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那麼傷 - 第4章
樂小米
那節課,麥樂越說越氣,然後,就扯起我的胳膊,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走出教室。
走出門後,姚麥樂齜着她的兩顆晶瑩如玉的小虎牙對我笑,莫春,剛才是不是很帥?唉,其實我心也挺虛的。不過,這肆無忌憚的感覺,就一個字,爽啊!
確實很爽!打那之後,我這個無辜少女便與麥樂為伍,加入了全國高等學府那支碩大的逃課隊伍中,時不時同姚麥樂坐在某個咖啡屋的雅座上,談談「小時候那些迷信」對我們的戕害。
麥樂最後停止了調弄咖啡,將小小的腦袋從大大的針織衫里掙脫出來,很是激情澎湃地和我討論黃小詩她那個彪悍的後媽。
黃小詩的後媽,自打她嫁給黃小詩她爸這兩年來,我和麥樂一直沒有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一方面,黃小詩再不敢將我和麥樂帶回家;另一方面,我和麥樂確實不願意看到黃小詩在我們面前,對着她後媽唯唯諾諾的模樣。
當然了,像我和麥樂這麼具有正義感的人,是不可能沒有想過替黃小詩懲治一下她這位彪悍的後母的。只是,詭異得很,命運註定我們三個人無法在地球上相遇。
第一次打算懲治黃小詩的後媽,是在兩年前,黃小詩身上第一次出現了青紫的傷痕。當時,我和麥樂趁着自習課偷偷地躲在校園的小超市裡面吃冰棒。現在想想,自習課躲在小超市里吃零食,應該算是我們艱苦而乏味的高中生活裡面的一種樂趣吧。
當這種樂趣對面是黃小詩身上那些傷痕時,麥樂像只將要爆裂的氣球一樣,唰——從小凳子上跳起來,她說,莫春,你看咱們黃小詩都被那隻母猴子欺負成這樣了,咱倆不能再在這裡裝孫子了,一定要讓那母猴子知道咱們黃小詩是有後台的!
麥樂的話,對於我來說,一般都是真理。就好比我的話,對於麥樂來說,就是天條一樣。所以,當時我也無比的激昂,不顧黃小詩的反對,就加入了麥樂的「懲治母猴敢死隊」。
梧桐那麼傷
第一章
一、麥樂、莫春以及「那些小時候的迷信」(2)
當天下午,我們逃了晚自習,潛伏在黃小詩家樓道里,打算在她後媽下班開門時,用塑料袋套住她腦袋,狠狠揍一頓。
結果,當有人出現在黃小詩家門口時,我和麥樂就像兩隻大狒狒一樣沖了上去,不由分說地用紅塑料袋將來者腦袋套住,狂虐不已。
直到黃小詩家的門開了,一中年婦女臉上塗着厚厚的海底泥,人鬼不分地出現,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我和麥樂才發現,可能禍害錯了人。所以,像兩隻兔子瘋跑下樓道。當時,正好有人上樓梯,也被我和麥樂給撞倒滾了下樓梯,麥樂還順勢踩了兩腳,只聽那人鬼哭狼嚎一樣大叫。我本來是想停下拉這個無辜的人起來的,但是被麥樂扯着胳膊就給拎走了。她說,莫春,這不是你學雷鋒的時候!
隔天,黃小詩告訴我們,昨天晚上,他們小區居委會負責發放計生用品的一老太太,被兩個歹徒捶擊在地。老太太被送回家,清醒後,大哭不已。說到這裡,黃小詩的臉微微一紅。
我和麥樂故作鎮靜地問,她哭什麼啊?
黃小詩很小聲地在我們耳邊說,老太太大哭,說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了,都不知道這世道這麼惡劣。居然還有人打劫她,只為了打劫避孕套!
我和麥樂的脖子都僵直了。麥樂很不屑地低聲說,我們倆要那玩意兒有什麼用啊?
我捏了麥樂一把,示意她不要亂講話,免得讓黃小詩聽出什麼來。
好在黃小詩並沒在意麥樂的話,只是繼續說道,喏,這是老太太說的。她身上也就計生用品啊。
我突然很想問問,那個被麥樂踩了的人,是怎麼一種境況了。但是黃小詩一直沒提這個消息,我也只好將這個疑問給生生地憋回嘴巴里了。
中午,我和麥樂藉口外出洗澡,去班主任那裡請假。其實,我們是偷着去上網。
那時,麥樂神奇地網戀了。
正當她在鍵盤上翻飛着五指,樂不可支地進行着她那如花似玉的早戀時,QQ里彈出了一條新聞,說是XX省XX市XX小區一對小情侶,一時慾火焚身,在樓道里打劫了一正在往各家各戶發送計生用品的老太太,劫持走了一隻避孕套。
當然,XX小區就是黃小詩家所在的小區啦,那倆被說做「慾火焚身」的情侶,就是指我和麥樂了。
我看看麥樂那俏麗的小短髮,心想,莫不是昨天夜太黑,麥樂被當成了男生?
坐在我旁邊的麥樂也被這條「劫持一隻避孕套」的QQ新聞給震撼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又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屁股,然後又看看我那一頭女性性別鮮明的長髮,極其不滿地說,好歹姐姐我也是發育良好的一少女啊,不像莫春你這麼空「前」絕「後」,怎麼能被看成是男人呢?
我沒有接她的話頭,只是指了指電腦屏幕,對麥樂說,呀,你看,這消息還說,這對「年輕男女」劫持了一隻避孕套後還將一少年給撞出了粉碎性骨折哎。
麥樂看到這裡,小臉蛋變得有些黑,悶着聲息,隔了一小會兒,她才輕輕地問我,她說,莫春,你看,我是不是把那個小孩給害慘了,萬一他留下什麼後遺症什麼的,是不是這一輩子就殘疾了呀?
我很誠實地點點頭,我說,黃小詩怎麼就沒有報告給咱這個事情呢?不過,麥樂,要是你良心過意不去的話,我建議你去黃小詩家那棟樓去看看,給那個少年付上昂貴的醫療費,如果他殘疾了的話,你就賣身給他做童養媳。然後,辦完這一切,咱倆再到警察局自首,交代咱倆是如何的慾火焚身,打劫了那個老太太,劫持走了那隻避孕套。再然後,咱倆上報紙頭條,上電視新聞,上少年犯心理訪談……
我的這一番無心的話,居然把麥樂剛剛好不容易萌生的良心給掐滅了。麥樂說,算了吧,我估計我也沒有那麼大的重量吧,那小子養幾天,估計也就好起來了。
從這次「教育」黃小詩的後媽不成之後,麥樂和我再也沒有去過黃小詩那個小區。估計麥樂是懼怕被那個讓自己給踩成粉碎性骨折的少年給認出來;而我,卻害怕遇見那個發放計生用品的老太太。劫持一隻避孕套這麼彪悍的罪名,我擔當一次就可以了,擔當多了,我這個花季少女會心理變態的。
梧桐那麼傷
第一章
二、白和楚,都是我喜歡的字;而它們成了你的名字。(1)
由於再也沒有去過黃小詩家所在的那個小區,所以,黃小詩的後媽,在我和麥樂的眼裡,一直就是個謎樣詭異的人物。我們對於她最清晰的記憶,也不過是那天晚上滿臉塗着海底泥時的樣子,我們都辨認不出她的五官具體是什麼型號的。後來,也不願意在黃小詩面前提及這個女人,因為一提她的後媽,黃小詩的眼淚就流得特別順暢。
正當我沉浸在自己與麥樂為了保護黃小詩而造就的暴力高中時代時,剛剛還在熱火朝天地同我探討黃小詩那彪悍後母的麥樂同學玉手一伸,將咖啡杯哐當放在桌子上,兩眼放光,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
她說,莫春啊。我終於想起了,小時候,確實有過一個「迷信」說法很對,沒有戕害過我們的思想。
我好奇地看着她。她正在興奮地手舞足蹈,跟搶銀行大獲成功一樣開心。
麥樂說,小時候,他們說,後媽都不是好人,會虐待小孩。現在,從黃小詩身上看來,這個小時候的「迷信」說法絕對是一等一的對!
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開始胡言亂語道,哎呀,莫春,你說,這要是將來,白楚娶了溪藍,然後生了個娃兒,多病多災的溪藍要是死掉了,白楚再娶了你做續弦的話,你可就是一等一的做後媽的料啊!
二、白和楚,都是我喜歡的字;而它們成了你的名字。
後來,我將自己與麥樂在咖啡店裡關於「兒時迷信」這個話題的討論,告訴了白楚。當然,我沒有告訴他,在不久的將來,據麥樂說,我極有可能成為你三五年後將要降落人間的兒子或者女兒的後媽。
白楚象徵性地應了一聲哦,就埋在他的畫稿中,不抬頭。他的眉頭微微皺着,似乎在思慮着畫稿的調色;額角濃黑細密的發線,如同春日綿綿長青藤一般,纏纏繞繞、繞繞纏纏,糾結進我視線,生着絨細的根、長着柔綠的葉。我喜歡看男生工作時的樣子,更喜歡看白楚工作時的樣子。
他拿畫筆的手纖長漂亮,指甲修剪得圓潤而乾淨,令我這樣的女孩子都會心存嫉妒。
麥樂說我心態不成熟,孩子氣,她說,莫春,一男人的手還能怎麼漂亮?再漂亮、再纖長,它也抵不過一個豬蹄膀!豬蹄能充飢,那男人的手能充飢麼?
麥樂說過很多哲理的話,唯獨這次不夠哲理。白楚是這個城市的新貴才子,那雙纖長的手畫出的畫,可以為他身邊的女孩換得無數豬蹄膀。有了這次想像之後,我更加熱愛白楚那雙漂亮的手了,他總讓我看到無數的豬蹄膀,填補了我的「飢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