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 - 第14章

月關

  古君海一聲令下,近三百名強悍盜賊以劍刃擊打盾面,砰砰響聲如同一陣沉悶的戰鼓,整個方陣向前涌動。與此同時,任府內一聲大喝,突然無數流星越牆而出,拋向古君海的本陣,立時引起一陣驚叫。

  古君海的後陣都是長矛手大戟士,手中並無盾牌,這一陣火流星呈拋物線狀擲入人群,他們沒有盾牌阻擋,立時許多人被火流星擊中,有的頭髮衣裳起火,驚得連蹦帶躥,有人以矛戟挑撥火流星,那火流星一碰碎裂,着火的碎片四下亂飄,引得更多人紛紛閃避,整個陣形頓時大亂。

  第二批火流星投擲的更近了一些,古君海大喝:「舉盾!」盾牌紛紛舉起,護住盜賊頭面,可是就在此時,高牆上突地齊刷刷冒出一排箭手,開弓射向劍盾手的胸腹、小腿,許多人中箭倒地,原本嚴密的陣形頓時現出幾個缺口。

  任若惜再不怠慢,大喊一聲,挺起長矛便沖向敵陣,所有家將一擁而上,雙方頓時戰在一起。就在此時,成府大門敞開,慶忌領着手下的兵將沖了出來,兵鋒所向,正是任府大門前混戰成一團的雙方勇士。

  

  第029章

嚴陣

  

  春秋時候,古風尚存,兩國交戰時便是一國之君只要親上了戰場,也要披甲衝鋒,與敵肉搏的,一國如此,一家更是如此。任家無子,任家長女若惜,自幼便習練的一身武藝,莫看嬌滴滴一個女兒身,入則大家閨秀,出則不讓鬚眉,文武俱是一流。

  她一杆長矛在手,幾個回合下來,便有五六名盜賊死在她的手中,做為主將,她身旁有兩名武藝最是出眾的家將護持,替她擋卻襲來的戟矛刀劍,任若惜如虎加翼,這一個小三角陣殺入盜賊叢中,竟是所向披靡。

  任大小姐身嬌肉貴,她親自殺入敵人本陣,極大地鼓舞了家將們的士氣。所有的家將隨着任若惜奮勇爭先,個個驍猛如虎。

  古君海見任若惜出戰,料想宅門必然還要湧出不下兩百員家將護侍,他只盼宅中衝出的任府家將越多越好,那樣後宅壓力便可大大減輕,卻不想任若惜只領着四十多名家將衝擊他的本陣,後面大門轟地一聲關上了,牆頭上的弓箭手也倏然不見了蹤影。

  古君海正覺納罕不已,成府大門敞開,慶忌親率百五十名兵將衝出來,自他本陣側翼發動了攻擊,古君海大驚失色,這才知道任若惜所恃者不在院中,而在成府。看這情形,主上的計劃早在對方預料之中,今晚的大計怕是難成了。

  可是此時明白已經太晚,古君海不知任家後宅戰事如何,只能盼着主上那邊仍能得手,是以硬着頭皮沖了上來,趁着慶忌那隊生力軍尚未絞殺過來,全力向僅有四十餘人的任家陣營發動瘋狂攻擊。

  古君海使一柄闊劍,接連劈殺三名任府家將,衝到任若惜對面,大喝一聲,雙手持劍當頭劈下。任若惜右手側便有一個家將小陣,原可退讓閃避,但她殺得性起,又自恃武藝,陡見劍來,竟不閃避,急把手中長矛一架,只聽「喀嚓」一聲,那支長矛被一劍斬斷,任若惜大驚,這才急急抽身後退,劍尖自對峙雙峰間一划而過,皮甲上劃出一道裂痕。

  古君海搶步上前,又是一劍,任若惜左右兩位家將齊齊迎上,一以長矛架開劍刃,又以短戟刺他腰肋,古君海「嘿」地一聲,擰身倒退一步,利劍收回,盪開了那柄短戟。

  任若惜險些命喪他手,不禁大怒,她一手持斷成半截的青銅矛,一手拔出腰間短劍,仗劍持矛,左右開弓,劍鋒甫從一名趁機迎上來占便宜的盜賊頸間划過,揚起一天血珠,短矛便「噗」地一聲貫入另一名盜賊的小腹。

  左邊家將替她格開一件兵器,右邊家將卻被古君海迫退一步,古君海厲喝一聲,一劍如電光霹靂,將他右臂連着手中兵刃齊肩削下,痛得那家將慘呼一聲,踉蹌退下。

  任若惜一見目眥欲裂,一個箭步向他撲來,兩劍相交,「鏗」地一聲響,二人身形錯開,古君海退了一步,身形站穩,揮劍架開了任若惜家將刺來的一矛。任若惜力不及他,全力刺了這一劍,腳步虛浮,落腳處又正在方才家將被斬處,腳下一片濕滑的血跡,站立不住多退了兩步。旁邊一看持劍架盾的盜賊見有機可趁,舉手一劍劈開,斬處正是任若惜纖秀的頸項。

  「大小姐小心!」遠近但凡看見這驚險一劍的任府家將都驚恐大叫,可是他們欲待救援卻來不及了。就在這時只聽霹靂般一聲大喝,烏沉沉一道黑影橫空掠過,那盜賊眼見一劍就要讓任大小姐身首異處,眼中都放出兇殘興奮的光來,忽地慘叫一聲,整個身子都飛了起來,凌空倒躍,離地約有兩尺多高,摔出三米多遠,撞開了正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砰」地一聲仰摔於地。

  這時才有人看清,他的身上貫着一杆長矛,這一矛的力道好大,將他一百多斤的身子帶出去,牢牢地釘在了地上。就在他被長矛帶起的同時,古君海見機不可失,也是一劍朝任若惜刺來。只聽不遠處又一聲大喝,古君海眼角瞟見一縷毫光,當下想都不想,本欲挫進的身子反向後仰,一柄利劍貼着他的鼻子尖便飛了過去。

  任若惜先被古君海驚出一身冷汗,剛剛站穩了身子,那柄飛劍便到了,擦着她的肩頭飛過,把她系甲的彩帶削斷,半片胸甲都跌落下來,任若惜的小臉頓時嚇得全無顏色。

  先擲一矛又擲一劍的慶忌大步奔來,一見這情形自己也嚇了一跳:「失誤!失誤!純屬失誤,本想解圍來着,哪知差點兒把這美人一劍幹掉,看來這兵器還真是不要隨處亂丟的好。」

  他大步搶過來,不好意思再向任大美人邀功,只一抬腳,踢起地上一杆長矛,凌空抓在手中,抖矛一輪,「嗚」地一聲破風怪響,掃清近前丈余方圓,大喝一聲道:「慶忌在此,展跖何在?」

  ※※※

  任府以有備算無備,展跖這一遭可謂是處處受挫。負責放火擾敵的莫風固然失敗,左右佯攻的劉煜也寸步難進,任家的牆又高又厚,牆內側有兵士掩蔽行走的道路,他們在牆上放箭、擲火流星,以長戟劈砍敢強行攻上牆頭的盜賊,劉煜人手太少,手中又缺少必要的攻堅工具,只能望牆生嘆,哪裡還攻得上去。

  展跖引人繞到後牆處,這裡有一條河流,側耳聽聽,牆上沒有動靜,展跖大喜,連忙讓人將備好的木排架在河上,來到任家後牆根下,使力士砸牆。

  經過兩夜的暗中窺探,他已了解宅中的警衛布置,後園中防守最是嚴密,任家車輛雖在城中府內,每晚巡弋的家丁也是往來不絕,現在雖有前面強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又有喊殺聲遮掩,但只消砸上幾槌,牆內家將必然發覺,所以催促甚急。

  那牆都是夯土壘就,「鏗鏗鏗」幾大槌下去,牆體受力,砸下幾方泥土,但整幢又高又厚的土牆卻依着矗立,牆內已傳出叱喝叫喊之聲,一時鳴梆四起。耳得聽前宅殺聲慘裂,展跖發急,命力士輪番砸牆,竭盡所能,終於在夯土牆上掏出幾個洞來。

  手下立即將準備好的工具傳到前邊,以粗麻繩絞緊的木槓被順進牆裡,豎起頂住泥牆,牆內守衛似乎沒料到他們不是翻牆而入,而是試圖拖倒整面高牆,牆洞中先伸出幾柄長矛搠了幾下,然後便有人高呼取劍戈來。

  展跖更不怠慢,數百盜賊訓練有素,趁着這難得機會拖着繩索象拔河一般喊着號子拖牆。如是者幾次,只見那牆搖晃了幾下,轟地一聲被他們拖倒,泥土冒着煙塵砸進河裡,濺起一片水花。展跖再不遲疑,立即身先士卒,冒着牆倒帶起的灰塵衝進院去,高聲喝道:「葉羽不得戀戰,速尋兵甲運走,其他人隨我……」

  他說到這兒兩眼便是一直,後院中槍戟林立,至少不下三百名任府家將肅然站在院中,排成十五個小方陣,都是劍盾手、長戟士、弓弩手這樣遠近兵種、長短兵器搭配的陣形,火把在夜空中燃燒,火光中的任府家將面對突然闖出的賊眾,神色肅然,一動不動。

  各方陣中央,是一角高台,台上一個四角小亭,亭檐翹翹如鈎,亭中站着八個虎士,人人按劍,手舉火把,中間兩個披甲執矛的小將,身材看來有些瘦削,年紀似乎也不大。

  葉羽又驚又疑,湊到展跖面前道:「主上,古君海在前宅強攻,至少也該吸引了一半的人去,任府一共不過四百名家將,再分一部分應付左右騷擾佯攻的人,哪還有這許多人候在這兒?而且看他們衣甲鮮明,神色從容,竟似早知我們要來似的,這……」

  此時,高台小亭上,任冰月一手拄矛,一手按劍,得意洋洋叫道:「呔,前方來的強盜,哪一個是展跖,快快跪到本姑娘面前受死!」

  眾盜譁然大怒,展跖卻臉色鐵青,當機立斷地喝道:「機密已敗,事不偕矣,速退!」

  

  第030章

若有情

  

  葉羽忿忿地道:「主上,我們的人手不弱於她,怎能不戰而退?」

  展跖嘿然冷笑:「我們是盜,乾的可不是攻城掠地的買賣,事不可為,便該及時身退,知不可為而為之,即是不智。戀戰不去,所為何來?」

  說罷,他大喝一聲:「速退!」

  展跖是中國史上第一個為黑道、綠林道定下道上規矩的人,一共五條,一是踩盤子務要詳盡,把準備下手的目標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二是臨戰勇敢,奮力爭先,不可畏死;三是道上兄弟要講義氣,敵若勢強,不可背友先逃;四是見機行事,轉寰如意;五是獲得財帛,分髒要均。

  這五條道上規矩,葉羽做為他親近的屬下自然一清二楚,一聽他聲色俱厲,再不遲疑,立即凜然聽命,立即喝道:「任家有備,事不可為,速退!」立即率着左右潮水般退去。

  任冰月一見對方動靜頓時愣住,她這三百家將都是自幼配合演練,彼此熟稔之極的人,最是精通聯手作戰,三百人足以發揮出五百人的威力。今晚姐姐把兵力全都交給了她保護兵甲車輛,她排布下如此陣勢,本想做件大事在姐姐面前露一手,怎麼敵人不戰而退了?

  台下十五個小方陣的家將們也措手不及,只零星射出幾枝羽箭,傷了幾個強盜,於展跖人馬卻無什麼大的損害。任冰月急急道:「快,給我追上去,莫要放跑了他們。」

  左右家將徐水和仲常連忙勸道:「二小姐,大小姐吩咐,我們的使命便是保護兵甲車輛,寸步得不離開,不得有一件兵器落入展跖之手。如果拔軍追擊,陣勢自亂,萬一展跖趁勢反攻,恐怕於我們不利。」

  任冰月想起姐姐嚴詞囑咐,頓了頓足,追殺的命令終究未敢發出,只得看着那些盜賊從容退去。

  展跖退出任府後院,回頭一看,見任家家將陣列整齊,只在院中守候,並無一人衝出來廝殺,不禁暗嘆一聲,他縱橫齊魯,還從來不曾逢此大敗。他知道任家勢力非同等閒,是以早早做了準備,調集的都是各處盜賊精英,料想這百車兵甲一定可得,如今消息泄露,對方早已有備,糾纏過久,本地牧守再引軍夾攻的話,縱然奪到了兵甲車輛,也來不及運出城去了。今日已是全無機會,展跖只得死心作罷。

  一時鳴金四起,那時盜賊還沒有「風緊,扯呼」、「點子扎手,併肩子扯活」一類的道上切口,喊的不是「密碼」,而是「明碼」,一時到處都響起:「對手太強,速退出城」的叫喊聲。

  前方苦苦支撐的古君海一聽消息,打一聲唿哨,便引着所部四散而逃,慶忌兵力有限,此時是夜間,四下路徑他又不熟,也不分兵追趕,只在前門外齊聲大呼:「慶忌在此,大盜展跖逃之夭夭了。」

  慶忌使人這麼喊,倒不是為了吹噓自己名聲,而是為了讓街坊四鄰全都聽見,明日市井間傳揚來,那就是他慶忌和展跖在此一戰,把任家撇開了去,以免任家私售兵器的消息泄露出去。

  眼見各處盜伙紛紛退卻,慶忌收起兵器,微喘着粗氣看向任若惜,任若惜殺了這半天,手腳都有些軟了,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幾綹青絲都粘在潔淨的前額上,白晢的臉蛋上一酡嬌紅。

  她正舉手拭汗,瞧見慶忌向她望來,不由啟齒一笑。慶忌走到近前,低聲道:「任姑娘,請速帶你的人回去,明日天明,依計而行。」

  任若惜正待說話,心裡驀地幽幽一顫,明日,就要與他各奔東西了,從此天遙路遠,還能有相見之日麼?任若惜思之不禁黯然,不知什麼時候起,慶忌這個她千方百計想要迴避的人,在她的芳心中已經悄悄印下了一個影子。

  可是此時滿地死屍,眾目睽睽,縱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任若惜嘴唇翕合幾次,終於垂首,只低低說了一聲:「多謝公子高義。」

  「公子,您的矛!」

  阿仇找到了慶忌的長矛,他看不出慶忌與任若惜兩人面面相對的隱隱情愫,冒冒失失地呈了上來。

  慶忌白了他一眼,「惡狠狠」地去抓長矛,手指剛剛搭上矛杆,一隻柔荑已搶先握住,慶忌和阿仇齊齊一愣,任若惜抓矛在手,自懷中掏出一方繡帕,仔仔細細地將矛杆上的血跡慢慢拭淨,風輕輕吹着她散落下來的一綹頭髮,於這血腥之中別有一番溫柔滋味。

  拭淨了矛杆,任若惜才雙手捧矛,送到慶忌面前:「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告退!」

  慶忌略微出神,隨即接過長矛,低聲道:「姑娘不必客氣,速回宅去吧。」

  任若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而去,牆上窺伺動靜的莊丁傳下訊號,大門洞開,任若惜當先走入,任府家將抱起戰死的同伴跟在後面。

  慶忌當街站着,只見任若惜走進門去,遽爾轉身,站在門下靜靜地看着他,那雙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任府家將魚貫而入,大門又緩緩閉攏,「砰」然一聲,隔斷了彼此的視線。

  慶忌把那幽怨複雜的眼神盡收眼底,大門一關,慶忌便「嘿」地一聲,把矛往地上一頓,雙手攥緊,心中狠狠發誓:「有家難歸、有國難回的日子真是痛苦。大丈夫一朝無權,便連個喜歡的女子也不能追求,就算為此,我同他闔閭也是斗定了!」

  不知是不是融合了兩人的記憶,現在有點雙重性格,豪情抒罷,慶忌的心思便下了道,淫蕩地想道:「他朝我若得國,能納此女為妃,讓她夜夜為我拭『矛』,豈不妙哉?」。

  慶忌嘴角一絲「無恥」的笑容還沒露出來,就聽遠處叱喝連聲,一串燈籠火把遙遙奔來,中間一輛戰車,戰車輿側插着可供替換使用的戈、殳、戟、酋矛。戰車上居左一名甲士手執弓箭,居右一名甲士手執長戟。

  前方座上端坐兩人,左邊是御者,右側是主將。車到近前,御者一勒馬韁,四匹健馬長嘶止步,右側端坐的主將扶車而起,此人年約五旬,濃須垂胸,頂盔掛甲,手執一杆大矛,他威風凜凜四處環顧,嗔目大喊道:「此處出了何事?大盜展跖何在?」

  慶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看到這位老將軍,他不知怎地想起了警匪片裡總是姍姍來遲的香港警察,胡惠中、李賽風……

  唉……,想起前塵舊事,心中沒來由的便會湧起一陣傷感和惆悵,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第031章

英淘

  

  本地牧守公孫卷耳大人來的正是時候,整條街上死屍遍地,慶忌義正辭嚴地大講他在途中如何救下魯國聞人孔丘,因而結怨大盜展跖,展跖如何一路跟來,又占了白府做賊巢再三挑釁,直至今晚發生大戰,說得有鼻子有眼。

  路上救了孔丘,有孔丘及其弟子為人證;白府是賊巢,一搜便知端倪;昨日賊人騷擾,結果慶忌部下破門斬首,全城士庶皆可作證;至於今晚的一場惡戰,這不,雙方死傷無數,證據都在地上擺着呢,更狠的是,還有棄暗投明的十餘名展跖部下,把他們叫出來一說,眾口一辭說是展跖報復慶忌,引起今夜大戰。

  公孫卷耳聞言拍案大怒,成碧夫人可是季孫氏一脈,季孫氏乃是當今魯國執政,若是她的莊園被人燒了,家中仆傭被斬被擄那還得了?慶忌更不用說了,聽說朝中季孫大人力主用他,如果莫名其妙死在這兒,自己罪莫輕蔫。

  雖知那展跖是展大夫的兄弟,這時也不能循私枉法私縱大盜了,公孫卷耳立即傳下令叫,命四城緊閉,緝拿大盜。片刻功夫有人來報,東門城守被廚子曾氺卞給殺了,開門放跑了數百大盜,公孫卷耳聞訊更是跳腳大罵。

  這位大夫性情粗獷了點,雖然身份高貴,罵起人來可有點不中聽,什麼媽媽奶奶、祖宗八代的詞兒都往外帶,聽得展獲滿臉悻悻然的,只得故作不知。孔丘站在一旁衝着卷耳大人擠眉毛弄眼睛,示意了半天,盛怒之中的公孫大夫才醒悟過來,連忙斂了斂袍袖正兒八經地向展獲大夫道歉,展獲唯有苦笑不已。

  展獲苦笑着向公孫卷耳還了一禮,又向慶忌施禮,慚愧地道:「慶忌公子,展氏家門不幸,出此忤逆子弟。仲尼幸為公子所救,否則若為吾弟所害,展某一生難安。不意展跖卻因此遷怒於公子,幸好公子無恙,不然展某真是……唉……」

  慶忌笑道:「展獲是展獲,展跖是展跖,大夫不必道歉,慶忌往來於天下,什麼風浪不曾見過?些許小事,大夫不必掛在心上。」

  公孫卷耳不知自己城中還有何處受了騷擾,急於出去巡視城池,展獲大夫因為事情是因自己小弟而起,心中不安,便也主動請纓,與他一同去了。慶忌又將他對公孫大夫編的經過對孔丘重複了一遍,其中盡多兇險之處,聽得這位聖人也連聲驚嘆。

  這一番折騰,直到後半夜才安靜下來,慶忌探望了受傷士卒,直至天色微露曙光才回到臥室。此時任府後院卻仍忙碌不休,幸好後牆臨河,河外一片荒林,並無人居住,無人看得到任府中數百家將忙碌的身影。

  他們將一袋袋泥土運到牆根下,和了米湯重新夯實,大半夜的功夫下來,等到天色明亮,拖倒的那面牆已經重新矗立了起來,牆外殘土使人盡數掃進河水,縱然有人看到,也不曉得昨夜這堵牆竟然曾經被大盜拖倒。

  天色大亮後,昨夜的一場大戰成為今早漆城市民最熱門的談資,昨夜遠近住戶已經聽到不斷有人高呼的展跖、慶忌之名,再經過成府家人和公孫卷耳部下們的確認,這場公子慶忌與大盜展跖的PK正式被傳播開來。

  大盜展跖在齊魯一帶的名聲比慶忌還要響亮,昨夜一戰,展跖損兵折將,連夜帶人逃出城去,慶忌頓時威名大振,還沒到中午,就有許多本城的壯士紛紛趕來投靠。慶忌卻之不恭,留下又恐裡邊混有奸細,幸好櫻桃就是本地人,便讓他出面招納,嚴囑非他知根知底的人便儘量推卻,以免魚目混珠。

  等到中午,櫻桃喜孜孜地趕來向慶忌匯報:「公子,經過挑選,婉拒了一些年老年少、身體病弱的人之後,卑下共收留壯士八十二人,名冊在此,請公子過目。」

  慶忌吃了一驚:「有這麼多人?」

  櫻桃笑道:「公子,漆城本是繁庶之地,人口眾多。年輕兒郎誰不想建功立業,謀個出身?公子英勇之名冠絕天下,一經傳開,大家自然都願奉公子為主,做公子的馬前卒。」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好,這些人就統交於你率領,你要善待他們如同兄弟,悉心傳授他們技擊之術,來日征戰沙場,建功立業,他們就是你的基礎。」

  櫻桃一怔,遲疑道:「公子,櫻桃原本一介破落武士,剛剛投到您的門下,人微言輕,恐怕難以勝任……」

  「噯,英雄莫問出身,你在瓦舍間的勇氣哪裡去了?你怕別人說你難勝此任,那便干出一番大事來叫人家承認你的本領,那時縱有謠言,也當不攻自滅。」

  櫻桃神色激動溢於言表,嘴唇翕合一番,忽地翻身拜倒,慷慨道:「公子如此看重,櫻桃定不負公子信任。」

  慶忌微笑着將他扶起,問道:「對了,櫻桃,你本姓什麼?名字就叫櫻桃麼?」

  櫻桃赧然道:「實……實不敢有瞞公子,櫻桃雖是武士,卻出身卑微,並無姓氏,亦無名字。幼時好啼哭,家父常以櫻桃逗我,一吮櫻桃,卑下便笑逐顏開,是以家父便叫我櫻桃。」

  慶忌點了點頭,略一思忖,道:「你這名字太女氣了些,不如本公子賜你一名一姓,將來成就一番功名事業,汗青史冊亦載大名,你看如何?」

  櫻桃先是一呆,繼而大喜,他連忙拱手作揖,顫聲道:「願求公子賜下名姓。」

  撮爾小民,渾噩一生,頂多有個名字,代代相傳的姓氏是沒有的,慶忌是吳國公子,親口賜姓與他,那是莫大榮耀,難怪櫻桃喜不自禁。

  慶忌道:「櫻桃是你亡父所起的名字,為人當有孝義,父親起的名字也不必全然拋棄了。依我看,從今往後,你便改櫻為英,以英為姓,英雄豪傑的英。這桃呢,便換為大浪淘沙的淘,大浪淘沙,方顯英雄,如何?」

  「櫻桃……英淘?大浪淘沙,方顯英雄!」甫得名姓的英淘鄭重跪倒,大聲道:「公子賜我名姓,由今日始,卑下便姓英名淘,今生此世,英淘追隨公子,定不辱此名喻意!」

  

  第032章

似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