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 - 第13章

月關

  慶忌月下獨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彼何人斯,其為飄風……有那麼一個人,總在我心頭縈繞,有如飄拂的風,攪亂了我的心……不知任小姐心中,那風一般的男孩是什麼人呢?」

  他一仰頭,一杯酒又灌了下去。

  隔壁白府,一個盜賊跪伏於地,展跖踩在他背上窺探成府動靜,展跖趴在牆頭聽着後院聲息,眼珠骨碌碌亂轉。牆下,靜靜侍立着數十位親隨和各路盜賊首領,劍戟林立,在月光下森然一片。

  慶忌聽着歌,忽然「嗆啷」一聲拔出匣中寶劍,便在月下隨着那歌聲舞起劍來……

  「彼何人斯,其為飄風?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祇攪我心……」,慶忌掌中一柄劍夭矯如龍,隨着那歌聲,劍光繚繞,破風颯颯。

  一曲歌罷,餘音裊裊,慶忌仗劍於胸,閉目而立,有頃,忽地屈指一彈,手中長劍顫然向天,大作龍鳴。

  慶忌屈指扣劍,扯開喉嚨大聲和唱起來:「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展跖跳下牆頭,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啊~~呸!奸~~~夫淫婦!」

  一群執着明晃晃劍戟的兇惡大漢圍上前來,齊齊抱拳,低聲道:「主上!」

  展跖目光一掃,冷冷問道:「射禮、愷嘯他們都準備好了麼?」

  一條大漢稟道:「主上放心,大良他們三個是投效慶忌的新兵,搶着幹些雜務是份內之事,不會有人懷疑,那些老兵對這種事應該早都習以為常了。」

  展跖笑了一聲,頷首道:「好,吩咐下去,耐心等候消息,射禮他們的訊號一到,馬上動手。」

  「諾!」

  展跖一揮手,眾盜伙齊齊隱入夜色。展跖冷冷一笑,也向庭中走去,身後,四名力士緊緊相隨,每人扛着一柄沉重的銅槌,這是用來破牆的重兵器。

  展跖今晚之計,所賴者,蒙汗藥也。這次來漆城劫掠任府,他並未攜帶這東西,慶忌突然進駐任府隔壁,打亂了他原有部署,一旦夜間發生大戰,慶忌這兩百生力軍參戰,對他的行動威脅太大。而他原本調集的人手正紛紛趕來,再要臨時抽調精英時間上來不及了,所以這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慶忌手下負責監視的祿廓一路尾隨他們的人去了鄉下村莊,見到他們進了一戶醫師的家,其實就是去與他們有所勾結的一個醫師那裡取蒙汗藥的。

  說起這蒙汗藥,當時已經有了,並不是小說家們的杜撰。這藥並不象傳說中的那樣神奇,做不到飲之頃刻間即倒,噴水立即便甦醒,但是這種藥物的確能令人暈迷沉睡。

  其實這蒙汗藥就是曼陀羅、坐拿草一類具有迷暈神志的植物,它們的作用一被人發現,就立刻被用之於實踐了,最初的使用者當然就是黑道人物。不過就象人們研究偉哥最初的目的是用之於治療心臟病,卻意外地發現它還具有另一項大用處一樣,當扁鵲開天下之先河,將蒙汗藥用之於臨床,華陀又將其發揚光大之後,安份守己的良民才發現原來蒙汗藥也很可愛。

  展跖命人取了這藥來,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成府上下全部迷倒,然後只消派上幾個人就可以把成府上下殺個精光,他自與人繼續劫掠任府的大計。

  因為吃飯的人有先有後,愷嘯大良怕打草驚蛇,不敢把藥下的太重,那捆藥草都仔細計算了用量浸在井水裡,藥效發作比較緩慢,所以他們還得在此耐心等待藥效發作。

  終於,任府中傳來了動靜,趴在牆頭瞭望的盜伙發現成府前庭大堂前亮起一盞燈,燈火劃了三個圓,便立即點起火把,在牆頭也畫了個圓,片刻功夫,那燈籠便飄飄悠悠的閃到了面前,提着燈籠的正是那位擅於修車的匠人大良。

  「主上,主上?」

  展跖攀上牆頭,低聲道:「大良,怎麼樣了?」

  大良嘿嘿一笑,說道:「主上放心,全都睡得死豬一般。」

  展跖哈哈一笑道:「好,馬上動手!莫風,你帶幾個人去成府……」

  他剛說到這兒,楚才跳了出來,踴躍地道:「主上,我去成府吧。」

  展跖一皺眉:「你去做什麼?」

  楚才慷慨激昂地道:「主上,某與李玄一向交好,李玄慘死在慶忌手中,楚才要親手剜了慶忌與那梁虎子的心肝,以祭李玄在天之靈。而且……卑下認識大爺,不致讓兄弟們誤傷了展大爺。」

  展跖心中恚怒:「這個楚才實在難成大器,先是沉迷女色,經我一番痛罵還不悔改,如今見沒了甜頭,便又想挑這輕鬆可意的差使去做,此等人物,留他作甚?」

  展跖暗起殺心,只是此刻就要行事,卻不忙着陣前斬將,他哈哈一笑,拍拍楚才肩膀道:「好,那就由你領人進去將成府上上下下殺個精光。莫風,你仍按先前安排往任府放火。古君海,你去正門,劉煜兩側佯攻,其他人隨我來。」

  眾首領轟諾一聲,點齊本陣人物,只聽腳步聲隆隆作響,各自分頭去了。

  

  第027章

異心

  

  楚才得了吩咐,立即喜孜孜地帶了二十多名盜賊翻牆越入成府,悄悄遁向暗處。楚才不知道他今天這番表現會令展跖不滿嗎?卻又不然,他雖未料及展跖動了殺心,卻知道這番作為表現出來,從此在展跖手下再難得到重用。

  儘管如此,楚才仍避戰求閒,全因他如今若能成功,便不必在乎展跖是否重用與他了。楚才主動請纓往成府收拾殘局,目的有四:一是為了避開強行攻打任府的兇險,刀劍無眼,攻打任家這樣強大的家族武裝更是兇險,能避則避;二是為了求財,成府主人雖不在此,但做為魯國巨富,成府中值錢的物事卻不會少了,順手牽羊抄他幾件,就夠他幾年逍遙了;三是既然任家姐妹包括她們的美婢都沒了念想,成府中的美婢舞伎可也不少,無魚鴨也可,總能一逞淫慾。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要親手砍下慶忌的人頭!

  楚才此人才不願一生為盜,他也想謀個正經出身。他已聽說,專諸刺王僚,闔閭許給他的條件是一旦成功,就封他的兒子為上卿,如今果然實現了諾言。慶忌是除了王僚之外闔閭最忌憚的對手,如果自己拿了他的人頭前去投效,就算成不了卿,怎麼也能封個將軍。心裡轉着這些念頭,他哪還管展跖開不開心。

  進了成府,楚才便開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盤,他眼見身後緊跟着射禮、愷嘯和大良,不禁眉頭一皺。展跖雖是大盜,御下卻嚴,講究的是盜亦有道,軍法治盜。楚才要想在殺人之餘擄財、姦淫、逃走,任何一條都是展跖所不允,射禮這三人並非他的親信,而且射禮、愷嘯一身勇力,如果他們阻止,或去告知展跖,要收拾了他們也不容易。

  楚才眼珠一轉,便道:「射禮,成府中有數百名家將,我們人少,萬一有幾個藥力過淺太早醒了,於我們大大不利,你和愷嘯帶人分頭去斬殺他們,大良引我去後宅殺了慶忌。」

  楚才在盜伙中的地位高於射禮三人,說的話又在理,三人自無不允,當下射禮、愷嘯便引着十餘名盜賊手持明晃晃的短刀長劍去各處住房斬殺人頭,楚才在大良引領下急急奔向後庭。

  一路上借着明亮的月光,楚才的目光便不斷瞄向大良的後頸,身邊這些隨從都是素來相附於他的手下,他要叛了展跖,以女子金錢相誘,這些人定會一力追隨的,唯有這癆病鬼似的大良,看來少不了要一劍下去取他性命。

  大良對楚才的心思全然不知,仍在前頭小心帶路。他只來過後庭一次,但他本是一個老賊,富有人家的建築格局又大體相似,只消看過幾眼,便知道主人、貴客大致居住的位置,他引着楚才進了後院,過了池水小亭,啟開一扇門扉,摸黑闖了進去。

  這是一個方廳,是後院會見親近貴客的地方,左右各有一處通道,分別通向一處臥房,眾人先適應了一下房中情形,楚才便道:「左右分開,分頭搜索。」

  「哈哈,何必如此費事,慶忌已候你多時了。」

  突兀響起的這句話,把楚才嚇得驚跳起來,只聽「嚓嚓嚓」幾聲輕微的響動,室中正前方亮起幾點火星,隱隱約約照見一張面孔,然後火絨點燃,紅光一閃,只見慶忌端坐於案後,案上橫放一柄長劍,慶忌手持着火絨,好整以暇地引向油燈。

  「大事不好!」大良和楚才齊齊變色,立知情形不妙,返身就要逃走,可是猝然回頭,只見腳步急促,不知從哪裡冒出十餘名武士,緊緊守住了門口,一杆杆長矛鋒利的尖刃攢擠在門戶之內,只消撲上去,立即就要搠他幾十個透明窟窿。

  慶忌引燃了油燈,慢條斯理地又把一個上邊敞口,描畫精美的魯縞燈罩蓋上去,與此同時,左右廊道腳步聲起,數十名武士衝出來,人人手持長矛,封住了這十餘名盜賊上下左右所有可以躥逃的去向。

  阿仇和再仇頂盔掛甲,手中提着兩柄短戟,走出來往慶忌身後一站,白妮和夷薇兩個小侍女手提着燈籠,逐一引燃左右牆壁上的燈火,室中頓時一片通明。

  慶忌搖熄了手中火絨輕輕放在桌上,一按几案微微向前傾身,笑吟吟地道:「大良,你既投入我的門下,就是我的人,你可知道背主通賊,該當何罪嗎?」

  大良看起來最是瘦弱,一副天生營養不良的樣子,卻是一個積年老賊,精驗老道豐富,一見這情形便知什麼地方露了馬腳,他們的計謀並未成功。面前的是有吳國第一勇士之稱的慶忌,盛名之下,他也幾乎完全喪失了鬥志,不過一想到主上正引軍攻打任府,近在咫尺必可照應,這時只消抵擋片刻,廝殺聲傳出去主上必來接應,膽氣便壯了起來,大喝道:「兄弟們,主上就在左近,咱們拼了命殺出去!」

  大良說着,手中魯削奮力一擲,迎面射向慶忌,慶忌笑吟吟地抓起劍鞘,往那刀上一磕,「鏗」地一聲,那刀轉了方向,擦慶忌肩頭而過,「篤」地一聲射入了案幾後的一根雕繪木柱。

  大良返身就走,劈手從同伴手中奪過一柄大劍,可他腳步一挫,剛剛借力躍到空中,便慘叫一聲,象只中了箭的大鳥似的一頭栽到地上,他的肋下只露出一截劍柄,滴血的劍尖從身子另一側露了出來,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你……你好!」大良扭頭,狠狠瞪着兩手空空的楚才,恨然說了一聲,身子急劇抽搐幾下便氣絕身亡,那恨意濃濃的雙眼猶未閉上。

  楚才面上若無其事,可是瞧見大良那雙猶有餘恨的眼睛,心頭也不禁一寒,他惱怒地抬腳一踢,這一腳固然狠辣,力道更是十足,腳尖踢在大良雙眉之間,頓時踢爆了他的雙睛。

  這份狠毒,看得慶忌也不禁心頭一寒。而楚才一腳下去,大良雙睛處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楚才再不看他一眼,返身面向慶忌,「噗」地一聲拜倒,恭聲說道:「慶忌公子威名,天下皆知。今日既被公子所擒,楚才願攜部下投入麾下,為公子奔走效力,還望公子接納。」

  這樣視人命如草芥的場面,這個慶忌還是頭一次親眼看到,尤其那被殺的人還是他的同伴,這楚才竟然也下得了這般狠手,慶忌先是怔了一怔,這才臉色一寒,森然道:「臨危背叛,弒伴明志,這樣齷齪的勾當也幹得出來,本公子敢要你這樣的小人嗎?」

  楚才面不改色,昂然道:「良禽擇木而棲,賢才擇主而侍。公子會獵天下,什麼樣的人用不到?楚才雖不肖,亦可為公子奔走效力,楚才所求,不過是門下走狗,公子還不肯收容嗎?」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似你這般首鼠兩端的小人,本公子若收了你,豈不寒了眾壯士的心?」

  楚才聞言臉色一變,慶忌瞟了楚才那些進退失據的手下一眼,淡淡說道:「這楚才為保自家性命,臨危降敵,那也罷了,他竟刺殺同伴以邀進階之功,實是豬狗不如。本公子給你們一個機會,誰若殺了他,本公子便饒爾性命,從此追隨於我,來日拜將封侯,求一個大大的出身,如何?」

  楚才那些手下聞言面面相覷,他們都是一直追隨楚才的部下,積威之下,突然讓他們弒殺主人,實在有些提不起勇氣。可是一來刀劍臨頸,誰沒有求生之念?再則楚才方才斬殺大良的手段忒也狠毒,讓誰看了不齒冷心寒?那十餘人對望一番,眼中漸漸露出凶獰的殺氣,突然發一聲喊,手中利刃一齊刺向楚才。

  楚才方才聽慶忌一言,便已渾身簌簌發抖,一雙眼睛滴溜溜四處亂轉,恨不得在地上掏一條洞鑽進去,他的部下只一動作,楚才便驚覺不妙,連忙就地一滾,及時避開了他們的刀劍,可是左小腿還是被一劍刺穿,鮮血淋漓。

  楚才大聲慘叫,此時也顧不得痛楚,他跳將起來,便向右側廊道狂奔。幾名武士舉步欲追,慶忌已冷笑着低斥一聲,桌上那柄長劍被他反手擲出,劍刃破空,劃出一道寒光,只聽「噗」地一聲,楚才已被一劍穿胸。

  楚才又是一聲慘叫,「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又竭力向前爬出片刻,終於寂然不動。阿仇奔過去,拔出血淋淋一柄長劍,返身回到慶忌身旁雙手奉上。

  慶忌接劍,拿起一方白帕緩緩拭去劍上血跡,「嚓」地一聲還劍入鞘,霍然站了起來,目光在那十餘名盜賊身上徐徐一轉,笑道:「好!你們方才出劍殺那不義小人,已然表明了心跡,我要你們從此歸附與我,你們可願意麼?」

  那十餘名盜賊左右看看,終於一齊拜倒:「小人願追隨公子尾驥!」

  慶忌哈哈一笑,提劍在手,大聲說道:「好!爾等新附,不必與故主交戰,以免傷了往昔的交情。白妮、夷薇,此地不甚安全,速去展大夫處侍候,申健,你連這十餘名新投效的兄弟一起,去護住展大夫、孔丘先生居處。」

  「諾!」

  慶忌說完,把雙眉一揚,英氣勃勃地道:「其餘人等,俱隨我來!」

  眾武士眾星捧月一般,簇擁着慶忌呼啦啦地衝出房去……

  

  第028章

反客

  

  慶忌走到前庭時,任府中已是火光沖天,殺聲陣陣。左右兵衛一齊擁上來,慶忌問道:「潛進我府的人都解決了?」

  梁虎子一身甲冑,抱拳行以軍禮:「是,些許小賊,已經被卑下們全部斬殺。」

  慶忌嗯了一聲,從再仇手中接過自己的長矛,霍地舉起,喝道:「出發!」大門打開,眾兵衛立即隨着他一擁而出。

  自從聽任若惜說隔壁意欲對她不利的那些人馬應是展跖,他便沒有把自己的詳細計劃說與展大夫知道,此時聽到殺聲陣陣,不知所以的展大夫和孔丘都急匆匆跑出來,住在附近的手下和孔丘的門徒也都衣衫不整地提着兵刃搶出來,卻被櫻桃笑嘻嘻地攔住。

  櫻桃頸部胸部燙傷,此時不宜動武,所以儘管他再三請命,慶忌還是安排他守在展大夫門外,護侍家門。櫻桃笑嘻嘻言道:「展大夫、孔先生,兩位不必驚慌,且回房中寬坐,有我家主上在,些許小事,不敢勞動兩位大人。」

  展大夫蹺腳看看隔壁大火,又見滿院子刀槍劍戟,不禁叫道:「這……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櫻桃笑道:「兩位大人請看,如此良宵美景,文人觀之詩意大發,武人觀之心胸豪邁,我家主上麼,正是看此美景不勝心喜,所以……殺人放火去了。」

  展大夫登時發起急來:「殺……殺的什麼人?慶忌公子引兵去攻任家了麼?」

  此時申健帶了人趕來,一聽櫻桃正和兩位大人扯皮,連忙上前一禮,說道:「大人誤會了,是有賊人覬覦成府財帛,趁夜來襲,我家主上起兵迎敵去了。」

  展大夫瞠目道:「這……怎地成府院中一片安靜,倒是隔壁起火?」

  申健一本正經地回道:「賊人摸錯了地方而已。」

  展大夫聽了為之氣結,孔丘一扯他袖子,向他使個眼色,說道:「展兄,我們回房去吧。慶忌公子雖然年輕,但做事向來有分寸,等他回來,我們便知端倪。」

  大街上,此時幾隊士卒橫行街市,到處叫嚷:「吳國慶忌公子捕賊緝盜,良善人家速速關門閉戶勿要出來,以免誤傷人命。吳國慶忌公子……」

  這些人往復叫嚷,周圍人家聽了都緊閉門戶不敢出來,那大戶人家都集結家人,手執兵刃把緊了門戶,生恐亂兵闖了進來,一時成府、任府這兩處莊院殺聲震天,外邊街上卻不見人走動。

  任家家丁護院用的全是自己的老人,駐於此處的四百名家將又全是任家子弟兵,整個任府可謂滴水不漏,外人根本滲透不進去。他們前兩夜窺視過幾次,府中家將日夜巡弋,想要投毒也不可能,所以這一仗唯有硬攻。

  莫風領着些機靈的部下趁夜摸入任家,本想到處點起火來,接應眾家兄弟的強攻,不想剛剛進入任府,黑暗處一聲鑼響,那些堆在牆角、空地遠離住房的柴堆「蓬」地一聲自己就燒了起來,頓時火光沖天,使他們無所遁形。

  緊接着「錚錚錚」弓弦響起,無數枝羽箭不知自何處射出,許多盜賊中箭倒地,莫風仗着身手靈活,一見不妙立即貼地翻滾,輾轉騰挪,逃到一株樹後,片刻功夫,已是驚出一身冷汗。

  吳越一帶不擅於箭,若是兩軍交戰,吳越兩國士兵許多根本不懂用箭,一箭射出,便鴻飛冥冥,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但那只是普通參戰的國人,並非人人不擅用箭。至少這任府的家將不但個個精通武藝,而且箭法出眾。如今這時代,一個擁有巨大財富的大家族,必須擁有強大的武力、更要依靠強大的政治勢力才能生存下去,這是他們生存的本錢。

  「糟了,任府早已有備,這可如何是好?」莫風暗暗着急,對方的冷箭層出不窮,不要說是夜間,就算是大白天,手中沒有盾牌,他也不敢硬沖。就在這時,攻向正門的古君海一見宅中火起,立即率三百盜賊強行攻打正門。

  他這三百盜賊約有百人手持藤盾短刃,後邊的都是長矛大戟,做的就是肉搏準備,氣勢洶洶衝到正門,使兩人以繩索系一石磙,「砰砰砰」甩砸大門,只砸了片刻功夫,還不等他們撞斷門閘,那大門已轟然打開,駭得撞門的盜賊連忙棄了石磙逃下階來。

  大門一開,古君海立即着人備戰,盾牌頃刻間豎成一道牆壁,「牆」隙中矛戟探出如林,森然對準任府。任府大門洞開,兩排火把如河流般湧出,呈雁翅狀分列在右,中間走出一員小將,身着鱷魚皮的札甲,頭頂銅盔,手中一杆鋒利的長矛,腰畔絆甲絲絛上還掛着一柄短劍,正是任若惜任大姑娘。

  任若惜面噙冷笑立在台階之上,瞟了眼古君海嚴整的軍陣,嘿然道:「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不知深夜來訪的是何方貴客?」

  古君海一見是任家大小姐親自迎敵,心中不禁暗喜,他們真正的主攻目標在後宅,在任家那百車兵甲上,任大小姐在此,任府家將必然多集於前庭護衛,後宅人手空虛,那主上展跖就更易得手了。

  古君海的作用是誘引敵方人手,能多吸引任若惜一刻是一刻,她既然出來了,倒不急着進攻,於是哈哈笑道:「任大小姐請了,某奉我主展跖之命,來向小姐討些兵甲,還望小姐不吝饋贈,以免雙方傷了和氣。」

  任若惜一雙妙目向左側微微一橫,那眼珠靈動,在火把下看得清楚,古君海下意識地隨着向左方看了一眼,那邊正是成府方向,卻未見什麼異狀。

  任若惜哈哈一笑,說道:「原來是展跖門下,難怪敢打我任若惜的主意。本姑娘就在這裡,你敗了我,宅中兵甲任你搬去。」

  古君海獰笑一聲:「既如此,可莫怪我不客氣了,給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