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手指 - 第9章

東野圭吾

「用那塊抹布擦的地板?」昭夫衝着玻璃門下面抬了抬下巴。

「沒辦法。不收拾的話……」

八重子拿着超市購物袋,抓起抹布扔了進去。

「把它混在其他垃圾裡面扔掉,看不出來的。」

「我知道。」

八重子走進廚房,隨即傳來打開生鮮垃圾箱的聲音。

昭夫盯着原先蓋着抹布的那塊地板,想象着女孩的屍體倒下的場景。

「哎。」昭夫又招呼八重子。

「又怎麼了?」八重子不耐煩地說。「女孩進了咱家屋子,對嗎?」

「對啊。但不是直巳硬拽過來的,女孩自己多少也有些責任。」

「我問的是,進屋為什麼還要穿鞋呢?」

「鞋?」

「那個小女孩只穿着一隻鞋,也就是說,有一隻鞋掉了。進屋還要穿鞋,不是很奇怪嗎?」

可能是沒有理解,八重子有些不安,眼神遊移。終於,她好像明白了,點了點頭。「那隻運動鞋是我給穿上的。」

「你?」

「鞋就放在門口。我覺得不妥,就給穿上了。」

「為什麼只有一隻?」

「因為光是一隻就夠麻煩了。鬼鬼祟祟的,被人看見就完了。我把另一隻藏到塑料袋底下了,你不會沒看見吧?」八重子瞪大了眼睛。

「看見了。我給穿上了。」

「太好了。」

「你沒撒謊吧?」昭夫抬眼看着八重子。

「什麼?」

「不是一開始就只穿着一隻吧。是不是直巳把人家拽到家裡,拉扯時掉了一隻鞋子?」

八重子吃驚地挑了一下眉毛。

「我幹嗎撒謊?真的是我穿上的。」

「……那就好。」昭夫挪開目光。想想也確實無所謂。

「呃,」八重子說道,「春美那邊怎麼辦?」

「春美?」

「昨天不是沒讓她來嗎,今天呢?」

昭夫皺了皺眉。把這件事忘了。「就說今天也不用了。星期六我來照顧。」

「她不會懷疑嗎?」

「懷疑什麼。春美什麼都不知道。」

「……是呀。」

八重子又回到廚房,沖了杯咖啡。傻等着太辛苦了,昭夫想,得做點什麼打發時間,可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家中大小事務都是由八重子處理的。昭夫從未做過飯,也沒打掃過房間,所以完全不知道哪裡有什麼。以前有一次八重子外出,正好趕上昭夫要參加葬禮,他連條黑領帶都找不到。

昭夫正要起身拿報紙,遠處傳來警車的警笛聲。昭夫頓時全身僵住,盯着妻子。八重子端着咖啡杯的手也變得僵硬。

「來了。」昭夫輕聲說道。

「好快啊……」八重子聲音嘶啞地說。

「直巳幹什麼呢?」

「嗯……」

「在睡覺嗎?」

「我說了不知道,要不你去看看?」

「不,算了。」

昭夫喝着沒加糖的咖啡,心想反正睡不着了,至少讓頭腦清醒一點,不知這種狀態要持續多久。一想起這個,昭夫就眼前發黑。即使在屍體上找不到什麼線索,警察應該也不會罷手。雖然惡性犯罪的破案率一直在下降,但並不意味着警察的能力在下降。

「你去睡一會兒吧。」昭夫說。

「你不睡了?要去公園看看?」

「那樣要是被抓個現行不就完蛋了?」

「那……」

「我再待一會兒,困了就去睡。」

「嗯,我也睡不着。」八重子站起來打開門,離開房間之前回頭看了丈夫一眼,「你別胡思亂想了。」

「胡思亂想?」

「比如又去報警……」

「嗯。」昭夫點了點頭,「不會的。」

「真的?我可信你一回。」

「現在報警還有什麼用?」

「說的也是。」八重子嘆了口氣,道聲晚安,走出了屋子。

09

在開向犯罪現場的出租車裡,松宮有些緊張。這是他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後接觸的第二起殺人案。在上回的主婦被害案中,他還只是跟在老刑警後面打雜,沒有什麼參與破案的真實感和滿足感。他決定這回要做些有分量的工作。

「據說死的是個孩子。」坐在旁邊的坂上有些煩躁地說。

「夠慘的。父母一定受不了。」

「那是肯定的。我是說工作上的事。這種案子調查起來很棘手。要是成年人被害,可以通過調查被害人的人際關係,找出有殺人動機的嫌疑人。可要是小孩子,這方法就行不通。但如果罪犯是附近有名的變態狂,也好辦。」

「你是說臨時起意的犯罪?」

「有這個可能,也可能是早有預謀,總之肯定是個腦袋不正常的渾蛋乾的。問題是,單從表面上看不出誰是變態狂。大人也許還能察覺,小孩就不行了,壞人說兩句好聽的就把他們騙了。」

坂上三十五六歲,在搜查一科已待了十多年,以前也碰上過類似的案件。

「這裡是練馬警察局的管轄範圍……」坂上突然說道,「他們好像剛換了局長,正幹勁十足呢。」說完,他哼了一聲。

聽到是練馬警察局,松宮深呼吸了好幾次。讓他緊張的不僅僅是手頭的案子。他早就注意到這件案子發生在練馬警察局的管轄範圍內,而練馬警察局的刑事科里,有一個和他關係密切的人。

松宮腦中浮現出隆正黃色的臉龐。松宮幾天前剛去探望過他,如今又馬上要和他的兒子見面,也許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安排。

出租車駛入住宅區。這是一個規劃得很整齊的小區,尺子一樣筆直的道路兩旁排列着許多相似的房子。松宮能想象出,這裡住的都是中產階級。

前面聚集了不少人,還停着幾輛警車。再稍微往前一點,穿制服的警察正在疏導來往車輛。坂上示意司機停車。

松宮下了出租車,和坂上撥開圍觀的人群擠到裡面,向維持秩序的警察打過招呼後走進封鎖區域。

松宮聽說現場是銀杏公園的公共廁所。但並不能確定這裡就是殺人的第一現場,而只是在這兒發現了屍體,也就是說,是件拋屍案。屍體上有明顯的他殺痕跡,殺人案的可能性非常高。

銀杏公園相鄰道路的內側被劃為封鎖區域。公園入口附近站着一個松宮熟悉的人,是資深主任小林。股長石垣並沒有出現。

「夠早的啊。」坂上對小林說。

「我也剛到,還沒看裡面呢,從派出所那兒聽了聽案情。」小林右手夾煙,左手拿着便攜式煙灰缸。松宮所在的搜查五股最近有好幾個人戒煙了,但小林卻是個絕口不提戒煙話題的老煙槍。「誰發現的屍體?」坂上問道。

「附近的一個老頭。早上起來喜歡在公園裡抽根煙,也不知道健不健康。老人上廁所都頻繁。一進公共廁所,看到隔間半開着門,裡面就是小女孩的屍體。老頭一大早就觸霉頭,可別折了壽。」說話惡毒是小林的一貫作風。

「查明身份了嗎?」坂上接着問。

「現在正在派出所確認。法醫說死亡時間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機動搜查隊和派出所都出動了,但兇手估計不在附近了。」

松宮邊聽邊把目光投向公園裡面。鞦韆、滑梯一類的普通娛樂設施放在四周,中間的空地可以玩躲避球。鑑定科的人正在角落的草叢裡找着什麼。

「先別進去。」小林注意到松宮的視線,說道,「據說要找什麼東西。」

「是兇器嗎?」松宮問道。

「不是。大概沒用兇器,用的是這個。」小林用夾着煙的那隻手,做了個卡脖子的動作。

「那是在找什麼呢?」

「塑料袋、紙箱之類的吧,裝屍體的東西。」

「就是說,這裡不是第一現場,是從別處運來的?」松宮問道。

小林面無表情地輕輕地點了點頭。「大概是吧。」

「想把女孩帶進廁所猥褻,碰到反抗就下了殺手……也有這種可能吧?」

旁邊的坂上突然嘆了口氣。「即使是變態狂,也不會在隨時有人進來的公共廁所下手。」

「要是半夜呢……」

「你覺得會有小孩子半夜出來晃蕩嗎?要是之前就被綁架了,也會帶到別的地方,一般都是這樣。」

確實如此,松宮沉默了。小林和坂上一聽到案件概要,就已判斷出這裡不是第一現場。

「啊,派出所的人來了。」小林吐着煙,向松宮身後努了努下巴。

松宮回頭,看到一個穿灰色西服的人沖自己走來。那人頭髮梳得很細緻,與其說是刑警,不如說更像個一絲不苟的上班族。

此人姓牧村。

「確認被害人的身份了嗎?」小林問牧村。

牧村皺了皺眉頭。「看來是沒錯。孩子的母親已經沒法回答問題了,父親則說如果能儘快破案,一定全力協助。」

「聽說他們昨天就提出搜索申請了?」

「剛過八點兩人就來到練馬警察局。他們住在主幹道對面,父親是個公司職員。」牧村打開記事本,「女孩叫春日井優菜,春天的春,星期日的日,水井的井,優秀的優,菜花的菜。」

松宮拿出記事本,寫下這幾個字。

牧村還說了她父母的姓名。父親叫春日井忠彥,母親叫奈津子。

「被害人是小學二年級學生。從學校到這裡步行要十分鐘。昨天下午四點回過一次家,之後趁母親不注意,自己出門,再也沒回來。兩人提出申請後,手頭沒有案子的警察們從他家到學校附近到處尋找,沒有找到。下午五點左右,有個和被害人年齡相仿的女孩去過主幹道旁邊的冰激凌店。遺憾的是店員看了優菜的照片之後,不能肯定就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