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 - 第3章

月關

  他偎在荊林懷中,提起嗓門說道:「弟兄們,不必氣餒。這一仗,實非戰之罪。姬光小人,謀國謀人,都只懂得刺客伎倆,真要是兩軍對壘,豈是我等百戰之兵的對手?如今天不亡我,該哭的就是他姬光了!」

  席斌的聲音提不高,他說一句,荊林和呂遷便高聲向士卒們重複一句,席斌做了一番思想動員工作,最後又道:「慶忌既然未死,便一定能帶領大家捲土重來,光復吳國!」

  荊林和呂遷帶頭呼喊道:「天佑慶忌!天佑慶忌!」

  席斌這番話說起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自然大振士氣。這一番話說完,席斌有些喘息,他示意荊林二人扶他坐下,低聲問道:「現在咱們到了什麼地方?」

  荊林和呂遷都跪坐在他身旁,荊林低聲答道:「公子,咱們現在過了魯國滕邑了,本來應該取道返回衛國,可是公子的傷勢太重,我們擔心舟車勞頓會有不測,所以想去魯國都城曲阜,請那裡有名的醫師為公子治傷。」

  席斌想想自己那兩千多名叫化兵,微微搖頭:「我們……敗的這麼慘嗎,怎麼許多人連兵器甲冑都丟了?」

  呂遷臉色一紅,有點尷尬:「公子,這……倒不是因為吃了敗仗。而是因為我們棄舟登岸時,不曾攜帶多少財物。如今既然託庇於魯國境內,又不能強取強求,只好以甲冑兵器換取糧食,所以……」

  說到這兒,荊林也窘迫得低下頭去。

  那時代各國沒有多少常備兵,一旦打仗,都是按照兵書名冊從各家各戶召人,自備兵器盔甲和食糧。慶忌這支軍隊的武器製作精良,所以一旦出售大有市場,價錢還不菲,可是架不住吃飯的人太多,所以才鬧的現在許多士卒衣衫不整。

  席斌聽了也有些犯難,思想片刻,他才搖頭道:「這樣可不成,回衛國的路還長着呢。我傷勢未愈,行進緩慢,如果全軍隨我行走,不知何時才能回到衛國。你二人馬上整頓全軍,留兩百人給我,其餘人馬有你們帶走,立刻趕回衛國艾城。」

  「甚麼?」荊林和呂遷大吃一驚:「公子,拋下您我們怎麼放心得下,這萬萬不可……」

  席斌肅然道:「糊塗!若是魯國欲不利於我,就憑我們這兩千殘兵又濟得了什麼事?你以為我要你們儘快趕回去,只是怕這兩千人路上沒有吃穿麼?艾城是我們的根基,若是我們遲遲不歸,人心必然離散,等我們回去,艾城就要變成一座空城了。根基不失,我們才能捲土重來,你們重任在肩,這可是頭等大事。」

  他喘了口氣,又道:「再說,帶着兩千衣甲不整的士卒,反讓魯人看輕了我。聽我吩咐,你們速速帶人回艾城,我去曲阜,一面養傷,一面交遊魯國百姓,或許能遊說他們助我們一臂之力。」

  這時代的百姓指的是公卿而非庶民,許多庶民還根本沒有姓氏呢。

  荊林和呂遷對視一眼,同聲說道:「好,那我留在公子身邊,讓他回去。」

  兩人說完,一齊向對方瞪眼。

  席斌蹙眉道:「你們都回去,沒有你們坐鎮艾城,我如何放心得下?現在是在魯國境內,我帶兩百兵衛,足以防身了。」

  「公子……」

  呂遷還待再說,席斌肅然道:「這是軍令!」

  荊林和呂遷猶豫了一下,才勉強叉手道:「諾!」

  荊林忽地想到一事,連忙稟道:「公子,我們在滕邑時,聽到一些傳聞,說公子掩余、燭庸都還活着,他們現在逃到楚國去了。姬光也在搜尋他們的下落。」

  掩余、燭庸?

  席斌呆了一呆,才記起這兩個人是慶忌的親叔叔,與吳王姬僚一母同胞。伐楚的時候,他們和慶忌同掌兵權,姬光本來也是在楚國作戰的,他使了調虎離山之計,把慶忌和兩位公子引到楚國後,自己藉口受傷回國休養,趁機謀殺吳王,篡奪了王位。

  有了這兩個人的消息,席斌不覺大喜,這兩人在吳國久掌兵權,素有人望,而且對他父王姬僚忠心耿耿。姬光屠了他們滿門,這兩位公子和自己正是同仇敵愾。當初楚軍趁機反撲的時候,三人倉促之間各自突圍,本以為他們已經死了,想不到他們本來是去伐楚的,結果最後反而是投靠楚國保命。

  席斌立即道:「馬上派人去楚國尋訪他們下落,把他們接到艾城來。」

  荊林道:「聽說,伍員(子胥)也派了人去楚國尋找他們,想要斬草除根。兩位公子現在不知託庇在何人門下,要找到他們恐怕非常困難。」

  「伍子胥……」

  席斌冷笑一聲,這位史上有名的復仇男神一直是以忠臣形象記載在史冊中的,現在的席斌當然知道他幹了些什麼齷齪事,伍子胥被楚王滅了滿門,從楚國象喪家犬似的逃到吳國來,是他的『父親』吳王姬僚收留了他,給他官做。

  伍子胥急於借吳王之兵伐楚報仇,但是吳王姬僚雖然也在同楚國作戰,考慮到自己的實力還不夠強大,所以做不到伍子胥的要求:攻楚國都城,滅楚國之君。就因為這個,他就忘恩負義,轉而投到野心勃勃的姬光門下,幫姬光出謀畫策,又招納刺客殺了姬僚。

  此人心中只有報仇一個念頭而已,只要報家仇有需要,他今天能親親熱熱叫你一聲大哥,明天就能一刀宰了你。席斌如今就是慶忌,立場不同,對他當然沒有好感。

  他想了想說:「找他們不好找,那就讓他們來找我。派些人去楚國,扮成樵夫漁人,四處散播本公子在衛國艾城的消息,他們聽到消息,一定會來見我。」

  「諾!」荊林二人又應了一聲。

  席斌放鬆了身體,說道:「好了,你們現在就挑選士卒,派些機靈的去楚國,留下二百人隨我去曲阜,其他人帶回艾城去,務必保住根基。」

  荊林和呂遷叉手領命,跳下牛車整肅隊伍,開始挑選人馬。

  席斌有些疲倦了,他讓阿仇和再仇兩兄弟把他抬回車內,墊高了後腦,聽着外面軍士隊列的腳步聲,心想:「如今情勢如此,我這撿了一條命的人還顧忌甚麼?就轟轟烈烈干他一場吧!當年紅軍敗走三灣進行改編的時候,也不過區區七百餘人。如今怎麼說我也有兩千人馬,我這點星星之火,就不能燎一次原麼?」

  

  第004章

山東猛男

  

  經過一番整編組合,荊林和呂遷給席斌留下了服飾武器最完整、體格最健壯的兩百兵丁,帶着其餘人馬與席斌灑淚而別奔衛國艾城去了。

  只剩下兩百兵衛,負擔就輕多了,這一路上席斌就不必走的太急了。席斌帶着這兩百兵,悠哉悠哉地奔向曲阜。

  他知道自己敗逃魯國的消息現在必定正有人送往魯國都城曲阜,他緩緩而行,可以給魯國人留出充裕的時候,讓他們商量好如何相待自己。如果去的早了,魯人還拿不定主意以什麼規格對待這位吳國的逃亡公子,勢必先得寄住下來等候結果,那樣反而被動。

  另一方面,他也深知這個時代的醫術再高明也有限的很,什麼神醫扁鵲看一眼就知道別人還能活幾天,他醫術高明應該是真的,這麼誇張的醫術卻一定是千年傳下來被神化了的結果。自己那麼重的傷,萬一感染那就完蛋大吉了。

  這一路下來經過山川大澤,新鮮草藥隨處可采,軍中醫師治療這種槍棒傷又比較在行,加上席斌本人也懂得一點基本的衛護常識,縛在胸前背後的縞素,他讓人準備了兩份,每換一次都要用沸水煮過,在陽光下曬乾再用,所以傷口漸漸癒合,並未化膿感染。

  一路上時不時還能采點山珍捕些野味補補身子,擁有一副強健體魄的席斌恢復的很快。這天過了繹山,離曲阜還有幾天路程,前邊是一片樹林,牛車正悠哉悠哉向前而行,一個探路的士卒忽然踏着路旁青草急匆匆跑來,喘着氣說道:「公子,前方林後發現兩伙人正在對峙爭鬥。」

  席斌一驚,連忙問道:「有多少人?」

  那探子稟道:「一夥衣着是遊學的士子,十來個人,一輛牛車,持有劍戟。另外一夥三十多人,持着戈和木棒,象是攔路的盜賊。」

  席斌一聽人數不多,又不是沖自己來的,便揮手道:「小心戒備,咱們去看個究竟。」

  席斌的士卒訓練有素,一聽命令立即呈扇形散開,把牛車護在中間,悄悄向前行進。前邊是一片榆樹林,樹下又有高矮不一的雜草藤蘿,樹雖稀疏,卻足以隱匿行蹤。

  席斌手下的士卒擔心有人會隱在林中對公子不利,便拔出吳勾披荊斬棘,地毯式趟行前進。中間那條可容一輛牛車通過的小道上,前邊也有四十多名士兵導行,緩緩向林後坡地逼近。

  林後是一片空曠的草坡地,一輛牛車半邊車輪陷在坑裡,旁邊大約有十多名士子打扮的人,他們以這輛牛車為依託,持着利劍和短戟與對方周旋。

  另一方是三十多名穿着各色服飾的漢子,破破爛爛的粗布葛服,手執的兵器有幾柄長戈還有粗重的木棒。他們的武器雖不犀利,但是勝在長而沉重,對方大多武技有限,所以被壓在牛車周圍,幾無還手之力。

  那群士子中有兩個人站在最前面,他們的武藝也最是了得。其中一個持劍的男子,看年紀大約三十上下,身形挺拔筆直,額頭高廣平闊,兩眼炯烔有神,臉上帶着冷冷的笑意,雙唇閉合的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傲氣和自負。

  他的劍法非常犀利,出招簡潔、迅速,沒有半點後世劍手的花哨、虛招。他一手挽着袍裾,一手持着青銅利劍,縱躍如飛,電光颯颯,對方已有好幾人傷在他的劍下。

  另一個人身形奇高,穿一身葛袍,髮髻上的一支木簪已經歪了,只是虛掛在頭髮上,一頭長髮半披下來,十分狼狽。這人的劍術遠不及身旁那名三旬上下的劍手,但是這人魁梧有力,一劍揮出虎虎生風,三名持戈的強盜也困不住他。

  這三個持戈的強盜用的不是步戈,而是車戰的長戈,長戈使起來不靈活,但是勾啄劈砍卻極具威勢,一個強盜掄戈狂劈,那高大男子被兩個戈手困住,來不及退讓,只得咬牙揮劍迎上。

  「當」的一聲,劍戈相交,他手中的長劍正被青銅戈啄在劍脊上,一聲脆響斷成兩截。旁邊的幾個士子大驚,大喊道:「孔師,小心。」

  兩個劍手立即搶過來,那被稱作孔師的高大男子持着半截斷劍退了兩步,四顧一看,旁邊不遠就有一棵小樹,不知是遭了蚊災還是被牛羊啃光了樹皮,樹葉已經凋零。

  孔師一個箭步躥了過去,雙手較力,使勁一推,發一聲喊,大喝道:「斷!」「喀嚓」一聲,那棵半枯的小樹已被他齊根推斷。

  這樹尚未完全乾枯,樹幹猶有韌性,而且這樹說是小樹,也有成人上臂粗細,竟被他借着衝力一把推倒,這種神力把那些盜賊嚇了一跳,旁邊觀敵料陣的盜首瞧了不禁大聲喝了句彩。

  孔師一貓腰,抱起樹幹,大吼一聲橫掃開去,幾個趁他手中失了兵刃撲上來撿便宜的盜賊立即被掃開了去。這樹幹在他手中遠比方才那柄青銅劍更能發揮威力,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雙手抱着樹幹喝聲連連如同霹靂,這樣以拙勝巧的打法,那些強盜一時也拿他毫無辦法,真是當者披靡。

  就在這時,席斌的人馬到了,這些士兵一現身,纏鬥的雙方大驚,立即收攏人馬,警惕地盯着他們。

  席斌的士兵迅速把他們圍在當中,席斌的這一面還豎起四面大盾,盾後站着十餘名弓箭手,箭上弦,鋒利的三棱箭頭瞄準他們,兩旁有矛手護持,擺出的完全是軍隊作戰的姿態。

  三方對峙着,席斌的牛車吱吱嘎嘎地到了,他病怏怏地半臥在破牛車裡,可那威風倒象是《新龍門客棧》里的東廠廠督,十分的囂張。

  牛車停好,席斌閃目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孔師,這位孔師實在沒辦法讓人不注意到他,他一介青袍士子,身高卻足有一米九上下,高大威猛之極,手中抱着一根粗大的樹幹,那橫眉立目的樣子比糾糾武夫還要拉風。

  席斌見了如此高大威猛的漢子,不禁暗喝一聲彩。齊魯地區屬於東夷,真正的中原不過是黃河流域很小的一塊地方,其餘四方稱為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東夷和北狄的人種一向高大,可是高大到這種程度,也是十分罕有了。

  這個孔武有力的大漢膚色黎黑,雙目有神,前額突起,兩道又粗又濃的眉毛,方方正正一張大臉,顴骨很高,微卷的鬍鬚又粗又濃。他手中抱着一根粗笨的樹幹,看動作卻舉重若輕,雖不知他武藝如何,起碼這股子力氣就很駭人。

  席斌暗暗想道:「瞧他模樣,倒可做個先鋒大將,看他衣着又是讀過書的,我手下旁的不缺,就缺謀士,若是能把這大漢招攬到門下,必壯行色。」

  他在打量這些人,這兩伙人也在警惕的打量着他。兩伙人向同夥互相打着眼色,竊竊私語一番,強盜首領便持戈站出,向席斌夷然不懼地朗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

  阿仇看了看席斌,席斌微一頷首,阿仇便高聲答道:「吳國公子慶忌,路經此地。」

  「慶忌?」兩伙人聞言都聳然動容,那強盜首領也非常意外,他怔了怔,神色卻和緩下來,哈哈笑道:「原來是吳國勇士慶忌公子,久聞大名。我們在此行劫,與慶忌公子並不相干,公子為什麼要圍住我們?」

  席斌還是頭一次看到打劫也能打得如此理直氣壯的,早知山東多豪傑,想不到春秋時候山東風氣就是如此生猛,他好笑地反問道:「既然你打劫與我不相干。我要救這路過的客人,與你又有什麼相干?」

  那人一愣,神色便有些惱怒,大聲道:「慶忌公子義釋要離的豪氣令天下英雄景仰,我家首領對慶忌公子一向讚譽有嘉,是以我才對公子以禮相待,不要以為我便怕了你們。慶忌公子聽說過我家首領展跖的大名嗎?」

  什麼展跖,席斌腦子裡根本沒有這個人,他冷冷一笑,正想吩咐手下拿人,一個部下突然急步趕到他的車前,低聲道:「公子,不可莽撞!」

  席斌微微側首,問道:「怎麼?」

  那人低聲道:「公子,這展跖在齊魯一帶甚有威名,齊魯各地的盜寇大多奉他號令。他的盜伙平時散處各地,打家劫舍。一旦有事,展跖一聲令下,便可聚起數千人馬,橫行齊魯大地,來去自如,王侯公卿莫不頭痛,公子只是路經魯地,實不宜與此等強梁結下仇恨。」

  席斌眉頭一皺,他倒沒想到這麼幾個不起眼的小蟊賊也有這麼深厚的背景,以他此刻的情形的確不宜妄樹強敵,但是已經擺出這副陣仗,難道就此偃旗息鼓不成?

  席斌略一沉吟,笑道:「原來是展跖門下,既是展跖的人,這面子倒不能不給了,本公子不為己甚,帶了你的人速速去吧。」

  那強盜首領大忿,他沒想到報出展跖的名號慶忌仍要插手,此刻他人單力孤,慶忌手下兩百軍衛卻都是虎狼之兵,如何與人相鬥?他張了張嘴,嘿嘿冷笑兩聲,也不摞下什麼場面話,只一抱拳,轉身便走。

  一見慶忌是站在他們一邊,那些士子都鬆了口氣,紛紛收起劍戟兵器,那個身材高大的孔師扔掉手中粗大的樹幹,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撣了撣皺巴巴的袍子,把頭髮整理了一下匆匆一挽,便向席斌急急行來。

  席斌身前豎着大盾,盾後站着箭手,孔師往前一走,幾支鋒利的吳矛便自盾隙中颯然刺出,阻住了他的去路。

  席斌一擺手,吩咐道:「放他過來!」

  盾手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道路,孔師大步走到席斌車前,叉手深深一揖,用倍兒地道的春秋時代的山東腔朗聲說道:「陬邑孔丘,見過慶忌公子,多謝公子援手之恩。」

  席斌一聽目瞪口呆:「孔……孔丘!這……這個山東猛男,就是大成至聖先師孔老夫子?我的天吶,孔老夫子就長成這般模樣嗎?這體型……真不愧是孔大聖……」

  

  第005章

子路

  

  席斌一路上總有種做夢般的感覺,他經常忍不住趴在窗口往旁邊瞧,瞧上半晌才相信旁邊那輛牛車裡坐着的就是至聖先師,就是被頂禮膜拜了一千多年的孔老夫子,當然,老夫子現在還不老,一頓能吃好幾大碗乾飯。

  想起自己剛見到他時還想把這位老夫子招攬過來當小弟,席斌着實地汗顏了一把。不過雙方作伴一同走了幾天,漸漸熟悉起來之後,籠罩在孔丘頭上的那一道道神聖光環就漸漸消失了。

  席斌這才認識到,此時的孔丘,還不是聖人中的聖人,完人中的完人,他只不過和眾多春秋時代的布衣之士一樣,是一個為了自己的理想和政治主張,奔走各國的士。

  同後世的儒生不一樣的是,後世的儒是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是為維護已有的體制而服務。現在的士,卻是積極探索和創造新的體制,積極參予到改變世界的進程中來。這些人類文明的探索者是值得尊敬的。

  一路上,席斌有意地和孔子進行了一番探討,他發現,孔子的政治主張並沒有什麼神之又神、玄之又玄的東西,其實很好理解。孔子所主張的所謂禮樂教化,王道治國,說穿了就是以德治國。他理想的政治制度,其根本就在一個「德」字。

  他主張的於亂世立秩序,方法就是恢復周制,恢復上古的禮。席斌來自21世紀,他的見識包括了中國自春秋而下兩千年來所探索嘗試的政治制度發展,他當然知道這種理想化的制度是不可能實現的,至少直到21世紀還是沒有實現的。

  21世紀成功的政治思想是法制思想,而孔子的政治思想是人治思想,其實現的基本條件是為君者、各級掌握權力者首先都要成為道德的典範,由這些聖賢君子們來治理天下,繼而由人治之國成為人道社會。

  席斌很是失望,再過五千年孔子的理想會不會實現他不知道,至少在以後的兩千年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在奉孔子為至聖先師的那些朝代,其實也是掛羊頭賣狗肉,沒有一個以儒治國的。目前的大爭之世,他的政治主張不但不適用於那些諸侯,更不適用於他的前程,所以一開始他還有些招攬的念頭,漸漸也就淡了。

  他的心思,全被孔子的學生仲由看在眼裡。仲由,字子路,就是那個林中遇盜時劍術武功尤在孔子之上的男子。此人性情豪爽,和席斌十分投脾氣,路上乾脆擠上了他的車,給他駕車,聊天解悶兒。

  看看走在前邊的牛車,子路回首笑道:「慶忌公子,你可是想延攬孔師到你幕下麼?」

  席斌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他坐在車中笑道:「嗯,我的確是曾有過這個心思。」

  子路哈哈大笑,搖頭道:「不必費心思了,孔師之道是守成之道,不適合你。你如今有國難歸,孔師在你這裡也不能伸展報負的。」

  席斌苦笑一聲,孔子何止在他這裡不能伸展服負,孔子有生之年在誰那裡都不會伸張報負,他或許更適合當個大教育家,一個德育老師。說到亂世治國……,孔子門下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事實上就沒出過一個傑出的軍事家、政治家,大都不過是品德高尚罷了。

  反觀縱橫術的開山鼻祖鬼谷子王詡,只有五百弟子,卻教出了四大天王。戰國七雄,他的弟子蘇秦一人兼任六國宰相,剩下一個大秦帝國,則是他另一個弟子張儀為相。而孫臏和龐涓,也成為當時赫赫有名的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