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人祭 - 第6章
靈異13號
我跟王孬蛋他老爹說了,沒想到,他竟撲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他是個老實人,嘴巴也不利索,也沒說出個啥,就這麼跪着。
我知道他啥意思,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十分艱難地點了點頭,這對於我來說真的是一件非常糾結的事情,我讓他出去,老煙杆才把上屋門給開了,沒見着老煙杆他人,我就把奶奶和王孬蛋扛到了屋裡頭,裡邊地上鋪有兩張涼蓆,就給放了上去。
屋門咣當一聲,然後是門被閂上的聲音,屋子裡一片漆黑。
我都被嚇了一跳,問:「楊爺爺?」
「我這兒呢!」
聲音在我身後,我回頭一看,門縫裡的光線讓我能夠看到他的輪廓,他的頭上裹着一塊老粗布床單,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我突然想起給我塞銅錢的那兩根毛茸茸的手指頭,頓時心裡一陣發毛。
「事不大,就是被鬼氣給陰着了。陽娃,你左手邊有個瓦罐,裡邊有糯米,蒜臼在你右手邊的桌子上,你加些神砂搗碎,給他們敷上去,過會兒就沒事了……叫我說,王孬蛋這人不值得咱們救,這點兒鬼氣又要不了人命,頂多瞎他兩隻眼,那也是他活該……」他說着,到另一邊的屋子裡取了一捻啥東西加了進去,然後,又立刻把那屋門給鎖上了。
我嘆了口氣,擺了擺手,想起剛才王孬蛋他老爹的那一跪,還是幫了他。
還別說,老煙杆的辦法是真管用,剛才那種東西黑漆一樣,摳都摳不掉,這會兒黏糊糊的東西糊上去,過了幾分鐘,濕毛巾一擦就沒了。
完事,老煙杆去了裡屋,讓我開門,外邊的太陽光灑在倆人身上,奶奶緩緩地坐了起來,她揉了揉眼,問:「我……我咋在這兒呢,建國呢?」
我跟她說:「奶奶,沒事了……」
王孬蛋醒過來反應就大了,四下瞅了兩眼,一聲慘叫,拔腿就跑,我問老煙杆:「他咋了?」
「沒啥事,你奶奶輕,他的情況嚴重點兒,這是正常反應。他出門也不會拐彎,撞到樹停下來就沒事了。」
坐了會兒,老煙杆就趕我走了,說他得想辦法解咒,王建國的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嚴重,今天的事只是個開端,絕不能再等到半夜十二點以後了,真到後半夜陰氣太重,恐怕會制不住。
我說我留這兒幫他,他說不用,那種事我幫不上忙,我還有我要做的事,他讓我去準備幾樣東西。
柳條削成的筷子,夾生的米飯,墳頭的飯碗。
我問他準備這些幹啥,他說:「這叫死人飯,晚上救人能用得着。」
前兩樣東西並不難,河邊柳樹很多,我找了幾根拿小刀給削成了筷子,不費多大工夫。夾生的米飯,我可謂是很拿手的,印象里我自己蒸米飯好像還沒成功過的,所以,這次也是得心應手,那米一出鍋,妥妥的夾生米。
就連小甜都瞥了我一眼說:「就這還好意思說你會做飯?」
我只好尷尬地跟她說:「這不是楊爺爺的要求嘛,必須得夾生的。」
最後一樣東西,就是墳頭的飯碗,這就不太好找了。墳頭我見過有放盆子的,瓦盤、塑料盆和不鏽鋼盆都有,那是燒紙錢用的,可我從沒見過有放碗的,因為上墳用的貢碗用完之後會被收走,是不會留在墳頭的。
整個下午我跟小甜都在墳地轉悠,幾乎把我們村附近的墳地給逛了個遍,實在是找不着。眼見太陽都快要下山了,老煙杆說過,我天黑在外邊就是找死,還真怕再碰見那個催命的老頭。
正在我焦急的時候,小甜在那邊喊我:「張陽,快過來,我找到了!」
我過去,的確看見草叢裡露出半個碗,另一半沒入黃土,還是個青瓷碗。我立馬給挖了出來,拿在手裡冰涼冰涼的,感覺怪怪的,就是這周圍沒看見有墳包,老煙杆可是強調了,必須得墳頭的飯碗才行。
小甜說,這裡一片荒地,沒人住,沒準這裡就是個墳,只是時間長了墳包被雨水給沖刷沒了呢。她說的有道理,既然有墳,就應該有墳頭那三塊石頭,周圍找了一圈,沒找到,我倒是被啥東西給絆了一個踉蹌。
我回過頭來看,那東西也是就露出一個角,是青石的。我們這兒山上不產青石,仔細一看那是一個石碑的角,估計上邊會有字,但是埋在土裡邊,也看不見,這種地方荒墳多,我估摸着這是個墓碑吧。要這麼說,可不就證明了,我手裡的碗就是墳頭碗嗎?
我拿着墳頭碗,衝着那墓碑作了作揖,學着平日裡爺爺奶奶燒香上墳時候說話那語氣,說裡邊的老祖宗啊,小輩不懂事,沒打擾到您吧,這碗要是您的,我借用一下,就用一晚上,明兒個過來還您,您可千萬不要怪罪,回頭給您燒紙錢……
小甜說:「你嘟囔的什麼呀,怪嚇人的,天快黑了,咱趕緊走吧!」這地方有很多荒墳,我那話說完也覺得背後冷颼颼的,連忙拉着小甜的手,往家趕。
可是,才走了幾步,小甜就停了下來,我也感覺怪怪的。
「張陽,我咋感覺有啥東西跟着咱們呢?」她怯生生地問。
我也有這種感覺,可是不能說出來啊,就跟她說道:「別瞎想了,天還沒黑呢,能有啥,你步子放低點兒,腳下別踩空了……」
一路的跑,前邊是個山茱萸林子,裡邊也有大核桃樹,林子裡有條小路,拐幾個彎,穿過去就到村裡頭了。
正準備往林子裡跑的時候,我被嚇得是一個激靈,小甜也差點兒叫出來。林子小路口那棵歪脖子核桃樹上掛着一個人,那人身上穿的花花綠綠的,一看就不是活人穿的那種衣服。我低聲跟小甜說:「小甜,別往那兒看,就當沒看見。」
小甜點頭,我知道這又要出古怪,但這時候不能亂了心智,想着穿過林子,到了村裡頭人氣旺的地方就會沒事,所以,就拉着小甜遠遠地繞過那棵歪脖子核桃樹,沒命的跑。
跑得越快,那東西就好像跟的越緊,後背上冷汗都下來了,濕噠噠的。
在這兒耽誤的時間有點兒長了,天色也開始擦黑,林子裡頭也不知咋的,變得霧蒙蒙的,都快看不到路了。正跑着,剛拐過去彎,正路上就站着個人,就是剛才掛在樹上的那個人,他一身花花綠綠的壽衣,那一張白的跟紙一樣的臉正沖我們獰笑,怕是被這東西給纏上了。
想着繞過去,可咋繞都繞不過去。
那穿壽衣的人緩緩地往這邊飄了過來,腳不沾地,肯定不是活人了。小甜竟一下子擋在了我的前邊,她說:「張陽,我引開他,你想辦法先跑出去!」
小甜的舉動都讓我愣住了,真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哪來這麼大的勇氣,我正要把她拉回來,林子裡突然多了幾團鬼火,青色的鬼火四處遊蕩,看起來更嚇人了。我心說糟了,這下恐怕是真跑不掉了,都怪我,真不該帶着小甜一塊過來,把她也給連累了。
突然,一團青色的鬼火竟飄到了穿壽衣那人的身上,他一下子就着火了,一丈高的青色火焰燒起來,不到半分鐘就燒了個乾淨。
看到這,我鬆了一口氣,拉着小甜就跑,從剛才穿壽衣那人所在地方經過的時候發現,那是一堆紙灰,難道是紙紮人?
也沒時間想那麼多了,老煙杆還等着我的墳頭碗呢,不管咋說,也不能耽誤大事。我倆沒命的跑,可就快要出林子進村的時候,又看見前邊的樹底下站着個人。
那是個女人,穿着一身大紅色的衣服,像喜服,也像壽衣,她背對着我們,烏黑的長髮都長到了腰部以下。
第十一章
青灰為牢
我這招陰的體質還真不是蓋的,一波才罷,又來一波。
小甜緊緊地抓着我的手,她有些愣神兒。
我低聲跟她說:「咱繞過去,別往那兒看……」
已經拉着小甜從旁邊繞了,艾蒿和其他雜草都到腰上那麼深了,不過,草再深也好過跟那紅衣女鬼直接打照面。
可是這個時候,那紅衣女鬼竟緩緩地扭過頭來,她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太靜了,我甚至能夠聽到她那脖子咯咯吱吱的聲音。一身的白毛汗都下來了,不知咋的,我還下意識往那邊瞅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叫我愣住了。
那是我媽,我沒見過她,但在爺爺的床上見過她的遺體,小甜也見過。
似乎是看到了我在看她,她那脖子裡咕咕嚕嚕地響,半晌才發出了一個字。
「陽……」
她的臉慘白慘白的,在看到我停下的時候,她喊着那個字,竟然掉淚了,淚水從她的臉上滑過,是兩道血痕,看上去已經不恐怖了,反倒是叫我一陣心疼。
我突然想起爺爺的話,你媽是個好人,就算現在真變成了啥,她也不會害人。可是,這麼多年了,她突然又回來,是為了啥?
「陽……」
我咽了口唾沫,最後還是沒能答應出來,也沒能喊出那個字。
或許是我不習慣,或許是我無法接受,或許是別的原因,我只能在心裡對她說聲對不起。
我帶着小甜走了,我能夠感覺到,媽一直在後邊那棵樹底下站着,她一直那麼看着,就好像是母親送走遠行的兒子一樣,盼着他能夠回頭看,哪怕是一眼。
走遠了,小甜問我:「張陽,剛才你為啥不答應?」
我也不知道該咋回答,心裡頭很複雜,只是說:「不都說人鬼殊途嗎,我要是答應了,對她對我可能都不好。」
「你這是藉口,有時候,人跟鬼也沒什麼區別。」小甜說,這話我好像在哪兒聽過,她頓了頓繼續說:「張陽,我覺得剛才要不是阿姨幫忙,我們現在還出不了樹林子呢……」其實我也知道,那鬼火可能就是我媽,是她救了我和小甜。
直到這時,我才回頭遠遠地看了一眼,可是,她已經不在那棵樹下了。
我是她的兒子,在我還沒有出生前她就沒了,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和她相處過,但是她畢竟是我媽,我該把她的棺材給找回來!
帶走她棺材的到底是誰,他們要她的棺材又是為了啥,我必須得查清楚。
想着這些,帶着小甜已經進了村。
才到村口,就能看到王建國他家那邊通火通明的,我估摸着是老煙杆去了,要不然就王家那些人的德性,早撒丫子跑路了,不會有人在那邊守着。
我讓小甜回家,準備自己把墳頭碗送過去,就是不想她看見王孬蛋那孫子,怕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會不高興。
可是,她很堅持,我也沒法拒絕,就一塊去了。
誰知道,在王建國家大門外頭就碰見了王孬蛋。
不過,這回情況不一樣,王孬蛋瞅見小甜的一瞬間,整個人都驚了。
他嘴裡邊就喊出一個字「鬼」,然後,連滾帶爬的跑了。
不過,這是在大門外頭,也沒其他人注意到。
我倒是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王孬蛋能被嚇成那個熊樣?我問小甜,他咋了,小甜就是一笑,搖搖頭,說她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做賊心虛。
院裡那王建國還是被捆在樹上,只是繩子上刷了一層血紅色的東西,我問老煙杆那是啥,他說,那是黑狗血,辟邪用的。
他還說,這王建國的確是被那種東西給上了身,具體是不是燒掉那口棺材的問題,老煙杆也不太確定。
我注意了一下,老煙杆的臉已經好了,手上也沒毛了,就是手背和指頭上還滲着血,估計是他自己給拔了,看着都疼。
我就把那口墳頭碗給拿了出來,他接過去,翻來覆去看了下,問:「這碗哪兒找到的?」
「西坡亂墳崗那片,對了,那附近好像還有個墓碑,應該沒錯的。」我這麼說,那老煙杆好像是想到了啥,微微地皺下眉頭,說:「還有墓碑……行吧,這東西估計能用,你奶奶把夾生米和柳木筷子都拿來了,你弄的不賴,把死人飯給盛上吧!還有,盛好飯,柳木筷子要豎着插在米飯上。」
我這才明白,小時候把筷子插飯上,每一次都會被爺爺罵,原來這叫死人飯,不是給活人吃的。
老煙杆找人弄了半袋子青灰,在地上畫了個圈,正對着王建國的方向留了一個三四寸寬的口子,中間擺了個桌子和一個小板凳,死人飯就放在那桌子上。
村里人沒見過這陣勢,就算不是王家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過來看熱鬧了,跟看大戲似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不過,他們大多數人對於這種事是半信半疑的,有些人就覺得,王建國是因為二丫人突然沒了,他受打擊太大,瘋了。
但也有人反駁,說這事跟他燒了那口紅棺材脫不了干係,那不,警察都說了,二丫不是人家陽娃害的,是腦溢血。你想想看,就那麼個小娃娃能得個啥腦溢血,你見過嗎,你們見過嗎,那不胡球扯嗎?照我看,肯定是二丫他爸燒了紅棺材,張陽媽回來報復呢!
不是吧,有那麼邪乎?
咋沒有,燒棺材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去潑汽油添柴火了?那你可得長點兒心,別回頭讓張陽媽把你也給吸了。
……
這會兒大家都吃過晚飯了,人越來越多,說啥的都有。我有點兒擔心人這麼多,一旦出了啥事,怕控制不住場面,不過,老煙杆的說法,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人多陽氣重,能壓制陰煞之氣,好辦事。
這時候,我邊上的小甜,戳了戳我的腰,她低聲跟我說:「張陽,我咋看王建國一直盯着你呢?」
這話說得我一個激靈,回頭掃了一眼,王建國是翻着白眼的,沒有瞳孔,卻給我一種盯着我的感覺,搞得我後背發冷。
老煙杆在忙着組織村民,說今天晚上救人,他們也有功,要把大門和後門給關上,貓洞和水道眼也都堵上,大門和後門那各放一根一丈那麼長的桃木棍,有人看後門,有人看大門,人越多越好。
這種參與感讓他們愈發的興奮,他們說,這有意思,搞得跟開批鬥會一樣。
老煙杆給了我一把青灰,他交代說:「陽娃,等會兒我把捆王建國的繩子給割開,你看見他進那圈裡,就把那個口子給封上。」
「要是他不進去呢?」我問。
「有我呢,他不進也得進,這口死人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由不得他!吃了死人飯,它就沒辦法待在王建國身上了!」老煙杆非常肯定地說,可是,這話我聽着感覺怪怪的,死人飯應該是死人吃的,王建國要吃了死人飯,會不會也變成死人?
老煙杆過去,匕首落在那棵柳樹上,緊接着,他反手緊握着匕首,用力滑下,捆着王建國的麻繩砰砰砰砰幾聲,就全被割斷了。
這還了得,被捆得好好的王建國說放就放了,這不找刺激嗎?看熱鬧的觀眾哪還能淡定,他們一個個都慌了。
「都慌啥呢,沒事!」老煙杆衝着眾人吆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