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第9章
海宴
夜空中不見月色,只有繁星點點。城內夜間例常的巡防在蕭平旌眼中滿是漏洞,輕易便避開來,翻入了府衙的後牆。
大同府衙和其他官宅的布局基本一樣,前衙後宅,外加一個花園和一處書樓。張慶庾的書房跟隨主流設置,也被放在了東南院緊鄰花園之處。
又是一整日無果的搜捕,這位府台大人自覺疲憊已極,早早上床躺了許久,怎麼也積不起一絲睡意,焦躁之下又爬了起來,命人把秦師爺叫到書房。
「師爺接手搜捕的時候,那是拍着胸脯保證用不了幾天就能一網打盡的,現在可怎麼說?」
礙於這位師爺背後的情面,張慶庾跟他說話的音調還留着一絲客氣,但言語間的責備之意實在無法遮掩,臉色也不太好看。秦師爺裝着聽不出來,反而問道:「這種搜法都找不到人,實在不同尋常,他們會不會已經逃出大同府地界了?」
「不可能,我當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鎖全境。據說那個船老大腿上還有些輕傷,他們若是向外逃,到不了府界就能被錢參領追上抓住了,只可能是潛回了城中,想等風聲過去。」
秦師爺緊皺雙眉,「可本地跟他們沾親帶故的人都已經通查了一遍,並無絲毫可疑的跡象。如果沒有熟人相幫,他們到底還能怎麼隱藏?」
「你問我我問誰去?」張慶庾咬着牙,情緒開始有些失控,「天子御使想來已經出京,北境的人說不定過幾天也就到了。咱們的時間眼看越來越少,難道就只能坐以待斃不成?」
秦師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府台大人,現在不過是走脫了幾個人證而已,可迴旋的餘地還多着呢,此刻就說坐以待斃,早了些吧?」
張慶庾粗粗地喘着氣,沒有說話,室內隨之沉寂下來,氣氛有些凝滯。
此時已近子夜,府衙各處除了巡夜值守的燈籠外,唯有書房這一處光亮。蕭平旌矮身踩着牆頭查看了一圈,自然而然向這邊疾行而來。
院落中有株垂柳,蕭平旌的足尖在院中樹梢上輕點借力,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南側的檐角上。
主屋內的秦師爺突然眼神一凝,快速起身。張慶庾以為他是想到了什麼,滿懷希冀地正要開口詢問,被他以手勢強行止住。
檐上的蕭平旌踩着青瓦,向後窗方向多走了兩步,步履輕盈,幾無聲響。
秦師爺的唇邊微起冷意,手腕一翻,握住桌上的銅枝燭台,運力向上擲出,不偏不倚地破開了蕭平旌腳下的屋頂,一時間瓦片飛濺。
猝不及防的蕭平旌拼力後躍,被逼得翻檐而下,立足未穩,眼前一道掌影又當頭襲來,掌風之凌厲,令這位學藝琅琊的年輕人都吃了一驚,匆忙間雖然避開,但肩部已被掌風所掃,踉蹌後退一步,匆匆拔出背後的長劍。
短短片刻,兩人已在檐廊下快速交手了數招,一時無人能占上風,各自心頭都甚感詫異。
這時張慶庾已從室內奔出,狂呼道:「刺客!抓刺客!」
院外值守的侍衛聞聲涌了過來,蕭平旌不敢戀戰,急攻了兩劍,搶出空隙撤身向外院奔去。
秦師爺緊追在後,眼見前方就是外牆,也難免心急,飛身踏在下方侍衛的肩頭,同時撈過一把長槍,運力向前飛擲而出。
聞得破空之聲直襲背心,蕭平旌無暇回首,聽音辨位躍身而起,足底借勢在槍桿處一踏,反倒翻身上了高牆,快速消失於夜色之中。
秦師爺心知追趕不及,停下定了定神,自言自語地贊了一聲:「真是好身法。」
張慶庾行動緩慢,過了好一陣才倉皇趕了過來,顫聲問道:「秦師爺……那……那是……」
秦師爺冷冷道:「如此高手,想必是北境的人。」
「北境的人?」張慶庾瞬間面色如土,尖聲道,「你不是說,長林王爺還騰不出手,你也有眼線可以提前察覺嗎?」
秦師爺眯起了眼睛,似在跟他說話,又似在自語:「長林麾下多是軍旅之人,按理確實不應該這麼快……這個年輕人,他究竟會是誰呢?」
第五章 拔刀相助
蕭平旌生於王府,學藝琅琊,自幼便是頂尖的人物在教導。雖然老閣主從未將他加入天下高手排位的考量,但他對自身的武功還是很有信心,總覺得若是父親允准,真放他到江湖上去挑戰一圈,未必不能在琅琊高手榜上爭得一席之地。
正因為懷着這樣堅定的信心,夜探府衙鎩羽歸來的長林二公子才會顯得異常沮喪。一個地方府衙的書房院落,遇見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自己竟然用盡全力也未能取勝,這個結果委實讓蕭平旌心頭懊惱,怎麼想都有些想不通。
「雖然我是有些輕敵,但這個人……這個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幕僚!」
林奚將一盞紗燈移到桌邊,低頭察看他肩部的傷勢。此處的衣衫已破裂成縷,裂口處帶着焦痕,露出了下方紅腫的皮膚。林奚用銀剪小心地剪掉傷口周邊的衣料,在燈下仔細瞧了瞧,皺眉道:「這也確實不是普通的掌法。」
平放在醫女素白掌心的布料邊緣如同被燒過似的微微翻卷,帶着一抹褐黑焦痕。蕭平旌也湊過去細看片刻,越發地疑惑不解,「他的掌風不過是擦肩而過,並沒有擊中我,怎麼這衣服布料能變成這個樣子?」
兩人不由對視,眼珠微動,同時思索,又同時眼神一亮。
「鬼域無影,幽冥暗火……段桐舟?」
「沒錯,段桐舟!」蕭平旌一下子拍桌而起,「琅琊高手榜上第五,無人知其來歷的段桐舟!」
林奚驚訝地笑了一下,「真的無人知其來歷?連琅琊閣也不知道嗎?」
蕭平旌挑了挑眉,「天下芸芸眾生,總是會有那麼一些人,橫空而出,無家無國,無根無源,即便是琅琊閣,也只能看到他眼下的表象而已。」
「像段桐舟這樣的榜上高手,輕易不會為人所用。」林奚撫了一下衣料上的焦痕,心頭更沉,「也不知這件事的背後,還會牽扯出什麼樣的大人物呢……」
蕭平旌唇角微抿,眸色漸漸冷冽起來,「管他有什麼內幕,最後會牽扯到誰,反正我長林王府必定要一查到底,絕不半途而廢。」
長林府必會徹查真相的決心,身負善後重責的段桐舟自然也很清楚。無論那位夜探府衙的年輕高手是誰,都代表了來自北境的凜冽寒意已經逼至眼前,如果接下來依舊毫無進展的話,丟車保帥的最後一步將勢在必行。
段桐舟看了一眼臉如死灰眉目浮腫的張慶庾,左手指尖輕輕敲擊着右手微燙的掌心。
錢參領興奮叫喊的聲音此時自院外傳來,打破了室內已經有些僵死的氣氛,「大人!府台大人!有進展了!」
張慶庾着急地起身,幾乎撞到桌角,「快說,什麼進展?」
錢參領匆匆行了個禮,道:「屬下奉師爺之命,又重新拷問了一遍沉船第二日當值的所有人,發現確實有一輛馬車未經搜檢便進了城。」
「什麼?本官就是擔心他們潛進城中隱藏,這才下了死令在城門處嚴查!究竟是誰這麼大膽,竟敢違令不遵?」
「請大人息怒,自然是有原因的。」錢參領忙抬手安撫地朝下按了按,解釋道,「這輛馬車的主人乃是皇室宗親,身份貴重,下面的人實在不敢輕易得罪。」
此言一出,不僅張慶庾怔住,連段桐舟也露出了意外之色,「大同府還有皇室宗親?哪一個啊?」
「是萊陽小侯爺。據說他是外出玩耍遊歷山水,恰好途經此地。」
「原來是他……小地方的人見着一個皇族,就跟從天上下來的一樣,難怪不敢得罪。不過這位小侯爺是宗室閒散子弟,理應不摻和這種事才對。」他想了想,追問道,「那萊陽侯什麼時候走的?去向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