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樓十三層 - 第6章
柳文揚
到了下午,我們已經分別找過六位目擊者。他們是:許藝成,就是上午向我們匯報情況的男生;班上的另外四位女生王紅菲、趙蕾、馮丹丹、顧彤;還有一位金煥哲,計算機系大三男生。
許藝成說得最順暢。他是個愛湊熱鬧的人,而且無論男生女生都喜歡跟他一起玩。所以,我們班的五位女生每天早晨在校園裡慢跑,他也死乞白賴加了進去。
跑到廢樓底下,沈蓉叫我們等她一會兒。她每天跑到那兒,都要進去爬一趟樓梯。十三層啊,女生為了苗條什麼都肯干。我們就在樓門口等着她。這時候,金煥哲過來了,他也是早鍛煉經過那兒。他問我們在等誰,然後就站住不走了。我們都知道,他早就對沈蓉有想法。忽然,上面傳來沈蓉的一聲驚叫!大家抬頭一看,真嚇呆了。沈蓉從十三層的破窗口跳了出來,正往下摔。沈蓉飄啊,飄啊女生們四散奔逃,只有我站着沒動,可是我也沒辦法救她。沈蓉就摔在我旁邊不到五米遠!你想想看,腦子都摔出來了肯定沒救了。我還抱着一線希望,立刻讓趙蕾跑去叫醫生,打電話報警;我們剩下幾個人,分別守住廢樓的一邊。你知道,很可能是有人推沈蓉下來的!只要我們守住所有的方位。那小子就跑不了。這時候,四面八方聽見喊叫的人慢慢走過來。醫生趕到,一看就說沒用了,完了。學校保安和幾個老師後到,好多人把樓圍起來了,可是一直沒有人跑出來。最後警察到了,他們把全樓搜了一遍,沒發現任何人。沈蓉是自殺!你們信嗎?警察這麼說的。
郭宣問:沈蓉跳下來的時候是幾點?
郭宣沒說話。趙蕾哭了:去年,她們倆吵架。我幫着顧彤。沈蓉說顧彤是棺材臉。我氣極了,罵她是花瓶,沒腦子
接下來是王紅菲。這個女孩沒有特點,好像也不太自信。她的衣着打扮都模仿沈蓉。
沈蓉習慣讓大家等她。她是自殺,我猜是這麼回事。你不信嗎?她讓我們在樓下等,自己跑上去,然後就跳了下來。女孩子的心,你們永遠不會懂的。她很孤獨,郭宣,你不知道,她非常孤獨。女孩長得美一點,就有人說她是花瓶。好幾次,我在深夜裡聽見她小聲地哭那是為了誰?郭宣,你想想
郭宣打斷了她:沈蓉出事的時候,大概是幾點鐘?
七點七點過幾分吧?我記得起床鈴響了,就在她跑進廢樓的時候。
你們一共有幾個人?
我想想:我、沈蓉、顧彤、趙蕾、馮丹丹、許藝成,還有沈蓉瞧不上的那個金煥哲。一共七個人。沈蓉跳下來以後,我們都傻了。只有顧彤好像沒感情似的,分派任務。讓趙蕾去找醫生有什麼用?讓我們守住廢樓。這是胡思亂想,沈蓉是自殺,樓里沒有人。
你守在樓的哪一邊?
是東邊,對,退休老師們早晨練劍的那邊。音樂聲音蓋住了我們的叫聲,我大聲喊,幾個老師才過來問出了什麼事。也就是說,如果樓上有人,他不可能從東邊逃跑?
絕對不可能。而且,那邊所有窗戶都被封死了。
沈蓉最近反常嗎?
王紅菲盯着郭宣:郭宣,什麼叫做反常?一個下定決心結束生命的人,會讓別人看出她的想法嗎?沈蓉一切正常,但是我知道,她內在的生命力已經枯竭了,我了解她。她用手遮住臉。
馮丹丹,一個眼睛相當大、身材相當好的女生。但是她跟男同學一起爬樹翻牆,令大多數人不能接受,她自己對此滿不在乎。
沈蓉已經死了,你們打聽這些也沒用。又不是偵探她翻着大眼睛,不要問我,問別人去。
別人我們都問過了。郭宣責備似的看着她。
馮丹丹說:那,我看見的跟別人一樣。沒什麼新鮮的。夠受刺激的了,還來煩我顧彤、趙蕾、許藝成他們,還有那個金煥哲,隨便誰都行,聽他們的就好了。
沈蓉是幾點鐘出事的?
七點過五分。大眼睛又一翻。
郭宣問: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戴着手錶。她進樓的時候,我看了看表,想知道她爬樓的速度。當時是七點。約摸過了五分鐘左右,她就跳下來了。
你們沒看見有人從樓里跑出來?
沒有。我很佩服顧彤,真的。當時大家都嚇傻了,只有她還能出主意。她想到守住廢樓的四面,警察來了以後,還誇過她呢。
你守的是樓的哪個方向?
是左邊,噢,是西邊。就是在外面有破樓梯的那邊。對面是新樓的建築工地,還有兩個工人沖我喊,問我有什麼事。
沒有人從那邊逃跑吧?
馮丹丹翻翻眼睛:你說呢?
沈蓉最近有什麼反常的表現嗎?
馮丹丹的眼睛眨了眨:沒有啊。
金煥哲比我們高一年級,戴着眼鏡,很聰明的一個人。他細長的眼睛打量着郭宣,看了一會兒,終於露出輕蔑的目光。
小弟弟,你不是警察。他點起一根煙說。我想,他知道沈蓉與郭宣的關係,所以這樣對待他。
你不關心這件事,那就算了。郭宣冷冰冰地說。
這句話激怒了金煥哲,他看了郭宣一陣,說:你憑什麼跟我說這種話?你很聰明?算了。我對這事想過好久,在沈蓉進樓之前,我已經進去過一次。
你進去過?
金煥哲哼出一股煙來:我早上也要跑步,也要爬樓。恰好在沈蓉進廢樓之前的幾分鐘,我才從上面跑下來。我到前邊跑了一圈回來,正好看見你們班那幾個同學。我跟他們一起站了會兒,沈蓉就出事了。他又忍不住盯着郭宣,你別得意,沈蓉對我並不像她表現的那麼冷漠。
是嗎,當時是幾點?
七點左右。我戴着手錶。
你穿的就是這雙鞋嗎?郭宣忽然看着金煥哲的腳問。
對。金煥哲有些驚訝地回答,穿這鞋跑步很舒服。他腳上穿着非常輕便的軟底球鞋。
事發當時,就你們幾個人看見了?
在場的就我們幾個人。哦,還有黃老師,在樓門對面的小樹林旁邊。他每天早晨都在那裡散步。
我說:那他也是目擊者!為什麼大家都沒提起他來?
金煥哲古怪地瞧着我:黃老師是個盲人。
黃老師是心理學選修課的教師,單身漢。幾年前他在車禍中丟掉了眼睛,學校本想養他一輩子,可是他不願意。所以開設了一門網上心理學課程,專由他任教。
我們來到黃老師的單身宿舍。他已經知道沈蓉的事。
那是個好孩子。她選了我的心理學課。他說,很用功,還喜歡找我研究問題。死得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