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記 - 第21章
一世華裳
盟主幾人面面相覷,表情都很好看。
他們萬萬不想再那般折騰,於是挑了「月影」和「蒼穹」的精銳先行探路,起碼要過了華楊城的地界,之後的路再試試找人畫圖,能畫多少是多少,總比他們自己探路強。
這需要兩三日的時間,幾人便各自散了。
聞人恆看着師弟:「還累麼?」
葉右道:「還行。」
聞人恆再次告訴他不舒服要及時說,見他聽話地點頭,帶着他回到了房間。
兩天的時間一晃就過。
這天楊公子見天氣不錯,便叫了一些年輕人一起去遊玩,曉公子恰好在列。
楊公子道:「探路的這就要回來,諸位也即將啟程,不如出去玩玩,也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事實上是他終於沒頂住小妹的哭求,而魏江越則想起自家老爹提過一句不如給曉公子多介紹幾個人認識,便乾脆趁着這機會把人叫了出來。
這一趟來的人里有華楊城幾位有名氣的公子小姐,剩下的則是跟着大部隊來的少幫主們,有幾個還與魏江越在逢春樓喝過酒,交情挺不錯。前些天他們光顧着趕路和抱怨,確實沒什麼機會好好地聊一聊。
楊公子道:「魏二哥也在,聞人門主若恰好沒事,不如同去?」
聞人恆看向師弟:「去麼?」
葉右不怎麼感興趣,但還是問了一句:「去哪兒?」
楊公子不等聞人恆看過來,便主動道:「去城外,最近是流珠花的花期,城外開了不少,還有一處山谷里滿是流珠花,特別好看。」
葉右還在遲疑,聞人恆卻有了幾分意動,原因是他家師弟最近還是挺懶的,找郎中看過依然看不出問題,這樣出去轉一圈,或許會有好處。
楊公子察言觀色,見聞人門主似乎不反對,趕緊舌燦蓮花,最終成功把曉公子勸動了。
一行人於是坐上馬車,慢悠悠出了城門,等到達一條小路便將馬車停在一旁,徒步走進去。小路兩邊開着白花,珍珠似的綴着,連成一大片,迤迤邐邐,美如夢境。
葉右問道:「這是有人種的?」
楊公子道:「也不算是,我們華楊城的人都喜歡流珠花,偶爾會撒些花籽,長與不長全憑老天做主,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大片,前面那山谷的流珠花是長得最好的。」
葉右放慢步子跟着他們,感覺連續幾日的氣悶隱約有擴散的趨勢,漸漸壓得他整個胸腔都有些疼。他掃見師兄正和魏江越說話,周圍一圈人看着都蠻高興,不怎麼忍心掃興,試着運轉內力把這股悶痛壓下,不知不覺便到了山谷。
眾人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嘆,葉右抬起頭,只見整座山谷都被流珠花所覆蓋,美得幾乎有些不真實,明明是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色,可偏偏這時他的內力運完,疼痛非但沒老實,反而增加了兵力,殺氣騰騰地沖了出來。
他感覺劇痛蔓延到四肢,又一起湧向心臟,忍不住後退幾步靠在一棵樹上,冷汗一層層地浸濕了他。
魏江越有意拉着聞人恆閒聊,想讓那些人多和曉公子聊聊。幾位少幫主都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而曉公子是聞人恆的師弟,他們也有意與人家結交,便都過去了。
不過聞人恆若能輕易上當,那就不是聞人恆了,尤其是這麼美的地方,他當然要和師弟站在一起,於是幾句話就把魏江越打發了,無視掉旁邊魏江柔泫然欲泣的神色,轉身便要去找師弟。
還沒等走近,他便聽見那些人都在喊「曉公子」,心裡沒由來地一突,急忙跑上前。
葉右感覺四周的聲音全都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層水似的。他隱約看着面前圍了一圈人,無力地擺擺手想讓他們退開一點,好讓他透透氣,但張開口卻只覺喉嚨一甜,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噴了出來。
聞人恆正走過來,見狀臉色頓變:「阿曉!」
葉右再也撐不住,頹然栽倒過去,被聞人恆一把接住,死死摟進了懷裡。魏江越他們也都嚇了一跳,快速圍過來。
聞人恆探了探師弟的內力,摸到一手的冷汗,不敢隨便給他運功,越發着急。
葉右咳了幾聲,掃見身旁的一朵流珠花沾了點血沫,覺得有些可惜,不過他的思緒僅僅清明了這一瞬,下一刻他便感覺無邊的血色從眼底蔓延而上,和着遠處滿山雪白的流珠花,鋪天蓋地地填滿他的世界,然後一起顛倒扭曲。
他終於閉上了眼。
徹底昏迷前,他恍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平淡中帶着一點點隨意散漫,像是重複過千百次一般在腦海深處響了起來:「凝神,靜心,莫動怒,莫動情,抱元守一,存無守有……」
他幾乎本能地覺得這聲音來自過去的自己,漸漸陷入了意識的深淵裡。
魔教的長老都在附近。
去過蘇州城的人有了前車之鑑,生怕這些老大又偷偷摸摸先後離開,於是商量好哪怕楊家飛出一隻蒼蠅也要派人盯着,因此這天楊公子一行人出門,他們便派了幾個人跟着,幾位長老眼看教主在,自然來了。
此時他們見聞人恆抱着教主向馬車的方向急掠,臉色一變,跑了過來:「怎麼回事?」
聞人恆本不欲理會,卻在電光火石之間分辨出了苗汪的聲音,這才細看了一眼,發現確實是魔教的幾位長老,立刻停下把人揪過來,往日的斯文一掃而光,吼道:「快看看他!」
苗汪連忙查看教主的情況,感覺除去內力微弱外根本沒什麼毛病,不由得皺起眉,掃見他嘴邊布條上沾着的血跡,驟然想起了錦囊上的第三條命令,手頓時一抖。
聞人恆問道:「他怎麼樣?」
苗汪不答,回頭默默看着身後的三個人。梅長老等人與他對視一眼,快速回過味,齊齊驚悚,第一反應就是後退半步,不想幹這事。苗汪也不想干,沉默地看着他們。
四人僵了僵,一齊看向教主,就在他們要破釜沉舟的時候,只見教主睫毛一動,緩緩睜開了眼。四人神情一松,擦了把冷汗,感覺在陰曹地府里轉了一圈似的。
聞人恆沒空理會他們,看着師弟:「你覺得怎麼樣?」
葉右撐起身:「沒事。」
他感受一下,發現胸口輕快了很多,好像連日的憋悶都被那一口血帶出來了。
聞人恆道:「都吐血了,還沒事?」
葉右想說真沒事,這時楊公子一行人追了來,俱是擔憂地望着他。他暗道一聲到底還是掃了興,想要站起身,卻被聞人恆一把按住了。
聞人恆示意他們繼續玩,抱起師弟,準備回楊家。
葉右道:「師兄,我自己能走。」
聞人恆連眼皮都不抬一下:「老實待着。」
葉右打量他的神色,說道:「我剛才只是覺得胸口有點悶。」
聞人恆道:「為何不說?」
葉右道:「我以為沒事。」
聞人恆簡直想打他一頓,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懶得理他。葉右估摸師兄被他刺激到了,老實地沒動,正思考如何能補救一下,只見師兄腳步一停,看向了偷偷摸摸在後面跟着的那四個人。
幾位長老一頓,不知為何竟覺得聞人恆的目光有點冷颼颼的。
聞人恆道:「你們過來。」
幾位長老眨眨眼,互相對視,暗忖這人該不會看穿了他們的身份,想把他們「咔嚓」掉好獨吞教主吧?他們心裡一怒,立刻要擼袖子與這個登徒浪子拼命,卻掃見教主輕描淡寫地抬起手,手背向外一揮,他們於是頓悟,扭頭就跑了。
聞人恆:「……」
聞人恆沉默地看向懷裡的人,葉右露出的雙眼滿是無辜,安靜地望着他。聞人恆壓了壓火,勾起嘴角儘量溫柔地問:「你這是覺得我看出他們與你是一夥的,想把人扣下?」
葉右沒有記憶,不知自己以前是個什麼情況,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他裝傻:「嗯?」
聞人恆道:「他們確實與你認識,我只是想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你的內力是怎麼回事。」
葉右看了看早已不見人影的那個方向,破天荒地有點不自在,摸摸鼻子:「……下次吧。」
聞人恆垂眼盯着他:「記着,我是你師兄,永遠也不會害你,下次你要是再懷疑我會對你不利,我就把你扔下不管了。」
葉右直到此時方才聽出自家師兄的火氣,識時務地道:「知道了。」
聞人恆「嗯」了一聲。
刀疤男一直守着馬車,看到門主向這邊狂奔的身影時便知道出了事,急忙牽着馬車過來了,他打量曉少爺這情況,心底一驚。
聞人恆告訴手下回楊家,抱着人上了馬車。他今天着實被師弟嚇得夠嗆,若有可能真想永遠都抱着這個人,可他知道不行,終是強迫自己把人放下了。
葉右慢慢回過味,問道:「師兄,你剛剛說那幾個人與我認識?」
聞人恆道:「想說什麼?」
葉右道:「我曾經聽他們喊過我教主。」
聞人恆沒開口。
葉右看着他:「師兄?」
聞人恆還是想揍他一頓,但控制住了脾氣,溫和地問:「你不關心為何吐血,反倒關心這個?」
葉右道:「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
是挺好,至少能明顯看出比前幾日精神了些,如果那布條上的血沒存在過,聞人恆會很高興。他壓下心裡的不安,問道:「我若說他們認錯了人,你可信?」
葉右沒和他唱反調,認真道:「師兄說的話,我當然信了。」
聞人恆便溫柔地告訴他:「他們認錯了。」
葉右點頭:「嗯,我信你。」
二人對視了一下,心照不宣地別開眼。
刀疤男在外面駕車,有點想擦汗。
曉少爺都吐血了,門主剛回來的時候臉色也都成了那樣,如此一個要緊的當頭,兩個人怎麼還勾心鬥角!
楊公子和魏江越今日本是為了給聞人恆與魏江柔製造機會,被這事一鬧便沒了遊玩的心思,停留片刻就回去了,然後稍稍打聽一番,聽說聞人恆請了大夫,可大夫並未看出問題。
魏江越倒是知道一點,並不意外,畢竟連紀神醫都沒有頭緒,其他大夫哪會有對策?
魏江柔問道:「他師弟怎麼回事?」
魏江越簡單說了一遍情況,道:「誰知究竟得的是什麼病。」
魏江柔的眼神閃了閃:「紀神醫都治不好?那……」
魏江越的聲音倏地冷下來:「那什麼?」
魏江柔心底一顫,被自己剛剛冒出的想法嚇到了,害怕地看着他。魏江越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拍拍小妹的肩,告訴她不能有害人的心思。魏江柔連忙搖頭:「我沒有!」
她只是有一瞬間在想如果那個人死了就好了,她捂着胸口,有點心有餘悸。魏江越看了她一會兒,見她確實沒說謊,這才滿意。
探路的人晚上就回來了,第二天盟主等人將多餘的路劃掉,便準備通知外面的人啟程。
聞人恆道:「諸位前輩先走吧,晚輩過兩日趕過去。」
幾人一齊看向他,魏莊主道:「是因為你師弟?」
聞人恆「嗯」了一聲。
當初他們出發時,紀神醫說過會派徒弟過來,只是對方一直沒趕到,他昨晚終於得知了對方的蹤跡,決定等兩日,另外一點是他想找機會與魔教的人接觸一下,看他們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魏莊主剛好還沒勸動女兒留下來,便說一起等等,何況誰也不確定以後會遇見什麼,總得讓人們有個準備的時間,不能這般倉促,因此最後敲定三日後動身。
聞人恆知道人一多,要見那幾位長老便有些困難,不過他很有耐心,說聲好,回去陪師弟了。
紀神醫的徒弟是第二日的晚上到的楊家,立刻便被請去了聞人恆的小院。
楊公子作為家主,有客人來訪,下人會第一時間告之他。那時魏江越正在他的屋裡坐着,兩個人乾脆一道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