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錢高手在花都/一路彩虹 - 第10章
月關
張勝坦然道:「不會,因為我知道,我這也是犯罪,我犯不着冒那風險把你逼急了鬧個魚死網破,這次買賣成功,我肯定把帶子交出來,咱們一拍兩散。」
賈鄉長狠狠盯了他良久,才重重地點點頭,說道:「好!我現在就開始給你跑手續,等合同交到你手上,你敢不把帶子交出來,或者事後再用拷貝勒索我,我一定去檢查院,要死一齊死,大家全完蛋!」
張勝笑道:「賈鄉長,你放心,我們都不會完蛋,你還是你體面的官員,我呢,只是賺了一筆小錢的商人,僅此而已!」
賈鄉長咬着牙冷冷地一笑,目中泛着凶光,卻不敢把他怎麼樣。
張勝夷然一笑,轉身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半個月後,全套地皮轉讓合同都齊備了,張勝和徐廠長趕去,轉款、取合同、交出帶子,從此兩訖,互不相干。
交帶子時張勝多了個心眼,找朋友借了台錄象機,小心翼翼的翻錄了一盤藏了起來。留下了一份翻錄帶,倒不是還想要挾賈鄉長辦事,只不過覺得這事做得不太光彩,對方大小是關官員,而自己一個小工人,沒有什麼可以憑仗的,只能留個底以求自保。
剩下來的日子,就是等着政府有關部門公布開發橋西的消息。在這段時間,張勝也向徐廠長側面了解了一下麥處長的情況,徐海生好象頗不願意談及這事,只是隱約提到經廠里財務核查,麥處長的確是貪污挪用了大筆公款,數額至少在一百萬元以上,這在當時可是一筆極大的數目,夠判死刑了。
張勝聽了想起鄭小璐的境遇,心中不覺黯然,可他沒啥立場去對人家表示關心,最重要的是,他自已人生中最大的一場賭局才剛剛開始,他把自已也押在了這場賭局上,已非自由之身,對小璐的處境就只能徒自唏噓了。
政府方面遲遲沒有開發橋西的消息公布,眼看着天一天天冷下來,如果到了冬天,政府總不會在冬季開發橋西吧,那就得拖到明年春天去。
張勝的貸款是八個月,時間到明年三月下旬,如果那時政府還沒有動作,他連本帶息可就要背負一大筆債務,可能就要被強迫低價賣地了,如果賣地的錢還賭不上債務,他就有可能因騙貸罪入獄。
張勝心急如焚,債務是他的名字,徐廠長再着急也只不過是着急這筆錢能不能賺到手,他可是連身家性命都搭上了,那感覺自然不同,他時常騎上車,跑到橋西去,站在高處盯着屬於自已的那一大片高窪不平的土地發呆。
已經是入冬的第三場大雪了,再有兩天就是元旦。張勝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又一次騎車來到了郊區。整個郊區高高矮矮、坑坑窪窪的地方全都鋪上了素潔的銀裝,倒不象初冬時塵土飛揚那般難看。
這是一個充滿商機的年代,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不知多少人一夜暴富,又有多少人折戟沉沙。建設開發區的熱潮剛剛從南方傳過來,各地都在紛紛上馬項目,而省城目前還沒有設立一處開發區,張勝相信自已這個賭局的贏面要大得多。
小時候跟在他屁股後面喊司令的二肥子代理啤酒經銷發家了,在太平莊附近買房子的人在修建國道時也小賺了一筆,而他從來沒有膽量參與,始終只是一個看客。現如今,他也成了一個冒險家,可是……橋西何時會開發呢?
「成者王侯敗者賊!」
張勝細細咀嚼着這句話,眺望着屬於他的那一片土地,白雪覆蓋之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默誦了半天的偉人詩句,在他心裡激起的不是豪情,反倒有幾分蕭索與無奈了。
在命運的棋盤上,他這個小卒子會被推向何方呢?
盡人事,而後聽天命,非不為,不可為也!
現在,人事已盡,剩下的,就只能聽天命了!
第022章
路遇共騎舊情蘇
馬上要到元旦了,積雪仍是厚厚的,不過陽光卻有幾分明媚,進入市區穿過兩條街,張勝正在自行車道上慢悠悠地蹬着車,有一下沒一下的想着心事,忽然在公交車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鄭小璐,她穿着一件灰色泛白的昵子短大衣,豎着領兒,頭上戴了一頂毛線織的帽子,只露出一張凍的紅通通的小臉,她踮着腳尖站在車站邊上,正探頭向遠處看着,那雙眸子如泉水般清澈。
一見是她,張勝下意識地一摟閘,大街上的積雪已經掃光了,卻有一層層薄薄的冰,這一剎車整個自行車打滑橫着掃了出去,他一隻腳撐着地,滑了半圈兒才穩住了身子。
鄭小璐這時也看到了他,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那對小酒窩兒一閃即逝,向他點點頭道:「張哥!」
她的鼻尖凍的紅通通的,臉蛋皮膚極好,由於凍的紅了,肌肉明顯有點發僵,看起來個紅蘋果。此時的她,就象個十六七歲未長開的孩子,稚純可愛。
張勝目光一掃,已經看到鄭小璐手裡提着沉甸甸的一個袋子,他下了車,推着車上了人行車道,停在她旁邊說:「小璐啊,一早上這是去哪?」
鄭小璐怯怯地笑:「張哥,我……想去看守所看看……麥曉齊。」
張勝聽了不禁默然,麥曉齊要受審那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據說檢察院已經正式批捕,廠子裡的傳言很多,有說他貪污挪用四十多萬元公款的,有說他貪污上百萬元的,還有的傳說更邪乎,說他貪污公款上千萬元,原來的三星印刷廠到了瀕臨破產的邊緣,被外商收購,就是他這隻蛀蟲瘋狂盜竊國有財產的結果。
這時代,貪污五十萬以上就得判死刑,從徐廠長那裡得來的消息應該是最靠譜的,100多萬,足以宣布麥小齊的人生即將畫上句號了。小璐整天生活在這樣的流言裡,日子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鄭小璐是和麥小齊談過戀愛,雖說那天已經吃訂親飯了,但是還沒操辦婚禮,更沒領結婚證,就算一拍兩散,啥關係沒有,也輪不到外人來說閒話。現在麥曉齊落得這般下場,換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躲還躲不及呢,她卻還記掛着去看看他。
張勝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小璐重情重義,真是個好姑娘。可惜啊,命不好,咋就喜歡了這麼個玩意兒?」
兩個人都避免去談麥曉齊的事情,而是談了談廠子現在的變化和一些工友的個人消息,這時,一輛公共汽車駛了過來,鄭小璐忙提起東西說:「張哥,我上車了,有空再聊啊!」
「嗯,你上車吧,我也得回家去了!」張勝說着推起自行車,扭頭看着鄭小璐上車。
公交車一停,一群人便蜂擁而上,只見灰袍子、羽絨服、軍大衣、黑棉襖,擠的風雨不透,「戰士們」腳下生根,運足丹田之氣,左膀一搖、右膀一晃,拼命在萬馬軍中爭取着一線活動空間,以便那腳有機會抬起來踩上那踏板。
男的如此,那女同胞也是虎虎生風,頭拱屁股頂,以腰為軸心,頂得不好意思和她爭的大老爺們東倒西歪。
「哎喲!」鄭小璐文文靜靜的,哪爭得過他們,腳下一歪,滑坐到了地上。
張勝一見,連忙丟了自行車,搶步上前,拉着她的手把她扶起來,說道:「我的天,你小心點呀,這大冬天的要扭個腳閃着腰什麼的,你一個人又沒人照顧,那可怎麼辦。」
鄭小璐臉色緋紅,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謝謝你啦,張哥,我……平時也不大坐公交,擠不過他們,呵呵,他們太厲害了。」
張勝給她把掉在地上的袋子撿了回來,鄭小璐回頭瞅瞅,只見車上已經擠的滿滿登登,下邊的人還在喊着:「往裡挪挪,嗨,都發揚一下風格,往裡邊點兒,騰點空兒出來!」一邊使勁地推着已經上了車的人。
站在車上的人顧盼自若、八面威風,任你如何推搡,我自巋然不動。直到一直慢條斯理地坐在那兒剔着指甲的司機不耐煩地大吼一聲:「往裡點,門關不上我可不開車!」那最外邊的人才晃晃尊臀,容那車門緩緩關上,然後公交車便拖着兩條大辮子搖搖擺擺地去了。
鄭小璐幽幽地嘆了口氣:「我自行車凍滑輪了,尋思坐公交去呢,也沒和人借輛車,誰知道快過年了,這車太難擠,我都等了四班車了。」
她跺着腳,往手上呵着氣,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忽地瞧見張勝還提着東西站那兒,便靦腆地一笑,細聲細氣地說:「謝謝你了,張哥,快點回家吧,我再等下一班車。」
張勝苦笑一下,說道:「算了吧,你看還剩這麼多人呢,一會兒陸續又得來人,就你這體格,還提着這麼多東西……得,反正我今天沒事,我送你去得了。」
鄭小璐的眼睛霍地睜大了,訥訥地道:「那……怎麼好意思,不麻煩你了,張哥。」
「沒事沒事,別囉嗦了,快來!」,張勝不由分說,過去扶起自行車,正了正有點歪了的車筐,把鄭小璐的東西放進去,然後偏腿上了車,扶住車把回頭道:「快坐上來!」
鄭小璐過意不去地道:「張哥,我……」
張勝一瞪眼,說道:「怎麼這麼磨嘰,快點!」
「喔……」,鄭小璐被他一吼,乖乖地走過來,小心地坐上車,兩手各伸出食指和拇指,掐住他的一片衣角。
張勝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幹嘛呢這是?這路可滑,你要是這樣,萬一摔下去落下啥毛病,我不得養你一輩子?」
鄭小璐「噗哧」一下笑了,便大大方方地摟住了他的腰。那雙小手剛摟上來,雖說隔着厚厚的衣服,根本沒啥感覺,張勝小腹的肌肉還是一下子抽緊了,繃的象鐵疙瘩似的。
雖然車上多了個人,但是張勝卻覺得車越來越輕快了,就連北風颳面也覺得很溫柔很暖和,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情愫在他心底蕩漾着……
第023章
惡語如冰透骨寒
張勝知道市看守所在哪兒,便載着她向那兒駛去。
這時出租車雖已普遍,普通工人家庭可不會隨意就打車。鄭小璐起個大早,也是為了儘量節省點錢。
兩個人路上說着話兒,原來小璐這是第五次來看麥處長了,不過按照規定在正式宣判之前是不能探視的,每次她都被擋了駕,所以這兩個月也來的少了。眼看着就要元旦了,小璐想看在年節的份上,或許好好說說人家能通融一下。實在不行,給他稍點東西去,讓他感到還有人惦念着,也比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好,所以這才再次趕來。
其實要說不得探視,具體執行人員未必能那麼公事公辦,市看守所管理並不嚴,上一任所長就出現過不按規定管理,將在押人員私放出所的事件。直到有一次,一名在押人員謊稱家中有事,送了一份厚禮,被他擅自放了出去,結果沒幾天,此人在外再次犯罪被抓,事情敗露後,所長才被免職。此後看守所的管理表面上嚴了許多,可這只是針對一般的平民百姓,沒有關係門路,人家肯定不給你開綠燈的。
兩個人乘着一輛自行車緩緩行駛在冬日的街頭,人流漸漸多起來,不過張勝騎的很小心,穩穩噹噹的一直沒什麼危險。前邊路過一所中學,望着那緊閉的校門,鄭小璐感懷地嘆了口氣,說:「張哥,你看,對面就是我初中時的學校。」
張勝扭頭看了一眼,那是市第十三中學。
鄭小璐望着熟悉的校園,輕聲訴說起來:「現在的學生,都盼着沒有人管,自由自在,可我從小,卻最羨慕有爹媽管的同學,哪怕……挨頓罵、挨頓打呢……,那是爹媽愛你,才會管你……。可我想有人來管管,都只能是個夢,每到開家長會的時候,我背着書包孤孤單單地走出校園,心裡就特別的失落。
後來,長大了,還是一個人,就越來越想有個家,有個人關心着,有人照管着。我是那種……沒啥志向的女孩,哪怕是兩間瓦房,房前養雞、房後種菜,清清淡淡、平平常常,只要有人陪着我就行。我這人……特沒有安全感……」
張勝聽着,卻不知該什麼,想對她傾訴的話,在這種當口是無論如何說不出來的,何況,他現在的處境,哪有資格考慮個人問題?張勝重重地嘆了口氣,悶着頭蹬起車來。
兩個人騎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趕到看守所。拐向看守所前的草坪地時,張勝忽然看到一輛奔馳轎車從另一個出口駛出去。開車的人雖然在他的視線里一閃即逝,但是因為特別熟悉,他還是認出來了,那是徐廠長,麥曉齊原來的頂頭上司,和自已合作了一筆大買賣的徐大哥。
他怎麼來了?
張勝心裡忽悠翻了個個兒,看那車子、車牌,分明不是自已廠的,張勝心想:「會不會是長的象的人,我看錯了?」
路面有薄冰,張勝沒敢太分神,兩人在門口停了車,鄭小璐在登記處出示證件、說明身份,正在辦理登記,兩輛轎車駛到門口停下了,前邊一輛是桑塔納,麥處長原來開的那台車。
車上下來的果然是麥家的人,他們看到了鄭小璐,一個個面色不善地走過來。鄭小璐有些畏怯地向麥曉齊的父母說:「叔叔、阿姨,你們好。」
麥曉齊的姐姐,那個年近四十的女人盛氣凌人地瞪了她一眼,問道:「你來幹什麼?」
鄭小璐在她的威嚴之下更膽怯了:「我……我買了點東西,想來看看他。」
「他?誰呀?」
「麥……麥曉齊!」
「啪!」一個耳光狠狠抽在鄭小璐的臉上,張勝剛剛叼上一根煙捲,一見這場面驚愕的張着嘴,那煙捲沾着下嘴唇,顫巍巍地向下垂去。
「麥曉齊也是你叫的?你來看他,你來看他幹什麼,你離他遠點我們就謝天謝地了,滾!」
鄭小璐捂着臉頰,含淚道:「大姐,你怎麼這麼說話,我沒做什麼呀,我只是……來看看他……」
那女人十分刁蠻,抬手就要再抽,那手劃了個弧形掄過來,還沒沾着鄭小璐的臉蛋,就被一隻大手扼住了手腕。
「你是不是媽生爹養的?你長的那是人心還是狗肺?你弟弟犯罪,礙着別人什麼事?出了問題先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別一便秘就怪地球沒引力!小璐欠你家什麼?不就是處過對象嗎,現在麥處出了事,小璐頂風冒雪大老遠的來看他,這是人情,你這人怎麼四五六不懂?」
一番訓斥的話像連珠炮似的斥出了口,那女人一驚,抬頭先看到一雙噴火的眼睛,再打量打量張勝的穿着,女人眼中露出了輕蔑之色:「你是什麼東西?充什麼大尾巴狼?她男朋友是吧?我弟弟這才進去幾天吶,就出雙入對了,想來顯擺給我弟弟看也找個拿得出手的呀,就你這德性?」
張勝氣的發抖,要不是看她是女人,張勝早就扇她那張臭嘴了。
這時麥曉齊的母親說話了:「跟他們廢什麼話,我們走!」
她頭前行了幾步,忽又一轉頭,指着鄭小璐的鼻尖聲色俱厲地道:「我告訴你,以後少來,我們家不歡迎!你個掃把星,我兒子不是為了你這個狐狸精,他能出事嗎?」
她的女婿立刻衝上來,一撥拉張勝,把他老婆的手腕奪了回去,經過鄭小璐旁邊時,見她噙着淚花呆站在那兒,沒好氣地一推,喝道:「少在這礙事!」
鄭小璐一個趔趄,袋子掉在地上,水果和煙撒了一地。
「這是……一家什麼玩意兒?你那寶貝兒子貪污受賄有年頭了吧?他去年末才和小璐處的對象,礙着人家什麼事?」
「不是為了給她置辦新房子,我兒子也暴露不了!」麥曉齊的母親喊出一句更加蠻不講理的話來,氣沖沖地走了。
張勝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彎下腰要幫小璐把東西撿起來,可是轉頭一看,忽然嚇了一跳,鄭小璐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嘴唇發青,那對漆黑的眼珠直直地前視着,可是好象根本沒有焦距。
她象風中的一片落葉,顫抖着,用貓一般細小的聲音辯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沒害人!我真的沒害人!我不是掃把星!我不是,我不是!」
第024章
傷心難平再生變
張勝不知道這句話為什麼對她刺激這麼大,伸手拉了她一把,試探着喚道:「小璐,你怎麼了?」
鄭小璐眼神發直,半天才閃動了一動,轉眼看到他,忽然驚懼地扯住他,即象辯解又象哀求似的望着他,不斷地重複着:「張哥,我不是掃把星,我沒害人,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從來沒想過害人……」
她說着,眼淚已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張勝連忙安慰說:「當然當然,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還來看他,給他送東西都白瞎了,這一家玩意兒不配!」
鄭小璐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仍不斷重複着:「我沒害人,不是我害的,我不是掃把星,真的不是我的錯!」
她說着,忽然轉身跑開了,張勝驚訝地叫:「小璐,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