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分寫手成神記 - 第18章

卡列顛尼亞

第39章

為什麼會這麼開心呢?

  儘管在忙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準點下班顯得很不厚道,但浦傑只能如此。幸好鄭馨比較通情達理,早發現他最近有心事,連他苦苦思索了半天想出來的藉口都沒聽,就把他桌上的資料搬了過去,擺了擺手,輕鬆地說:「走吧,加班費我一個人賺了。別眼氣。」

  他匆匆道了聲謝,抓起挎包就沖了出去。

  結果出門撞上最近心情又在直線下墜的周冬玲,明明她也準點按時打卡走人,一起下樓這麼一段路還是噼里啪啦訓斥了他一頓,最後分開前還不忘斥責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好像他上班這麼些日子這位經理大人真扶過一樣。

  壓下肚子裡的一串髒話,浦傑騎着電驢直奔晚報社那邊。

  大概是新聞線索的慣例,趙曉珂和那位李老師要了雅間,短信發給他房號。他上去的時候,那兩位已經到了。

  李老師是個精神矍鑠的老頭,看年紀,應該是報社退休反聘發揮餘熱的。李老師人很和氣,但作風很像那一代人,見他進來,笑着打完招呼,先讚揚了他上次見義勇為的事跡一番,跟着叫來服務員,點過菜後,喝了幾杯熱茶,天南海北扯了一通大小內外的閒事,菜都上齊了,才緩緩進入正題,問:「小浦啊,你跟那個犯罪嫌疑人,是怎麼認識的呀?」

  浦傑當然不能說這是我超能力把馬甲變成的真人,只能按照小號當初的設定,詳細描述了一下。

  結果李老師順勢把話題轉到了當今網絡文學的興盛和實體文學的衰微,藉機扼腕嘆息一番,表示紙媒走向消亡是歷史的不幸云云。

  浦傑求助地看了一眼趙曉珂,趙曉珂給了他一個無奈的表情,用眼神告訴他,忍耐一下吧。

  好不容易,李老師再次回到正題,問:「那你……都知道犯罪嫌疑人什麼事情啊?」

  浦傑抓緊機會,斬釘截鐵地說:「她被丈夫長期家暴。」

  「啊喲,這個傳言之前警察局可是否認過的哎,說犯罪嫌疑人並沒有交代過有關的事情,你這說法有根據嗎?」李老師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我們做報紙的要有自己的操守,沒有確切根據的事情不能亂講,不能學那些自己搞媒體的小年輕,什麼事情聽人一說就發上網,弄個新聞開頭不是據說就是據傳,做新聞的都這個樣子,以後誰還信新聞啊?」

  生怕李老師就此發散到媒體人素質上去,浦傑連忙說:「我親眼見過,我們第一次見面,她就被丈夫打得眼角都青了。而且,我有信心,讓我和沈麗見一面,她肯定會說的。」

  向一個精分的小號伸出手,其實就是在拯救他自己。

  但趙曉珂當然不會知道這種事,在她看來,浦傑就是個不忍心看讀者在苦楚不被人知道的情況下蓋棺論定,出於正義感才出來指出事實。

  她扭頭看向李老師,輕聲說:「我覺得浦學長應該沒有撒謊,您上次去見嫌疑人,不是也說那個女人肯定受過委屈,那樣子根本是不想活了嗎?這其中的內情嫌疑人不說,別人不知道,一個不堪忍受家暴走了錯路的可悲婦女,可就變成純粹的惡毒婦人了,這不符合您報道真相的追求吧?」

  李老師沉默了一會兒,夾了一筷子菜,說:「小浦,你什麼時候方便請假?跟我們走一趟看守所吧。」

  浦傑一愣,小聲問:「什麼事都可以?我聽說不是挺不好見的嗎?」

  趙曉珂笑了笑,說:「李老師在媒體工作這麼久了,這點門路還是有的。老將出馬,你放心請假就對了。」

  腦內閃過周冬玲瞪圓眼睛喊不準的德行,浦傑吃了口菜,一咬牙,「明天一早我來報社找你們,我請一天假,夠嗎?」

  「夠了,會面有時間限制的,媒體也不能待太久。吃飯吃飯,剩下的明天路上說吧。」李老師笑了笑,「所以啊,網上鬧騰的再厲害,最後還是要讓咱們報紙拿下真材實料。吶,獨家專訪。前天漢京新報的小崽子來了一車人,折騰了一整天,最後什麼都沒問出來,灰溜溜回去寫了個屁一樣的報道,這就是命數。」

  有那位健談的李老師在,一頓飯轉眼就吃到了快九點。

  讓浦傑有點意外的,老頭走的時候,騎的竟然是現在路上幾乎見不到的老式二八大梁自行車,那踩着腳蹬沖兩步抬腿上車的動作,在浦傑的記憶中都已經有點陌生。

  「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浦傑跨上電驢,看趙曉珂也推了一輛小電車,忍不住鼓起勇氣說。

  「好啊,」趙曉珂微笑着點了點頭,「路上跟我再說說那個沈麗的事吧,剛才李老師在我一直沒怎麼好意思問。稿件我負責整理細節,你多說點能幫我大忙呢。」

  「好,我……儘量挑了解比較多的說吧。」

  有了談資,一路上總算沒有出現讓浦傑感到尷尬的大冷場,不太會和女性在現實中聊天的問題也隨着對趙曉珂的漸漸熟悉而好轉,送她到家樓下時,浦傑總算鼓起勇氣問:「對了,能……留你個手機號嗎?或者,加個微信,咱們聯繫起來也方便。」

  趙曉珂撲哧笑了出來,把頭髮往耳後掖了一下,說:「浦學長,你該不會以為給你發房間號的那個是李老師的手機吧?快往通訊錄里存一下。微信直接加手機號就行,記得說明你是誰,分不清是誰的我一般都屏蔽朋友圈。」

  「好,我一定記得。」

  趙曉珂走出兩步,扭頭又走回來,小聲問:「對了,學長,你是用了什麼秘方減肥的啊?我感覺你比上次瘦了有一圈吧,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呃……就是最近事兒多,沒好好吃東西,在公司又忙。我現在哪兒顧得上專門減肥啊,寫小說別的沒賺着,光賺了個大肚子。」

  「現在可不算大了。」趙曉珂笑了笑,「男人太瘦不行,女孩沒安全感的。嗯,那拜拜,我上樓了,明天見。」

  「嗯,明天見。」

  回去的路上,夜風一吹,浦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迷糊。他明明是為了見沈麗才找的趙曉珂,怎麼一頓飯吃完,他心裡竟然覺得自己其實早就想再見趙曉珂,這次不過是有了藉口而已。

  不然,為什麼會這麼開心呢?

第40章

能怎麼辦?

  早晨起來,浦傑打電話的時候特地裝出了濃重的鼻音,還從微信上給工作群發了自己拍的三十九度五溫度計,請了一整天的病假,申請表網上填好,銷假時補簽字。

  比起以前的單位說一聲就行,他覺得自己已經給足了理由。

  但周冬玲果然不准,還讓他打一針就趕快過來上班,否則按曠工處理。

  聽她那口氣,也知道邢玉強的事情多半快要敗露,母暴龍即將重出江湖。

  曠工就曠工吧,愛記你就記。浦傑在心裡罵了一句,直接掛掉電話,收拾一下往報社趕去。

  不知道是李老師的面子還是報社的確很重視這次採訪,他們出發往看守所去,還用上了報社那輛黑色舊轎車,因為誰都不會開,額外帶了個男編輯小王當司機。

  李老師本身就有點話癆,不曾想小王編輯青出於藍勝於藍,那二十多分鐘的車程,浦傑一共就說了句你好,做了個自我介紹,剩下的,就全聽前面一老一少說相聲一樣閒扯。

  趙曉珂多半是見慣了,就抿着嘴微笑,也不開口。

  到看守所門口,李老師下去到門崗亮了一下工作證,接着拿門崗電話撥號,打了幾分鐘,轉身一擺手,車就開進了厚沉沉的大鐵門裡。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浦傑一下車,大熱天的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總覺得面前這灰撲撲的建築物,從裡到外都透着一股陰森。

  想想也是,不知道多少罪大惡極的人在這裡來來去去,氣場肯定不會那麼讓人愉快。

  四十分鐘後,在小小的會客室里,浦傑見到了鐵柵欄後的沈麗。

  曾經圓潤的臉頰凹陷下去,仿佛帶着柔和水波一樣的雙眼變得好像死魚一樣黯淡,她戴着手銬被兩個穿制服的押進來,整個人就像一張紙片,要是身邊的人不抓着她,她仿佛就會飄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

  「你好,沈小姐,我們是東涵晚報的。」趙曉珂先開了口,對低着頭已經剪了短髮的沈麗說。

  沈麗頭也不抬,毫無生氣地說:「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問警察就好。」

  「可警察說你沒提及自己曾經被家暴的事情。外面關於這個的傳言很多……」

  沈麗打斷了趙曉珂的話,陰沉地說:「我殺了人,償命就是。」

  「所以你就是不想活了,對吧?」浦傑突兀地開口,搶在趙曉珂前面說。

  聽到熟悉的聲音,沈麗渾身一震,緩緩抬起了頭,接着皺了皺眉,緩緩說:「吉普,你瘦了好多啊。你到報社工作了?小說……不寫了?」

  「兼職寫。」浦傑盯着她,「可你沒法看了,我少了一個最重要的讀者……麗姐,你為什麼不說他打你的事?明明那次我都見過你眼睛的烏青。」

  沈麗眼裡閃動着一點水光,鼻頭微微發紅,說:「可我殺人了,殺人……不是就該償命嗎。」

  「你因為受了委屈想殺人,和你網上找了個情人為一己私慾殺人能一樣嗎?」浦傑差點忍不住站起來,「你既然決定坦白交代,為什麼不把事情全說出來?」

  他指着沈麗脖子上的印子,「那是不是他打的?你為什麼不告訴警察啊!」

  沈麗的嘴唇緊緊抿了起來,微微顫動,幾秒之後,一滴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下,擦過她的鼻翼,「我……我說過,可沒用。我沒想到殺人之前,不是沒去說過。可有用嗎?我脖子都被掐紫了,他們說兩口子吵架,調解一下就好,床頭打架床尾和。」

  她吸了吸鼻子,盯着浦傑,像是突然打開什麼缺口,聲淚俱下,「他瘋了,他融資失敗,人家捲款跑了,他沒處找,就拿我出氣,他看到我給你的小說打賞,他說我賤,我敗家,看個小說還花錢。他那段時間每天都打我,也不真留特明顯的傷,就是折磨,折磨得我想死。我怎麼辦?沒人管我啊,我能怎麼辦?」

  「我想逃,可我還有女兒啊,家裡的錢大頭都在他那兒,我能去哪兒?我去找警察那次,回到家我就又被他打,他用皮帶把我綁到暖氣上,吊着打,女兒看見了,嚇得哇哇大哭,一直說爸爸不要殺媽媽,她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就發了高燒。我不殺他,我能怎麼辦?我真準備了耗子藥,我想的就是一家三口都毒死算了,誰也別在這世上活受罪。」

  沈麗抬手擦了擦淚,抽泣着說:「我實在憋不住,我想找人說說,可你最近的動態都很開心,我就……就找了小董。後面的事,我都跟警察說過了,你們……也都知道。」

  趙曉珂小聲說:「她丈夫生前欠債的事情我們倒是採訪到了,聽說是東涵一個攤子很大的鋼鐵項目融資詐騙,主謀因為兒子酒後急病身亡,提前捲款跑掉,涉案金額上億呢。」

  李老師在後面和小王一直忙着,老的往本子上刷刷地寫,少的舉着錄音筆仔細傾聽。

  浦傑忍不住問:「她這……能算是激情殺人嗎?」

  趙曉珂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看守,壓低聲音說:「不能吧,根據我們採訪警察局的說法,嫌疑人並不是一時衝動,她和共犯是有計劃地殺死了被害人,分屍後因為心理素質不夠,拋屍失敗才逃亡的。應該是明顯的蓄意謀殺。」

  「我不是一時衝動,挨打的時候反擊殺了他。」沈麗似乎冷靜下來,低頭捧住了臉,用有些沉悶的聲音說,「我就是要殺他,我只能殺了他,不殺了他,我沒有任何辦法,我能怎麼辦?我只有殺了他,大不了,償命。」

  她稍微停頓了一下,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說:「我……就是覺得對不起小董。他……還那麼年輕……」

  「麗姐……」浦傑覺得嗓子裡好像堵了一塊什麼,想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甚至想要創造一個快意恩仇的都市大俠,來除掉這些人渣敗類,可現實的規則下,他的超能力只能搭上一個董保捷而已。

  最後離開的時候,沈麗的表情已經徹底平靜下來,她出門前還對浦傑露出了一個微笑,小聲說:「好好寫小說,將來出書,燒一本給我。」

  而她的眼睛,猶如死水。

第41章

怎麼賺錢?

  「還要再見一下董保捷嗎?」趙曉珂看了看浦傑的表情,小心地問。

  「不必了……」浦傑嘆氣一樣地說,「你們需要的話,就問他幾句,我在旁邊聽着吧。」

  他退到後面,把李老師換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帶着手銬推了光頭的年輕人晃晃悠悠走了進來,細長的眼睛透着一股凶光,仿佛對看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任何信任。

  從警方的記錄中李老師已經了解了不少情況,而沒了解到的地方,董保捷的態度非常牴觸,幾乎不給什麼有意義的回答,只是翻着白眼交替瞪着李老師和趙曉珂。

  趙曉珂被他看得有點發毛,沒幾分鐘,就過來和小王換了位置,坐到了浦傑身邊。

  「這也是你的讀者?感覺不像是會看書的人啊……」她打量了董保捷幾眼,扭頭小聲說。

  浦傑苦笑着說:「認字的就能看書,看書的不就是讀者。」

  「就是覺得有些奇怪,」她壓低聲音,「他像是我小時候那些喜歡在錄像廳看古惑仔的男生。」

  「在那個年代的話,他差不多就是。」浦傑猶豫了一下,說,「他總抱怨我寫的小說不夠快意恩仇,一點都沒有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殺人是犯法的,他還這麼年輕,確實可惜了。」趙曉珂在本子上寫了幾筆,惋惜地說,「都已經是現代社會了,為什麼還總是有人嚮往那種本質上屬於弱肉強食的叢林規則呢。」

  「可就像沈麗說的,他能怎麼辦?」浦傑的口氣摻雜了一絲無奈的譏刺,「這樣的新聞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你是做媒體的,難道不比我清楚?憤而殺夫的,和被丈夫虐待致死的,不都比比皆是嗎。如果董保捷是真的心疼沈麗,他能怎麼辦?我……反正想不出來。」

  趙曉珂考慮了一下,說:「他可以尋求……」

  說了五個字,她也閉上了嘴,盯着董保捷看了一會兒,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我相信,一定有比殺人更好的辦法,只不過,光靠他自己不行。」

  回去的車上,四個人都比來的時候安靜了許多。

  浦傑雖然拉近了不少與趙曉珂之間的距離,但情緒上的低落一時半刻無法扭轉,當然高興不起來。

  約定有需要的話會以好友身份提供側寫後,浦傑拒絕了趙曉珂請他吃飯的要求,騎着電驢回到了家。

  倒不是說他不高興到沒心情陪趙曉珂吃飯,而是有一件事情,他想要儘快回去確定一下。

  他本來打算問趙曉珂,可趙曉珂對那件事只知道個大概,提供不了什麼信息,他又不想顯得牽涉進去太多,只好回來靠自己的本事從網上查閱。

  沈麗的丈夫是因為融資詐騙損失了一大筆錢才變得暴躁易怒,才把此前的家暴行為升級到無法忍受。

  鋼材項目,酒後急病去世的兒子,捲款逃跑,這些關鍵詞聯繫到一起,總讓浦傑有一種略微不妙的預感。

  案件還在辦理,可從網絡上查閱到的資料極為有限,最後在東涵本地的一個經濟類小論壇,他總算找到了跑掉的那個老總的一點個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