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 - 第10章

月關

  丁玉落緩緩轉過身來,一尾雪花孤零零地飄下來,被微風吹到她的臉上,她長長的睫毛眨都不眨,那雙眼睛看着丁浩,可是那空洞的眼神飄過丁浩,好像看到了遠處重重疊疊的山峰和河流……

  「阿呆,你,本該是我二哥,可你卻得叫我一聲大小姐。丁家三十年富貴榮華,你不曾享受到一分一毫。幸?亦或不幸?以前看,是不幸,現在看,卻是大幸,至少,丁家這場潑天大禍,與你不會有半點干係。」

  「大小姐……」

  「大雪一日不化,糧草一日運不到廣原。這是天亡我丁家,丁家的氣數……盡了……」

  丁玉落目光閃動了一下,終於凝注在丁浩身上,嘴角也露出了一絲微笑:「若是太平盛世時,糧車被劫還算不了什麼,偏偏這是邊軍的糧草,偏偏北方韃子正在襲擾邊關,丁家闖下如此彌天大禍,那是誰也救不得咱們了。我想……爹爹一定會很慶幸,慶幸他一直視你如路人,因為他的這份狠心,居然給丁家留下了一線香火。古人說,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如今想來,真是一點不假……」

  她神志恍惚,臉上反而泛起一片嫣紅,那種古怪的神氣,看得丁浩心中暗暗生起一股寒意。只見丁玉落說完,已攸地反手自肩後抽出了那柄明晃晃的利劍:「玉落既救不得丁家,如今只求死個乾淨,免得活着受辱……」

  丁玉落一言未盡,手腕疾翻,一口劍已向自己頸上攸地抹去。

  這時兩人之間還隔着兩丈多遠的距離,地上是厚可至膝的大雪,就算換了在清河鎮遇上的那個偷兒壁宿輕如猿猴的身法,也絕對來不及躍過去制止。

  丁浩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第024章

生機

  

  幸好方才見丁玉落神情異樣,丁浩就已有所戒備,這時情急之下,丁浩不暇多想,立即抖開大鞭,振臂一揮,「啪」地一聲炸響,那鞭梢如靈蛇騰空般夭矯,一下子抽在丁玉落的手腕上。

  丁玉落痛呼一聲,五指下意識地一松,手中劍脫手跌落,「噗」地一下沒入雪中,她垂下手臂,愕然看向丁浩,一行殷紅的鮮血順着她的手腕淋漓而下,濺撒在潔白如銀的沃雪上。

  丁浩丟開鞭子,趟着積雪猛撲過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喝道:「你做什麼,為何自尋短見?」

  丁玉落悽然道:「廣原戰事一旦不利,就算不是因為糧草問題,恐怕這罪責也要推到丁家身上。無論如何,丁家這一劫是逃不了啦,丁家闖下如此大禍,論罪則男丁當斬,女子必沒入官妓。我現在死了,還能落個清清白白的身子……」

  宋朝可以說是歷朝歷代中法治最好的一個朝代,尤其令人稱道的是,宋朝不殺士大夫,除非造反大罪,一般都是流放了事。不過大罪仍是要抄沒家產的,比如後來風光一時的宰相丁謂,就被罷相流放海南做了個小小的司戶參軍,家產也被抄了個乾乾淨淨,四個做官的兒子盡皆罷黜。

  可是這種優容制度只是對士大夫而言的,並非是對小民,有點刑不上大夫的意思,小民若是犯了極重的大罪,或者為盜為匪,那麼他的女眷充作官奴官婢,送進官窯子這種事仍是常有的。有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甚至把「系獄候理者」,也就是等待審判尚未定罪的女嫌犯都充了官妓。

  丁玉落是大戶人家小姐,死她不怕,可是她受不了那種羞辱,眼見大雪盈尺,天氣又寒冷,糧食無論如何不可能及時送到,丁家大劫難逃,便萌生了死意。

  她說完了俯身便去雪中摸劍,丁浩一急,伸手便去扯她,丁玉落可是練過功夫的人,平時走路如風擺楊柳,看不出厲害,這時兩人之間的差距便暴露無遺。丁玉落只是使力一掙,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崇尚男人力量不必用肌肉來體現的丁浩便騰空而起,「唰」地一下貼着雪面滑出去三丈多遠,摔得昏頭轉向。

  丁玉落俯身自雪中拾起長劍,慘然道:「死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讓我死,才是真的為我好……阿呆……玉落臨死,喚你一聲二哥,只求二哥在我死後,將小妹的屍首送回霸州,免得流落異鄉,做個孤魂野鬼!」

  丁浩嘶啞着嗓子急道:「誰說糧食就一定送不到,但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應該放棄!」

  丁玉落慘笑道:「希望?哪裡還有希望,這麼大的雪,糧食無論如何也是送不到的了。」

  「未必!我有辦法!」

  丁浩眼見丁玉落要橫劍自刎,情急智生,突然想到了一個法子。

  他一躍而起,急道:「我想到了一個法子,或許可行。」

  「你不是誑我?真有辦法?」丁玉落既想信他,又怕他是誑自己放棄自殺,心下患得患失,瞧來楚楚可憐。

  「來,我先給你包紮好傷口……」

  丁玉落急道:「眼看命都沒了,還包什麼傷口。你有法子?真的有法子?那快告訴我!」

  丁浩便把自己的想法對她說了一遍,丁玉落詫異地道:「這樣……真的可行麼?這樣……可以在雪上行走?」

  丁浩心中一奇,暗想:「難道這時候的人還不知道雪撬是什麼東東?」他忙答道:「這個法子,呃……是有一個老乞丐,經過咱們村子時,我好心拿了個饃給他吃,與他閒談時聽說的,聽說極北之地的人冬天就使這法子運輸東西,不過……我也不知是否一定可行。」

  丁玉落喃喃道:「聽起來,倒是大有可能。」她略一思索,便把銀牙一咬,斷然道:「成!死馬當成活馬醫,就按這個法子辦!」

  ※※※

  「大小姐這是要幹什麼呀?」李守銀看着大家按丁玉落的吩咐卸下騾馬,卸下糧食,最後把所有的車子都徹底破壞了,車軸、車輪被拆掉,整個車廂翻過來,車轅和一些楔板被豎着固定在空車的底下,不由一臉茫然。

  丁家外管事柳十一垂頭喪氣地站在一邊,兩眼發直,喃喃地道:「丁家完了,丁家完了,大小姐瘋了……」

  陳鋒和楊夜兩個佃戶長工頭兒蹲在路邊,憂鬱地看着忙忙碌碌的民壯,陳鋒長嘆一聲道:「丁家這下子算是完啦,咱們的好日子也到頭啦。」

  楊夜不以為然地道:「未必,不管誰做東家,都離不開好莊稼把式,要想有好莊稼把式,離得了咱們這些地頭蛇?」

  陳鋒沒精打彩地道:「但願吧,可是再找一個東家,未必能像丁老爺對咱們這麼厚道啊。」

  楊夜「嗨」了一聲道:「行了,看看丁家是什麼下場,咱們啊……知足吧。」

  丁玉落把皮帽子摘了下來,忙前忙後地指揮着,額頭上汗水涔涔落下,她的腦袋在雪地里隱隱地冒起了霧氣,丁浩更是如此,由於嗓子嘶啞,他喊出來的聲音都有些走調了,聽起來有些好笑,可是那語氣,卻透着一股峻意,讓人不敢訕笑。

  大家忙碌了半天,當所有的車子都拆裝完畢,又重新翻整過來,把糧食堆上去,把捆縛糧食的繩子做成了一根根縴繩時,大多數人終於看出了一些門道。

  爬犁,是北方民族發明的一種冬季運輸工具,最初,世居北方冰雪苦寒之地的民族發明了與現代滑雪板極為相似的交通工具,此事有隋唐時期的遠遊家發現後還記載了下來,不過並未引起中原漢人的廣泛注意。後來,受滑雪板的啟發,北方民族又發明了爬犁這種運輸工具,而漢人的領土上還沒有人見過這種工具。

  然而這些東西他們或許想不到,卻不意味着見到了也不認得。一見這些東西被放在雪地上,摞好糧食,留出了縴繩,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這麼做的目的和它的用法。

  陳鋒和楊夜又驚又奇地站起來,抻着脖子看着雪地上的一個個雪撬爬犁,好半天,陳鋒才驚嘆道:「大小姐這是要……,嘿!真是厲害,她竟想得出這樣的法子,可是……這……這能成麼?」

  楊夜瞧了一眼正在指手劃腳忙碌不休的丁浩,哼了一聲道:「瞅你那眼神,這是大小姐想的主意嗎?這是那個阿呆想出來的。阿呆……不呆啊,這種時候,大廈將傾,人心思變,他還有這個定力、這個氣魄、這份心思,真是個人物啊。」

  起風了,雪花也開始又零零星星地飄了起來,他袖着雙手,舔了舔皸裂的嘴唇,縮着脖子冷笑:「丁老大殘了,能不能再站起來可就不好說了,丁老二是個沒出息的紈絝子,只會在女人肚皮上使勁,打理丁家他屁都不是。丁家偌大的家業,要是有這丁浩當家……,嘖嘖嘖,可惜啦,東家為了一個好名聲,丟了一個能光大門楣的寶貝……」

  

  第025章

明白揣起來

  

  待到一切準備停當,天色已經黯淡起來,風更大了,雪花也絮絮揚揚地飄灑起來,丁玉落站在上風口,向聚攏過來的民壯家丁們大聲說道:「現在,一場大雪,把咱們給阻在這兒了。距廣原,咱們還有兩天半的路程,就這麼放棄,我不甘心!車,是無論如何也駛不動了,可是有了這些……這些……」

  丁浩小聲提醒道:「雪橇……嗯,你還是說雪爬犁吧……」

  「嗯,可是有了這些雪爬犁,這雪就阻不了咱們的行程。這些雪爬犁載了糧食也不會陷進雪裡,憑着它們,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就一定能把糧食及時送到廣原去。」

  「什麼?」

  從沒見過這種運輸工具的民壯們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道:「這玩意兒能行嗎?」

  「大小姐,這大車都拆零碎了,這個什麼……爬犁,瞅着可不夠結實啊,走一走還不散了架?」

  丁玉落道:「倉促之間,我們也只能想到這樣的法子,不錯,爬犁底下沒有釘子,是用繩子固定的,上邊的糧食也沒有繩子捆縛,運起來的確費點勁兒,可是只要大傢伙兒一路照應,壞了就及時卸車重新捆綁,一共也就兩天多的路程,費不了多大事兒。有騾馬拉着,咱們再幫一把手,這道坎兒一定過得去。」

  「大小姐,這麼大的雪,齊膝深吶,空着手走路都能把人活活累死,還得一路扶着糧食,拉着縴繩?那是人幹得活嗎?」

  「丁大小姐,這錢有命賺也得有命花才成,對丁家,我們是仁至義盡了,這活兒,我們實在是干不下去了。」

  「幹不了,幹不了,走吧走吧,丁家這次算是完了,咱們回吧。」一些人已經開始鼓動大家散夥了。

  「你們……你們……,」丁玉落嘴唇發白,嘶聲道:「你們不能走,丁家待你們不薄,只要能把糧食送到……」

  「大過年的出來,我們不就圖掙個辛苦錢嗎,可是這樣的活……不攀親不帶故的,我們總不能為了你老丁家把命都搭上吧,走了走了……」

  騷動聲越來越大,丁玉落的聲音也越喊越小,眼見許多人棄了糧車已掉頭走去,丁玉落雙膝一軟,幾乎一跤跪倒在雪地上。

  丁浩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躥過去扶住了她,然後深吸一口氣,用最大的嗓門吼道:「都他媽的給我站住!」

  這一聲吼隨着風飄出老遠,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所有的人都用驚疑的目光看向丁浩,看向這個原本懦弱,然後機靈,現在又一臉兇悍的丁浩,一時無法適應他如此突然的轉變。

  「你們知道這糧食是幹什麼用的嗎?韃子正在咱們大宋的邊境上『打草谷』,這廣原守軍,就是咱們的靠山,要是廣原軍吃了販仗守不住廣原城,韃子的戰馬就能長驅直入,燒你的家、搶你的女人、取你的性命!」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站在上風口,臉色鐵青的丁浩,風雪越刮越大,連他的形容都有些看不清了,偏那隨風而來的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

  風雪拂面,丁浩大聲吼道:「到了這一步,你們拍拍屁股想走?真是吃的燈草灰,放的輕鬆屁!你們知道丁家為什麼跟你三倍的工錢嗎?因為這糧,是官軍訂下了的,這糧是必須要送到的!你、你、還有你……」

  丁浩戟指點去,被他點到的民夫都膽怯地退了幾步,丁浩質問道:「你們一個個懂不懂咱們大宋的律法?你給東家幹活,收了工錢不做差使怎麼辦?賠付工錢就行了!可你現在接的是邊軍的差使,要是拍拍屁股走人,害得邊軍吃了敗仗,害得無數百姓跟着糟殃,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抄家!殺頭!」

  丁浩聲色俱厲,唬得那些村夫民壯一愣一愣的,他們大字不識,哪懂得什麼大宋律啊,他們只知道這丁浩跟臨清縣尉還有淺口大獄的都頭都是稱兄道弟的好朋友,他說國法是這個樣子,那想必……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了。

  「當兵的臨陣脫逃怎麼辦?殺頭。為什麼這麼幹?因為怕大家都有樣學樣吃了敗仗。運送軍糧臨陣脫逃怎麼辦?沒了軍糧那是鐵定要吃敗仗的,你們自己想想,這是多大的罪過,唵?

  就算你們沒長腦子,用屁股想也該想得通吧。把糧食往這一丟你走?好啊,你走啊,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到那時候,你入獄了,問斬了,這一輩子玩完了。就會有別的男人來種你的地,住你的房,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民壯們都被震住了,夾着個腚一個屁也不敢放。男人兩桿槍,自己一杆,兒子一杆。男人兩塊地,屋外一塊,屋裡一塊。現在你兩桿槍兩塊地都要充公沒收,連腦袋都要砍?這……這……早知道打死也不接這差使啊……

  風雪的呼號聲中只聽見丁浩一個人嘶啞的咆哮聲:「現在豁出一場辛苦,把糧食送到廣原去,回去少不了你的賞錢,以後你還能拍着胸脯子跟你兒子吹牛:當初要不是你老子我,廣原十幾萬大軍可就吃了大虧!」

  這裡是一片曠野,聲音沒有迴蕩,丁浩嘶啞的聲音吼出來,剛剛傳進人的耳朵,就完全消散在空氣中,正因如此,反而增添了一種狠厲果決的感覺。上千人的隊伍終於起了一絲騷動,聽了丁浩的話,他們開始意識到,這絕境已不是丁家一家的絕境,他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蜢蚱。

  「丁……丁管事……」一個民壯怯生生地道:「我們吃苦出力沒關係,這一輩子咱們賣的就是力氣,可以前再苦再累,到了寒冬臘月也是在炕頭上貓冬的,壓根就沒幹過這活兒呀。這麼大的雪,一抬腿就是齊膝深,那些四條腿的牲口還能撐一陣兒,我們可是兩條腿的人吶。」

  「人?活得下去才能當人!」

  丁浩站在一塊大石上放聲疾呼:「退是死,進有生,在糧食運到廣原之前,誰都就別拿自個兒當個人。從現在起,我們是騾子,我們是馬,我們就是兩條腿的大牲口!」

  丁浩說完,跳下石頭,奔到一個雪爬犁前面,把一根縴繩搭在肩上,使勁抽了一下已拴好縴繩的大騾子,喝道:「走啊!」

  丁玉落眼圈紅紅的,二話不說疾步奔去,拉起另一根縴繩,與他並肩站着,將縴繩挽了挽,也繃在了自己的肩頭。

  丁浩幫着騾馬拉着雪撬,大聲喊道:「別偷懶,使勁兒走,這玩意兒剛拉起來沉,只要速度快起來,那就越來越省勁兒……」

  柳十一臉紅脖子粗地站了出來,就像喝了一罈子酒,振臂高呼道:「是個爺們兒的,都跟我上啊,糧食運到了,咱揚眉吐氣地做人,運不到,就他媽的去當喪家犬!」

  「上啊,咱們拼了!」眾民壯家丁們在生死攸關的刺激下,惰性全消,終於被激發出了全部的血性,他們紅着眼睛一擁而上,紛紛抄起了縴繩,茫茫曠野中,迎着悽厲的北風,一步一步向廣原進發。

  一切,為了生存。

  「阿呆……」

  丁玉落和丁浩肩並着肩,傾斜着身子,拉着裝滿糧食的一輛簡易雪爬犁,壓着嗓子叫。

  「嗯?」丁浩抿着嘴,頰肉繃得緊緊的,目視前方,腳下有力地向後蹬着地,纖繃得緊緊的。

  丁玉落小聲道:「阿呆啊,其實……你說的是不對的,糧食要是運不到,只會治我丁家人,不會罪及這些民夫車夫的。」

  丁浩的眼神微微一閃,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可是他們不知道啊……」

  

  第026章

月朗星稀

  

  深夜,風停雪住,車隊也停了下來。糧袋被擺的到處都是,腳夫民壯們橫七豎八地倒在糧袋墊底,上搭帳蓬的雪地上,皮襖衣袍裹得緊緊的,只在鼻頭處留了一道縫隙,睡得極其香甜。

  丁浩渾身的骨頭都像要散架了似的,明明累到了極點,偏偏睡不着。他的心裡就像點着了一把火,精神一直保持着亢奮狀態,不知是因為喝了馮大掌鞭酒葫蘆里的酒,還是因為自己指揮着一千多號人進行這樣的壯舉,而萌生了前所未有的激情。

  臊豬兒已睡得熟了,整個人都蜷縮在衣袍被褥里,發出輕微的呼聲。丁浩卻悄悄爬起來,躡手躡腳的走出了帳蓬。

  月朗星稀,清風徐來,神志為之一清,心中那團火似乎也被抑制住了,旁邊有幾個用來壓帳角的糧袋,正是背風的地方,丁浩裹緊了皮襖,走過去躺在糧袋上,長長地吁了口氣,仰望着天上的星辰……

  丁玉落還沒有睡,當隊伍安頓下來之後,她拖着疲乏的身子,直到整個就宿的營地完全地安靜下來,這才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可回到帳中沒有多久,就又放心不下地走出了帳蓬,繞着營地久久徘徊。

  她不知道這段時間又趕了多久的路,距廣原還有多少距離,到處都被白雪覆蓋,他們又是迷了路從曠野中直接穿插過來的,僅能明確大致的方向,連馮大掌鞭都不知道具體到了什麼地方,她如何放心得下。

  揣着一顆忐忑的心徘徊了許久,她想的最多的就是丁家的安危,由此,她也想到了父親的不易。她僅僅是運了一次糧,就遇到了這麼多的難題,如果不是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丁浩出面,就憑他們這些從未出過遠門兒的主人、管事,恐怕整支隊伍現在還在清水鎮裡打磨磨。父親當年赤手空拳打下這份家業,又該吃了多少苦。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轉着,心裡沉甸甸的,過了許久,她才重新走回營地裡面,正向自己的帳蓬走去,忽地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歌聲。丁玉落頓時一詫,深更半夜的,人人累的半死,怎麼可能有人唱歌?難道有鬼?

  丁玉落強抑驚慌,側耳聽了半晌,然後握緊寶劍輕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