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 - 第4章
月關
要不是漢朝把孔子捧為了至尊,很難講任由百家自由爭鳴下去的話,誰的思想學術更能光彩紛呈……
「公子在想什麼?」子路見他沉思不語,以為他對不能招攬孔師仍心有不甘,便出言問道。
「哦……,沒什麼。」席斌笑了笑,岔開話題問道:「子路,我看你年紀比孔師小不了多少,怎麼做了孔師的學生?」
子路哈哈一笑,說道:「不錯,我的年紀只比孔師小九歲。年輕時好勇鬥狠。有一次,路遇孔師,與孔師口角起來,動了拳腳。孔師天生神力,但技擊之術卻遠不如我,被我狠狠揍了一頓……」
席斌聽得張口結舌,子路卻說的興高采烈:「這一來我便和孔師相識了,與他交往下來,漸漸發覺孔師學問淵博,遠非子路所能及,因此拜在孔師門下……」
席斌聽他說完,揉揉發酸的腮幫子,問道:「你方才說孔師原在魯國為官,怎麼如今卻這麼落魄,這是從哪裡來?」
子路說道:「慶忌公子,你也知道,我們魯國的大權如今掌在季孫、叔孫、孟孫三大世家手中。前年國君討伐三大世家失敗,被迫逃到齊國去。魯國從此無君,由勢力最大的季孫意如代掌國君之權。季孫意如迎娶宋國國君之女歸來後大宴賓客,竟僭越禮制觀賞八俏之舞,孔師大怒,當面責斥季孫氏一番,憤而辭官去了齊國。」
席斌依據慶忌的記憶,知道季孫氏迎娶宋姬的事情。說起來,這位宋國公主還是季孫意如的侄外甥女呢,不過這在當時並不是有悖倫常的事。楚成王還娶過姐姐鄭文公夫人的兩個女兒呢,這就象清朝順治皇帝娶了自己的外甥女,當時風俗不以此為怪。
而所謂八俏之舞,則是指64個人的大型舞蹈。跳舞時八個舞伎叫一佾,八佾就是六十四個人。按照周禮,只有天子才能觀八佾之舞,諸侯六佾,公卿四佾,季孫意如是卿的級別,所以只應該欣賞32個人的舞蹈。
席斌聽了有些哭笑不得,他此時才算領教孔老夫子對於禮是如何看重了。魯國國君被季孫意如一個臣子攆走時他都沒有抗議,如今季孫如意不過在家裡開了個大型party,有點超越規格了,他就大發雷霆之怒,怎麼看都有點本末倒置的意思。
子路說道:「孔師到了齊國,起初甚受齊君禮遇,但齊國公卿嫉賢妒能,屢屢向齊君進讒言,孔師終究不得重用。齊相晏嬰更向齊君進言,說孔師能言善辯、唯重禮法,不事生產,不重實務,所講的禮法是那種為了把喪事辦得隆重就可以讓活人傾家蕩產的禮法,與國與民毫無益處,根本不足取法,齊君聽了,更加疏遠孔師,是以孔師才離開魯國,前往宋國,可惜在宋國也未得重用,無奈只得返魯。」
席斌聽了脫口問道:「那麼,子路以為,齊相晏嬰的話有沒有道理呢?」
子路沉思片刻,肅然說道:「晏嬰所窺,只是一斑。但我以為,孔師確有拘泥之處。」
席斌聞言不禁肅然起敬,孔子也好,子路也好,他們師徒都是孜孜不倦地尋求濟世真理的學者。無論歷史證明他們的見解正確也好,錯誤也罷,至少他們是真誠、務實的研究學問。對於他們的主張和見解,他們自己也在不斷地認識、修正、改進,既沒有剛愎自用,也沒有崇拜權威,絕不象後世的酸儒們那樣,一有人說起至聖先師的不是,就象踩了他的尾巴似的跟你犯急。
子路嘆道:「孔師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覺得並沒有錯。如果天下人都能遵循此禮,不知會減少多少戰亂糾爭。以公子來說,如果吳國君臣能秉守此禮,公子光又怎麼會篡奪王位呢?」
席斌默然片刻,說道:「人心,貪慾!人心有了貪慾,就不會謹守君臣父子的禮儀,想要太平盛世一往千年,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不過,如果大多數人能接受孔師的這種想法,至少能減少許多紛爭,把戰亂和謀逆大大減少。」
孔子向諸侯兜售自己的政治主張,結果向來是被不屑一顧。各國君主禮遇他,是敬重他的為人和淵博的學識,做為孔子的學生,子路也感到很傷感。
想不到這位慶忌公子對他的主張卻大有讚許之意,子路聽了頓生知己之感,興奮地說道:「其實孔師也不是拘泥不知變通的人,如果孔師是那樣的人,那他就不會去見齊君。按照君臣父子的說法,孔師應該去朝周天子。
孔師的復周制,循周禮,並不是必須遵奉周天子,他是希望能找到一個貫徹這一主張的君主,由他來施行,達到天下大治,萬世太平。」
席斌沒有繼續附和,他對儒學了解有限,也沒興趣研究這門學問,對此刻的他來說,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才是唯一的王道,他關心的是實力的壯大。
趁着談興正濃,席斌鄭重地問道:「子路文武全才,本公子甚是欣賞。不知道子路願不願意到我麾下,與我共創大業呢?」
第006章
邂逅
子路一怔,沉吟片刻,才正色說道:「慶忌公子,男子丈夫,當有一番作為才不枉此生,公子乃當世之豪傑,子路若能驥尾追隨,亦是樁人生快事。只是,子路家中尚有老母,此番隨孔師來往於齊魯,子路便將老母暫時託附於友人。若隨公子赴衛國,將來再伐吳國,老母終不能久托他人,子路雖不畏死,卻恐老母無人奉養。」
這大概就是父母在不遠遊了,席斌沒想到子路竟是事母至孝的一個人,為了留在母親身邊奉養他,個人的前程和事業都可以拋卻一旁,他心中雖覺有些遺憾,可是一個大孝子這麼做倒也無可厚非,而且他隱隱覺得,在這亂世,孔子及其門徒,事事以道德為先,做事有些不合時宜。席斌嘆息一聲,招攬孔氏門徒的想法從此作罷。
離魯國都城曲阜越來越近了,這天到了閭丘附近,前方出現一道山谷,谷中林木茂密,谷口有一條小河,自叢林中蜿蜒而如,玉帶般一盤,在谷口左側盤出一灣新月般的水潭,然後流向遠方。
席斌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可以讓人攙扶着下地慢慢行走。他本來是極愛乾淨的人,如今這麼久不洗澡不刷牙不洗頭,天氣又漸漸熱了,自己嗅着都受不了,一見那清澈如透的溪水,哪裡還忍得住,急忙命令大隊停下,在此安營紮寨,休息一晚。
說是安營紮寨,卻是既沒營盤,又沒大帳,士卒們就在靠水一側的野草地上整理出一塊地方供大家歇息。
別看孔丘先生是昂藏九尺的一條山東大漢,可他是山東大漢,卻不是江湖好漢,他非常注重清潔。只要條件許可,那是必定要一天洗兩遍澡的,如今見了這麼一潭好水,心中喜悅非常,便也提了劍,帶了洗漱用品沿河尋個隱秘些的地方沐浴淨身去了。
席斌讓阿仇兄弟倆扶着,也到河邊尋個好去處,寬衣解帶,沁在清涼澄澈的河水裡,一身泥垢搓去,頓覺清清爽爽,渾身輕鬆。
四周沒有人,也沒有安排警衛,氣氛顯得異常靜謐。
席斌把洗好的頭髮用一條絲帶束成馬尾,躺在河邊一塊天然的青石板上,半邊身子浸在水中,流水溫柔地按摩着身體,小魚兒時時啄着腳底,真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因為他們目前在魯國境內,而且即將趕到魯國都城,不虞吳國兵馬會追來,而且他們是走到此處臨時起意停下休息,遇到敵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要知道就算是以有心算無心的刺客,也不可能一直這麼輟着他們。
刺客殺人,要麼事先埋伏在對方每日行經的路線上,要麼隱藏身份投到他身邊伺機下手,那種隨意往哪兒一走就能碰到個殺手的情節只有武俠小說里才有可能。再加上這河谷四面八方都可通達,真要布防難度太大,恐怕兩百個兵全都挺在那兒伺候公子入浴才成,所以席斌並未吩咐警戒。
由於度斌占了這處流水較緩的地方,士卒們有些要取水的、洗浴的,便自覺地避往他所處的地方下游去了,而且離他還有相當的一段距離。
上位者就是上位者,雖然慶忌待屬下一向和善,手下人還是會自覺地避開一些的,這種心理很容易理解,就象許多人把和領導同桌吃飯視為苦差一樣,這種心理古今一也。
再仇待公子洗浴完畢又歇了一陣,便捧上陶缽和一小袋青鹽,又折了幾根垂在水面上的楊柳枝,剝去樹皮遞給席斌。
席斌把那剝了皮的楊柳枝用清水涮了涮,然後伸到嘴裡用牙齒輕輕噬開,柳枝的纖維張開,便成了一把牙刷,只是正常情形下人們是把楊柳枝浸泡一晚才用的,這麼倉促做成的牙刷用起來就有點扎人。
席斌不習慣用這東西,刷的呲牙咧嘴苦不堪言,刷了兩遍牙,用去幾根楊柳枝,已經刷的牙齦出血了。他忽然想起牙刷那東西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要說出來模樣匠人就能造得出來,忙叫阿仇回車上取了一塊獸皮和筆墨來。
那時已經有了毛筆,吳國稱之為「不律」,燕國稱之為「弗」,楚國稱之為「幸」,秦國稱之為筆。後來秦國一統天下,大將蒙恬把筆又做了些改進,固定了樣式,後世就統稱之毛筆了。
席斌穿上衣服,雙腳仍泡在清涼的水裡,在膝上鋪開獸皮,抓起毛筆塗塗抹抹起來。他為了叫匠人看的明白,那牙刷畫的很大,足有一尺大小,一端為柄,另一端扁平,上邊畫了兩列八個小孔,每個小孔上又點了許多細線表示鬃毛。
畫完端詳一番,那牙刷畫的實在難看,就象一把捶洗衣服的梆子,一端還長了些毛,席斌自已看了也忍不住笑起來。
阿仇和再仇兩兄弟不知道公子在畫什麼,雖然他們也覺得這畫有點慘不忍睹,不過公子自己笑可以,他們可不敢湊趣,只能繃着臉皮在一旁忍笑。
席斌呵呵地笑了幾聲,把獸皮對摺起來揣到懷裡,想等到下一個城池找匠人依樣來做,就在這時,身後草叢中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聲,阿仇和再仇立即抓起吳鈎一躍而起。
席斌下意識地扭頭看去,正與草叢中鑽出來的那人四目相對,來人雙手分開蒿草探出頭來,與他目光一碰,也是大吃一驚。
這人垂鬟淺黛,眸如點漆,竟是一個眉目宛然如畫的清麗少女。在這荒郊野外,蒿草叢中,突然出現這樣俊俏的一個少女,簡直讓人疑為鬼狐精魅。
席斌到了這春秋時代至少也有一個多月了,每天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兩百多條陽剛氣十足的大老爺們,如今還是頭一次看到血統純正的上古華族美女。
一眼見及,席斌雙眼發亮,便覺得自己就象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剎那間也變得陽剛之氣十足了。
天~~可憐見!
第007章
有美一人
清揚婉兮
一見河邊有人,那少女先吃了一驚,不待阿仇再仇兩兄弟喝問,她已瞪着烏溜溜一雙杏眼,後退一步,低喝一聲:「什麼人?」
「你又是什麼人?我家公子在此沐浴,閃開了!」阿仇兄弟一見是個女子,不禁鬆了口氣,這少女雖美,他們卻不是憐香惜玉的人,立即還了老大一個白眼。
那少女一停下說話,旁邊立即閃出一個人來,踏彎了蒿草蘆葦,擋在少女身前。這人也是個年青的女孩,穿一襲貼身的青色勁裝,短襦削裙,身背弓箭,頭上戴着一頂柞蠶絲織的帽子,顯得十分嬌俏,她的素手已按在腰間短劍上。
「青羽,不用理會他們,咱們取了水便走。」
那少女看清了席斌三人坐立的模樣,曉得這三人不是埋伏在這兒心懷不軌的強梁,那少女便撥開青草,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眼珠向席斌雀兒般微微一睨,顯然說的輕鬆,心中還是提着幾分小心的。
這時席斌才看清她的全貌,姑娘穿着一襲窄袖緊身的深衣,也是適宜遠行的。衣上繡着既精美又典雅的花紋,袍子幾經轉折,繞至她的翹臀束然向下,又宛若喇叭口似的張開,體態纖穠合度,雖容貌尚有幾分稚氣,卻已有了幾分女性天然的魅力。
席斌見了,不由得心頭微微一盪,見多了現代搔首弄姿的各色美女,乍一見到這古代的華服美少女,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女人如水的韻味兒,上古美女無論打扮還是衣着,雕飾都不象後世那般繁瑣,天然去雕飾的美感,其實更能撥動人的心弦。四周蔓草叢生,卻因為有了這麼兩個美人,一下便顯得充滿了生氣。
這一主一仆應該也是行遠路的,她們鑽進荒草叢中,突然遇到三個大男人,神態仍然從容,光是這份膽氣,便沒幾個女子做得到,看來是走南闖北,真正見過大世面的。
席斌忙喝止阿仇兄弟,說道:「兩位姑娘只是行路至此的客人,慌張什麼,退下。」
阿仇、再仇依言退到席斌身邊,垂下了雙手。
那一雙靈動的眸子在阿仇兄弟身上飛快地一掃,似乎正在忖測他們的身份。目光落到他們手中的兵器上時,那目光卻微微閃爍了一下,嘴角一翹,有點似笑非笑起來,那神情雖非有意撩人,卻是十分生動人。
俏婢青羽聽到小姐吩咐,這才款款走到河邊,她肩上斜背着一個布囊,打開來,取出的卻是一口雕紋精美的水瓮,便蹲在河邊汲起水來。
席斌瞧她主美婢俏,令人賞心悅目,腦中微一思索,想起一首合宜的古詩來,這時詩歌都是唱着吟說的,就象蒙古人席上即興演唱,再自然不過的事。
這時的人虛偽風氣不盛,當面讚美也不失禮。只是席斌卻不好意思在一個陌生女孩面前神經兮兮的唱歌,便拉長聲調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那位小姐聽了一雙俏目先向他狠狠一瞪,再仔細打量,眼前這小子氣色雖然差了點,但體魄雄健,英眉朗目,倒是不常見的俊俏人物,便將鼻子微微翹起,看也不看他一眼,神情矜持,卻已帶出幾分得意來。
俏婢青羽就在席斌前邊不遠的地方汲着水,這位小姐故意不去看席斌,目光一挪,便看向河邊,正瞧見席斌兩隻大腳丫子還浸在河水裡。姑娘的一雙柳眉不覺微微一蹙,說道:「青羽,去上游汲水。」
青羽詫異回頭,小姐皺皺鼻子,向席斌一弩嘴,然後嘴角向下一撇。青羽會意,嗔了席斌一眼,拿起水瓮倒掉河水,沿着河邊繼續向上邊走。
這裡河岸不曾被人踐踏過,河邊長滿蘆葦,向前行走非常吃力。不但要撥開蒿草蘆葦,蟋蟀、螞蚱一類的小昆蟲更是四處亂蹦,那昆蟲蹦得極高,要不小心就蹦進嘴裡去了,她還得掩着臉,席斌見了忍不住笑道:「喂,小心有蛇!」
「啊!」
青羽嚇得一蹦三尺高,幾乎丟了手中的水瓮,她的動作倒敏捷,一隻手翻腕拔出佩劍,慌慌張張地問道:「在哪裡?在哪裡?」
那位小姐沒好氣地瞪了席斌一眼,對她說道:「他戲弄你罷啦,蛇有什麼好怕的,真是沒用。」這位小姐膽子倒真不小,說着就撥開蒿草蘆葦,大步向前趟去。
席斌哈哈大笑,說道:「我只說要小心草中會有蛇,又沒說此刻就有蛇出沒,好心提醒你們罷了,怎麼就是存心戲弄了?」
「呸!誰要理你。」那位小姐沒心思和他鬥嘴,席斌的文字遊戲便沒了用武之地。那小姐頭也不回地啐了他一口,趟到青羽前邊去了。青羽見狀,忙叫道:「二小姐,等等我。」也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她追去。
席斌好不容易見到兩個極養眼的美女,可是人家卻只跟他說了一句話,還是呸字頭的,着實有點心癢,便又扯起嗓子叫道:「喂,用不着跑那麼遠吧?我本來就在下流啊。你們跑的再上流又怎麼樣,上流也是上流的下流,那山中的飛禽走獸說不定就在比你們更上流的地方喝水撒尿呢。眼不見為淨吧。餵、餵……」
他上流下流的喊了半天,兩個姑娘卻不理他,反而越走越快,兩道優美的身影在草叢中掩映着,拐過一道河灣便消失了。
席斌抻着脖子又看片刻,連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不禁大感沒趣,他回頭瞧見阿仇兄弟正看着他,不禁心中一虛,問道:「你們看我做什麼?」
阿仇撓撓頭,說道:「公子,我看這兩位姑娘說話的口音和公子一樣,好象都是吳國人啊。」
「是嗎?」席斌一想,兩個姑娘聲音糯柔,確實不是魯人的口音,心中更增幾分好奇,古時交通不便,兩位嫩得一掐就出水的小姑娘千里迢迢,獨自來往於魯吳,這可不太可能,他忙說道:「阿仇,看看路上是否還有他們的同伴。」
阿仇踮起腳尖向外邊看了看,苦着臉道:「公子,卑下身量不高,可看不清道上情形。」
「來來,扶我起來!」
席斌急忙從水中拔出雙腳,穿上布襪,套上小鹿皮的皮靴,讓他們扶了起來。慶忌公子細腰乍背,身材健美,論身高這支隊伍里也只孔聖人高他一頭,阿仇兄弟扶起他來,席斌探頭向路上一看,果然看到遠方樹下停着二十多騎身形矯健的騎士,人人箭在肩、弓在腰。
席斌見了心中微微一動:「這一行人身份不低啊,用得起這麼多健馬的,必是豪門大族世家。」
※※※
任冰月和青羽到了一個拐彎處,見這裡深處有半人多深,河水清澈見底,河邊橫臥一棵半倒的柳樹,樹上枝葉繁茂,水中游魚翩躚,風景十分優美,心中甚覺喜歡,便在這裡停了下來。
青羽在上游一方汲水,任冰月則在下方一點的地方洗臉。女孩兒家愛潔,帶着家將一日奔波百里,雖說騎馬時臉上蒙着面紗,總是不免有些灰塵。這時洗淨了臉,任冰月從懷中抽出一方潔白的絹帕,輕輕擦拭着臉蛋兒,精神為之一清。
青羽汲着水,笑嘻嘻地道:「二小姐,方才那人吟唱詩歌,向小姐表達傾慕之意呢,我看他長得很是英武,是個難得一見的男子,小姐怎麼不理他?」
任冰月啐她一口,頰上生起淡淡紅暈:「饒舌的丫頭,一路上都給我小心些,我看那人身邊兩個侍衛攜帶的都是咱家鑄造的兵器,他們和歇在下邊的那些人應該都是一起的,說不定也是咱們吳國哪個世家大族來魯國做生意的,離他們要越遠越好,咱們的大事可泄露不得。」
青羽笑吟吟地道:「知道啦二小姐,其實也不用那么小心的,過了前邊這道山谷,就到漆城和大小姐會合了,等大小姐把貨一交,咱們就打道回吳了,那時你想見他怕也不可能呢。」
任冰月啐道:「一個油腔滑調的無賴,見他作甚?汲滿了水嗎,走吧。」
「是,二小姐。」主婢二人感情極好,青羽口中應是,神態上卻不見多麼恭謹,她又笑道:「二小姐,你支開家將們到河邊來,不就是為了要濯洗一番嗎,這就回了?」
任冰月白了她一眼,嗔道:「你沒看到下流……啊呸!下游有幾個下流的傢伙?」說着她自己也格格地笑起來,花枝亂顫地道:「你讓人家怎麼放心入浴啊。」
她哼了一聲轉身要走,身子忽又頓住,眼珠一轉,一絲狡黠的笑容綻在臉上:「來,青羽,咱們洗洗腳再走,我看他們身邊也放着水罐呢,讓他胡說八道,給他們喝咱們的洗腳水。」
兩個姑娘年紀都不大,一想到捉弄人的點子,頓時興致勃勃,當即脫了騎靴,解了襪帶,扯下潔白的葛布襪子,把一雙白生生的腳丫兒浸進水裡。
河上半臥的垂柳後面,扶着樹幹站在水中的孔老夫子聽了暗叫一聲苦:「這可如何是好?」
別看孔丘半生落魄,但是生活細節上卻是個極講究的人,那些兵卒脫的赤條條的都一窩蜂跳進河裡去了,孔丘不願意和他們混在一起沐浴,就獨自溯游而上,尋到了這處優雅境地。
他把衣服擱在樹幹上,折柳枝刷牙,又洗了個澡,正自逍遙自在,不想卻突然跑出兩個女人來。孔老師此刻赤身裸體,也不敢應聲,就站在樹冠後面屏住呼吸等她們離去,誰想兩人又濯起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