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軍閥 - 第9章

錄事參軍

  月色撩人。

  黃埔灘上的跑馬廳實則頗為簡陋,賽馬路圍了一圈綠草而已,四下甚至沒什麼遮擋,只在東面有一處簡陋的看台。

  走在跑馬廳旁的泥石路上,概因洋人賽馬時因場地狹小時常衝上跑馬場邊的這條泥石路,是以這條路又被人稱為「馬路」,國內公路稱為馬路據說即由此而來。

  不遠處即可見深邃大海,波浪起伏,月色朦朧,頗有「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意境。

  葉昭精氣神十足的闊步前行,身側,蘇紅娘一襲黑色燕尾服、鋥亮的黑皮鞋,古典大美女喬裝打扮,活脫脫一俊美小生,偏偏一顰一笑間嫵媚動人心魄,令人升起萬般遐思。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蘇紅娘早就在府里憋的悶極,小滑頭忽然來約她出府「辦事」,她自然滿口答應,欣然換了男裝,卻是令葉昭本來想好的說辭全沒了用場。

  瞥着身側的蘇紅娘,葉昭笑道:「穿男裝真漂亮,我看呀,你以後就男裝打扮吧,出出入入也方便,就算回了粵西,也裁一身軍裝,女將軍嘛!再說你的部下,也要有統一的制服,可以匯聚人心,松松垮垮的農民軍是沒前途的。」

  「你的天書里都寫着呢!」蘇紅娘搶白了他一句,穿了一襲男裝,走在這個小滑頭身邊好像自然多了。

  「諷刺我是吧?回頭休了你!」葉昭本來準備瞪她一眼,可話卻是越說越沒有底氣,越說越小聲。

  對葉昭的口不擇言蘇紅娘既無奈,又有些麻木,而在知道小滑頭並不是韃子一夥之後,對他這些小毛病卻不知道為什麼,沒了以前的厭惡之感。

  何況?蘇紅娘突然就瞪着葉昭,問道:「喂,你跟我哥說甚麼了?」

  晚飯的當節兒,蘇老大卻是將她叫過去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長兄如父的道理,就在蘇紅娘莫名其妙的時候蘇老大才說了,他已經作主正式將她許給了那個小滑頭,而且是聘書聘禮都收下了。雖然是側室,卻也算明媒正娶,你不管怎麼都是寡居,葉公子又是大本事的人,做側室也不委屈了你。而且婚期都給定了,就在十天之後。

  蘇紅娘氣得夠嗆,差點和哥哥當場翻臉,還正想找葉昭算賬呢,他卻先提起了這茬兒。

  葉昭早有對策,笑道:「就好像我說的呀,掛名夫妻,可總得有個儀式,好吧,儀式不要也行,但要有個說法,也就是說十天之後,你就算有了個名份。放心吧,咱倆的關係一準兒像現在這般維持不變,可要說沒這麼個過頭,你怎麼算我葉家的人,又怎麼算報恩了?嫁我的話可是你先說的,總不會反悔吧?媒人我都找好了,就老夫子了。」

  蘇紅娘冷哼一聲:「我當時本想殺了你的。」

  葉昭心下一凜,卻滿不在乎的道:「隨便,伸脖子給你殺!」

  蘇紅娘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兩人就沉默下來,沿着泥石路在海邊緩步而行。

  夜色漸深,路上早沒了行人,遠方沙灘上影影綽綽有幾人,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其實,我是鄭王府的阿哥,不過你只要記得我叫葉昭就可以了。」走了幾步,葉昭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身份,畢竟她早晚會有知道的一日,還不如自己親口講呢。

  蘇紅娘雖早隱隱猜到葉昭是滿洲貴胄,但聽他親口承認,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突然有些失落。原來,原來他終究是個韃子。

  突然葉昭就一笑:「雖然我是個韃子,可我是個好韃子,而且啊,我可從來沒把自己當滿洲人看。」倒好似知道蘇紅娘現在心裡在想什麼。

  好韃子?蘇紅娘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說這個傢伙什麼好。

  葉昭又嘆口氣,說道:「人之一生,總有許多無奈……」正想再說下去,卻被蘇紅娘拉了拉衣袖,努了努嘴,順着她努嘴的方向看去,卻見沙灘上走過來六七名身影,漸漸近了,才見到是團勇打扮,想來是圍困上海縣城的團練一枝。

  「嘖嘖,這兔相公長得真俏!」走在最前面的胖子團勇盯着蘇紅娘,眼裡就有些慾火。

  而其他幾名團勇貪婪的目光卻是盯在了葉昭手上,那幾枚翠綠的玉扳指,一看就不是凡品。

  「大膽,我是朝廷欽差,你們誰的治下?速速讓路,若不然定將你們幾人送到吉爾杭阿帳前治罪!」葉昭知道清軍軍紀敗壞,團勇就更不消說了,和部分軍紀敗壞的太平軍一般,都是燒殺劫掠慣了的,是以他上來就報明了身份。

  「什麼他媽欽差,老子怎麼沒聽說來了欽差?你嚇唬誰家爺爺呢?」胖子笑呵呵走在最前,其他幾人則呈扇面圍上來。

  就算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葉昭也知道不好,不由得暗悔沒有帶戈什哈戒衛,可話又說回來,這一來是租界治安尚好;二來帶了戈什哈許多話卻不好同蘇紅娘講了。誰又會想到這般倒霉遇到幾個亡命之徒。

  走在最後的鄉勇突然舉起了鳥槍,「嘭」一聲,葉昭就覺身子被大力推開,正是身側的蘇紅娘推開了他,繞是如此,胳膊上還是一麻,轉頭看去,血淋淋的想來是被彈丸掃到了。

  電光火石間,這一刻葉昭真是目不暇接,就見蘇紅娘一步就到了胖子鄉勇面前,手腕一抬,就擊在胖子喉嚨之間,胖子悶哼倒地,手中的鋼刀已經落在了蘇紅娘手上,接着就見刀光閃動,噗噗噗幾名鄉勇喉間鮮血狂噴,向外跌出,離得遠的兩名鄉勇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葉昭不假思索的道:「別留活口!」

  蘇紅娘倒是微微一怔,隨即手一抬,已經多了一柄轉輪手槍,葉昭送她的,卻不想她帶在了身上。

  「砰砰砰」幾聲槍響,兩名狂奔而出的鄉勇栽倒在地,蘇紅娘又追上去,顯然是檢查他們有沒有咽氣。

  「快走!」葉昭站起身,也不管胳膊上還在冒血,只想快些離開此地,若被洋人見到自己殺了團練鄉勇,成何體統?何況短短時間,葉昭就知道此事大有可為。

  蘇紅娘不知葉昭心思,她略一遲疑,用鋼刀從鄉勇屍體衣服上割了一條布,快步追上葉昭,幫葉昭扎住傷口。

  ……

  側門進的行轅,門房旁的戈什哈急忙躬身行禮,倒沒注意欽差大人受了傷。

  回到二樓臥房,坐在紫檀木五足嵌玉圓凳上,蘇紅娘卻是很快拿來了刀傷藥幫葉昭處理傷口,看到葉昭齜牙咧嘴的模樣,蘇紅娘就忍不住好笑。

  「今天的事跟誰也不要講!」葉昭剛說完就呀了一聲,卻是蘇紅娘綁緊布帶時觸動了傷口。

  「跟大哥也不能說嗎?」蘇紅娘小心的慢慢放下葉昭捲起的衣袖,就怕這位大少再呲牙咧嘴的喊痛,一邊不解的問。

  「能不說就不說吧。」葉昭沉吟着道,「多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險。」隨即心下一怔,這一刻,倒感覺蘇紅娘好像和自己一條心呢?反而跟她自己哥哥成了外人。

  再見蘇紅娘點頭,顯然是依了,葉昭心下就更有些暢快。

  「這是照相機吧?」蘇紅娘破天荒第一次來到葉昭的臥房,卻是發現了那紅漆描金彩繪的鏡台旁,一個怪怪的三根架子架着的小木箱。

  葉昭嚇了一跳,還以為這大小姐也突然間穿越過來了呢,隨即想起自己書里曾經對現時西洋科技的介紹,看來這段時間她看了不少。

  「對,照相機,回頭咱倆拍張結婚照。」葉昭就笑,照相機是他從霍爾律師那兒借來的,卻是想空暇拍幾張照片留念。

  蘇紅娘也沒聽清他說什麼,轉身瞄了葉昭一眼道:「今天受了驚嚇吧,早點歇着,我走啦。」

  葉昭笑道:「好,我怕了就喊你。」

  蘇紅娘卻是點點頭,雖然她男裝打扮,穿了皮鞋,但卻不免蓮步婀娜,燕尾服下,似乎能感受到她輕柔的腰肢擺動,這種古典美和現代碰撞的驚人風情,險些令葉昭拔不出眼睛來,直到麗人背影消失,他才無奈的搖搖頭,心說自己就一直這麼沒出息吧。

  琢磨着今天晚上的事兒,想來會被算到洋人頭上,更加激化清軍和租界洋人的矛盾吧。

  而自己又如何從中取利?

  怔怔的想着,突然一絲濃香飄入鼻端,轉頭望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蘇紅娘又進了來,端了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湯盤,白玉似的官窯燒瓷蓋碗裡,是一盞香氣濃郁的鯽魚湯,乳白的湯底,魚身上飄着幾絲綠葉,觀之即令人食指大動。

  「喝吧,見了血,鯽魚湯最補。胳膊用的上勁兒吧?」蘇紅娘將湯盤放在了葉昭身旁的檀木桌上。

  「啊,沒事,我不是左撇子。」葉昭傷的是左手,倒不影響他進食,拿起白玉小勺,就急忙舀了一口送進嘴裡,隨即啊一聲,被燙得直吸冷氣。

  蘇紅娘水汪汪勾魂攝魄的大眼睛無奈的看着他,說道:「還說自己是親王阿哥呢,怎麼沒一點兒穩當勁兒?跟個小猴崽子似的。」

  葉昭在蘇紅娘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丟人了,卻也煉就了一副鐵麵皮,全然不在乎,訕笑道:「黃帶子嘛,那定然是沒個正形兒的,有這麼幫紈絝子弟,老婆的反清大業才必定馬到成功呢!」

  蘇紅娘就瞪了他一眼,「看,就不能好好說話?」

  葉昭無奈的嘆口氣,「行,那以後不喊你老婆了。」

  蘇紅娘讚許的點頭:「這就最好。」

  「十天後再喊!」葉昭的話卻是令蘇紅娘氣結,伸出雪白滑膩的小手就給了他一個爆栗。

  葉昭一呆,蘇紅娘也怔住,這動作實在顯得太過親昵。

  葉昭隨即就幽幽嘆口氣,「動手打你家夫君,看來要罰你回娘家學三從四德了!」

  蘇紅娘輕笑道:「我管教弟弟不行麼?」

  葉昭點點頭,說道:「好吧,今天姑且饒了你,以後可不許再犯。」

  對答之間,倒好象蘇紅娘默認了是他的老婆,說「管教弟弟」是為了剛剛動手打夫君一下而辯解。

  蘇紅娘知道和這個口花花的大少多說幾句就註定自己吃虧,可她卻少有能這般輕鬆閒聊的朋友,天地會眾各個尊她重她,見了她就是一絲不恭的神情都不敢有,就更莫說和她談笑了。

  偏生就這個恨的人牙根痒痒的傢伙,嘴裡沒一句正經話,輕浮的厲害,但和他在一起好像很輕鬆,就好像自己換了個人,再不是金戈鐵馬叱咤粵西令千軍萬馬膽寒的俏羅剎,而是有人疼有人憐的普通女子。

  這傢伙,好像真的不怕自己呢。

  「老婆,我餵你一口?」果然,看他現在嬉皮笑臉的無賴樣,又哪裡將自己的名頭有半分看在眼裡了?

  「不喝拉倒,老婆,今天咱們去的地兒叫跑馬場,就是賽馬用的,我聽說法國領事有一匹好馬,等我尋機會給你弄來,這天下的駿馬,只有我老婆才配騎,給他們用那叫暴斂天物。」

  葉昭嘮嘮叨叨的,蘇紅娘雖不理他,卻靜靜的看着他,不知道在尋思什麼。

第十八章

萌芽

  如同葉昭料想的一樣,跑馬廳事件之後的第三天,英國領事阿禮國、法國代理領事艾棠、美國領事沃科特(又譯吳利國)一起來到了欽差行轅,態度強硬的要求清國特使大人約束兵勇,不然決不甘休。

  接連兩日發生清軍兵勇襲擊洋商事件,顯然跑馬廳鄉勇被殺一事引起了連鎖反應,團練鄉勇大多出自一地,同氣連枝,同鄉被洋人殘殺,自然會引起其部敵愾之心,何況鄉勇團練,軍紀本就不好約束。

  葉昭穩坐釣魚台,只是一再的表示遺憾,而等打發走三位洋大人,葉昭立即修書一封,乃是寫給江蘇巡撫許乃釗、按察使吉爾杭阿,要二人嚴密戒備,防止洋人偷襲。

  擔心二人全不當一回事,葉昭措詞極為嚴厲,言道警訊已傳,若不恪盡職守,致軍務有失,定然參他二人玩忽職守之罪。

  要親兵將信秘密送往清軍大營之後,葉昭又來到二樓,敲響了蘇紅娘的房門。

  蘇紅娘換了件玫瑰紅小對襟梅花烙印修身旗袍,顯得體態修長妖妖艷艷勾人魂魄,葉昭就笑:「怎麼也穿上韃子裝了?是不是覺得韃子也有好人了?」

  蘇紅娘也不理他,側身道:「進來說。」

  紅燭之下,香閨流華溢彩,銀屏秀閣,流蘇飾賬,而靠窗漂亮的西式梳妝檯又帶來別樣的風情。

  在軟墩坐下,接過蘇紅娘送上的香茗,吟了一口,齒頰留香。

  葉昭不再說笑,而是極嚴肅的道:「寫封信吧,給小刀會劉麗川,我估摸着超不過半月,洋人就會攻擊清軍大營,怕到時也會請小刀會協助,你告訴劉麗川,不能答應。」頓了下又道:「若不然就答應下來,但等洋人攻勢一起,要他趁機率眾突圍,小刀會生死存亡,只有這麼一個機會,若不當機立斷,定然全軍覆滅。」

  本以為還要跟蘇紅娘解釋為什么小刀會不能同洋人聯合攻擊清軍,誰知道蘇紅娘蹙眉道:「這消息確實麼?我也正發愁呢,別看洋商賣劉大哥他們武器,可要說在洋人政府眼裡,我們終歸是亂軍,早晚洋人和韃子會沆瀣一氣聯手對付劉大哥,到時候劉大哥可就連個退路都沒了。」

  葉昭一挑大拇指,笑道:「老婆真是越來越聰明。」

  蘇紅娘心下無奈,才正經了多一會兒?就又開始露出本色了。

  「放心吧,這信兒保管錯不了,不過老婆,你要找個能說會道的兄弟,一定要說服劉麗川,如果他實在不聽,那也沒辦法,咱們不過盡人事,聽天命。」

  蘇紅娘默默點頭,自沒感覺不知不覺間「老婆」一稱漸漸被小滑頭在談正事中確定下來。

  「就叫阿九去吧。」蘇紅娘略一琢磨,有了人選。

  葉昭點頭:「那明兒一早叫大哥帶阿九去找霍爾,他會幫阿九安排進上海縣城的事兒。」自己和天地會交往幫小刀會通聲氣只要蘇紅娘和蘇老大知道即可,如羅阿九之流,是斷然不能令他們知曉內中詳情的。

  蘇紅娘點頭,卻又看向葉昭,正色道:「我真不懂了,你是親王阿哥,為什麼反叛族人這麼幫我們?」

  葉昭神秘一笑:「幫老婆是應該的,不過說反叛族人嘛,那倒也未必。」

  其實要說當今之世,滿漢之分遠不如幾十年後,更不像後世網絡上那般描述的你死我活,大清入關二百多年,忠君思想早已深入民心,曾國藩的湘軍就是以「忠君尊上」為信仰同太平軍展開了殊死搏鬥,而士紳階層,就更普遍存在忠君心理,早就心安理得做滿洲人的治下之民了。

  而太平軍也好,天地會也好,投身其中的大多為吃不上飯的農民亦或亡命之徒,又或妄圖從中取得榮華富貴,他們起事雖提出反清的口號,卻實在和滿漢之爭扯不上關係。

  甚至辛亥革命後,又有多少所謂的漢族大儒成為保皇派不肯剪掉辮子?

  滿清之亡,實在不是因為滿漢之爭,而是幾十年後首先甲午慘敗於日本,洋務運動失敗,接着八國聯軍進北京,義和拳亂天下,慈禧離世,主少國疑,而羞答答搞出來的君主立憲卻是換湯不換藥,皇室根本沒有放棄權力的意圖,這才引起士紳階層強烈不滿,大清執政根基也不復存在。

  可是葉昭知道,不管從哪個角度講,自己最後終究要恢復漢人名字的,不能由自己帶來的改變是大清江山鐵桶永固。只是,那可能是十幾甚至幾十年後的事了,現在自己只管積蓄力量,若手裡有一枝異常強悍的武裝,再能在江南兩粵等臨海之地守疆,則可進行真正的洋務運動,團結士紳、改善民生,與西方平等往來,使自己所守之域富強昌盛。

  若真能走到這一步,實則就算自己頂着滿洲貴族的頭銜,也斷不會有人為自己血統困擾,說不定還會擁護自己做第一任君主立憲制下的國王呢,不過是自己不甘願一輩子頂着個滿洲貴族的名頭而已。

  當然,現在說起來這些也只敢做夢想想,實在太過遙遠,這個世界因為自己的到來斷不會按部就班的發展,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向夢想的目標努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