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第68章

海宴

  「既然大局已定,宮裡也可以動手了。」

  渭無忌明白他的意思,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轉手遞給韓彥。

  韓彥茫然地接住,看起來還不太明白,「這是什麼?」

  「表面上是一條普通的帕子,實際上浸過病死者的汗血。」

  韓彥頓時嚇得雙手一抖,差點把木盒跌在地上。

  「彥哥兒不用怕,只是讓你傳遞進宮,沒事的。」渭無忌淡淡一笑,「你從小養在掌尊大人身邊,一向是他最看重的人,我再怎麼大意也不敢傷了你呀。」

  濮陽纓聞言竟也笑了起來,兩人彼此交換了一個韓彥完全看不懂的眼神。

  接下來的幾天濮陽纓專心在丹房煉製霜骨,渭無忌則每天前往赤霞鎮一趟,查看封禁的情況。到了第五日,路障內想要憤怒衝出的鎮民似乎已少了近半。

  林奚整個人看上去消瘦了一圈兒,仍然努力想要跟魏都頭理論,「這位大人,鎮子裡的疫情已經失控,數十具屍體擺在那裡,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一個人進來看看啊!」

  魏都頭的臉色也不好看,語調有些無奈,「上頭說了,無論裡面發生什麼,我們只管封禁,不許插手。」

  林奚有些疲累地扶了扶額頭,「大人,我今日不是來求你開禁的,因為現在已經不能放人出去了。但既然疑似瘟疫,這樣不查病源,不加救治,甚至不供給藥材和食水,你知道最後是什麼樣的局面嗎?」

  「少說廢話,最多還有三天,我就不信就這麼幾天這鎮子就沒了不成?回去!全都給我回去!」

  一名鎮民怒極叫道:「這不是明擺着要滅殺我們嗎?為什麼?為什麼啊?」

  路障內的許多人都應和鼓譟起來。一片混亂中,林奚緊跟着魏都頭的腳步移動,再次問道:「請問這位大人,您剛才所說上峰命令,到底出自何人?請問是京兆府嗎?」

  「不關你的事,不要多問!」

  「赤霞鎮也是京城所轄,在天子帝都出現瘟疫,你可知道壓住不報是何等罪名?」

  魏都頭努力繃着臉,勉強吼道:「閉嘴!你說是瘟疫就是瘟疫了?老子不信!」

  林奚心急如焚,一隻手已經按在了路障的木樁之上,正要再爭,視線突然停在了遠方,嘴唇微微顫抖起來。

  只見通往主城的那條土路之上,一道煙塵飛馳而來,馬上騎士的面目尚看不清楚,但他的身姿對於林奚來說,卻是怎麼都不會認錯。

  後方府兵也已發現了來者,魏都頭返身迎了過去,顯然不怎麼認得他,高聲道:「什麼人?前方緝查盜匪,此路已經封禁,不得通行!」

  「封禁?」蕭平旌跳下馬來,向路障這邊張望了一眼,遙遙看見林奚模糊的身影,臉色頓時一沉,一言不發大步向前。

  魏都頭抽出腰刀,厲聲道:「給我攔住!」率領數名官兵衝上前揮刀砍下。

  京兆府兵的戰力與蕭平旌差距實在太大,他此時又在盛怒之中,不過三招兩式便摔飛了數人,將魏都頭擒下,反扣在手中,喝道:「都給我住手!把路打開!」

  眾府兵還未及反應,林奚已經厲聲道:「不!不能開!」

  蕭平旌拖着魏都頭奔向前,急切地問道:「杜仲一直說你出診,可這麼多天沒有消息,連他也開始覺得奇怪……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奚看着他,連日的焦慮與絕望一瞬間涌了上來,眸中的淚水再也忍耐不住,「赤霞鎮爆發疫病已十來天,病源不明,醫藥不足……」

  她剛說到這裡,守在路障旁的一名兵士突然晃了晃,暈倒在地,鄰近的同袍正要蹲身看視,林奚已高聲叫道:「先不要碰他,病人最初發作,就是這個樣子的。」

  周邊府兵驚詫地連退幾步,譁然之聲四起。

  蕭平旌憂急之下,揚手就把魏都頭扔到了一邊,越過木障就去拉林奚的手,「那你還不趕快出來!」

  林奚退後閃躲開,搖了搖頭,「對於如何處置疑似疫情,京城一向素有慣例,京兆尹府起碼半個月前就得到了消息,現在這個反應並不正常。你能不能直接去太醫署替我們求援?」眼見蕭平旌還要再說什麼,她搶先壓住了他的話頭,柔聲道,「平旌……眼下這個事態全靠你了,你必須得要冷靜,我是大夫,在這裡沒事的。」

  蕭平旌面上騰起怒容,「你放心,我不去太醫署,我直接去內閣!」

  赤霞鎮口的這場騷動,遠處的渭無忌自然看得很清楚,他面色清冷,完全沒有試圖插手的意思,轉身跳上坐騎,趕回了乾天院後殿。

  丹房淨室的桌案之上,盛放霜骨的長盤已經半滿,濮陽纓手握一把數寸長的短劍,正將鋒利的劍鋒緩緩浸入毒液之中,韓彥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啟稟掌尊大人,封禁赤霞鎮的兵士中開始出現病人,蕭平旌也已經趕了過去,看來今日必定事發。」渭無忌快步走到他身後,語調平靜地道。

  「蕭平旌?他去幹什麼?」

  「林奚在赤霞鎮裡頭。」

  「林奚在裡頭?這倒是個意外。」濮陽纓驚訝地轉過頭,但也不是特別在意,「這丫頭還小,在裡頭就在裡頭吧,只要不是黎老堂主就行。」

  說話間,他將短劍從霜骨毒液中提了出來,劍鋒上的水痕很快消失,泛着微帶碧意的幽光。

  「玄螭送來了嗎?」

  韓彥以為師父是在問自己,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什麼玄螭……」

  渭無忌在一旁笑了笑,道:「兩條玄螭已經送到玄靈洞中餵養。掌尊大人放心,絕不會誤了您療傷。」

  濮陽纓的眼風輕輕掃過韓彥,「你不知道什麼是玄螭,對嗎?」

  「聽起來……應該是某種活物?」

  「玄螭乃是一種極為少見的靈蛇,只在我夜秦邊遠深谷中方有,我派人費了十來年的工夫,也只抓到兩條。」濮陽纓似乎很有耐心,溫和地對他解釋道,「據我夜秦宮學藏書記載,服食這霜骨之水,寒毒可至四經六脈,之後再加玄螭之膽,重建根骨。此法雖不能傳世,但其效驗已有實例,常人若按法修習,可立增十年之功力,即使是為師這樣衰老病朽之人,也可就此骨骼強健,增年益壽。」

  韓彥驚嘆道:「原來師父的骨髓之傷要這樣治……如此妙法,您怎麼說不能傳世呢?想是因為材料太過難得的緣故吧?」

  濮陽纓但笑不語,用一塊白帕輕輕擦拭了短劍劍鋒,收入鞘中,舉在眼前靜靜凝視。

  烏皮赤銅的劍柄之上,深深鐫着兩個小字:「夜凌」。

  淨室的垂簾自外掀起,一條瘦薄的人影走了進來,半張臉隱在玄色披風的兜帽中,在濮陽纓身前拜下行禮,音調低婉,竟是女子之聲,「見過掌尊大人。」

  濮陽纓將夜凌短劍遞到她手中,叮囑道:「我走之後,行動的時機全靠你自己把握,千萬不要大意,小看了對手。」

  渭無忌在一旁笑道:「雲娘子的細心大膽連我也比不上,實在無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