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手札 - 第12章
沁紙花青
我要做的是重新讓她的器官運作起來,至少可以不依靠安塔瑞斯之盾維持生命,直到我找到我那一份逃掉的、代表着我人性中純粹之惡的一部分。我的手札上記載了轉化死靈騎士的方法,但其中運用了大量的暗語,甚至包括了龍語、精靈語和惡魔語的變體雜糅後的結合物。但幸運的是這種方法是煉金法陣的產物而非魔法,因此我不需要重新記憶它才能操作。
至於現在暫時擁有我的那本手札的精靈大法師……我有充分的信心相信在我重新奪回屬於我的東西之前,她沒有可能破解那些玄奧到極致的操作。
我花費了一整夜的時間來調配藥劑,謹慎的程度超過我以往的任何一次試驗。我得考慮到她身體裡妖精之血和尼安德特人血統對藥物的影響,還得考慮到殘留的惡魔毒液對一些藥材的反應,甚至還要考慮到一些具有毒性的藥材會被安塔瑞斯之盾的魔力削減效果的狀況。
到天亮的時候,我的房間裡已經滿是奇怪的味道。煙霧瀰漫,甚至連我自己都透不過氣來。我先試了試那一玻璃瓶黃綠色的藥劑——實際上大多數效果卓著的藥劑都是黃綠色。不要去問為什麼會呈現出這種類似膿液一樣的噁心顏色,因為我也挺想搞清楚。
僅僅是一小口的藥水入喉,我就感到整根舌頭都被麻痹了。然後我再感受不到藥劑的苦味兒,反而是胃裡像被丟進了一塊烙鐵,接着那烙鐵長出了胳膊和腿,快活地跳起踢踏舞來。由此可見為什麼很多人寧願去請那些只會放血療法的庸醫,也不願意去請一位懂得製作藥劑的煉金師——因為他們的藥水在治癒病人的同時,往往會帶來更加劇烈的痛苦。
撐着床頭忍過最初的痛苦時期之後,我終於覺得胃裡平靜了些。那痛楚一消失,胸腔里也隨之一空——原來的那些延綿細密的疼痛也好了很多。
我得以緩過神來推開小小的木頭窗子,夏末早晨的清新氣息立即撲到我的臉上。屋外是矮草地,窗框上則垂下常春藤。它們散發出迷人的清新味道,就好像我身處森林之中。再遠處,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小樹林的盡頭則是古魯丁村莊的高大圍牆。艾舍莉的家住在村莊的最外圍,是一個足夠清靜的地方。可在戰爭到來的時候,也是一個足夠危險的地方。
然而我倒是挺渴望戰爭的到來——我是指在我的身體痊癒之後。
獸人屬於被人類承認其文明地位的亞人種之一,他們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自然也懂得畜牧農耕的道理。戰爭的發生從來都是利益的驅使,無人得益的戰爭絕不可能發生。
卡布獸人營地的亞人種襲擊人類,是為了掠奪食物和鐵器。然而雙方都知道,在夏末秋初的時候,正是去年的糧食用盡、新的糧食還未收穫的時節。在這個時間發動戰爭,不但會毀壞農田導致一個荒年,更是會無功而返,得不到一點好處。
以往的掠奪都發生在秋收之後,但今年卻是如此反常。一定是有着別的原因。
殘留在我身體裡的那一絲邪惡印記使我可以知曉那一部分從劍鞘峰逃走的純粹的「惡」的位置。於是我可以很明確地將目光投向西南方——卡布獸人兵營。亞人種們的狂躁和嗜血並非毫無根據,被邪惡控制就是最好的解釋。即便是從我的身體裡分離出來,那一部分純粹之惡果然還是有着我的影子——對力量的渴望,對權力的欲求。只是,這些欲望被它放大到了扭曲的地步。
它驅使着獸人們發動一場戰爭,為的是什麼?
我很難弄清楚那個奇特存在的想法,因為這世界上從未出現過像它一樣純粹的惡。即便是以貪婪和暴虐為美德的深淵惡魔們,都會偶爾流露出對美的嚮往這類高尚的情感。而那個存在……則只是為了毀滅與黑暗而生。
背叛我的人們從不知他們犯下了一個多麼可怕的錯誤。如果不是我將它們用來守護我的魔力同時又以魔力和命盒壓制了這些本該被世界樹之力淨化的邪靈上百年,這地上界早已誕生了一個毀滅之神。
但此刻我知曉它的存在,它卻並不知道我。我將等待着它對這個村莊的攻擊,然後在它還沒能對我構成足夠威脅的時候制伏它。至於是否要將它永久地封印……
……我看了看那瓶黃綠的藥劑,拿上它推開了房門。
第三十六章
慷慨贈禮
艾舍莉小姑娘正抬起手,打算來敲我的門。然而在我推開房門的時候,她似乎又像那天晚上同我進餐的時候一樣——在發呆。她的手上托着一個木頭盤子,上面是碼好的麵包片和熏肉片,還有一碗漂着薄荷葉的湯。我險些將她手裡的東西撞翻,她才從那種呆滯狀態中清醒過來,連忙後退了幾步慌亂地穩住了手腳,對我說:「早安,先生。抱歉……我最近總是會頭暈……我剛剛給珍妮小姐餵了些水,可是她還是吃不下東西……」
誰能說樸實勤勞的農家姑娘就不懂得些小心機呢?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用提起珍妮的法子催促我治療她的母親了。
於是我對她說:「把早餐放在廳里吧。以後用不着這麼服侍我,我又不是什麼老爺。你母親的藥在我房間裡的桌子上,每天給她吃一點——指甲大的一點。別因為心急過了量,那樣你會害死她的。」
然後我順手推開了珍妮的房門,又關上了它。
我不想看到女孩臉上那種驚喜又感激的表情……那樣只會讓我變得軟弱。我不需要被人感激……因為一旦接受了別人對你的這種感情,你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要做得更多。這對我而言是一種毒藥,溫和卻會致命。
就像我眼前這個頭髮凌亂、臉色發青的女孩子。如果她是一個陌生人,此刻我會毫不猶豫地用五種以上的方法徹底地禁錮她的生命力,將她變成一具乾屍,直至我得到那邪惡的東西將她轉化成死靈騎士。
然而此刻我卻不得不撬開她的嘴,極有耐心地將藥劑一點一點送進去。
人性中的善與魔力中那殘留的惡交織在一起,讓我不停地在各種矛盾中掙扎。這感覺令人苦惱,甚至要發狂。
我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讓黃綠色的藥劑流進她的胃裡,然後推開了窗戶。她的狀況很糟糕,需要更久的時間來讓藥物起作用。我胸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因為我製作的藥劑的效果遠非那些煉金師們可以比擬——我的藥劑當中,蘊含了魔法的力量。
我的高熱已經褪去,頭腦清醒。除了胸口被碰撞之後還有疼痛感之外,一切都不錯。於是我決定去弄清楚一點事情——關於艾舍莉昨晚提起的那個魔法學徒。
我沒有帶魔杖,也沒有帶長劍。脫去了自己的袍子,披上了褐色的披風,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平凡的年輕人。實際上我常常會忘記自己是一個年輕人這個事實,僅僅在某些時刻,從艾舍莉臉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紅暈中才會記起自己還算是一個模樣看起來並不令人生厭的青年人類。
這樣的外表讓我挺滿意。因為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年輕人是一個擁有強大魔力的巫師——包括那些真實的法師們。我們年代已經過去了太久,除去安塔瑞斯那種生命漫長到可以將幾百年的時光當成彈指一揮的生物之外,大多數人都已將我的故事當成了傳奇。
我按照艾舍莉告訴我的地址一路走過去,呼吸着上午的新鮮空氣。街道上越來越熱鬧,也有更多來避難的人們擠在比較僻靜的小巷子裡,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從人們的隻言片語中我得知,相當一部分人是附近農耕村鎮的居民。已經有小股的獸人隊部襲擊了他們,並且掠奪了為數不多的存糧,顯然在醞釀着更加猛烈的攻擊。
統治博地艮行省北部的博達拉然伯爵將連同這裡的禁衛軍指揮官將獸人即將進攻的消息隱瞞了下來。因為沒人希望外省的部隊進入自己經營已久的區域並且在消耗掉當地大量的供給之後再大搖大擺地走開。為了保衛自己的領地而將自己的領地置於危險之下——這就是政治的一種表現形式。
然而他們完全沒有認清這一次的進攻與以往都不同。只在很小的範圍里——例如我和那位感知到了我的黑暗魔力就在附近的精靈大法師——才曉得這一次戰爭會給整個行省帶來怎樣的變化。但我們各自心懷鬼胎,都不會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暗精靈大法師希望人類重新陷入戰亂,那樣她在混亂中將可能為她的族群尋求到更多的支持。而我則希望全世界都陷入戰亂,而這戰亂也即將來臨。幾個月後,從歐瑞的王都開始。
我在一條路邊的一個水果攤停留了一下,買了一串翠綠的提子,一顆一顆丟進嘴裡,嚼得滿口蜜汁。這是典型的村民做派,悠閒而懶散。我這樣閒逛着一路打聽,走到了那個學徒所在的「最後的歸宿」旅館。
旅館那個微胖的老闆娘正坐在門前曬太陽,但這事兒有點奇怪。現在可是將近中午的時間——夏末的中午。那陽光無論如何都算不上令人覺得舒適。這個擁有一頭火紅色頭髮的女人叫做提卡,她的丈夫名為卡拉蒙。這都是我在路邊一點一點打聽到的消息。夫妻兩的旅店以辣土豆和熱蘋果酒的美味而聞名,然而最近他們卻做了一件傻事。
他們將旅店以四個歐瑞金的價錢賣給了一個穿黑袍的外鄉人。這個價格在平時看起來挺公道,然而在此時卻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是一件明智的事,尤其是對他們這樣頭腦精明的生意人來說。在這種村子裡熱鬧非常、旅店人滿為患的情況下,單是半個月的收入就抵得上一個歐瑞金了,何況他們還在賣掉旅店之後繼續留在那裡為新的店主工作。
我站在旅店屋檐的陰影下吃着提子乘涼,裝作漫不經心地打量着那個老闆娘。她的臉上是愁苦又迷茫的神態,似乎也搞不懂自己怎麼會做出那種傻事來。
這時候她的丈夫,卡拉蒙,滿頭大汗地提着一個裝滿了食材的巨大籃子從西邊的街角走了回來,見到她的妻子呆坐在陽光下,皺起眉頭問:「怎麼了?提卡?幹嘛把自己晾在太陽底下?我都快要熱死了。」
「噯,卡拉蒙,那個黑袍給了我一個銅板,要我去對面的酒吧坐坐。」女人愁眉苦臉地說,不再光潔的額頭上更添了幾條皺紋,「可是我才不願意去瘸子吉米的酒吧里去、坐坐!我就想呆在這兒,哪都不想走。我們當初怎麼會昏了頭腦把旅店給賣掉呢?」
「他又在裡面招呼來歷不明的人?」那個男人皺着眉頭,似乎想要推門進去,但又想起了什麼,將籃子甩在地上,也在他妻子身邊坐了下來。
兩個人在陽光地下底下呆坐了好久,那個女人忽然慢慢張大了嘴,扭過臉去看旁邊的丈夫。卡拉蒙疑惑地抹了抹自己的臉,問她:「怎麼了?」
「魔法師。」她用一種難以置信、又極其神秘的語氣輕輕地說,「你說他會不會是魔法師?是有那種人才能迷惑人,讓我們把店鋪賣給他!」
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提卡,你還是從前那個愛聽故事的小姑娘。可是裡面的那人要是魔法師那種東西的話……我可就是撒爾坦·迪格斯了。」
我忽然被嘴裡的提子噎了一下,狼狽地輕聲咳嗽起來。
那個叫卡拉蒙的男人肯定不是撒爾坦·迪格斯,但裡面的那個傢伙卻是個貨真價實的法師——即便還是個學徒。有一種法術就可以讓他們兩個陷入目前的這種窘境——「慷慨贈禮」。那是一種令人產生強烈的、將被指定的物品交付在對方手中的魔法——當然也包括這所旅館的產權證明。
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法師們也有一個秘密的組織,這個組織被稱為秘黨。秘黨們奉行隱秘低調的原則,不願意讓自己的力量暴露在公眾的視野之下。因為正如我從前所說,人類總是對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的同類感到本能地畏懼,並且會進一步地排斥他們。但這並不代表這個組織是一個毫無影響力的團體,相反地,只要他們願意,他們隨時可以左右整個世界的走向,無論是經濟層面,還是政治層面。因為相當數量的法師們與這個世界的大貴族有着極親密的聯繫,甚至有的法師會秘密守護一個貴族家族長達數十年的時間。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裡,足夠他們去施加一些極有力度的影響了。
我曾經也是秘黨的一員——實際上從你成為一個法師開始,你就身在其中了。也正是由此,在我無節制地使用魔力奪走了無數人類的生命之後,秘黨與人類開始了對我的討伐。但前者在意的僅僅是我毫不留情地踐踏了他們的規則,後者在意的則是整個人類的存亡。
當然這「整個人類的生死存亡」,仍是建立在他們之前對我的背叛之上。
而眼前旅館裡的這個學徒,竟然在魔力如此低微的情況下就公然違背了秘黨的原則——這真是有我從前的風範。
第三十七章
黑袍
我原本打算混進這個小旅館中去,卻沒有料到那個黑袍法師竟然買下了整個旅館並且連老闆娘都趕了出來。他應該慶幸旅店的兩位前主人都已經不再年輕並且因為喪子之痛而變得對任何事物都缺乏興趣。否則,按照附近居民們的說法,紅髮的提拉,那個年輕時候的美人兒,可是擁有號稱古魯丁最強的「平底鍋迴旋打」這樣的絕技的人。
據說在早年的獸人戰爭中,提卡曾經用煎辣土豆的平底鍋打暈過一個獸人的分隊長,掩護她被獸人俘虜的朋友成功逃離。然而現在的提卡變成了發胖的中婦女,臉上也生出了黯淡的斑點,神情無奈又悲涼,真是讓人概嘆歲月不饒人。
而這也是我一心想要逃脫人類生老病死這一規律的原因。無論再美麗的凡人、再健壯的凡人,最終都會衰老、死亡。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
於是我改變了主意,從前門的屋檐下走出來,拐進旅館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裡。這裡堆滿了垃圾與污物,還有不少腐爛發臭的老鼠屍體。我小心地踮起腳踩着凸起在垃圾之上的石塊走完這條窄到只容一人通過的小巷,走到旅館的後門。
這裡滿是空的橡木酒桶和零碎的雜物,因為長年被房屋陰影籠罩的緣故,溫度比前面低了許多。我扯開了襯衫的領口和袖口,讓汗味儘量的發散出來去。又安靜地站了一會,直到自己不再有新的汗水出現為止。那隻路魔給了我一次教訓——永遠不要輕視別人的鼻子。
後面的門是一扇薄木板門,原本應該是門鎖的位置破了個洞,一根粗大且結實的繩子從那破洞裡穿出來,從門框的縫隙里穿進去,又在門內打了個結,拴住了這門。鑑於老闆卡拉蒙和老闆娘提卡年輕時候的名氣,一般的小賊不會跑去這家旅館裡碰運氣,因而他們大概也懶得換上新鎖。
我湊近後門隔着破洞向裡面瞧了瞧,確定沒有人守着,就對那木門的破洞施展了一個法術——「修復術」。卡拉蒙和提卡夫婦肯定樂意看到我露這麼一手,但裡面的那個黑袍就未必開心了。因為感受到魔法的神奇效果之後,門板上的那個破洞飛快地彌合了起來。新生的土黃色木質很快就擠進了破洞裡那結粗繩占據的空間,並且將它一分為二。
要是隨身帶了一把匕首,我也不就用這麼麻煩了。
粗繩無聲地脫落下來,木門向外面傾開,我及時接住了它,沒弄出一丁點聲響。我用最輕的步子走進後廚,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地上的瓶瓶罐罐,最後來到了廚房的木門前。這門關得嚴實,我沒有再想法子去打開它。因為我已經隔着門聽見了裡面的人聲。
那是兩個男人的聲音,一個沙啞些,似乎是中年男子。另一個人的聲音則有特點得多——就像是一人在睡夢裡被掐住了脖子,拼了命的一點一點向外擠出點聲響。那個中年人應當就是艾舍莉遇見的黑袍。如果是那個聲音奇怪的傢伙的話,細心的她不會忘記向我強調那一點。
我將耳朵輕輕貼在門上,聽到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就在那森林裡,周圍是硫磺味兒,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了。但是絕對不會是地上世界的生物……天哪,如果那種東西真的存在的話,那麼深淵地獄一定也是真的了。可是它們到底是怎麼來到這一界的?」這是那個讓人不舒服的傢伙的聲音,急促又惶恐。我輕輕吐了口氣——他是發現了那隻被我們殺死的巴托惡魔的殘骸了。
「聽見傳說里的東西變成了真的覺得挺難以置信,是不是?」這是那個黑袍的聲音,竟然帶着點悠閒的意味,「你早該弄清楚這一點——刀劍要砍在身上才會流血,火焰要靠打火石和燈絨才能燃燒,到了冬天的時候水才能結成冰。可是魔法早就脫離了這些限制——你我所熟悉的魔法。既然你能這麼自然地接受魔法這種東西的存在,怎麼會不相信惡魔和深淵地獄的存在?」
然後他不等那人有所表示,忽然改變了話題:「應該是一個人。殺死那個地獄生物的人,打傷老師的人,在約克孫露過面的人。我還聽說在古魯丁海岸附近有一個法師塔,那裡應該是他的老巢。可是看他急着趕來這裡的樣子,那裡應該不會有收穫了。不過你可以在下午趕過去,看看能不能從裡面弄到些別的東西。」
「可是……」那個令人覺得不舒服的聲音說,「約克孫的居民說那人是黑色頭髮藍眼睛,隨行的還有一個尼安德特人貴族女爵士——但是擊傷老師的人是白髮的尼安德特人,隨行的是兩個克萊爾人武士……也許是我們搞錯了,約科孫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馬克,你覺得這種地方,有可能同時出現兩個強大的法師嗎?一個能夠使用火球術擊傷尊敬的馬克西姆斯,另一個能夠制伏新生的魔劍?」黑袍用無奈的聲音說,「還是兩個從未被秘黨議會登記過的強大法師?」
第三十八章
一箭雙鵰
「毫無疑問他使用了變形術。」那個黑袍繼續說,「我很好奇那個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沒有導師的教導,沒有經過大法師之塔的試煉,怎麼可能開啟身體裡的神秘學天賦?」
「那麼他也不是我們能夠對抗的……」那個嘶啞的聲音又說,「能夠使用火球術、能夠殺死惡魔、能夠制伏魔劍的法師……除了老師之外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我建議你不要繼續在城裡打聽他的消息了……一旦惹惱了那個人,說不定連我們也……」
「偉大的帕薩里安即將接受達拉然伯爵的委託來到這裡對抗獸人,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那時候這個傲慢的法師將會為他對馬克西姆斯大師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黑袍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更加清晰,似乎正在向廚房的木門走過來。
我忽然發現他使用了一個詞語——「這個法師」。他發現我了,他知道我在這兒。他一定是使用了「魔力偵測」——想不到一個學徒竟然擁有這樣一個實用的法術。我還有時間在他打開木門之前迅速地溜走,然而我猶豫了一下。裡面有兩個學徒,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會有幾種不錯的法術,運氣好的話,甚至會有一本魔法書。得到它們將令我能夠使用的法術種類變得更多——在我目前所掌握的法術數量遠遠不能滿足我的精神力的情況下。而且他們的身上也許會有我暫時沒法搜集到的魔法材料,能夠讓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對珍妮進行的轉化更加順利……
如果等待過些日子,大法師帕薩里安也趕到這裡——那個我從未謀面,只在史書中了解過的威萊斯大法師之塔的主人——我可就沒機會再從他們的身上得到點什麼了。也許現在的我足以讓一些小角色覺得頭痛,但要對付一個活了一百二十四年、擁有相當數量的魔法物品的老傢伙,目前孤身一人、準備不足的我可就有點力不從心了。
而且這兩個糊塗鬼口中的「白髮的尼安德特人法師」,一定就是那個被迪妮莎斬斷了右臂,又被我撞到岩石上死掉的暗精靈魔傀儡。暗精靈和尼安德特人都擁有銀色的頭髮,如果不注意他們的眼睛顏色或是暗精靈的尖耳朵的話,的確是很容易將他們都歸類為克萊爾人最熟悉的尼安德特人種。
最妙的是……暗精靈大法師米倫·尼恩手裡的魔傀儡可不止一個。帕薩里安早晚會遇見另外一個容易激動、拿着短柄小魔杖的傢伙。那時候他可就明白到底是誰在打傷了馬克西姆斯之後又在古魯丁行兇、幹掉了那位法師的兩個學徒了——絕對不是我這個克萊爾人。既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又能挑撥米倫·尼恩和秘黨議會之間的關係、削弱那個以不恰當的方式得到了我一部分魔力的小偷的力量——這簡直就是北辰之星賜予我的禮物。
門裡面的兩個學徒大概還從未有過與法師對戰的經驗。實際上從整個西大陸法師的數量上來說,他們連見到除去自己的導師以外的其他法師的機會都很少。這給了他們盲目的信心和不恰當的勇氣,使得他認為可以用兩個人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來擊敗我,並且正在向我靠近。
黑袍的腳步聲停了下來,再沒有說話。我輕輕挪到門邊的牆後,在心裡想象他此刻的動作:取出施法材料,默念咒文。然後用某種威力不錯的法術打碎木門,運氣好的話,連同毫無防備我的也一起打暈。運氣不好的話,另一個人還會有另一個蓄勢待發的法術等待着我。
只能算他們運氣不好。他們本該裝作沒有發現我的。
我摘下手裡那串翠綠色提子的最後一顆捏碎,甜蜜的汁液就塗滿了我的手指。而後我身邊的木門發出猛烈的爆破聲,木條和碎屑像嘭的向外濺射開來,在下一刻就深深地嵌進了廚房的牆壁里,整個房間頓時一片狼藉,瀰漫起灰黃色的煙霧。這是一枚魔法飛彈的效果,然而那個學徒卻使用得並不熟練。如果讓我得到那個咒語並且用於實戰的話,我施展這個法術的速度至少要比他快上一倍。
木門一被打碎,施法就再沒有阻礙了。我立即閃身出現在門口,通過手指上的液體施展出了「寒冰牢獄」這個魔法。一陣酷寒的霧氣立即籠罩了他們腳下的地面,然後飛快地爬上小腿,將他們牢牢地凍結在地上。
我終於看清了那個黑袍和另外一個人的模樣。黑袍學徒,正如艾舍莉所說,是一個蓄着鬍子的中年人。而另外一個人,則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到了這個年紀依然是一個魔法學徒,作為一個法師來說真是生不如死。
這兩個傢伙在木門被打破之後就立即準備下一個咒語,然而寒冰牢獄的刺骨涼意擾亂了他們的精神,白髮老頭狠狠地打了一個寒噤,手上冒出了一縷黑煙——不知是什麼魔法失敗了。中年學徒的手上則被一層薄冰覆蓋——這傢伙原本打算發出一個冰錐術,可惜被打斷的未完成魔法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們可不是巴托惡魔,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來踢碎小腿上堅硬的冰塊。白髮的老學徒驚訝地睜大眼睛——他一定沒想到我看起來如此年輕。然而他的驚訝到此為止。我的右手已經聚集了七彩的光芒,一邊大步走向那個中年學徒一邊向他遙遙一指。美麗的七彩光線立即噴射到他的臉上,將他的身體連同驚訝的神情化作一片光斑。失去支撐的衣服噗通一聲掉在地上,旋即覆上了一層蒙蒙的霧氣。
我可沒功夫同時防備兩個法師對我進行的偷襲,於是先解決掉了一個。而另外一個——那個艱難地嘗試着打碎手上的薄冰試圖再使用一個法術的學徒,則被我用隨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抓起的木頭杯子敲暈了過去。他的身體向後傾倒,小腿卻被固定住了。於是後腦勺在地上彈了彈,昏得更加徹底。
這時候旅店的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卡拉蒙在門外大吼:「該死的!你們在裡面做什麼?!別弄亂了我的旅館!」
北辰之星作證,破壞可不是我造成的。我僅僅是在地上弄了點冰塊,幹掉一個人敲暈一個人而已。我不想讓無關的凡人摻合進來,於是使用了我那本魔法書中的另一個法術「幻音術」。黑袍學徒的聲音立刻在空氣中響了起來:「別來打擾我,我們只是在解決一點事情。看在一會你會得到的兩個歐瑞金的份兒上,給我安靜點!」
卡拉蒙的怒氣雖然沒有因為這幾句話而消弭,卻在提卡隱約的勸說聲里平靜下來了。他狠狠地踢了厚實的前門一腳,又沒了聲音。
於是我先撿起那個白髮學徒凍得硬梆梆的衣服放在桌子上慢慢地展開——法師們都會攜帶施法材料和一些藥劑,其中不乏具有強烈毒性的東西。要是不小心沾到手腐蝕掉一大塊皮肉,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但衣服里卻只藏了些常見的施法材料和一小塊月長石碎片、一張發黑的羊皮紙捲軸。
捲軸上記錄了三個法術:魔力偵測、寒冰之錐、魔法飛彈。這大概是這個學徒從他的老師那裡得到的三個法術,也是他勉強能夠掌握的三個了。我又去另一個中年學徒的身上摸索,這一次的收穫卻不小。
這傢伙的身上有一小瓶粉色的藥劑,我小心地拔開塞子用手在瓶口上扇了扇,立即聞到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像是烤蘋果的味道。這是一瓶德布里的血液,那種喜歡群居在亞丁王國蜥蜴人草原附近的小東西。人類喝掉它以後會在幾天之內喪失掉說話的能力,用來對付法師最好不過——一個不能開口念咒的法師,威脅性可要大打折扣了。
蓋上塞子,我又從他的袍子裡摸出一卷羊皮紙來。上面記載的法術要比另外一個傢伙的多些,卻也多得有限。「魔力偵測」、「寒冰之錐」、「魔法飛彈」、「雲霧術」、「熾炎法球」。一共五個法術,都是我的那本魔法書上沒有記載的東西。總的來說,沒有白白辛苦。
然而令我心跳加速的是另一樣東西。這是一個小小的金屬筒里,裡面藏了一個捲軸。捲軸上沒有記載任何法術,而是用精靈語書寫了幾行短短的字句。
「致偉大的帕薩里安大法師。我將在秋月二十三日開啟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尋找撒爾坦·迪格斯的法師手札。請您務必前來。馬克西姆斯,夏月八十三日,敬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