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手指 - 第16章
東野圭吾
「我會把屍體包上一層塑料布,然後再放進箱子……應該會這樣。」
「但兇手沒有那麼做,為什麼?」
「因為不是用車搬運的……是吧?」
加賀聳聳肩。「當然也不能肯定。或許兇手大大咧咧,不在乎車裡髒不髒。但我覺得可能性很低。」
「可如果不用車,怎麼才能搬運大箱子呢?」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會怎麼辦?」
「剛才說了,抱着走太費勁,如果有手推車會方便些,但夜裡推着那種東西會更引人注目。」
「我也這麼想。有沒有什麼不起眼的、作用又和手推車一樣的東西呢?」
「嬰兒車……不對,要是以前的母嬰車還行,現在的不行。」
加賀笑笑,拿出手機按了幾下後遞給松宮。
「你看這個。」
松宮接過。液晶屏幕上顯示出照相機拍下的地面。
「這是什麼?」
「照片裡是你現在站着的地面。估計鑑定科也拍了,我也拍了一張。」
「這個有什麼用?」
「仔細看看,能看出是故意擦掉了什麼。」
地面上確實有幾條粗的痕跡。
「不是小孩亂畫的嗎?」
「我更注意的是兇手沒有留下痕跡。不管是用手推車還是什麼東西,兇手一定是利用了工具把屍體運過來。昨天上午一直下雨,這裡的地面會變得很軟。」
「或許是這樣。可已經被擦掉了,就沒辦法了。」松宮說着把手機還給加賀。
「你仔細看看,被擦去的痕跡之間的寬度是多少?」
「寬度?」松宮又看了一遍,「三十厘米左右吧。」
「我也這麼認為。三十厘米,對於手推車來說是不是小了點?」
「對。那麼這個是……」松宮抬起頭,「自行車的痕跡?」
「大概吧?」加賀說,「而且還是有後車座的那種。最近的自行車都沒有後車座。再說仔細點,這輛車不大。」
「為什麼?」
「試試就知道了,把大紙箱放在後車座上,一手扶箱子,一手握車把,太大的自行車就夠不到了。」
松宮設想這一情景。加賀說的確實有理。
「兇手的住處周圍有草坪,不會開車或沒有車,有一輛帶後車座的自行車……」松宮邊說邊回想符合條件的住戶,「那就是前原家。那家沒有車庫也沒有停車位。自行車……你看到那家有嗎?」
「有,還是有後車座那種。搬運箱子沒問題。」
「原來如此。但是……」
「但是什麼?」
「僅僅靠這點推理就盯上人家,未免太無理取鬧了。也可能兇手家裡有車,卻不會開。」
加賀點了點頭。「我不是單靠這點盯上這家的。還有一個吸引我的地方,手套。」
「手套?」
「初次調查時,我去過他家。給他們看春日井優菜的照片,收集目擊資料的時候,碰到了那個老年痴呆的老太太。老太太搖搖晃晃地來到院子裡,撿起扔在那裡的手套。」
「這又怎麼了?」
加賀聳聳肩。「用理性的觀點無法解釋老年痴呆症患者的行為。問題是那副手套。老太太把手套拿給我看,就像這樣。」他在松宮面前攤開手,「當時,有臭味。」
「啊?」
「微弱的臭味,是尿臊味。」
「被害人小便失禁……就是那個臭味嗎?」
「我又不是狗,哪能分得那麼清楚?但當時我想,如果兇手戴手套……不,兇手肯定戴了手套,因為光着手觸碰屍體會留下指紋。這樣手套就會被被害人的小便弄髒。然後又得到了塑料泡沫的資料,我就想到了剛才告訴你的那些,於是逐漸開始懷疑他們家。」
松宮回想起前原一家。那是幾乎隨處可見的平凡家庭,戶主前原昭夫看起來就不像罪犯,倒是母親發瘋時他困苦的表情更令人印象深刻。
松宮打開資料,查找前原家。「四十七歲的公司職員,妻子,讀中學的兒子,老年痴呆的老母親……誰會是兇手呢?其他人都毫不知情?你覺得可能瞞過家裡人嗎?」
「不可能。」加賀馬上答道,「所以如果兇手出自那家,必定有其他人在幫着隱瞞。我認為,這起案件至少有兩個以上的涉案人。」
聽到加賀斬釘截鐵的語氣,松宮看向他的眼睛。像在回應一般,加賀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
松宮接過照片。上面拍的是被害人的腳部,兩隻腳都穿着運動鞋。
「這是什麼?」松宮問。
「扣帶的系法。」加賀說,「仔細看會發現兩雙鞋的系法有微妙的不同。雖然都是蝴蝶結,鞋帶的位置卻相反。而且一隻系得很緊,另一隻很鬆。一般情況下,同一個人系的鞋帶不會有這種差別。」
「那意味着……」松宮貼近照片凝視。確實如加賀所說。
「鑑定科的報告中說,兩隻鞋都有被脫下過的痕跡。原因還不清楚,但可以知道左腳和右腳是不同的人系上的。」
松宮不由得說道:「你是說全家共同犯罪?」
「即使是一個人殺的,也肯定是全家一起隱瞞。」
松宮還回照片,反覆打量加賀。
「怎麼了?」加賀驚訝地問道。
「沒什麼。」
「再去前原家問一下怎麼樣?」
「我也去。」
「得到搜查一科的許可,我也放心了。」
松宮追着加賀的腳步,不由得心生佩服。
17
前原家對面是太田家,是一幢白色的新房子,院子裡沒有草坪。松宮按下對講機按鈕,通報姓名。一名三十五六歲的主婦走到門口。
「我想問一下對面前原家的情況。」松宮直接說道。
「想問什麼?」
主婦表情驚訝,目光中也摻雜着好奇。松宮覺得應該很容易就能引出話來。
「最近他家有什麼變化嗎?就是最近兩三天。」
主婦歪着頭思考。「這麼說來,最近沒怎麼碰見過他們。以前經常和那家的太太說話的。他們和女孩被殺的案子有關嗎?」主婦很快就反問道。
松宮苦笑着擺了擺手。「詳細情況我不能透露,真是抱歉。那麼,您一定認識這家的主人吧?」
「嗯,打過幾次招呼。」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怎麼說呢……很老實的一個人。他太太爭強好勝,所以他看起來就很老實。」
「他家有個孩子吧,中學生?」
「直巳吧。我知道。」
「這個孩子怎麼樣?」
「嗯,就是普通男孩,不是特別活潑,小學的時候就是這樣,好像沒怎麼在外面玩過。附近的小孩都在我家門前玩球,有一回還把球扔進了院子。直巳從來沒參加過。」
她不清楚直巳最近的情況。
沒得到什麼有參考價值的信息,松宮正打算結束談話,主婦突然說:「那一家可夠辛苦的。」
「您指哪方面?」
「他家不是有個那樣的老太太嗎?」
「噢……」
「以前那家的太太就跟我倒過苦水,說也是為了老人好,要把老太太送到養老院去。但是一來沒有空位,二來她丈夫和丈夫的親戚也不同意。變傻……不對,是痴呆症,這個病真就是一瞬之間。以前那個老太太可精神了,和兒子生活在一起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松宮也聽說過,周圍環境的改變會刺激老年痴呆症的發展。大概是心理上不能適應變化。
「可是呢,」主婦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那家的太太肯定很辛苦。但家裡有痴呆老人的又不是僅此一家。和別人比,他家還算好的呢。」
「這話怎麼說?」「每天晚上,前原先生的妹妹都會專門過來照顧老人,妹妹才辛苦呢。」
「前原的妹妹?住在附近嗎?」
「嗯。站前有個日用品店,店名好像叫『田島』。」
「星期五晚上是什麼情況?」一直沒有開口的加賀突然插了一句,「他妹妹也來了嗎?」
「星期五啊……嗯,讓我想想……」主婦想了半天,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
「哦。」加賀笑着點了點頭。
「啊,對了。」主婦說道,「可能這兩天都沒來。她妹妹經常開車來,一輛非常小的車,就停在門前,所以我能看到。但是昨天和今天都沒停車。」
「車啊……」加賀臉上又浮現出笑容,但很明顯是在思考。
看來能從主婦這裡打聽到的只有這些,於是松宮說:「百忙之中回答我們的問題,真是……」
「非常感謝」四個字還未出口,加賀突然說道:「您對田中怎麼看?」
「嗯?田中?」
主婦不明其意,松宮也一樣。田中是誰?
「斜對面的田中。」加賀指着前原家的左鄰說道,「最近對那家您有沒有留意到什麼?不管多小的事都行。田中先生以前還是町內會會長吧。」
「我們剛搬來的時候去拜訪過,已經很久了。」
加賀問了兩三個關于田中家的問題,又針對周圍幾家問了同樣的問題。主婦漸漸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