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田園地主婆 - 第4章
慕流蘇
孫氏說的本是氣話,見梁俞忠還這樣,一心只為着公婆着想,心裡委屈極了。不再說話,扭過臉去只哭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再不搭理梁俞忠。
梁俞忠蹲在地上,瞧見這樣,心裡也是煩透了,但又做不了什麼,只抓扯着自己兩鬢。
連續幾日食用富含維生素C的食物,錦曦身上的病症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重病這麼久,傷了元氣那是肯定的,所以錦曦也不急着下地,就這麼在床上躺着休養。
孫氏這幾日忙完家裡的活,還要去地里拔棉花杆子。每日忙裡偷空過來送吃食,還沒說上兩句話,就會被人催走。是以,錦曦還沒來得及將這好消息說給孫氏聽呢。
這樣的秋夜,對於孫氏和梁俞忠,是備受煎熬的一夜。
而對於錦曦,卻是自穿越以來,睡的最自在的一晚了。
腿腳可以隨心所欲的伸展,不會再莫名痙攣,手臂上那些駭人的血點,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孱弱卻光滑的小胳膊,有着十歲少女的嬌嫩肌膚。
病症消了,身子舒坦了,睡的自然就舒暢了。她巴望天快些亮,等天亮孫氏送吃食來,她一定要快些把這好消息跟孫氏分享,好快些離開這間陰暗潮濕的小屋子,跟角落裡,房樑上,那些老鼠分道揚鑣!
「哎喲喂,這不大哥嘛,你咋地也來啦?這大清早的,從鎮上趕過來,可受累了!」
婦人聒噪的大嗓門在屋外乍然響起,睡夢中的錦曦被這聲音吵醒。她睜開眼,床前的松油燈早已燃盡,淡淡的天光從窗戶外灑進來,屋子裡光線黯淡。
「今個是曦兒出門的日子,我這做大伯的,不來送她這最後一程,心裡難安,受累什麼的,不值當一提!」
說話的男人,聲音平穩,聽着給人很舒坦的感覺。
錦曦在腦海里努力搜尋,這說話的男人應是本尊的大伯梁玉句。梁玉句是長子,兄弟里就他讀過幾年書。
老梁頭做主,將老梁家在鎮上置辦的那間小雜貨鋪子,交由梁俞駒打理,為此,梁俞駒帶着妻子金氏常年居住在鎮上。
這大清早的,他怎來了這裡?
錦曦揉了揉眼,半坐起身,隨即恍然,今天可不就是老梁頭許諾的第五日?說好了的,明天梁俞駒的長子,老梁家的秀才長孫,梁禮輝換庚帖,今天,梁老三是務必要送她去土窯子的。
「老二呢,怎不見他人?」梁俞駒在外問道。
楊氏聒噪的大嗓門又起:「大哥還不知道他,就是人老實,心腸軟,最受不得這種場面。前幾日我娘家那邊捎話來說有點事,這不,今個一早就打發他過去了。」
梁俞駒淡淡應了一聲,「嗯,這倒也是,難為他了!」
接着又揚聲道:「三弟,三弟妹,事已至此,做大哥的,只能勸你們想開些。你們還年輕,往後兒孫繞堂,曦兒……就放她安心出去吧!估摸這時辰不早了,也該動身了!」
梁俞駒說完這話,長長嘆息了一聲。
屋裡的錦曦就聽見孫氏熟悉的哭聲,如同遏制不住的洪水,哀哀哭起來,想必之前一直在強忍着吧!
「三弟妹,快別這樣了,大哥特地從鎮上趕過來,我和四弟也都在,這麼多長輩來送,也算給曦兒壯膽。你讓老三帶着曦丫頭趕緊動身吧!」楊氏道。
孫氏哭得肝腸寸斷,嗚嗚咽咽,像是在說些什麼,但楊氏的大嗓門又開腔,完全壓住了孫氏模糊不清的話語。
「要我說,你甭哭,趁着日頭還沒起山,讓老三趕緊的,抄小路送曦丫頭去柳樹林,回頭日頭爬上山坡,下地的人就多了,撞見不好!」楊氏催促。
「二弟妹說的有理,此事趁早不趁晚。老三,你媳婦想不開,你是個男人,可不能跟着犯糊塗!別愣着了,趕緊的進屋準備去吧!」梁俞駒從旁淡淡吩咐。
不是梁俞駒這樣吩咐,錦曦還不知道本尊的親爹,梁俞忠也在。想想也是,今天他不在,孫氏婦人家力氣不夠使,誰敢不要命,上前來抱她去柳樹林?所以,他是不可或缺的。
梁俞忠沒啃聲,但肯定聽進了梁俞駒和楊氏的話,錦曦聽到屋外移動步子的聲音。
緊接着,一直嗚嗚哭着的孫氏,哭聲陡然拔高,悲傷中透出驚惶。接着,窗戶外人影一陣竄動,木門狠狠震了一下,孫氏的哭聲先前還在窗戶那邊,現在已經移到了門前。
木門單薄而簡陋,門板之間的縫隙,最大的地方有半指寬。先前還有淡淡的光線,透過半指寬的縫隙射進來,這會子被擋住了。
錦曦猜測,孫氏一定是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木門。
只聽楊氏在外面跺着腳急道:「三弟妹,你瘋魔啦?好好的把着那門作甚?老三,別傻愣着,趕緊的把你媳婦拉開呀,這還要不要出門子啦!」
「大哥,二嫂,孩子娘昨兒一宿沒合眼,心裡不舒坦,就,就讓她再跟曦兒多待片刻吧,可中?」梁俞駒的聲音在門外低沉響起。
第六章
病變
錦曦掀開被子,雙臂撐着床沿,努力將雙腿往床沿邊移。
「老三,你這婦人之仁,會誤大事的!」梁俞駒聲音帶着幾分嚴肅。
「三嫂那樣子瞧着都揪心,大哥,二嫂,你們權當可憐三嫂,成全她一下吧,橫豎就片刻功夫,也耽擱不了啥!」年輕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傷心,是四叔梁俞洲,錦曦分辨着。
「老四,怎說話的呢?合着我和你二嫂,就是那冷心腸的人?我們這是為他們好,為咱老梁家好!」梁俞駒一板一眼訓斥梁玉洲:「曦丫頭這病晦氣,在家裡多耽擱一日,耗得是咱老梁家每一個人的福運,也包括你!」
「我年輕不經事,我就心疼三哥三嫂,曦兒乖巧懂事,我心疼他們失了那麼好的閨女!」梁俞洲瓮聲瓮氣頂過去。
「三哥,待會你進屋,把這篾竹籃子替我交給曦兒,就說這是四叔親手為她編的……」梁俞洲說不下去了,聲音哽咽着退到了一邊。
想起女兒從前的種種乖巧體貼,孫氏哭得愈發肝腸寸斷,梁俞忠拎着那小巧精緻的篾竹小花籃,抱着頭蹲到一邊。
「四弟,你瞎起個啥哄?這不添亂嗎?」楊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嚷嚷着:「曦兒跟咱老梁家沒緣分,去了也好,早死早投胎。你三哥三嫂還年輕,往後啥樣的兒女沒有?」
孫氏聲音哭啞了,喃喃道:「我曦兒……不該這樣……不該啊……」
楊氏將目標對準門前哭得死去活來的孫氏,厲聲厲氣道:「哎喲喂,三弟妹,你就別哭了,就算你哭死了,還能擰得過老天爺去?這都是命,你就認命吧!別再死把着門,再不走,日頭就起山啦!」
「三弟妹,知道你心疼,但你鬧騰也要有個度!這樣沒完沒了,可不行!」沉默了一會的梁俞駒,再次出聲,聲音較之前的嚴肅,多了兩分厲色。
見孫氏還是把着門不肯讓開,梁俞駒轉而對梁俞忠直接下了命令:「老三,你就是這麼管教媳婦的?趕緊的,去把你媳婦拉開!」
梁俞忠應該是又挪了幾步,但沒對孫氏行蠻,而是沉聲勸着,「孩子娘,咱都算了吧,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老三,你磨嘰什麼?老梁家的男人,沒你這般慫的!」梁俞駒冷聲呵斥,「再耽擱下去,讓你閨女死在這屋裡,你們倆,就是老梁家的罪人!」
好多日不曾下地,陡然一下,只覺天旋地轉。錦曦扶着床沿,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讓自己站穩腳跟。正暗自欣喜的當下,就聽屋外的大伯這樣呵斥,錦曦的肺差點就氣炸了!
屋外,梁俞駒的呵斥,把孫氏和梁俞忠都給震住了,楊氏幸災樂禍的撇撇嘴角,哼了一聲,「不識好歹!」
梁俞洲氣的臉紅脖子粗,但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再跟楊氏纏雜。
梁俞駒大擺家長氣勢,抖了抖袖子,渾身散發出威嚴的氣勢。正欲趁熱打鐵,一舉逼梁俞忠夫婦就範,就在這時,孫氏身後的木門,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吱嘎聲。
所有人都以為是幻聽,就連孫氏都忘記了哭,愣愣瞧着那門。
突然,那門再次晃動了一下,這次,不是幻聽,那門竟然真的從裡面拉開了一條縫隙。
隨着那漸漸拉開的門縫,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是一個穿着單薄襖子,垂着手的小姑娘。直到那扇隔絕了屋裡屋外的木門完全被打開,錦曦毫無阻隔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孫氏還保持着用身體把門的姿勢,站在孫氏身旁的那個漢子,濃眉大眼,嘴唇豐厚,身上的衣裳皺巴巴的,褲腳和鞋面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泥土。
在看清屋裡開門的人,是他病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的女兒錦曦時,梁俞忠懵了,僵在原地,呆呆望着門裡面。
和孫氏相似的是,他的眼裡也灌滿血絲,兩頰的絡腮鬍怕是有好多天沒打理了,看起來頹喪的很。錦曦瞥到漢子的手裡,還拎着一隻小巧玲瓏的篾竹籃子。
這個高大精瘦的漢子,就是本尊的親爹梁俞忠了,錦曦暗想。她的目光並未在梁俞忠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投向屋外,她想早些看到那個為了老梁家,『鞠躬盡瘁』的大伯是啥樣的德性!
好多日捲縮在陰暗潮濕的屋子裡,陡然打開門瞧見外面,眼睛適應不了這遽然強烈的光線。
錦曦眯起眼,微微後退了半步,腳下虛浮,差點摔倒,孫氏眼疾手快,已經衝過來扶住了錦曦。
孫氏又是驚訝又是心疼又是驚喜,把錦曦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遭,顫聲問道:「曦兒,你怎下地了?快快快,娘扶你床上躺着去!」
「娘,我身子比前幾日輕快多了,身上也不難受,下來走走,反倒更舒坦了!」錦曦半靠着孫氏,淺笑道,聲音軟糯透出一點虛弱之氣。
「這麼說,曦兒你的病……好了?可是你那病,大夫不是說……」孫氏不敢置信,但不吉利的話她絕對不說,只睜大雙眼,恨不得將錦曦掰開了細看。
錦曦無奈一笑,擼起自己的衣袖,讓孫氏看她的雙臂。又抬高几分聲音,好讓屋外的人都聽見:「娘,你看我的手臂,那些血點都沒有了,腦袋也不發燙,腿腳也不抽筋了。我的病是真的好轉了呀!」
孫氏狂喜,連連點頭,沖還杵在屋門口的石雕梁俞忠喊:「她爹,你聽到了嗎,老天爺開眼,把曦兒還給我們了啊!」
梁俞忠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眼角全濕了,粗糙的大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看着門裡邊抱在一起的母女倆,憨憨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楊氏聽見裡面的動靜,驚愕的不得了。很想往前湊,但又怕過了病氣。
探着脖子朝屋裡張望,可惜屋裡屋外光線對比太強,只瞅見孫氏摟着錦曦,卻壓根瞧不清錦曦身上臉上到底是啥狀況,楊氏更急了。
「咋樣了?到底了咋樣了?早前十里八村,患那種病的人不是都沒得救嗎,曦丫頭咋無緣故的就好了呢?這太邪乎了吧!」
她連珠炮般的向屋裡人詢問,梁俞駒在經歷了短暫的震驚後,很快穩定下來。當屋裡哭笑成一團,屋外楊氏上躥下跳,梁俞駒一直袖着手站在那,眉心緊緊皺在一起,做若有所思狀。
第七章
和氣的大伯
孫氏這會才沒功夫給楊氏解惑呢,梁俞忠也沒搭理楊氏,想到昨夜藏在箱子底的那三十兩銀子,還沒捂熱呢,楊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外團團轉。
「三弟,三弟妹,你們倒是把曦丫頭拽出來,讓我和她大伯都瞧瞧呀,躲在屋子裡幹啥?」她扯着嗓子朝屋裡喊。
錦曦被孫氏摟着,目光瞥見屋外有個高瘦的婦人,一會就將一張馬臉朝屋門口張望,細眼睛塌鼻子,嘴裡聒噪個沒休沒止,惹得那薄薄嘴角上的黑色痦子,也跟着跳動。
瞧見二娘楊氏這副模樣,錦曦不禁有點想笑。
「二嫂你別急呀,想知曉曦丫頭啥狀況,自己進去瞅不就得了麼,問啥呢!」梁俞洲略帶嘲諷道。
楊氏氣呼呼瞪着梁玉洲,梁俞洲視而不見,大步朝前走到屋門前,也是滿臉激動。
感慨道:「三哥,曦兒可算是熬過來了,你和三嫂,也可鬆一口氣了!」
梁俞忠紅着眼眶點點頭:「那是,那是。」
「這可真是件大好事,我得趕緊去跟爹娘告兒一聲,好讓二老也早些放心!」梁俞洲又道。
「嗯,本該我親自去跟爹娘說的,這眼下也沒法抽身,只能讓四弟你跑一趟了!」梁俞忠道。
「自家兄弟,應當的。」梁俞洲道,揚聲又朝屋裡的錦曦笑道:「曦丫頭,等你的病好齊全了,四叔教你編篾竹籃,四叔不藏着掖着,啥樣式都教給你,好不?」
錦曦一直被孫氏半摟半抱的渾身打量,這會終於抽出空,朝那說話的四叔處望去。
梁俞洲和梁俞忠站在一起,兩人無論是從身高,膚色,還是五官,都帶着七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梁俞洲很年輕,約莫十六七的光景。還有,梁俞忠留着絡腮鬍,梁俞洲沒有。
錦曦抿了抿嘴角,對梁俞洲投去一個欣喜的淺笑:「四叔說話可要做數哦,我這可記下了呢,娘為我作證!」
孫氏笑的眼淚又出來了,「你這孩子,剛好一些,就捉弄起你四叔來!」
梁俞洲黝黑的臉膛,泛起一點點紅色,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後腦勺,響亮應道:「好嘞,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去你爺奶那邊說一聲!」
梁俞洲剛轉過身,還沒邁開步子,便見站在屋外兩丈遠處,一直沉默的梁俞駒,正袖着手朝這邊走來。
「老四,你且止步!」
梁俞駒喊住興沖沖的梁俞洲:「爹娘這會子還沒起身,你跑去嚷嚷什麼?曦丫頭好沒好的,你知道?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梁俞洲被訓懵了,撓着腦袋杵在那,不明白大哥的意思。梁俞忠也有些羞愧,搓着手。
梁俞駒撇開梁玉洲,直接走到門口十步處便不再往前,袖着手站在那,目光越過梁俞忠投向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