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之下 - 第7章
最終永恆
它不是什麼流線型，也不像飛碟，而是一個正圓的球體，如同一個空心的鉛球。船殼表面是銀灰色的金屬狀物質，堅硬而又厚實。事實上，人們曾經研究過這種未知材料，但奈何技術上的層面相差太多，30年過去了也沒什麼進展。
它並不是科幻小說中的「中子星材料」，不同於已知的任何一種物質，在掃描隧道顯微鏡下，竟然看不到任何的原子結構，沒有電子，沒有原子核……依舊是緻密的存在，這顯然超過了人類的認知。
它是完全光滑的，即使從原子尺度看還是光滑的。球體表面產生的摩擦力幾乎為0，因此飛船表面看上去一塵不染，閃閃發光。
現在人們都有自知之明，很少有人去研究這種未知材料了，只知道它是和完美素同一科技等級的產品。它足夠堅硬、可靠，或許以後科技發達點了，會有人再考慮這個問題。
於易峰繞着飛船走，發現了船殼表面一枚枚「鏡子」般的物體，這些鏡子又有點像掛在牆壁上的水面，時不時泛出一點漣漪，十分神奇。他用手摸入這層「水面」，整個手掌竟然直接穿了過去，如同消失了一般，等他抽手出來，發現手掌依舊完好。
「於上尉，這些水面般的東西就是飛船的入口了。」物理學家菲利克斯介紹道，「這種大大小小的入口，總共有兩千多個，由於飛船表面是完全光滑的，幾乎沒有辦法借力，我們只能通過這些出入口向外掛載設施。你看，這也是我們月球實驗室的入口，請進。」
這一個入口足足有六七米的寬度，於易峰也不遲疑，起身鑽入這層「水面」，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如同穿越了一個世界一般，一下子重心不穩，身體晃了晃。
重力！他竟然感受到了如同地球上的重力！
地球上的重力加速度大概是9.8米每二次方秒，這也是人類比較習慣的重力。而月球上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所以走起路來輕飄飄的。但此時此刻，於易峰敢打賭，現在的重力和地球上的一模一樣！
菲利克斯緊隨其後走了進來，作為當代最傑出的物理學家之一，他研究這艘飛船多年，對它的基本信息可以說了如指掌。
「正如你所見，這艘飛船自帶重力系統。」菲利克斯感慨道，「外星文明以我們難以想象的科技，在飛船中創造了重力。」
「重力的強度是隨高度的變化而變化的。」他畫了一個球形圖像，用手比劃着解釋道，「在球的最高點，重力幾乎為零，越往下，重力越大，在飛船的最底層甚至達到了地球重力的20倍！我們能在一艘飛船上，感受不同強度的重力，真是偉大的科技。而我們現在站的地方，重力剛好相當於曾經的地球……位置大概是球體中間。」
「我們將實驗室的地點選擇在這裡，就是這個原因！我們人類最適應的，還是這樣的重力啊。」
於易峰來回踱步了一陣，這樣的感覺，錯不了的……和地球一樣的重力環境，太神奇了！
「菲利克斯先生，這艘飛船體積多大？能住多少人？」於易峰問道。
菲利克斯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笑着說道，「於上尉，這艘飛船內部的空間是扭曲的，遠比你想象中的大！從外面測量，它是直徑15千米的球體，然而內部並不是。」
「從內部測量，水平方向上的直徑在200公里左右，比外面擴大了13倍，垂直方向上的長度為60公里，也擴大了4倍。外面看上去是個圓球，內部竟然是個放大了的橢球！」
「這是——空間摺疊技術啊……」
「我個人認為，飛船底下可能有一個質量高達億億噸的物體，產生了強大的引力，再配合這樣扭曲的空間，才造成了這種獨特的重力環境。要是我們有這樣的技術……唉……」菲利克斯忽然嘆了一口氣，感到有些迷茫，或許知道的越多，才越明白人類的無知與渺小。
浩瀚的宇宙，蘊含着多少真理。而人類，好像是一個在海邊玩耍的孩子，不時為拾到比通常更光滑的石子或更美麗的貝殼而歡欣鼓舞，而展現在人類面前的，是完全未探明的真理之海。
這時，生物學家羅曼博士也接口道，「飛船已經足夠大了，如果我們真的建立了完整的生態系統，建立了碳、氧、水循環，人類完全能夠長久的生存在裡面。」
「不過，我們得先修復這艘飛船。除了我們的實驗室，其他區域幾乎處於真空狀態，這些該死的外星人難道不需要空氣嗎？」羅曼說道。
於易峰隨意走動了一圈，好奇地看着這個實驗室，事實上，他是從這裡出生的，有着一些模糊的記憶。
這裡毫無疑問是整個科學界最好的實驗室。電子、化學、生物、物理等等各種尖端的實驗設施都能在這裡找到。
高重力、低重力甚至無重力的環境是地球上不存在的，更是讓大量的研究人員趨之若鶩，30年下來，這裡已經成了最尖端的科技基地。
於易峰穿好宇航服，走出實驗室，外面是真空環境，黑蒙蒙的，沒有光，沒有大氣。如果說實驗室內部是精裝修的房子，那麼外面就是毛坯房，空落落的，地面上是帶着一絲紫色的金屬，冰冷而又寂靜，有一種粗狂的美感。
這種類似金屬的東西，強度非常高，上千萬的溫度也沒法將其破壞，但比起飛船外殼，科技含量就低了一些，它畢竟是有摩擦力的，屬於原子級別的物質。
飛船內部有點像蜂巢結構，自帶一個個正六邊形的「房間」。這一個個「房間」大的可怕，長寬都在幾千米以上，可以說，一個「房間」容納得了一座山！
人們曾經搜遍了整個飛船，除了在中間的房間裡發現了完美素外，什麼也沒找到……
這艘飛船沒有駕駛室，沒有動力室，甚至沒有引擎！這便引發了人類的許多遐想，飛船是如何啟動的？為何裡面什麼都沒有，難道外星人集體撤離了嗎？他們長什麼樣？
於易峰甚至有些懷疑，這根本不是什麼飛船，而是一個容器，盛裝完美素的容器……但是，為什麼它會在月球上？為何如此巨大？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些秘密，或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或許以前的聯合政府知道一些，但隨着地球爆炸，所有的秘密都掩埋在了歷史中。他只知道，這艘飛船，即將成為人類的家園……
一定的規劃是必不可少的，居住區、工業區、農業區、娛樂場所、實驗室等等，都需要事先規劃好。按照設想，上方的低重力區以及中間的中等重力區域是人類可以正常生存的地方。而飛船底部的高重力區域就沒有什麼大的用處了，人類脆弱的身體是無法承受太大的重力的。
總之，具體的設計還要交給工程師們來做。
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動員工作！將所有頹廢的人都動員起來。
第十五章
全體大動員
王志遠是月球基地的一名普通工人，他呆呆地望着牆壁，神情木然。在地球上時，他年紀輕輕就是一家跨國企業的高級工程師，前途遠大，但在人才濟濟的月球，也就只是一名普通技術工人。
如今，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間內，前面是一張鐵質的小方桌，上面放着一瓶老白乾。雖然不是什麼名酒，卻是他最愛喝的。或許，這也是整個人類世界最後的一瓶老白乾了吧。
當初登陸月球的時候，每個人都允許攜帶五公斤的個人物品，嗜酒如命的他，直接帶了四公斤的白酒。
而這四公斤酒，整整一年都沒有動過，用他的話說就是「喝酒不工作，工作不喝酒。」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準備熬過這幾年，就回地球享福。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了泡影，短短几天內，這些酒就被喝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一瓶……這是借酒消愁啊！
然而借酒消愁愁更愁，望着手中的照片，妻子與女兒的笑容就像昨天剛剛見到般清晰，王志遠的心中一痛，雙眼不禁紅了起來。
他拿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如同汽油一般，瞬間灼燒了整個喉嚨，嗆得他直冒眼淚。
但這種生理上的反應，遠遠比不上心理上的痛苦。他真的渴望來一次痛快的宿醉，醉的天翻地覆，忘掉煩惱，忘掉所有的一切……
坐在對面的，是他的室友趙超，也是面色愁苦陪着王志遠。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瘋狂喝酒，醉了便睡覺，睡醒了繼續喝，然後再次喝醉，如此反覆，頹廢無比地過了四天……
這時，電視機的畫面突然亮了起來，出現了於易峰的身影。他在電視上出聲道，「各位，我是於易峰，月球基地的暫時領導者。現在播送一條消息：就在剛才，我們查明了地球爆炸的真相！」
開頭便是這樣一句，不禁吸引了王志遠和趙超的目光。他們齊齊望向電視機，喉嚨聳動了幾下。地球爆炸的真相，是他們最關心的事，或者說，是所有人最關心的事。
「很遺憾地告訴大家，這幾天來，我們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地球的求救信號，除了『勝利號』，也沒有任何逃離出來的飛船。所以……讓我們默哀五分鐘。」
這句話幾乎宣判了七十億人的死亡，如同傷口撒鹽一般，狠狠地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經，只是瞬間，整個基地傳來了隱隱的哭聲。
但這是人類必須要接受的事實，於易峰認為，長痛不如短痛，刺破心中存在的幻想，將真相揭露出來，才能更快地渡過這一階段。
王志遠也是面色鐵青，雖然心底里早就不抱期望，但殘酷的事實並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這種直白的大實話還是讓他無比難受。
「現在，我跟大家說說地球爆炸的真相。」在五分鐘後，於易峰做了個手勢，電視屏幕上開始播放地球毀滅的每個片段：從地球南半球的超級爆炸，到完全四分五裂，每一刻都異常清晰。
「大家看，這是通過月球通信衛星拍攝的高分辨率圖像。毫無疑問，地球毀滅的罪魁禍首是發生在南半球的超級爆炸！」
「經過調查，我們發現，它不是恐怖分子引起的，也不是小行星撞擊地球。科學家對比了各種數據指標後，發現更它不是一種自然現象，而是——」
「是一種，未知原因的，由高科技引起的爆炸！」
於易峰提高了聲調，從幻燈片上播放出一張圖表，「大家看，這是在爆炸發生的前一刻，儀器記錄下的數據：地球的角速度徒然增大了千分之三點一，而地球對月球的萬有引力也增大了萬分之一點七六。這是非常不正常的！」
「我們的儀器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剎那，偵測到了相當於200萬顆『大億萬』級別核彈的伽馬射線！」
「而我們人類，尚未擁有如此能量級別的武器！我們人類，沒有這種甚至能改變地球引力的武器。」
「那麼，最大的可能，是某一未知的外星文明對人類發動了毀滅性的打擊！」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齊齊吸了一口涼氣，但仔細一想，卻有些道理。這些天，外星人的存在已經人盡皆知，因為月球上便有外星文明的飛船，這不是什麼秘密。
然而外星人真的友好嗎，恐怕不見得。大量的科幻作品曾經描繪過文明之間你死我活的戰爭，其中比較著名的便是「黑暗森林理論」……
當這一切真真正正發生在人類頭上時，所有人都沉重地緩不過氣來，憤怒的有之，恐懼的有之，絕望的亦有之。人們都沉默了，沉默地消化着聽到的內容。
王志遠的表情一無所動，但在背地裡的動作卻出賣了他。他緊緊握住的拳頭甚至都微微顫抖了起來，五根手指可以說是發白髮青了。
這是無比的憤怒，原先的絕望與傷痛化為了怒火的燃料，熊熊的燃燒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王志遠才鬆開雙手，這是一種憤怒的極點的平靜。
「很幸運的是，我們人類，並沒有因此而滅絕。我們的月球基地，還活着——51223人。」於易峰一字一句地說道。
「51223人是一個精確的數字，包括你，包括我，包括我們所有活着的人……在這之中有黑人，有白人，也有黃種人，是人類最後的火種，任何一個人都關係到未來人類的延續。」
「我們的目標是：活下去！不光光是為了復仇，也不光光是為了人類文明，還為了那些逝去的人類。遠在天堂的父母與家人也一定希望我們能活着，能好好的活着……」
「同志們啊，站起來吧，為了這個目標，團結起來吧，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盡到自己的力量！」
「我們是最後的人類，我們將為人類的延續而戰！從此以後，我們將不分國籍，不分種族……我們必須要站起來，彼此依偎，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啊！」於易峰動情地說道，接下來，他又簡單說了現在基地面臨的糧食危機情況，但主要還是側重於積極的一方面，人們只要努力工作，就能解決這些難題。
聽到這裡，王志遠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他喃喃自語道，「當初來到地球，就是為了30萬美金的年薪，將來回去後能過上好日子……但是如今父母沒了，妻子和女兒也沒了，我活下來還有什麼意義？」
他的聲帶被酒精燒壞了，又這麼多天沒說話，這一句話說出來，嗓音沙啞地可怕。
坐在對面的趙超自顧自斟了一杯酒，一口氣干下，辣的直咳嗽。他突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老王啊，人活着，還需要什麼理由嗎？我沒有老婆，父母也早就逝世了，但我永遠記得母親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超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娶個老婆吧！媽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啊。」
說到這裡，趙超哽咽了，「我要活下去，將來娶個老婆，生個孩子，不，生兩個……我要對得起我媽媽……我不能讓他失望！」
「我要活下去，我還沒有女朋友……」趙超說着說着說不下去了。
聽了這話，王志遠低下了頭，不知是在哭還是怎麼，「你們也希望我好好地活着，是嗎？」
「來，幹了這杯，也是最後一杯！」
第十六章
大建設時代（一）
當越來越多的人燃起鬥志，於易峰果斷宣布了糧食改造計劃的開啟。
「我宣布，糧食改造計劃正式啟動！」
機器轉動，馬達轟鳴，這是屬於大建設時代的獨特樂章。許多人心中都憋了一口氣，咬緊牙關，忍住心中的悲痛，奮身投入到工作中。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五萬人的勞動力，按照一般情況，僅相當於一個中等規模的小鎮。但是五萬高素質人才，再加上各式各樣的自動化機械，生產力完全可以比得上一個小國家！
許多科學實驗被強制叫停，不僅了騰出了人手，也騰出了電力。例如一台大型強子對撞機，功率差不多是12萬千瓦，太大了，砍掉！一台超級計算機，每小時耗電2萬度，竟然有幾十上百台，太多了，直接砍掉一半！
類似雜七雜八的實驗還有很多，像什麼研究導彈的，研究化學的，研究物理的，只要和農業發展相關性不高的，要麼被砍掉，要麼被擱置。雖然說科學實驗也非常重要，但比起糧食危機來，也只能靠後站了。
這裡還有一點小插曲，前面的幾任基地官員竟然無意間做了一件好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連「高貴」的月球基地也不例外。事實上，每隔五六年，這裡就會迎來一次大建設時代，其核心原因還是上層官員的政治需求。
這麼多年下來，基地鋪的越來越大，建設的東西也越來越多，每年又有這麼多土豪送來的數萬億美金，花都花不完，怎麼辦呢？
花不掉，就是能力不夠，是要扣政治分的！一些原本沒什麼用的設施會因為「政績需求」而建設出來。這些面子工程、形象工程，質量上還是可以的，現在恰好排上了用場！
多出來的工廠，多出來的核電站，放在以前幾乎沒什麼用，但現在就不一樣了，當於易峰看到這些廢棄多年的設備後，激動的差點跳了起來。每多一個，就多了一份力量，怎麼能說沒有用呢？
所有人被分成了十八個大隊，每個大隊又分成若干個工作小組。這一次的建設，不是為了政績，而是為了全人類的生死存亡！
按照會議制定的計劃，每個人都有合適自己的工作，而全體人員實行食物配給制度，吃的不算好，但是管飽。因為食物實在是太珍貴了，容不得一點浪費！
計劃經濟、平均分配，所有人都吃起了大鍋飯，至於工資，一分沒有……原本的美元體系早就被放棄了，看上去是制度上的倒退，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同甘苦，共患難，五萬個人其實不多，完全可以計劃到點。至於工作動力，光靠死亡威脅這一點就可以撐下來，不工作，大家就等着餓死吧！
說實話，於易峰對於管理這方面的工作是沒什麼經驗的。這可忙壞他了，剛上手的時候，四處奔波趕場，中間差點出了紕漏。好在超人類的身體素質高，長時間不休息也吃得消。再加上他的學習能力比較強，小有這方面的天賦，幾天下來已經漸漸上手，基地也開始有條不紊的運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