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手札 - 第9章

沁紙花青

  紅寶石有着卓越的火焰親和力,最適合儲存火焰法術。而看他的魔杖頂端那顆寶石的大小,大概可以儲存四個火球術。看來我的確是可恥地被米倫·尼恩嚇到了……竟然以為隨便的一個精靈都可以成為能夠掌握中階法術的法師……

  但這個年輕人……我不由得在心裡暗笑起來。精靈就是精靈,哪怕變成了居住於地下的暗精靈。骨子的那種傲慢以及浪漫一點都沒有改變——僅僅是為了吸引珍妮讚嘆的眼神,就浪費掉四個火球術之中的一個麼?

  但我隨即在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雖然他並不會知道我是在震驚他如此浪費。「像您這樣的法師……還有多少人?」我張大了嘴巴,問。

  他似乎滿意於我和珍妮的訝異,將魔杖收回手中重新坐下,露出精靈那種優雅又從容的微笑,「導師的學生除我之外還有四十多人。現在他們正在努力地幫助人類……嗯,人們重建被亞人種擾亂的秩序。如果你們還在擔心前面的危險的話……我建議你們與我同行。」

第二十六章

迪妮莎

  但此刻,我們注意力都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那棵被引燃的白樺樹上的火焰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吸收了,迅速地黯淡下來,並且消弭於無形。一個身影從林間的黑暗當中走了出來,然後出現在月光之下。

  那是一個女人,看起來挺年輕,臉上卻是一種與她的年紀極不相稱的平靜——即便是在差點被暗精靈的火球術擊傷之後。她的容貌是典型的克萊爾人類特徵,身材纖長,金髮碧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上的一柄大劍。那大劍是如此之寬,以至於一個成年男子都可以將它當作一面盾牌。然而此刻這個大傢伙被她單手提起,就像構成它的是木頭而非鋼鐵。

  現在這柄大劍上布滿了鐵鏽,甚至還生長着青苔,仿佛在地下沉睡了幾十年,又重新被挖掘了出來。但看得再仔細一些會發現……這女人身上的黑色皮甲上……竟然也生長着暗綠色的青苔和發藍的黴菌。

  就像是剛剛從墳墓里走出來。

  她掃視了我們一眼,忽然開口問:「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本以為她會問:「剛才是哪個混蛋幹的好事?」

  我們都愣了愣,沒有回答。然後她仿佛自言自語地說:「白槿花王朝?」

  「那是一百一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是德爾塔王朝。」我開口說。

  那女人抬眼向我看了過來,微微皺了皺眉頭。於是我可以看清楚她隱沒於夜色下的眼睛裡……有一條極細的瞳孔。

  啊哈。我的心裡有這樣一個聲音微微地嘆了一聲。

  「還是叫歐瑞王國?」她抖了抖身上的那些泥土和枯枝,又問。

  「還是叫歐瑞王國。被推翻的只是白槿花王室,只是換了一個皇族徽章而已。」我依舊平靜地說。珍妮湊近我,輕聲問:「穆,你認得她?」

  「我也不知道。」我同樣輕聲地回應她。儘管這個答案很怪……但的確是這樣。

  「白槿花王室……還有繼承人嗎?」那女人踏前了一步,神色變得有些緊張。她的巨劍觸到了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其實自從這女人出現之後,每一個人都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壓力——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種壓力和壓力帶來的緊張感隨着她踏前的這一步達到了極致,路邊距離她最近的兩個武士幾乎是同時把闊劍拔出了劍鞘,低聲喝道:「停下你的腳步,女人!」

  然後這兩個武士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那女人手中的巨劍就像沒有重量一樣地被她揚起,在身前划過一道半圓形的弧線。武士們手中的闊劍撞上這道黯淡的光,立刻就像兩隻纖細的牙籤一樣高高飛上夜空,然後「嚯嚯」地旋轉着掉落下來,其中一柄險些插進暗精靈的腳背上。

  他們目瞪口呆,雙手的虎口流下血來,甚至失掉了拔出腰間的匕首繼續戰鬥的勇氣,整個人陷入了奇怪的恐懼之中,然後踉蹌着後退。

  我連忙沉聲喊道:「他們不是你的敵人!白槿花王室的成員都在政變的那一天被德爾塔王室的力量屠殺乾淨了。如果你想要有一個敵人的話……」

  「那就是他們。」那個女人停住了腳步,再次將巨劍放在了地上。而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要記住我的樣子,「作為你回答我問題的報酬,你可以在下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情。你的名字……?」

  「艾爾,艾爾·穆恩。」我站起身來回答。

  「我叫迪妮莎。」她對我點了點頭,然後拔起她的巨劍,迎着月光向東方走。

  直到此時那個暗精靈才從險些被闊劍貫穿腳背的驚恐中醒悟過來,並且因為壓力隨着迪妮莎的消失而變得憤怒。憤怒到他再一次舉起了他的短柄魔杖,將它對準了那個女人的背影。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那麼做。」看在暗精靈曾經沒有選擇背叛我的份上,我低聲提醒了他一句。

  「她藐視了我!」他咬牙切齒地說,並且讓短杖頂端的紅寶石的前方出現了一點火光。而那兩個剛剛從恐懼中擺脫的武士則再次徒勞地呼喊着:「大人……」

  我幾乎要以手撐額了。這個暗精靈的衝動幾乎趕得上一打皮克小妖精,絲毫沒有半點兒我印象中的精靈的樣子。我倒寧願相信他其實是一個心理年齡只有六歲半的小孩子——做事毫無邏輯性可言,僅憑那些並不穩定的個人情緒來行事。

  假使所有名義上仍舊效忠於我的暗精靈都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天哪,我寧願他們統統倒戈去人類的陣營,這樣我會更容易對付那些克萊爾人和尼安德特人!

  暗精靈的憤怒使得他甚至懶得用精靈語念誦些什麼做做樣子,那威力驚人的火球在一瞬間就凝聚完成,而後飛射向已經走出十幾米遠的女人。

  珍妮驚呼了一聲,將手下意識地向前探了出去,仿佛那樣就能把那顆火球攔上一攔。然而這危險的魔法產物依舊擊中了迪尼莎。

  可就像是她的身體周圍有一層透明的罩子,那火球在她附近爆發開來之後化為了洶湧的火浪,但那火浪卻只能在她的身後徒勞地舔舐着,然後迅速地黯淡、消退。就像剛才那棵樹上的一樣。

  迪妮莎停住了腳步,然後微微轉身,用側臉看了暗精靈一眼。這時候月光從她前面照射過來,將她的身體和面龐都鍍上了一層銀邊,就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可這種美,美得有些恐怖。因為她只是遙遙地單手舉起了她那柄大到可怕的劍、將它端平,對準了那個暗精靈。

  然後上面的青苔與鐵鏽就像是從劍身內部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震了一下,「蓬」的化作了一片塵埃四散到空氣里。同時一道透明的漣漪——一道半月形、僅有我的真實之眼能短暫地分辨出來那麼一瞬間的漣漪——從巨劍未開鋒的頂端射出。

  人們仿佛僅僅看到了劍身的上的奇特現象,而後就聽到了那暗精靈身上的一聲悶響。他持有短杖的右臂幾乎是與此同時就爆成了一蓬血霧,碎肉紛飛。而他的身體像是斷了線風箏一樣斜斜地飛出,在他來得及哀嚎之前就撞上了伸手的石頭,令他幸福地昏迷了過去。

  無論是我的前世還是我的今生,我都很少驚訝……然而我此刻的確是真的驚訝了。

  我完全無法分辨究竟是怎樣的力量能夠隔着這麼遠,如此粗暴地毀滅一個人的肉體。我知道「風刃術」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出現同樣的半月形漣漪,然而那女人的金屬巨劍之內根本無法儲存法術——除非那是一整塊巨大的寶石!

  每一個塑能系魔法被施展的時候我都感受得到空間裡元素的波動,然而剛才我卻沒有半點覺察。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種形式的狂暴力量,再隱約地推測一下那女人的身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一直以自己是一個法師為傲。而實際上,也的確沒有什麼人或事能在我準備充分地情況下傷害到我。只要給我一點點施展魔法的時間,我就能夠讓我的敵人在不間斷地麻痹、昏迷、或是各種詛咒中死去。而然一旦有人擁有了這種力量,那足以令我自保的距離對他們而言就不再是障礙——因為敵人可以在搏鬥中如此迅捷地發出這種凌厲的攻擊,甚至比我的魔法更快。

  我忽然有些遺憾剛才那個暗精靈沒有殺死她了……

第二十七章

撒爾坦之觸

  然而迪妮莎還沒有放下巨劍。她又微微側了側身子,將手臂遙遙地對準了我身側的兩個武士,像是在無聲地詢問他們是否要同那個暗精靈一樣,做些什麼。

  珍妮緊張地踏前了一步,我則立即按住了她的手。這個女人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至少現在不行。兩個武士緊張地對視了一眼,拿不準究竟應該向她衝過去,還是轉身逃跑。

  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遠遠地對她說:「看在今晚的月光不錯的份上,迪妮莎,還是繼續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這兩個傢伙剛才不過是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

  「你是在要我兌現我剛才對你的承諾麼?」她將目光轉向了我。

  「不,僅僅是一個建議。」我攤了攤手,「他們並不同我一路,我們是剛才偶遇的旅人。」

  迪妮莎看了看我,緩緩地放下了巨劍。然而就在此刻,那個暗精靈竟然醒了過來!他的血已經在身邊積成了一個水窪,天知道他怎麼還有力氣用左手牽引着自己爬了幾米,然後在我們五個人的注視下拿起了那柄掉落在一邊的魔杖!

  我嘆了一口氣,不想因為他接下來的愚蠢舉動而再次惹惱了迪妮莎,於是走了過去,準備用腳將他手上的短杖踢開。

  但他緊緊地抓住了短杖,用迷亂而憤怒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也許是看着我身後的迪妮莎,然後將那魔杖浸在了自己流出來的血窪里。

  紅色的寶石立刻發出妖異的光芒,像是有一團火焰從裡面開始燃燒,然後將血窪里的液體蒸騰成了一團血霧。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我疾步從他的身邊跳開,心中充滿了不知是驚訝還是恐懼的情感——因為這法術我太熟悉了,熟悉到就像我熟悉自己手掌里的紋路!

  死靈魔法——「撒爾坦之觸」——我生前創造的有數幾個以我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魔法之一!

  那血霧在空中盤旋了一陣,立即化作兩縷細長的煙霧鑽進了兩個武士的身體裡。原本還面對着迪妮莎猶豫不決的兩個人忽然像是擁有了無窮的力量,皮甲之下的身體猛然暴漲,甚至從盔甲的縫隙之中滲出了血液來。

  將自己的生命獻祭,令身邊的僕從狂化、暴怒,進而以透支生命的形式激發出他們全部的潛能……這正是我的作品,最得意的作品之一。然而當時創造出這個法術的我已經將自己的身體轉化為了幾乎不死的巫妖之軀,無論如何獻祭自己的生命也不會損害自己分毫。但此刻這個愚蠢的暗精靈竟然以生者之軀使用了儲存在紅寶石之中的這個魔法……我不得不再一次感嘆,這一支精靈的確已經不是從前的精靈了。他們已經捨棄了精靈們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這種滲透進血液里的品質,轉而變得比曾經被他們認為是黑暗種族的人類更加黑暗!

  兩個已經失去理智的武士,兩個進入了以透支生命為代價換了的狂化狀態的人類武士立即狂怒地拾起了自己的闊劍。實際上從此刻起,他們的身體已不屬於「生靈」的範疇。他們現在以一種介於生與死之間的形式存在,頭腦中唯一的意識就是完成操法者最後給他們的指令。一旦完成了任務,他們就將徹底死去;如果不能達成任務,那麼他們的靈魂將一直遊蕩在地上界,直至被歲月銷蝕。

  但我從未想過僅憑這樣的兩個武士就可以對抗遠處的那個人……或者說生物。就在我跳開以後,我立即俯身從已經昏迷的暗精靈手中拿走了他的魔杖,毫不猶豫地折斷了下面的短柄,然後把一整塊碩大的紅石握在了手中,接着從身後那塊石頭的陰影里拿起了我的柳木魔杖。

  如果迪妮莎真的是我猜想的那個傢伙,那麼當這兩個她最痛恨的魔法產物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就將是操法者與他們一同被毀滅的時候。然而這個暗精靈不能就這樣死去——他既然擁有一柄儲存了「撒爾坦之觸」的魔杖,就一定知道記載了這個法術的魔法書——我的那本法師手札身在何處。

  「站在我身後!」我向珍妮大喊,然後在兩個武士向着迪妮莎狂奔過去的時候同時以最快的速度吟誦出了「迪爾芬德之盾」的咒文。

  這兩個該死的傢伙與我們處在同一條直線上,他們聲勢驚人地發出非人的怒吼,然後在距離迪妮莎幾步遠的位置高高躍起,向下劈斬。

  但他們的戰鬥到此為止。又是同樣的一道透明的漣漪,呼嘯着撕裂了空氣從他們的身上穿過。那韌性極佳的皮甲立即和兩個人的身體一樣,迎風在空中爆成了一團血霧。然而這兩個人的身體甚至沒能將那奇特的力量阻擋上哪怕一秒鐘,就在他們的軀體被毀滅、我吟誦出咒文的最後一個音階的同時,我身前的空氣里猛然爆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

  迪妮莎的力量同我以紅寶石的堅固屬性施展出的防護魔法「迪爾芬德之盾」撞擊在一處,一道衝擊波立刻以我為中心,狂暴地向四周擴散開來。原來燃燒得正旺的篝火霎那間被吹得四散飛落,而周圍的大片草地都被翻卷出了泥土,然後化為細小的粉塵。

  我的魔杖瘋狂地抖動起來,就像是即將被折斷。手中的紅寶石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我更是能感受到無數細小的裂痕在一瞬間就爬遍了寶石的表面。

  這第一次衝擊就險些毀掉了這一整顆寶石,而迪妮莎卻在淡淡地「咦」了一聲之後,再次輕描淡寫地向着我們揮出了一劍。

  這一次的力量來得更加猛烈——就在兩種透明的波動接觸的那一刻,我手中的紅寶石終於化成了粉末。我的精神力接替了寶石的堅固屬性結結實實地承受了這一擊,整個人像是一塊被公牛撞擊的木頭,在地上向後滑出了整整兩米,然後護盾終於飛散。

  失去了我的庇護,珍妮的身體暴露在那力量之下。幸而她身上那已經被激活的安塔瑞斯之盾忠誠地發揮了作用,為她卸掉了大部分的衝擊力。但她依舊昏迷了過去,斜斜地被擊飛出去,落在了一邊。

  另一部分殘餘的衝擊力則轟擊在我胸口,但我身上這件黑色法袍的袖口和兜帽邊緣的銀線繡文也同時發出了炫目的白光——一個被我永久加持於法袍之上的防護系法術「絕對防禦」發揮了作用。我再一次承受了迪妮莎的力量,然後在吐出一口鮮血以後終於有機會大喊:「安塔瑞斯!你還記得我嗎?!」

第二十八章

永恆之人

  迪妮莎本就細長的瞳孔猛然縮成了一條黑線,停止了她第三次揮劍的動作。

  我猜對了。

  她先了看了看落在一邊的珍妮,又看了看我身後身體已經殘破不堪的暗精靈,才緩緩地說:「安塔瑞斯之盾……撒爾坦之觸……果然是你麼?撒爾坦·迪格斯?」她又冷笑起來,「我從不知道毫無人性的你會為了保護自己的魔法學徒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我用魔杖撐起自己的身體,吃力地站穩,然後踉蹌着走到珍妮的身邊探了探了她的鼻息。還好……她沒有死掉。

  於是我轉過頭來,向她冷笑道:「呵呵……那麼我也不知道一頭背棄過誓約的龍會為了一個人類的女人向另一個王室復仇——僅僅是為了遵守一個愚蠢的約定。」

  「我不需要遵守一個與邪惡的死靈君王訂立的誓約。」她放下了劍,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而且落魄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撒爾坦,你何必還要復活。」

  「邪惡?」我走到石頭邊坐下,擦乾淨嘴角的血跡,笑了起來。「火龍巴卡拉斯將你囚禁在龍窟里,是我要救你出來。代價不過是分享你漫長生命的一部分——直到我找到可以永生的方法為止。但你重獲自由之後竟然不肯實現你的諾言……巴卡拉斯趕來的時候我又再次相信了你的許諾,同你並肩戰鬥,擊退了他。結果呢?」

  「你再次欺騙了我!安塔瑞斯!!」我憤怒地吼了起來。心中的某些記憶讓我的情緒有些失控……我這二十幾年來第一次用這樣的語調來大吼,感覺卻像是等待了上百年。「我最終敗給了你,奄奄一息。你自以為仁慈地沒有殺掉我,我卻只能選擇將自己轉化為巫妖這一條路!到底是我變得邪惡讓你無法遵守誓言,還是你沒有遵守誓言讓我不得不變得邪惡?!」

  我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又開始咳出血來,「巫妖之軀……敵人們說我獲得了半神的軀體。可是你能夠想象在十幾年的時間裡,無時無刻不感到自己的身體裡有蛆蟲在蠕動着、在啃噬着、恨不得親手剮下身上的每一片皮肉的那種痛苦嗎?!」

  「我已經為我的錯誤付出了代價。我失去了我的雙翅,並且最後被你又封印了一百年,撒爾坦。」我們都沉默了一會,迪妮莎開口說道,「但你在變成巫妖之後沾染上了那麼多的鮮血……艾瑞法斯特大陸將近四分之一的人口,都因為你的瘟疫之雲而喪生。如果知道你為了延續你的生命而做出這種事,我寧願在當時就兌現我的諾言。……我低估了你的瘋狂。」

  「我失去了我的雙翅,無法再使用魔法,更無法對抗巴卡拉斯……於是我不得不變成人形,就像現在這樣。」她嘆了一口氣,「我再也算不得是一頭龍了。」

  好,很好。說出你的悲傷吧,地龍安塔瑞斯,永恆之人迪妮莎。我繼續低低地咳嗽着,在心裡冷笑。軟弱一些……再軟弱一些吧。你是不會在今晚殺掉我的。與白槿花王朝的那位公主的戀情已經讓你的心變得柔軟了,你可以再柔軟一些,走掉,然後不要再怨恨我……

  我要表現得悲傷,表現得憤怒,卻又不能流露出對她的刻骨仇恨。我要讓她心存愧疚,然後做出遠遠離開的決定。她有足夠的理由在此徹底地結束曾經的死靈君王的性命,也有足夠的理由與我勾銷恩怨——一切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間。

  自從獲得了半神的力量之後我很少採用這種方式來脫離險境,但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手法我似乎還未生疏。

  之所以有這樣的信心……是因為我曾經閱讀過我死後的三百年來西大陸的歷史典籍。其中的一個人物引起了我的特別關注——「永恆之人」。她出現在我死後的五十年,那時候正是歐瑞王國白槿花王朝的鼎盛時期。傳說中那個擁有克萊爾人外表的女子踏進了人類歷史之中時,是以帝國公主「蘇珊·格爾茲」的同性戀人身份出現。

  帝國公主終生未婚,名為迪妮莎的女人也守護了白槿花王朝整整六十年,直至公主死去。據後來的游吟詩人們說,那位生前喜愛穿格子裙的公主去世的時候,容顏一如青春少女,璀璨芬芳。

  公主在爬滿薔薇藤蔓的城堡陽台上握着迪妮莎的手,微笑着要她許下一個諾言——在她逝去以後依舊守護王室,直至千秋萬代。同樣從不衰老的永恆之人、微笑的迪妮莎答應了她的請求,並為她寫下了一首現在依舊廣為流傳的詩歌——

  仍然會有杜鵑與玫瑰,

  在你我消逝以後。

  白色丁香仍會悄聲細語,

  安然怒放。

  蘇珊公主聽完這首詩歌以後,在城堡的晨光里化為一陣青煙。那座城堡從此以後被稱為「薔薇城堡」,甚至在德爾塔王室發動政變的時候也沒有去毀壞它。因為歐瑞的人們依舊深深地記得「永恆之人」的力量——那是人類所無法匹敵的,傳說中可以一個人戰勝一支軍隊的力量。

  但那位永恆之人在公主死去之後就消失了。她的影響力漸漸衰弱,直至有人將她曾經守護的白槿花王室趕盡殺絕。

  我一直推測其實那個人,就是失掉雙翼之後的地龍安塔瑞斯。她為了躲避火龍巴卡拉斯化為人型,自名為迪妮莎。而今終於被證實了。

  呵呵。一頭龍與一個公主的愛情。

  她不肯與我分享永恆的生命,卻以某種方式與一個凡人分享了它。她一直不肯與火龍巴卡拉斯承擔起延續龍族血統這個責任,竟然只是因為她喜歡的是雌性!巴卡拉斯一定氣得瘋掉了……因此他後來終於找到了安塔瑞斯,卻因為一些原因再次被她逃掉。

  但關鍵點就在這一段我無法確切知曉的歷史之中——究竟是怎樣的遭遇,使得她獲得了如今這種能夠與魔法抗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