友,難道是警察?」

  南星偏頭盯着吃得正好的邱辭,狐疑說:「這樁案子沒有人報警,也沒有人對外透露過,你怎麼知道有命案?」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邱辭輕易化解了她的問話,繼續說,「而且我在這裡待了半天,跟老賀他們閒聊也能知道一星半點。可要是換做你肯定不行,畢竟你是個悶葫蘆。」

  南星看了看他,邱辭已經湊近了些,幾乎貼在她的臉頰旁,如果不是他立刻開口說了話,南星已經把他的腦袋給擰了。

  「早上我從三寶山下來時,看見有人鬼鬼祟祟摸上了山,他在跟蹤你。巧的是,剛才跟蹤你的人,也是他。」

  南星看向坐在篝火對面的少年,阿蛋還在狼吞虎咽,吃着沒有烤熟的青菜。

  邱辭笑笑,又回去拿酒了,這一去他也沒再回來,他怕那個悶葫蘆姑娘真覺得自己在暗戀她。

  錢老闆的餘糧不多,大夥吃得又快又凶,很快就把錢老闆的庫存吃了個乾淨。篝火漸漸熄滅,大家也各自回屋去睡覺。

  南星正要回屋,孫方已經走了過來,低聲問:「阿媛的事還要多久?」

  「遲則三天。」快則,或許是明天。

  孫方紅着眼點頭,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僵硬着喉嚨說:「如果你是在騙我,我會殺了你。」

  聲音陰沉冷血,沒有一點感情在裡面。

  南星不怪他,但也不能苟同他的做法。

  寬敞的營地點亮了燭火,一盞、兩盞……在微微山風中,晃動着,威懾着想要下山覓食的深山獸類。

  晨曦未至,此起彼落的呼嚕聲中,南星已經從窗戶出來。她特地看了看邱辭的屋子,沒有動靜,這才朝昨天白紙尋到的蛇山走去。

  陶老闆說過,邱辭要找的是齊明刀主人的下落,那他要找的和自己要找的,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地方。

  在他進入她的目的地之前,一定要找到和孫媛有聯繫的古物,否則容易生變,就棘手了。

  邱辭屋裡的燭火通明,映照着簡陋木屋裡的一切。

  卻沒有人影,因為裡面沒有人在。

第9章

饕餮酒盞(八)

  寶珠山外,似龍似蛇的山奔河蜿蜒,在朝陽隱隱乍現下,氣勢奔騰。

  南星又回到了昨天白紙消失的地方,她俯身蹲下,五指摁在這青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