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記 - 第4章
一世華裳
他們和秦月眠的反應一樣,第一個念頭都是聞人恆竟然還有個師弟。
他們問:「為何從沒聽你提起過?」
聞人恆道:「失散多年,這才剛重逢。」
「哦,原來如此……」幾人說着想起秦月眠臨走時那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總覺得不對勁,轉轉眸子笑道,「這倒是好事,阿眠先前搞得那麼神秘,我們還以為你們要去坑人。」
聞人恆知道這群人精得很,簡單解釋了前因後果,說道:「那玉佩我和師弟一人一塊,阿眠看見我師弟身上的玉佩,還以為是我送的。」
知情的二人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秦月眠想的是你師弟這麼恐怖,你當着他的面謊話連篇,就不怕你師弟懷疑你先前的話都是假的?
葉右則想得深,明白聞人恆是不希望這些人像秦月眠一樣對自己起疑,也可能是怕鬧出事,因此才會略過玉佩丟失的事。
果然,那幾人的好奇心得到滿足,見聞人恆有意岔開話題,便識趣地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了。
葉右安靜地坐着,發現聞人恆在他們當中的地位似乎蠻高,頗有「領頭」的架勢,對他的身份多了幾分好奇,這時只見對面的一個人彎腰從桌上拎起一壺酒放在了石桌上,「咚」的一聲輕響。
酒壺通體乳白,壺身上龍飛鳳舞印着一個金色的「風」字,那一撇勾得瀟灑肆意,像是能飛出來似的。
葉右的腦中剎那間閃過一個名字,道:「風醉。」
幾乎同時,秦月眠也叫了出來:「風醉!」
拎着酒壺的人笑着揚揚眉:「特意帶來喝的,夠意思吧。」
秦月眠在心裡笑罵了一聲,對他這些狐朋狗友的如意算盤看得非常透徹。
聞人恆的好戲八百年難得一遇,如同他想看一樣,這些人當然也不願意錯過,而他素來對好酒沒抵抗力,於是他們為了防止被打發走,便帶了堪比黃金的「風醉」準備賄賂他。
這些人都是有錢的主,他們樂意敗家,他自然不會客氣,當即吩咐家丁取來酒杯,迫不及待地倒了一輪。
醇厚的酒香迅速飄散,像是能撩在人的神經上。葉右鼻尖一動,端起自己這杯淺淺抿了一口,愜意地眯眼:「是『十三佳』啊。」
那幾人驚訝了一下,帶酒的人立刻道:「不錯,正是『風醉』里的『十三佳』,阿曉師弟也喜歡喝酒?」
葉右不記得喜不喜歡,只道:「偶爾,『十三佳』的味道很獨特。」
「那是,『十三佳』在『風醉』里可是獨樹一幟,」帶酒的人笑道,「很多人都說『十三佳』和『塵緣』像,要我說二者可差大了,用葉教主的話說,得多二的人才分不清這兩種酒。」
葉右方才聽他總提到葉教主時便隱隱有些奇怪了,此刻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那群人見狀道:「阿曉師弟見笑了,李少一天不說幾次葉教主就渾身難受,但凡能和葉教主扯上的東西,他都要提一提,無視便好。」
李少哼了一聲:「我就是喜歡他,怎麼着?」
葉右很稀奇。
他前幾日已經從家丁的嘴裡得知尋柳山莊是白道門派,這些人是莊主的朋友,想來應該也是白道的,按理說白道和魔教不是勢如水火麼?如此直言不諱就不怕被人劃到邪派里?
他按下疑問又抿了一口酒,沒有接話。
李少卻似開了話匣,哼哼唧唧說要見葉教主一面太難,除去玉山台上的那次,這幾年他也就見過人家的兩回影子,實在不行他便去加入魔教算了。那群狐朋狗友見怪不怪,習慣地嗆了幾句,一群人很快打成一團,笑罵成一片,可見感情很好。
秦月眠沒有像往常那般加入進去,而是沉默地捏着酒杯,沒了品酒的心思。
紀神醫的百草露太有名,阿曉會記得無可厚非,但「風醉」明顯不是一般人能喝得起的,可見阿曉以前的生活應該很不錯。
他心裡的疑惑上升到了頂點。
這個人既聰明又有錢,還長了一張攝人心魄的臉,總不該默默無名吧?怎麼竟從沒聽說過?
他忍不住瞥向聞人恆。
聞人恆這時正看着師弟,微微蹙了蹙好看的眉。秦月眠倍感欣慰,正覺得這位門主大人終於要重視此事了,就見他伸手攔住了他家師弟,並給人家換了一杯茶。
聞人恆勸道:「你身上有傷,暫時別喝酒,等痊癒了再說。」
「……」秦月眠木然轉回視線,暗忖聞人恆這師兄當得還真是像模像樣的……娘的,你就真不怕被人害了麼?!
葉右從善如流端起了茶。
他剛剛那句「十三佳」可不是隨便說的,如今從他們那裡證實自己沒說錯,不禁回想起百草露的事,又翻了翻腦海里關於「風醉」的東西,思索起來。
他記得百草露很有名,也記得它很金貴,但對於製藥的人卻是一無所知,若對方的名氣沒有百草露的大還可以理解,可偏偏不是。同樣的情況,他記得「風醉」,甚至能準確分辨出「十三佳」,卻對釀酒的人毫無印象,也就是說,他記得以前聽過、看過或用過的東西,唯獨記不住人。
為什麼?
他慢條斯理喝着茶,開始思考自己是被下了藥才會失憶的可能性。
淅瀝的小雨漸漸停了,水洗過的庭院鮮艷明亮,泛着雨後特有的清香。一群人喝了三輪酒才作罷,秦月眠本想讓他們留下吃頓晚飯,但那群人眼見看不到聞人恆的樂子,便急忙要去看紹元在桃姑娘那裡遭拒的醜樣,紛紛跑了。
秦月眠無語,看一眼旁邊的二人,拎起酒壺,識時務地也走了。
聞人恆這才有機會告訴師弟他的門派。
他是雙極門的門主,那是他一手建立的門派,如今已經有七八年了。
葉右問:「厲害麼?」
聞人恆笑了笑:「這你以後自會慢慢知曉,我說厲害,你怕也不會全信。」
葉右下意識想反駁,見師兄眼底帶着溫柔的笑意,並沒有其他意思,便默認了他的話,又問:「取為『雙極』可有含義?」
「嗯,師父和師伯以前在江湖的名氣很大,人稱『雙極』,我本就是他們帶出來的,也就取了這個名字,」聞人恆看着他,「師伯如今還在世,以後有空去京城,我帶你去拜訪他。」
葉右問:「他住在京城?」
「他住在將軍府,」聞人恆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訝,說道,「師伯志在沙場,很早就去從軍了,十年前師父去世,你失蹤,師伯接到師父去世的消息趕來,便把我接了回去。你是不是很好奇方才李少為何會那般直言喜歡魔教教主?他其實是王府世子,來江湖上只是為了玩,我和他便是在京城認識的。」
葉右的疑問得到了解惑,嘴上卻道:「師兄猜錯了,我可沒好奇。」
聞人恆被他這麼一反駁,心情情特別好:「嗯,是我猜錯了。」
葉右不明白他高興個什麼勁。
聞人恆掃見家丁來叫他們吃飯,便帶着師弟離開小亭,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自言自語:「你以前痴傻的時候總是很喜歡說我猜錯了,師兄真是蠻懷念的。」
葉右:「……」
當他剛剛沒想那個問題。
葉右身上有傷,晚飯過後早早便休息了。秦月眠這一下午差點急出內傷,見這二人終於分開,立刻把聞人恆叫進書房,嚴肅問:「給我句實話,玉佩真丟了?」
聞人恆道:「真的,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秦月眠暗暗吸氣,他的推測都是建立在玉佩丟失的基礎上的,如果坐實這事,那證明他的擔憂便沒有錯。他於是「噼里啪啦」倒豆一般將自己的懷疑全說了,懊悔道:「我恐怕是鑽了人家的套了。」
他本想商量一下對策,卻見這偽君子笑得萬分斯文,安撫道:「沒事,興許都是巧合。」
秦月眠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抽他一頓的心都有了。
聞人恆恢復正經的樣子:「你跟我詳細說說那天的事。」
秦月眠勉強放過他,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但他能回憶起來的細節很少,當時他進去首先看見那公子的臉,基本就呆了,後來見花柱砸下來,便急忙救人,帶着人家沖了出去,無心打量其他。
他皺眉:「你有什麼打算?」
聞人恆道:「先帶我師弟去找紀神醫治傷,明天就動身。」
「……」秦月眠懷疑問,「真是你師弟?」
聞人恆笑道:「當然。」
秦月眠還是持懷疑態度,見他要起身回房,忍不住叫住他:「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句實話?關於這件事的,什麼都行。」
聞人恆道:「行。」
秦月眠精神一振。聞人恆不願意說的東西,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他不如退而求其次,反正只針對這一件事,從這貨嘴裡撬一句出來,剩下的他可以自己分析。
然而他終究低估了這貨,聞人恆說完,他還真就什麼都猜不出,因為聞人恆告訴他:「我特別喜歡聽他喊我師兄,這是實話。」
秦月眠:「……」
狗屁的師兄弟,你果然是看上他了吧!
聞人恆知道好友是擔心自己,出門前便真心實意安慰了一句,「放心吧,你何時見我吃過虧。」
轉天一早,葉右便聽師兄說要去找神醫,對此一點都不反對,他在這裡住了半個多月,早就想出去轉轉了,何況人多的地方,消息也多。
他帶着愉悅的心情上了馬車,一路走走停停,非常愜意,結果到了晚上便被潑了盆冷水,因為他聽見某人只要了一間客房。
「傷你的人還沒查到,外面不比山莊安全,讓你睡一間師兄不放心,」聞人恆一本正經地對他解釋,「所以咱們睡一間吧。」
「……」葉右扯起嘴角,笑眯眯地回道,「可以是可以,不過師兄,我隱約記得我喜歡男人,師兄長得這麼好,我要是半夜三更沒忍住對你做點什麼,師兄多擔待。」
第5章
葉右頭上的布條是聞人恆親自纏的,非常仔細,只將眼鼻口露出,其餘遮得嚴嚴實實,乍然一望,像是脖子上頂着一個雪白的燈籠,因此剛一進門便吸引了大堂里全部的目光。
這種被多人注視的場面令葉右隱隱有一種熟悉感,不僅沒有不自在,還相當的泰然自若,淡定地看着他家師兄。
掌柜離他們最近,清楚地聽見這「燈籠」放話說晚上要把旁邊那位丰神如玉、比他高半頭的公子給睡了,覺得無論畫面還是傷殘人士的意志都十分地感人,默默別過頭,不忍細想。
「掌柜,」聞人恆溫潤的聲音沒有半點改變,重複了進門之後的話,「給我們來一間上房。」
「……好。」掌柜腦中的念頭精彩紛呈,面上答應一聲,拿出鑰匙示意小二引着他們上樓,等人走遠了才唏噓地收回視線。
樓梯的木板呈暗黑色,踩上去,發出一聲又一聲悶響。聞人恆走在前面,看着台階邊緣的一層金漆,勾了勾嘴角。
這是想噁心我?
不只,應該還有試探,他是想趁機看看我會有什麼反應,他在懷疑什麼?
聞人恆的思緒快速圍着大腦轉悠了一圈,緩步邁進客房,打量一下裡面的布置,覺得還算滿意,便吩咐小二弄點飯菜上來,接着拿出了方巾和百草露。
葉右瞭然,痛快地解開衣帶,等着他拆布條。
聞人恆在他身邊坐好,態度如常地為他抹藥,察覺他一直瞅着自己,終於看了他一眼:「晚上你睡裡面,我睡外面。」
葉右笑了一聲:「我方才說的那些,師兄可別當作沒聽見。」
聞人恆目中閃過少許複雜的神色,繼而被他壓下去,心平氣和問:「你說喜歡男人,是真的?」
葉右道:「自然。」
聞人恆不上那個當,問道:「自然是,還是自然不是?」
葉右挑眉:「師兄希望是哪一個?」
聞人恆正色道:「是哪個都無所謂,你依然是我師弟,別胡思亂想,晚上安心睡罷,」他見師弟還想開口,輕嘆一聲,拍拍師弟的肩,用一種「乖,別鬧」的、近乎哄小孩的慈祥語氣道,「莫擔心,師兄的武功比你高,你打不過我,真有什麼,我點了你的睡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