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記 - 第10章
一世華裳
他看上去比魏丁二人年長几歲,由於總是蹙眉,眉心的皺紋很深,大概是養成了習慣,他進門後自覺到了魏丁二人的中間,像是這麼做便能隔開這對鬥雞似的。
他道:「我來時都聽說了,下毒的人貼了告示?」
王家主道:「嗯,我們這兩天派人在城內試着找了找,可惜毫無頭緒。」
「我覺得是蘇州城太大,如今又魚龍混雜,容易藏人,」定天書院的葛幫主道,「我看不如這樣,王家別院比較偏僻,地方也小,咱們一起將王大哥護送到別院,都在那裡守着,對方若再有動作,咱們找起來也容易多。」
「倒是一個辦法……」盟主猶豫地看向王家主,「這事還是你來定吧。」
王家主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葛叔,這事不成,要是真搬了,人家肯定會認為我們是心虛作祟,到時有理也說不清,我們王家不能怕了他。」
葛幫主微怔:「也是,我想得簡單了,只想着儘快抓人……哎對了,咱們抓到他也就真相大白了,別人應該不會再多嘴了吧?」
「這……」王家主這次拿不住准了,看向盟主幾人。
「太鋌而走險,」丁閣主性子直,冷淡地反問,「若下毒的人一看情況不好,不出來了怎麼辦?或者他不理會咱們,繼續在蘇州城內貼告示,咱們管是不管?」
葛幫主語塞,說了句有道理,沒再亂出主意了。
如今掌握的情報太少,其他人一時也沒好辦法。盟主看着魏丁二人:「你們有什麼線索?當年『屠魔』一事沒有紕漏?」
「沒有,當初我們是親眼看着那魔頭斷氣的,周圍不少人也看見了,他不可能還活着,」魏莊主道,「那魔頭獨來獨往,眼裡只有武功,怕是沒有紅顏知己,有後人的可能不大,再說哪怕有後人也不該找王老報仇,找我的可能更大,畢竟當初可是我親手……」
丁閣主看了他一眼,冷颼颼的。
魏莊主笑呵呵,懶得同他一般見識似的道:「是我和丁閣主幾個人一起手刃的魔頭,王老只是參與了屠魔而已,所以這幾天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和當年那事恐怕沒多大關係,除非是那段時間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
「嗯,先從為何只對王老下藥入手。」盟主說罷再次看向王家主,詢問王家可有仇家,這個早在出事之後王家主便想過,仍是沒什麼頭緒,只能搖頭。
盟主問:「問過王老么?」
王家主道:「問過,我父親也想不出誰會對他下手。」
盟主皺眉:「那只能等等看對方下一步想幹什麼了。」
王家主就是怕對方又給他爹潑髒水,這才迫不及待把他們叫齊想出個主意好把人抓了,但看這情況怕是不行了。
他心裡着急,卻知道現在主要原因是他們王家提供不了太有用的東西,動動嘴唇,最終只能同意盟主的決定,然後又將管家叫來,耳提面命告訴他最近一定盯住了,不能再出亂子。
管家道聲是,吩咐了下去。
魔教的幾位長老如今正在王家大門外不遠處窩着。
那天他們一致否決了苗長老的提議,但苗長老這個人一向喜歡用正經的語氣說些特別恐怖的事,比如教主現在可能正等着他們去救,也許是身份被識破正被關起來毒打,也許人家覺得他好看,賣進皇宮閹了,更或許王老頭真的是變態,喜歡吃人。
其餘幾人實在受不了,見苗長老堅持要去賣一次試試,便合夥為他易了容,又把他的衣服撕成一條條的,目送他走過去,然後毫無意外地被拒了。
他們看着苗長老面無表情回來,沒開口。
苗長老看着他們,也沒開口。
短暫的沉默後,苗長老道:「我還有一個辦法,扮成法師就說他們家有邪氣,那燈滅毒我也可以試着解一解。」
幾人:「……」
苗長老說干就干,換了易容和行頭,再次向王家進發。這期間管家恰好將命令傳到看門的護衛,緊接着便聽說有人想賣身,他的腦瓜比護衛好使,立即告訴他們再有人上門先扣下再說。
此刻苗長老還在向大門走,另外幾人繼續窩在角落看着。
「我真覺得這主意不靠譜。」
「我也是,但苗汪對什麼事一上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也就只聽教主的話,他這樣也是因為太擔心教主了。」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苗汪這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萬一耐心用盡開始下蠱,被別人一查出來,王老這事絕對會被扣在咱們魔教的頭上,沒跑了。」
「嗯……」
場面死寂了一瞬,下一刻眼尖的梅長老發現護衛的神色不對,立刻通知他們。
幾人二話不說直衝過去一把抱住苗長老:「天師,我們終於找到你了,上次的法式可管用了,我們老爺千金求您再做一次!走吧!」
幾人把苗長老一扛,轟隆隆跑走。
苗長老:「……」
準備扣人的護衛:「……」
塵煙打着轉,半天才消散,護衛面面相覷。
「這原來真是天師啊?他說有邪氣,其實我也覺得最近家裡挺那什麼的……」
「嗯,要不咱們把天師請回來?或去買道符?」
「買符吧!」
護衛分出一個追過去,可半天沒找到人,問周圍的人都說沒看見,終於覺出不對勁,趕緊回去告訴管家,管家告訴了家主,王家主則把盟主他們喊來又商議了一番,發現沒頭緒,只能畫成畫像,貼滿全城。
梅長老撕了一張回來,扔給苗長老:「還天師呢,剛來兩天就全城通緝了!」
苗長老頓時沉默。
眨眼間一晃又是三天,無論下毒的人還是那天上門的兩個可疑人物都沒再出現。葉右連看了幾天的寫滿城內各種趣事的小條,若有所思眯起眼。
聞人恆抽走小條讓他回神,帶着他去找紀神醫,因為藥已經喝了五天,該去診脈了。
紀神醫這天也在,見他們進門便讓葉右坐下,搭上他的手腕,微微皺起了眉。
他已行醫多年,如今少有皺眉的時候,聞人恆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第12章
紀神醫喃喃:「奇怪了……」
聞人恆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有心想問一句,卻又怕打斷對方的思緒,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葉右也望着神醫,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紀神醫放開手,神志仍在遙遠的地方飄着,一下下地捋着鬍子,片刻後才道:「你的內力還是那樣,似有似無的。」
葉右剛想出聲,聞人恆已經迫不及待地問了:「那前輩方才為何會說奇怪?」
「因為我開的藥是固本培元,穩固內力的,他的內力再不濟,也不至於像這樣讓人探不着,」紀神醫看向葉右,「這只能說明你的內力大有問題,受傷後與人交過手麼?」
葉右搖頭。
紀神醫問:「也沒用過內力?沒運過功?」
葉右道:「試着運過。」
紀神醫道:「丹田疼麼?」
葉右道:「不疼,沒感覺。」
紀神醫便將桌上的茶杯遞過去,示意他用內力輕握一下,看看身體是什麼感覺。葉右拿過來,微微一使勁,只聽「咔」的一聲,茶杯直接裂成碎片。
他鬆開手,告訴紀神醫還是沒感覺。
紀神醫看着茶杯的殘渣,又為他診了診脈,發現與之前一樣。
「行醫至今,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你這種情況,」紀神醫沉思一陣,囑咐道,「你每三天過來一趟,在我沒找到原因前,以防萬一最好別隨便用內力。」
葉右自然聽大夫的,見他不準備開藥,便慢條斯理站起身,臨行前隨口問了問王老的情況,這便跟着師兄告辭,回到了小院。
「師兄,我有一個……」
葉右的話說到一半,手腕突然被猛地握住,緊接着被一股力量拉過去,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腔里滿是熟悉的淡香,帶着那一貫溫柔的味道。
他頓時愣住,聞人恆趁着這個空隙,在他的睡穴上點了一下。
葉右抬起頭。
聞人恆和他對視。
上次客棧那個「夜遊症」到底怎麼一回事,聞人恆心知肚明,只是沒挑明而已,今天聽完紀神醫的一番話,他突然想起了這茬,便試了試。可他本以為師弟上次是不知用什麼辦法解開的穴道,沒想到竟然不管用。
他放開懷裡的人,迅速出手,連點了師弟其他幾處穴道,後退半步:「如何?」
葉右反應一下,走到桌前坐下:「看來點穴對我沒用。」
這實在太反常,聞人恆不着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簡直想立刻弄清師弟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變成這樣難道是走火入魔了?但若真的走火入魔,紀神醫為何會看不出?
他強迫自己冷靜,看着師弟:「真沒覺得難受?」
葉右誠實道:「真的。」
聞人恆問道:「在你的印象里,有沒有一種藥可以弄成這樣?」
葉右道:「如果有,我早就對紀神醫說了。」
聞人恆沉默了一會兒,壓下心裡蔓延的不安,權衡利弊,覺得紀神醫的醫術還是讓人很信得過的,所以不如先讓紀神醫試一試,若還是不行,他便帶着師弟回小青山,看看魔教那群人有沒有辦法。
他道:「若覺得難受,馬上告訴我。」
葉右當然知道師兄是擔心自己,點了點頭。
聞人恆下意識抬起胳膊,終是沒忍住握了握師弟的手。
失去並不痛苦,痛苦的是以為會失而復得,卻在還沒徹底抓牢時又突然失去。
葉右看向他,見他只握了一下就放開了,臉上依然是那副從容的樣子,好像將所有的想法和情緒都藏在了波瀾不驚的表情之下,讓人無從探尋,他甚至為彼此倒了一杯茶,還把先前抽走的小條還給了自己。
聞人恆問道:「你剛剛想對我說什麼?」
葉右又看了他一眼,慢慢意識到「剛剛」指的是方才進屋時自己被打斷的話,定定神,說道:「我有一個想法。」
聞人恆等着下文。
葉右委婉道:「我問了紀神醫,王老的身子現在還算不錯,估計不小心聽到一些東西,也不會有事。」
聞人恆縱容地笑了笑:「知道了。」
葉右特別舒坦,笑眯眯地展開紙條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看着他:「你說呢?」
「有可能,」聞人恆道,「可以一試。」
如今江湖兩大勢力的主人、盟主和幾位前輩都在王家住着,豐賢莊和靈劍閣還調來了不少好手看守,其他人或許會覺得固若金湯,但對聞人恆而言,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消息傳進王老那裡,還是很容易的。
於是兩天後的早晨,天色尚未全亮,葉右便聽見外面響起一陣嘈雜,還伴有女子的哭泣聲,他翻過身,迷迷糊糊往枕頭裡蹭,緊接着心頭閃過一道精光,猛地坐了起來。
聞人恆被誤認成了枕頭,還沒想好要做點什麼便又被無情地拋棄,摸不准師弟這是發現蹭錯了還是其他原因,問道:「不睡了?」
葉右聽了一會兒動靜,詢問地看向他,想知道是不是他幹的。
只這一眼,聞人恆便明白是哪一種了,說道:「不睡就起吧,王老這麼多天沒出門,估計是鬧脾氣了,咱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