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記 - 第7章
一世華裳
王家主狠狠握着紙,聲音直抖:「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葉右挑眉,又回到了聞人恆的身邊,涉及到下毒的人,他願意先聽聽再走。
聞人恆對他的回來很滿意,雖然知道他是對這事有點好奇,但還是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不是要如廁?」
葉右道:「不是太急。」
聞人恆忍着笑,掃見在座的人在傳閱那幾張紙,便轉回視線耐心等着,嘴上道:「一會兒快去快回,別惹事,想知道什麼,我還能不告訴你不成?」
葉右一點也不意外這人能猜出他想去打探消息,問道:「比如?」
聞人恆道:「至少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九成都是真的。」
葉右問:「不真的那一層是?」
聞人恆道:「你痴傻了很多年。」
葉右頓時通體舒暢,覺得這話可信。
聞人恆緊接着道:「只是痴傻了一個多月而已。」
葉右:「……」
說來說去他還是傻過!
第8章
那幾張紙的內容都一樣。
大意是姓王的糟老頭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背地裡干盡喪盡天良之事,卻得了大好名聲。他不忍天下英雄再受矇騙,要替天行道,所以找來燈滅毒讓王老頭好好嘗嘗當年的滋味,而且他最近便要將王老頭的真面目公之於眾,咱們拭目以待!
王家主氣得直哆嗦,連眼珠都紅了,問道:「誰貼的?看見人了麼?抓回來!」
「沒有,」家丁道,「這些都是貼在沒人的小巷子裡的,也不知是何時貼的,好多巷子裡都有,小的已經派人去撕了。」
王家主胸膛起伏劇烈,粗聲道:「多派點人找!」
家丁領命要走,在座的一個人卻及時叫住了他,敏銳問:「巷子那麼僻靜,你是怎麼知道那裡有這個的?」
家丁動動嘴唇,欲言又止。
王家主盯着他:「說!」
家丁只能硬着頭皮道:「回老爺,因為這些地方都有人圍着看。」
王家主問:「那他們又是聽誰說的?去問,總該有個人引着他們過去。」
「這倒不一定,」聞人恆插嘴道,「對方選在那些地方貼,便是不想被人看見,怕是現在去問也問不出有用的東西,他貼完後只需裝作路人不經意地念叨一句,聽到的人自然會尋過去,而後便一傳十、十傳百了。」
王家主一口氣憋在胸口,知道如今全城的人恐怕都在對他父親議論紛紛、評頭論足,特別想砸點東西,但意識到武林前輩就在大堂里坐着,到底是忍住了,急忙叫來管家,讓他告訴下人們管住自己的嘴,這事千萬不能傳到老爺子的耳朵里。
聞人恆又道:「但不排除貼告示的與下毒的不是同一個人,興許是有人想借着這陣風故意渾水摸魚,王家若和誰有過過節,還是多留意一下為好。」
王家主應聲,叫來家丁又加了幾句囑咐,這才看着在座的人,略微緩了一會兒怒火,啞聲道:「我父親為人如何,各位前輩們都清楚,這絕對是污衊。」
魏莊主率先開口:「那是自然,我們和你父親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哪能信不過他,賢侄莫動肝火。」
王家主心力交瘁地點了點頭。
魏莊主看着他:「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出了這事,賢侄怕是有很多事要處理,不如先去忙,後面的事咱們以後再談。」
王家主感激地「嗯」了一聲,恭敬地送他們出去。
聞人恆和葉右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儘管聞人恆方才嘴上那麼說,但他們覺得這事八成還真就是下毒的人幹的。
他們趕來王家時耗費了十多天,而在此前燈滅毒的消息已經傳開,那麼早到蘇州的江湖人肯定等得更久。是人就有耐心用完的時候,這麼多天沒消息怕是早就不耐煩了,偏偏恰在此刻,告示橫空出世,欲走的人必然要留下,走的人則會再趕回來。
他們先前便在想下毒的人興許是想把人們引過來,如今更證實了這一猜測。
可是,他這麼做所圖為何?
還有,他對王老爺子下手究竟有什麼理由?是真要替天行道,還是另有所謀?
葉右輕聲開口:「師兄。」
聞人恆道:「嗯。」
葉右道:「我去如廁,你隨便找個地方等等我。」
聞人恆:「……」
聞人恆無奈,正準備說一句「師兄陪你去」,卻聽見魏莊主在門外叫他,便拉着師弟過去,毫不意外聽這人提起去找紀神醫給師弟看病,虛偽道:「可紀神醫不是在給王老解毒?我這邊不急,還是再等等吧。」
「都解得差不多了,」大事放在一邊後,魏莊主習慣性帶上了笑,彌勒佛似的,「就是把個脈的工夫,不耽擱事,你好不容易找到師弟,我也替你高興,我去和紀神醫說,讓他抽空看一下。」
聞人恆正中下懷:「那勞煩魏伯父了。」
魏莊主笑道:「和我還客氣什麼。」
葉右乖巧地跟着他們,再次打消去茅廁的念頭。
他看一眼聞人恆的側臉,心裡微微一松,終於有些相信他們是師兄弟,魏莊主曾見過聞人恆的師弟,而他看病時說不準會把臉上的布條拆開,聞人恆這麼淡定,想必沒說謊。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聞人恆來的路上派人給魏莊主傳了消息,要合夥唱一齣戲給他,但他總覺得以聞人恆的手段,若真這麼做,絕對會找不少人一出連着一出地唱,讓他無從分辨。
所以他還是願意相信聞人恆的。
幾人邊走邊聊,進了後院。
如今告示一出,王老爺子那裡輕易便去不了了,魏莊主帶他們去的是紀神醫的住處,尚未到達小院,幾人便已經能聞到淡淡的草藥味了。
紀神醫恰好還沒去王老爺子那裡,正在看一本醫術。如聞人恆所說,這人年紀雖大,但身子骨硬朗,像是連臉上的皺紋都透着股精氣神。他身穿一襲白衣,鬍子過胸,花白白的一片,看着仙風道骨。
聞人恆簡單說明了來意。
紀神醫捋捋鬍鬚:「他是什麼門派的?」
聞人恆道:「不敢欺瞞前輩,晚輩與師弟分別了十年,最近才找到他,他受了傷,什麼都記不得了,這一點晚輩也不清楚,不過晚輩既然找回他,他今後肯定是要跟着晚輩的。」
魏莊主也幫腔:「就是,以後有小恆看着,還能出事不成?」
紀神醫沒好氣地看了魏莊主一眼,倒是沒說別的,痛快地開始為葉右診脈,然後又讓他將布條拆開看了看,說道:「燒傷不嚴重,接着抹百草露就行。」
聞人恆應聲,見他還在診脈,便耐心等着。
「內力倒是有些奇怪,似有似無,但也看不出是有內傷,」紀神醫道,「你說他什麼也不記得,可是碰到過頭?」
聞人恆道:「晚輩找到他時,他已經記不得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清楚。
紀神醫又仔細診了一會兒脈,得出的結論是身子沒有大礙,既沒有內傷也沒有中毒,除去有些外傷,基本沒毛病,至於內力和失憶,可以先開一副藥試試。
他說道:「喝五天,喝完再過來讓我看看。」
魏莊主日理萬機,看到一半便被手下叫走了。聞人恆為師弟纏好布條,便客氣地起身告辭,順着來時的路慢慢向外走,問道:「內力只剩這麼點,這些天沒覺得難受?」
「沒有,」葉右道,「神醫不是也說我沒事?」
聞人恆點點頭,沒有再問,但心裡反而更擔憂了。
他這些年和師弟交過幾次手,知道師弟如今的內力減得有多麼恐怖。他先前暗中看過,也覺得不像是內傷,原以為紀神醫會有些辦法,沒想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就有問題了。
他師弟性子乖張,容易得罪人,莫不是在外面造的孽,害人家追到中原來了?
他覺得頭疼。
葉右不知他家師兄的心思,問道:「剛剛紀神醫為何要問我的門派?」
「紀神醫行醫向來有幾條規矩,只要別犯,他便不會見死不救,」聞人恆道,「那些規律里其中一條是『邪派的一律不救』,所以他才會問一句。」
葉右挑眉:「那……」
他本想提魔教,但話在嘴裡轉了一圈,換了問法,「我是正是邪?」
「這誰知道,」聞人恆的語氣很無奈,好像真是那麼一回事似的,「師兄也想弄清你到底是什麼門派的,這不是沒辦法麼?既然不清楚,那你便暫時算我雙極門的人了。」
葉右越來越覺得他師兄除去難對付外還挺無恥的,不過看師兄這樣子,他八成便是邪派的人了,究竟是魔教的還是與魔教有仇?
話說回來,他真會加入邪派?
聞人恆看他一眼:「在想什麼?」
葉右認真道:「我覺得我這么正直善良,不會是邪派的。」
「……」聞人恆看了看他,「嗯。」
二人到的比較晚,王家已經住了不少人,但為了以防萬一,家主預留了幾間客房,聞人恆自然屬於有資格入住的那一批,便帶着師弟住下了,然後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去熬藥。
那藥熬出來黑乎乎的,葉右試探地喝了一口,眉心一跳,緊接着面不改色一口氣全悶了。
聞人恆及時倒了一杯水給他:「苦?」
葉右嘴硬:「還好。」
聞人恆道:「你以前就特別怕苦,當年痴傻時,每次喝藥都會發脾氣地把碗砸了,還會撒潑打滾,哭鬧半天。」
「……」葉右沉默了一下,決定正視這件事。
他咳了聲,正要問問當年的具體情況,就聽見房門被敲了敲,刀疤男進來,告訴他們魏莊主派人來請他們過去吃飯。
聞人恆沒意見,剛剛起身,卻被旁邊的人一把握住了手。
葉右道:「師兄,我說實話,確實苦。」
聞人恆沉默地盯着他,已經能預料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果然,葉右道:「苦得我都沒胃口了,你自己去吧。」他說罷放開手,搖搖晃晃爬上床,萬分虛弱。
聞人恆無語,示意手下照顧好他,這才離開。
他前腳一走,葉右後腳便站了起來,慢悠悠邁出大門,看一眼跟上來的刀疤男,問道:「我師兄和魏莊主的關係很好?」
「這幾年都挺不錯的,似乎是以前門主的師父出事,魏莊主幫過忙,」刀疤男得了門主令,對一般的事基本有問必答,「還有就是魏莊主的小女兒對門主有那方面的意思,魏莊主也很想讓門主當他女婿。」
這麼一說,葉右便對魏莊主的熱乎勁不意外了,好奇問:「我師兄呢?」
刀疤男道:「不清楚,他們還沒挑明過……」他說着一頓,「對了,大概半年前,魏莊主好像問過門主怎麼還不成家。」
葉右問:「那我師兄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