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記 - 第29章
一世華裳
其他人也都齊刷刷看了過去。
魏莊主僵了一瞬,繃直的後背一塌,上面的肉像是要把他壓垮了似的。
他緩緩道:「當初我接管這事派人到處抓老鬼時,老鬼可能是為了報復我,趁着我四歲的兒子在花園玩的空當擄走他,」他停頓一下,艱難道,「然後把他的血吸乾後……扔在了我家的池塘里。」
幾人紛紛變色。
魏江越道:「六弟不是溺水?」
「不是,」魏莊主緩了緩悲痛的情緒,說道,「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那時你七弟剛剛受過驚嚇,連續發了幾天高燒,我便沒敢說,怕把家裡鬧得人心惶惶,只是暗地裡加派了人手,這事只有盟主知道。」
魏江越握緊了拳,對吸血老鬼的恨意更上一層樓,而老鬼已死,所以他便將弟弟和曉公子的仇全算在了那罪魁禍首身上。
其餘幾人唏噓不已,竟不知還有這事。
葉右沒跟着一起唏噓,不緊不慢道:「若魏莊主也不是,那咱們便能明白一件事了。」
幾人不由得問:「什麼?」
葉右道:「無論是誰救的人、當時又在不在場,至少吸血老鬼是有意引魏莊主他們去的斷崖,再裝作不敵摔下去的,因為他知道下面有人準備了屍體頂替他。」
幾人先是點頭贊同他的話,隨即皺起眉,暗忖這樣一來便是誰都有可能了。
葉右和氣道:「在座的都是長輩,本輪不上我說話,但我既然被這事卷進來了,有些話便不能不說,咱們先把吸血老鬼的事放一邊,我說點你們當中興許有人已經猜到,但卻一直沒往外說的東西。」
幾人全都看向他,聞人恆也望着師弟,微眯起眼,特別喜歡他這種掌控局面的樣子。
葉右若有所覺,看了一眼師兄。
聞人恆及時收起有些侵略的目光,端着「好師兄」的架子,溫柔而鼓勵地看着他。
葉右沒空疑心他,轉回視線道:「這事最開始看,是一個老者參悟不透秘籍,要拱手讓人,結果事到臨頭出了岔子,他想在這裡等着咱們,卻不料地方被鳩占鵲巢,如今生死不明。然而等咱們翻過一遍宅子,明顯能發現事情不簡單,尤其這地方太隱蔽,老頭送本秘籍,沒必要連自己的宅子也一起暴露,所以我懷疑根本就沒有秘籍。」
他拿了幾顆棋子,走到主座旁的那張桌子前放下一顆黑子,「篤」的一聲輕響,道:「首先,有個人設下一個局,忍了將近十年才動手,這便有了秘籍一說。」
葛幫主忍不住道:「犬子是誤打誤撞才去的崖底。」
葉右問:「若少幫主以為的『誤打誤撞』是有人設計了一系列的巧合讓他這樣想的呢?」
「這……」葛幫主遲疑了。
魏江越問:「那他為何要設這個局?」
「魏公子這話便問到點子上了,」葉右道,「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們不妨先想想他為何把地方弄在這裡,秘籍上的字是八九年前寫的,地圖上的字葛幫主當時就確認過,也差不多是一個年份,無論中間出沒出吸血老鬼這樣的人物,起碼這個地方是有的,有地方,當然也就有主人。」
魏江越道:「那他是和這裡的主人有仇?」
「有可能,」葉右笑了一下,笑容很淺,在魏江越還沒來得及分辨是否是對自己笑的時候,便見他慢條斯理地放下了一顆白子,道,「更可能的是,這個主人就在咱們當中,並且位高權重。」
這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尚未發表看法,只聽他繼續道:「位高權重到了他得忍耐十年,要把全江湖的人都叫齊才行的地步。」
葛幫主沒忍住:「這怎麼說?」
「關鍵便在那張地圖上,」葉右把地圖的玄機對他們講解一遍,說道,「他寫下地圖的時候,便知道那個人有這座宅子,更知道那人可能要用這宅子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因此才要讓那個人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鑽進來。」
魏江越聽懂了,說道:「然後人贓並獲,再被人們群起攻之?」
葉右道:「運氣好,人贓並獲,運氣不好,起碼能讓咱們知道有這麼一個不懷好意的人存在,但這不算完,」他點了點那顆黑子,「因為放秘籍的人一直都在,他布局這麼久,肯定還有後手。」
眾人只覺一座無形的山壓在了頭上。
若曉公子的猜測是對的,那他們當中便有一個是披着人皮的狼,而那放秘籍的人顯然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他們全被拖入局中,完全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葛幫主不知第幾次想去剁了他家兒子的手,說道:「那……那咱們怎麼辦?」
「等着看就好,要麼是黑子成功掀開白子的假面,公之於眾,要麼便是白子暗地裡動手把黑子除掉,再弄一個替死鬼扔出來結案,」葉右垂了垂眼,掩飾眸子裡下一閃而逝的銳利,勾起嘴角,「就是不知中間會不會留下點線索給咱們,讓咱們先查出來。」
丁閣主首先沒控制住脾氣,冷然道:「不管是誰在搞鬼,又是誰救的老鬼,都得揪出來。」
葉右很滿意:「嗯,晚輩也不喜歡被人玩弄,所以我便多說幾句了。」
他又放下一顆白子,「信上提到了藥,我問過師兄,這座莊園內並沒有藥房,只是搜出了一點藥沫而已,這說明製藥的另有其處,一般製藥和試藥在一起是最方便的,所以我猜那個主人不只這一處地方,起碼手裡會有一個據點,藥房是連着關人的地牢的。」
他微微緩了一口氣,還沒等再次開口,聞人恆便已走過來扶住他,讓他坐下說。
葉右暗道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師兄,順從地坐好,隔着布條撫了一下額頭的細汗,這才道:「這主人位高權重,幹了不知多少年的壞事,若總是抓人試藥,事情早晚會鬧大,我若是他,絕對會選一個無論怎麼試藥都沒關係的地方。」
魏江越詫異問:「有麼?」
葉右笑道:「有,牢房。」
幾人一怔。
葉右道:「請問江湖上有沒有什麼眾所周知的關人的地方?」
葛幫主頓時叫出了聲:「菩提牢!」
葉右裝傻地看着師兄。
聞人恆給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喝口水,低聲解釋:「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一些為非作歹但又不至於處死的人,都會被關入菩提牢,牢房由武當少林負責看守,取名菩提,是希望關進去的人有一天能大徹大悟,明心見性。」
葉右於是恍然大悟。
在座的人有點遲疑:「可誰敢在菩提牢上動手腳?他會不會是隔一段時間抓一兩個普通百姓關在另外的地方?這樣也不會被人起疑的。」
葉右道:「晚輩只是猜測,並不確定,但不排除可能,」他話鋒一轉,「不過那人若真能肆意拿菩提牢的人試藥,勢力可不容小覷啊。」
這句話狠狠挑中了他們的神經,當場便有一個不安的幫主說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去菩提牢看一眼才行,引得不少人跟着附和。後面的事葉右便不用插嘴了,因為少數服從多數,這種時候誰反對誰就心虛。
他等了等,便聽見盟主一錘定音:「我們去菩提牢。」
他只覺通體舒暢,坐了一會兒便功成身退,跟着師兄往回走,並且越走越慢。
聞人恆看着他:「很累?」
葉右努力讓聲音透出一點點逞強的意味:「還行。」
聞人恆問:「抱着你走?」
葉右繼續「逞強」,說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他又放慢了一點腳步,聞人恆耐心陪他走了一段,掃見周圍沒人,便按住他,打橫抱了起來,在他「掙扎」前說道:「別動。」
葉右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了一下,老實地往他身上一靠,認命了。
第30章
搜到的藥粉只有一小包。
小神醫苦心研究一晚,最終只得出一個模糊的結論,告訴他們這東西應該不是成品,且多少與迷惑人的心智有關,因為裡面有兩味藥都是這種功效。
盟主一行人於是又坐在了一起。
他們不是笨蛋,經過一晚的消化,他們都覺得若是換成自己,與其冒險對菩提牢動手,真不如偷偷摸摸抓點人安全,曉公子昨晚好像多少有點誘導的意思?
他們忍不住往他身上看了看。
葉右詫異問:「怎麼?」
葛幫主與他的關係不錯,動動嘴唇,忍着沒開口。
青城派的韓幫主心平氣和地問道:「我想了想,還是覺得隨便抓點人的好,曉公子為何會覺得是在菩提牢呢?」
葉右鎮定道:「我只是猜測。」
「菩提牢我們是一定要去看的,」丁閣主看着他,直白道,「不過我記得你昨天問的是某個眾所周知的牢房,為何要這麼猜?一般人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偷偷抓人麼?」
葉右抿了一下嘴唇,沒回答。
聞人恆一看便知師弟是在裝樣子,於是體貼地配合他唱戲,溫和道:「阿曉,有話就直說,在座的都是前輩,說錯了也不會怪你。」
葛幫主道:「是啊,曉公子但說無妨。」
葉右猶豫一下,嘆氣道:「好吧。」
幾人緊緊看着他。
他們之所以會逼迫曉公子說實話,都是覺得這人是知道一些什麼,想趕緊問出來結束這個局,免得遭殃。
葉右嘆氣道:「我只是有點擔心。」
聞人恆問道:「擔心什麼?」
葉右看着他們:「我昨天那句的重點是江湖上的牢房,說一句眾所周知,是因為裡面關的人肯定多。這莊園內死的是江湖俠客,你們想沒想過為何他們抓的是俠客,而不是普通老百姓?菩提牢與普通牢房的區別在哪?」
「在哪……」葛幫主說到一半,眼底精光爆閃,「區別是裡面都是習武之人!」
葉右道:「這便是我擔心的。」
幾人沉默下來。
他們非但沒問出線索,反而又凝重了一分,若那主人真的要用習武之人試藥,且已經有了成效,這就太可怕了。
葛幫主暗道這事簡直比秘籍還嚴重,艱難道:「那也……那也不一定吧,萬一是他拿普通人試藥,再用在習武人的身上呢?」
「我說了只是擔心,因為信上寫着效果不錯,而普通人與習武人到底是有些不同的,」葉右道,「我怕他用牢里的人試了藥,並練成了藥,但那些人畢竟見不得光,所以他便另外抓俠客來為自己所用。」
盟主深深地皺起眉:「不管怎麼樣,咱們先去菩提牢看看。」
魏莊主點頭:「那這事還是等咱們查完、證據確鑿了再往外說吧,不過……」
丁閣主冷淡道:「這裡的主人抓人是真的,告訴外面的人都小心點。」
魏莊主的話被搶去,忍下翻白眼的衝動,笑呵呵地看他一眼,沒往心裡去,很快與他們定好明日出發。為以防萬一,眾人臨走前仔細地將山莊又搜了一遍,確定再沒有其他線索,這才離開。
山莊通往外面的是一條暗道,出去便是大山,周圍只有一兩座村子,且離得很遠,可謂十分僻靜。若不是地圖,沒人想到這裡竟會別有洞天。
眾人一直走到接近晌午,這才進了一座小縣城,休息片刻後開始趕往最近的一處大城。
聞人恆弄了輛馬車,看了看車內的小神醫和好友秦月眠。
小神醫太呆,上慣了他們這輛車,徑自背着那堆雜七雜八便跟着過來了。秦月眠則是不想一個人待着,於是緊跟着小神醫蹭上車,此刻察覺好友的目光,無辜地與他對視。
聞人恆問道:「你最近很閒?」
秦月眠好看的桃花眼一彎,笑道:「嗯,家裡沒什麼事,我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去看點樂子。」
聞人恆有些意外。
他知道秦月眠從一開始便擔心師弟的事是一個局,並會對他不利,這才要跟着。他於是在路上就實話告訴了這人阿曉真是他師弟,也好讓好友放心地去玩,按理說秦月眠現在應該會去找那群狐朋狗友們吃喝玩樂,賞花逗鳥,怎麼還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