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 - 第8章

月關

  

  展獲是主人,坐了主席,孔丘與慶忌是客,誰坐右首就不免要謙讓一番了。天下諸侯,除了楚國尚左,其他各國都是尚右的,以右為尊,重要客人自然應該坐在右首。

  孔丘認為此次歡宴本就為了迎接慶忌,加上他是吳國公子身份,理應坐在上席。慶忌則是一看見這個身高趕得上穆鐵柱的孔大夫子,腦海中就出現一副金光閃閃的牌匾,上書「至聖先師」四個大字,哪肯讓他屈居末席,兩下里便遜讓起來。

  孔丘崇尚周禮,周禮把上下尊卑的禮儀融合到了生活的各個方面,在潛移默化中行規矩,坐臥行走、建築飲食,都有着極其詳盡的規定。那時的禮可不僅僅是一種禮貌而已,所以孔丘對禮甚為看重,哪肯做逾禮的事,慶忌一聽老夫子鄭而重之地和他講起『禮』來,心裡先就怕了,只好到了右席就坐,賓主這才歡喜開宴。

  成碧夫人交遊廣闊,常來漆城小住,此地別院常年供養着一批樂師舞伎,所以堂上歌舞紛芸,十分熱鬧。

  展大夫舉盞向兩人敬了杯酒,放下酒盞向孔丘問道:「仲尼,你當初負氣而去,為兄聞聽,扼腕嘆息良久。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可有什麼打算麼?」

  孔丘猶豫了一下,才慢慢放下酒盞,淡淡笑道:「丘準備回到家鄉,設壇講學,展兄以為如何?」

  展大夫捻須笑道:「仲尼博學好禮,世所敬仰,如今正當壯年,應該出來做事才對啊。」

  孔丘喟然嘆道:「孔丘欲在魯從仕,怕是前程艱難吧?」

  展獲目注孔丘片刻,啞然失笑:「仲尼還記着當面責斥季孫大人逾禮的事嗎?仲尼,季孫大人執掌國政,求才若渴,些許小事怎麼會放在他的心上?你是魯國聞人,通達古今,學識淵博,名聲聞於諸侯,季孫大人有志強大魯國,怎會舍仲尼這等賢才而不用呢?如果你願意從仕,愚兄可以為你引薦。」

  孔丘意動,略一思忖,舉杯笑道:「展兄盛情,丘不勝感激之至。離開故鄉這麼久了,我是一定要回去看看的,待孔丘回家小住幾日,再往曲阜拜訪展兄如何?」

  他這麼說,就是變相的答應了,展獲心中喜悅,與他又對飲一杯。孔丘放下杯子,欣欣然向慶忌問道:「公子可去曲阜麼?」

  慶忌笑了笑,眼角也不掃展獲一眼,昂然答道:「慶忌本意欲往曲阜療傷,如今傷勢漸愈,可是歸心似箭了,這曲阜不去也罷。蒙展大夫盛情,慶忌便在此小住幾日,一俟行動自如,立即返回艾城,招兵買馬,再次伐吳,弒父之仇一日不報,慶忌豈不愧為人子嗎!」

  孔丘一聽聳然動容,立即擊掌叫好。

  孝道,正是他倡禮的一個重要部分,慶忌這一答正是投其所好,怎不心癢難搔?曾有他的弟子向他問起如果和別人有殺父之仇怎麼辦?當時孔老夫子之乎者也地回答過一番,後來記在了《論語》里。

  他那段話換成如今的白話文,大意就是:如果有殺父之仇未報,不能穿好的,不能吃好的,不能去做官,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殺掉仇人為父報仇,如果不小心在路邊遇上了,手裡又沒有武器,抄起塊板磚也得削他。

  所以他對慶忌這種至孝的表態自然大加褒揚,立即贊道:「公子此言甚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漫說公子光弒君奪位,大逆不道,便是他本為一國之君,為人子者,有此血海深仇,也當為父絕君,而切切不可為君棄父。」

  慶忌聽的一呆:「儒家不是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麼,怎麼孔丘卻說出寧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的話來,難道那都是後世儒家的不肖子孫們捧皇帝老兒臭腳發明出來的說辭,根本與孔丘無關?」

  展獲在一旁捻須微笑,聽了慶忌的話臉上卻看不出什麼聲色,就在這時,一陣風來,送進一片奇臭,兩旁樂師舞伎紛紛捂鼻蹙眉,展獲大怒,喝道:「豈有此理,這是什麼味道?」

  成府管事慌慌張張跑出去探問究竟,片刻功夫跑回來道:「展大人,小人出去問過了,隔壁白府家人漚肥種地,氣味傳了過來。」

  展獲款待客人,席上卻傳來一陣五穀臭味,頓時讓他顏面掃地,把展大夫氣得臉色鐵青,他知道隔壁的所謂白府是魯國大商賈白子陵的別居,他堂堂一個魯國大夫自然不把白子陵放在眼裡。

  只是現在白子陵不在,白府里不過是一些下人,他不便自降身份親自出面,便憤然喝道:「你去告訴他們,就說府中正在宴客,再有異味擾我興致,必不輕饒。」

  那管事跑出去隔着院牆一說,對面吼聲如雷,展獲等人坐在廳中也聽得清清楚楚,一個男子聲音陰陽怪氣地道:「你宴你的客,我漚我的肥,你家要怪罪,便去怪那風不知趣,與我等何干?」

  說罷牆後傳來一片大笑,展獲聞言雙眉陡立,「啪」地一下拍案而起。慶忌勸道:「大夫勿惱,使家人過白府言明大夫身份,頑劣小子當知畏懼。」

  展獲吞了口惡氣,沉着臉喚過成府管事,讓他過府交涉,那管事也沒想到白府的下人變得如此大膽,領了吩咐便急急往白府去了。只過片刻,隔牆便傳來一陣慘呼聲,展獲與慶忌、孔丘相顧愕然,隨即便見成府管事和幾個家丁互相攙扶着,鼻青臉腫地趕了回來。

  成府管事跪伏於地,哭訴被白府粗野下人打了,乞請展大夫出面。展大夫氣得渾身發抖,孔丘一雙大眼也瞪了起來,兩位道德標兵摩拳擦掌,就要親自出頭去討個公道。

  慶忌見此情景不由心中一動,方才展大夫說那白家只是魯國商賈,明知隔壁是一位地位顯赫的大夫宴客,一個商賈的家人怎敢如此放肆?散播臭味倒也罷了,還把上門理論的人打成這般模樣,分明是有意挑釁,他們意欲何為?

  慶忌心中打了個轉兒,便沉住了氣,穩穩地坐在那裡道:「展大夫、孔先生,稍安勿躁。梁虎子,近前來!」

  左兵衛梁虎子唱諾一聲,自堂下大步而入,抱拳行以軍禮。慶忌目注梁虎子,淡淡地道:「你去,勿使俗人擾了大家興致。」

  梁虎子是原吳國的軍將,一直追隨慶忌,對他的心意最是了解。他抱拳行禮時目視慶忌,慶忌的眼神微微向他一凝,然後刷地一下垂下來盯向酒杯。梁虎子心中瞭然,把濃眉一挑,俯首稱諾,一步步倒退下堂,點齊二十名虎狼之兵,風一般出了大門。

  展獲這時才反應過來,不安地道:「公子遠來是客,招待不周,已是展某的罪過,再勞動你的兵將,展某豈不慚愧?」

  慶忌欠了欠身,笑吟吟地道:「大夫盛情款待,慶忌愧無以報。些許小事,慶忌代勞手足,便當是酬謝大夫隆情厚意吧。來來來,不要讓小人擾了酒興,展大夫請、孔先生請。」

  展獲、孔丘舉起杯應酬,雙耳卻豎了起來,傾聽隔壁動靜。

  梁虎子領了二十名兵丁,來到白府門前,把大門擂得山響,高聲喝道:「開門,開門!」

  裡邊有人陰惻惻地道:「成府的狗又來狂吠麼?要進門來,旁邊有門,莫要擂壞了我家大門,你可賠償不起。」

  梁虎子往旁邊一看,卻是門上開的一個狗洞,不由勃然大怒。他左右看看,瞧見旁邊門斗下臥着一具壓場用的石磙,便走過去,握住石磙兩邊的凹洞,吸一口長氣,大喝一聲,把石磙舉了起來。

  這石磙重量不下三百斤,尋常力士還真舉不起來,梁虎子素有蠻力,一身力氣只比慶忌略遜,這一聲大喝竟把石磙舉過了頭頂,身邊的士兵立時喝一聲彩。梁虎子滿臉橫肉都抖了起來,舉着石磙一步步跨上台階,到了門前狠狠向前一砸,山崩地裂般一聲巨響,那極結實的大門便裂了縫隙,擋門的橫槓繃起,刺猥般支出許多尖刺。

  梁虎子再一聲大吼,石磙向前狠狠又一砸,轟隆一聲巨響,大門便被砸開了,半扇大門連門軸都撞斷了,歪歪斜斜地矗在地上。

  梁虎子扔掉石磙,抬腿一踢,那半扇大門轟然倒地,撲起一天灰塵,待那灰塵慢慢消散,梁虎子已領着二十名兵丁闖進院中,手持長矛,怒目而視,厲聲大喝道:「誰是白府管事?」

  眼見他們如此威勢,扮作家人故意騷擾的幾個賊人心下微生怯意,其中一個大漢踏前一步,色厲內茬地喝道:「你這人好不知禮,怎麼砸爛我家大門?」

  梁虎子呸地一聲,一把扯住他衣襟,豹眼環睜地喝道:「我家主人好端端在堂上飲酒,偏生你們這些小人弄起漫天的臭味。成府管事與你理論,又被你等無端毆打。禮?啊呸!禮也是你這等下人講得麼?」

  「你是什麼人?」盜首李玄出現在堂口,冷冷打量着這個武士打扮、身材魁梧的大漢。

  梁虎子乜了他一眼,見他站姿神態,曉得這人才是正主,把手一推,那個與他理論的盜賊蹬蹬蹬退了幾步,幸被同夥一把攙住才沒坐到地上。

  梁虎子挺起胸膛道:「我乃吳人梁虎子,我家主人蒙魯國展大夫相邀,在成府中飲酒,白府家人何故再三騷擾,尋釁滋事?」

  李玄存心生事,聞言冷笑道:「這可怪了,我在自家院中站着,怎麼倒落了個向你尋釁滋事的罪名?你們吳人都是這般囂張蠻橫的麼?呸,你家主人算是什麼貨色?」

  梁虎子大怒:「我家主人身份貴重,豈是你這等小人可以耳聞的,說話給我小心些,否則莫怪本人無禮。」

  李玄大笑:「爾等蠻夷,知道什麼叫禮?藏頭露尾,不敢見人的東西罷了!」

  慶忌在堂上聽的清楚,雙眉不由一軒,隨即便聽隔壁院中叮噹作響,傳來兵器撞擊之聲,兩邊竟是已經交上了手。

  展大夫不安地抻着脖子張望,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如果慶忌的部下讓人給傷了,那他今天這臉可丟的大了。就在這時,只聽隔壁發一聲喊:「殺人了,殺人了!」然後便是一陣嘈雜狂呼的聲音。

  展大夫再也坐不住了,倏地一下站了起來,急道:「快,快去看個究竟。」

  他話音剛落,大門轟然打開,二十名甲士眾星捧月一般擁着梁虎子大步走了進來,梁虎子手中提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大步上堂,按劍跪下,大聲奏道:「白府家人尋釁生事,辱我主上,梁虎子已將他斬殺劍下,現來復命。」

  梁虎子此言一出,堂上堂下眾皆一驚。梁虎子重重一叩首,說道:「請主上與展大夫、孔先生放心飲酒,再無小人敢來騷擾了,卑下告退。」說罷起身向廳口倒退而去。

  慶忌提起酒壺來往盞中斟酒,頭也不抬地淡淡問道:「你手提人頭,要往哪裡去?」

  梁虎子停下,頓首道:「卑下不敢以罪身侍奉主上,自去見本城牧守請罪受罰。」

  慶忌哈哈一笑,抬起眼來說道:「你忠心護主,本公子但知有功,何來罪過?把這人頭扔回白家去,告訴白氏家人,吳國慶忌在他院中狩獵,宰殺惡犬一隻,若要賠償,請來見我,慶忌自當候教!」

  慶忌說的輕描淡寫,展獲聽的臉色發白,堂下侍衛們連着成府家人卻是個個揚眉吐氣。

  慶忌說罷,向展獲一笑,說道:「展大夫,本公子的屬下性情暴烈,護主心切,讓展大夫見笑了。」

  展獲定了定神,忙道:「啊……啊……,白氏家人飛揚跋扈,辱及公子,自有取死之道,公子有此忠義屬下,展某很是……很是嘆服。」

  那時只有少數幾個中原國家明確制訂了法律,包括魯國在內的許多諸侯國雖然有土地、禮制等方面的明確規定,但是在刑法上並未行諸於文,國民不知道明確的法律條文,一旦發生案件,都是當地的公卿大夫們坐堂議事,討論個處罰結果出來,人為性隨意性很大。

  所以象因為報仇雪恨、或者名聲很好的庶人殺人,眾百姓請願求情的,大夫們說放也就放掉了,貴族殺平民更是可以逍遙法外。公子慶忌是貴族,對方不過是商賈人家的幾個家奴,身份卑微,以奴卑身份凌辱貴族,死了也就死了,既不會有官家追究,庶民更沒有什麼法律依據去抗議,該死不該死,有罪沒有罪,全是官家一張嘴而已。

  慶忌哈哈大笑,說道:「慶忌本想在此好好休養幾日便返回衛國去,不想宵小再三為難,累得展大夫受窘,真是罪過。」

  他說到這兒,轉首外顧,大聲喝道:「冬苟,去府門前樹起本公子的名號來,吳國慶忌到了哪裡也是頂天立地一條好漢,我看還有何人膽敢滋擾生事!」

  右兵衛冬苟是從晉國趕來投奔他的武士,寫得一手好字,聞言大聲稱喏,快步走出去了。

  慶忌神色又一變,展顏舉杯,對展獲孔丘談笑自若地道:「來來來,宵小已去,我們放心飲酒。」

  成府管事見這位慶忌公子給他出了這麼一口惡氣,喜得手舞足蹈,連忙把熊貓似的雙眼使勁一瞪,向左右喝道:「還不奏樂、起舞?」

  兩旁驚呆了的樂師舞伎們被他一喝,恍如夢醒,立時笙簫齊鳴,翠袖飛舞,成府堂上立時又是一片歌舞昇平。

  展獲和孔丘相視苦笑,他們是真真的沒想到慶忌一個亡國公子,到了魯國不低調做人,居然還如此生猛,只好隨之舉杯應酬。

  展獲捧杯,這杯酒喝到一半,心中靈光一閃,突地醒悟過來:「哎呀,不對!我着了慶忌公子的道了!」

  

  第016章

家國一理

  

  宴罷,展獲與孔丘把臂回到房中,吩咐侍婢煮茶,兩人對面坐下,展獲搖頭苦笑。孔丘看了眼這位知交好友,明知故問地道:「展兄何故苦笑?」

  展獲嘆道:「我小看了慶忌公子。」

  孔丘微微笑道:「此話怎講?」

  展獲沉思片刻,才緩緩道:「我早聽說慶忌乃吳國第一勇士,素受吳王僚的寵愛,在吳國公卿士子們中間也享有威名,只是……他畢竟未及弱冠之年,有一身武力,又有智慧,嘿,擁有這份心機……或許他真能成就大事也未可知?」

  孔丘目光一閃,打個哈哈道:「慶忌何來心機?我看他性情剛猛,行事不計後果,席上斬殺白府家人就是一例,如此行為,正是少年勇士本性呀。」

  展獲捻着鬍子,不悅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仲尼,我知你性情耿直,但並非一介不通世故的腐儒,你我相交莫逆,在我面前何必遮掩心事呢,慶忌公子所為,你看不出他的用意麼?」

  孔丘避而不答,反問道:「如此說來,展兄該是季孫大人所遣,並非出於故人之情才趕來漆城相迎的了?」

  展獲點了點頭,思忖片刻道:「仲尼,不瞞你說,慶忌遇刺,兵敗逃亡,假道魯國還衛的消息傳到都城後,當時都城上下並未在意,正因為此,才造成了現在有些措手不及。」

  「既然起初並不在意,為何突然改變主意?」

  「蓋因此後不久,陽虎向季孫大人獻了一計……」

  「陽虎?」孔丘一聽頓時沉下臉來。展獲是知道他和陽虎之間的那點過節的,不禁曬然一笑。

  說起陽虎與孔丘之間的過節,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孔丘年輕,有點愛慕虛榮,或者也可以說成學業有成的年輕人喜歡在大眾面前表現自己,所以非常嚮往上流社會的生活。

  有一次季孫氏大擺酒宴邀請各家貴族赴宴,孔丘雖然家道中落,不過也算是一個破落貴族,虎死不倒架兒,自覺也夠資格參加,便趕去赴宴。當時正是季氏家奴陽虎在門口迎客,一瞧他那寒酸樣兒,便把他攔在了門外,孔丘不服,與他理論,反被陽虎當眾一番奚落,臊得孔丘滿面通紅地轉身走了。此事已是快20年前的舊事了,不想他還記在心裡。

  展獲繼續道:「陽虎力勸季孫大人攘助慶忌,他說此舉一則可以傳播魯國仁義之名於諸侯之間;二則慶忌一旦復國,魯國與之有恩,總好過有闔閭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強鄰,再者……」

  展大夫頓了頓,下面的理由涉及魯國三大權臣的內部矛盾,雖說他和孔丘是至交好友,畢竟此事涉及朝堂,而孔丘對季孫氏和陽虎素沒什麼好感,又是一介布衣,有些核心機密不便讓他知道。

  展獲吞下後半句話,又道:「只是叔孫、孟孫兩家對此強烈反對,不贊成因為慶忌而結怨於吳,季孫大人雖是當朝執政,但是叔孫、孟孫與季孫三位一體,向來同進同退。季孫大人不便撇開其他兩大世家獨斷專行,於是派遣為兄到漆城截住慶忌公子,暫在此小住,等候都城裡三位家主統一意見再說。」

  孔丘笑了笑,說道:「於是你以私誼迎他,朝中若決意用慶忌,便延請他去都城,如果不用慶忌,便可送其離國,這樣一來進可攻退可守,把主動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吳國方面也找不出魯國的不是來,可謂滴水不漏了。

  可惜慶忌公子似乎窺破了你的本意,他先發制人,趁白家騷擾之機斬人立威,樹旗揚名,看似魯莽,實則卻是一步好棋。他的名號一亮出去,你本來不是魯國行人(行人,外交大使),也變相的成了行人。

  吳國知道他在這裡,當然要行書討人,那時再送他走,在列國諸侯眼中,分明是我魯國怕了吳國,這就成了有傷國體的大事。朝中決定如何對待慶忌時,這一點是斷不能不予考慮的。」

  展獲苦笑道:「正是。」

  孔丘默然片刻,笑了笑道:「若不用慶忌,無魯國無害。若用慶忌,其中的利與害還很難說,但是欲求利,必有害,利害自來就是相生相連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展兄何必煩惱呢,這事還是交給執政大人去頭痛吧。」

  展獲苦笑道:「罷了,想也無用,我這便修書一封,令人馬上送至都城。仲尼,你且寬坐飲茶,咱們二人久別重逢,還有許多話說。」

  ※※※

  慶忌回到自己居處,只在裡邊打了個轉兒,等展大夫一離開,便立即出來,先去探望自己的士卒。兩百兵丁已在左右房舍中住下,成府中家丁拿來米糧菜蔬,士卒們借灶煮飯,此時已吃過了飯,一見公子來了,紛紛起身相迎。

  慶忌探視一番,獨自回到庭中,左兵衛梁虎子便悄悄跟了出來。

  慶忌站在園中花圃前,負手看着翩躚起舞的蝴蝶,梁虎子走到他背後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低聲說道:「主上,白府家人個個孔武有力,瞧來不像良善之輩,那個主使人物身手靈巧、為人機警,若非早得主上示意,卑下猝下殺手,不會這樣順利取他性命。不有,他們所用的兵器,並非尋常人家護院所使,倒象是剪徑蟊賊慣用的利器。」

  慶忌輕輕撫弄着一枚花瓣,冷笑道:「這就是了,我看他三番四次故意挑釁,就知其中有鬼,這戶人家……一定有問題。」

  梁虎子問道:「公子,會不會是以商賈之名行鼠竊剪徑之實的盜賊強梁?」

  慶忌反問道:「如果是這號人物,他又何必招惹我呢,激怒了展大夫,暴露了他們的行蹤,這麼做有什麼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