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 - 第11章

月關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悽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報以兩聲長嘯

  不為別的

  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誰?」一聲輕喝,歌聲戛然而止,丁浩忽地一下坐了起來,靜了剎那,低叫道:「大小姐……」

  「阿呆?丁浩!」丁玉落循聲走向:「你怎麼還不歇息。」

  「我……睡不着。」

  「我也是……」丁玉落輕嘆一聲,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你唱的什麼,很古怪的調子,不過……很好聽……」

  「哦,這是一首……北方草原上的歌。就是告訴我爬犁這種東西的那個老乞丐唱過的,調子很……特別,所以我就記住了。」

  丁玉落道:「這乞丐既識得極北之地百姓所使的爬犁,又會唱這樣蒼涼激越的歌兒,見識倒不似個尋常人,他叫什麼?」

  「呃……他叫洪七公。」

  丁浩隨口撒了個謊,丁玉落並未起疑,她盤起兩條酸軟的腿,輕嘆道:「還得是你們男人,心胸比我們女子寬廣的多,這樣的局面,這樣的重壓,你還有心情唱歌,可我……不但睡不着,連飯都吃不下。」

  丁浩苦笑道:「大小姐過獎了,我這也是發愁啊。」

  丁玉落啐道:「盡瞎說,人發愁還唱歌?」

  「本來就是,你沒聽說過『男愁唱女愁』……呃……啊……」

  「嗯?」

  「女愁……逛唄……」

  「唔……有些道理,我逛了這半天,心情就好了許多。」

  丁浩暗抹一把冷汗,岔開話題道:「大小姐,愁是不管用的。大傢伙兒既然跟着咱們走到了這一步,你就不用擔心再有人離心離德了。咱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哪怕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也得到廣原城裡歇着。你是丁家的主事人,這種時候你必須得沉住氣,你要是慌了,那人心就完了。再者說,糧食就算送到了,也難免要遲上幾天,你還要打起精神上下打點疏通關係,這要是病倒了怎麼辦?」

  丁玉落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靜不下心來。」她悵着望着灰濛濛的遠方,忽然恨恨地一拍大腿道:「這些蠻夷怎麼就不死當了,自古至今,從來就是做強盜,哪怕自己立了國,還是與強盜無異,年年都來『打草谷』,擄我漢人子民,奪我漢人米糧。」

  丁浩苦笑道:「說起來,若是韃子從不寇邊,丁家也不會有今日的富貴了吧?我聽馮大掌鞭說,咱們的軍隊極缺軍馬,築城抗敵容易,可是想追擊殲滅敵人,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那這主動自然也就操持在人家手上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奈他何?你也不用總覺得咱們不爭氣,這世上最繁華、最富庶的土地始終是咱們漢人占着,風景最美好、氣候最宜人的山水始終是咱們漢人享用着,誰奪去過了?」

  丁玉落如今已經習慣了丁浩獨到的見解,並不詫異,只在一旁聽着,丁浩也望向北方茫茫的山嶽,輕聲說:「我現在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有所得,必有所失。老天爺是公平的,他給了你富庶的土地來耕種糧食,給你過安逸的生活,自然便不肯再給你最強大的武力,不然,這普天下只要太陽照得到的地方,還不全都變成咱漢人的了?

  那些遊牧人逐水而居,靠天氣活、靠水草活、靠牛羊活,日子比咱們苦一百倍,一個經常餓着肚子的人當然比衣食無憂的人殘暴。一個沒飯吃、沒衣穿,為了一口吃的就肯拼命的人當然比三餐不愁的人勇猛。一個從小就騎在馬上,沒有固定的住處,靠騎射狩獵維生的人當然比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還要熟稔騎射本領。

  除非……有那麼一天,打仗再也不是靠着拳腳刀槍弓馬騎射的個人功夫,否則總的來說,打架殺人這方面,咱們的確是遜他一籌,所以,每當咱們漢人當家主事的人不爭氣時,就要吃他們一些大虧,輪到他們韃子的主事人不爭氣的時候,就吃咱們的大虧。

  不過咱們漢人家底子殷實,跌得再狠,最後總能重新爬起來,把被敗家子們葬送了的祖宗家業奪回來,可他們韃子行麼?不管他是多兇猛的野獸,只要被咱們打倒了,就再也休想爬起來,取而代之的必是另一蠻族的惡狼。」

  丁玉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輕聲應和道:「是啊,再了不起的祖宗,碰上個扶不起的子孫時,那氣數也就到頭了。一國如此,一族如此,一家也是如此……」

  說到這兒,她的心忽地怦然一動:「大哥雙腿俱短,若是不能康復如昔,只要不顛不傻,雖仍是長子掌家,終究不便待人接物,出面打理諸多事情,那時勢必由承業來做,以他心性品格,那丁家豈不……,阿呆說來本該是我的二哥,父親若能不再拘於他母親只是低賤小婢的身份,讓他認祖歸宗的話……,可是,爹爹會承認他嗎?」

  

  第027章

普濟禪寺

  

  趟着及膝的大雪步行,還要拉縴曳糧如同牛馬,其艱辛可想而知。而丁浩更是所有人中最辛苦的一個,因為雪撬馱載過重,騾馬之力不足,他不但要套着繩子拉着雪撬,還要不時的跑前跑後,照顧整個車隊的行止,指點民壯捆綁散了架的爬犁。

  如此辛勞,到了第三天頭上,丁浩終因體力透支過度病倒了,他只能躺在雪撬上,被人拉着走。他高燒不退,車隊所攜的藥物撿合適的給他煎服了也不見效果,額頭燙得有些嚇人。

  這地方四野無人,又無處就醫診治,丁玉落又驚又怕,只得以自己絲帕包裹了冰雪放在他額頭替他降溫,免得燒壞了他的腦子。丁浩這一路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少,糊塗的時候多,只知道整支車隊還在漫漫無際的雪原上不斷地前進,如果再見不到廣原城,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恐怕就要徹底崩潰,血肉之軀,畢竟力有極限,是不可能靠着一股勁兒行逆天之舉的。

  第五天一早,丁浩的燒退了些,神志也有些清醒,丁玉落大喜過望,她一邊拉着纖,一邊扭頭和丁浩說着話,剛剛向他介紹了這兩天的情形,忽地一陣野獸般的怪叫聲響了起來。

  丁玉落大驚,急忙扭頭一看,只見隊伍已轉過一片低矮的山坡,蒼茫的雪野上出現了一片建築群,遠遠看去,便知是一處寺院。前邊的馮大掌鞭像撲到雪堆里,再爬起來時便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狀若瘋癲。

  原來這幢寺院叫普濟寺,是廣原城外最大的一處寺廟,方丈空空大師佛法高深,威望卓著,許多廣原城中富紳名流都常來寺里進香,聆聽空空大師講法。這樣有名的寺院馮大掌鞭自然認得。

  這一路上因為他們闖進了曠野,走的並非道路,再加上大雪覆蓋,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識,所以馮大掌鞭只能按着大概的方向走,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兒。到了這裡他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廣原城外。此處距廣原城只有小半日的路程,當然,那是平常輕車往來的速度,按照他們現在的速度,還要走上足足一天。

  得知已到廣原城,整個車隊的人歡喜的就像一群瘋子,他們鼓足餘力拖着糧車,狂呼亂叫着撲向普濟寺。

  普濟寺門前四個小沙彌拿着大掃把正起勁地掃着積雪,忽見一群人浩浩蕩蕩而來,帶無數騾馬,拉着沒有車輪的古怪車子,身上衣裝狼狽,口中嗬嗬怪叫,還道是什麼強盜土匪打劫寺廟,登時駭得魂飛魄散,四個小沙彌丟了掃把,匆匆搶進門去下了門閘,然後便哭哭啼啼地去見空空方丈。

  大雄寶殿裡鐘磬齊鳴,香煙繚繞,空空方丈和一班大和尚正在做功課,聽見小沙彌的傳報空空大師手下一緊便敲破了木魚兒,當下監院和僧值便跑去集合武僧,方丈、首座等一班人則火燒眉毛似的跑到了前院。

  山門外呼喝不已,有嘶啞顛狂者,有謝天謝佛者,有砰砰砸門者,那喜極而泣的聲音聽來如群魔亂舞,把個得道高僧空空大師唬得面無人色,眼見眾僧團團亂轉,身為一寺之主,空空責無旁貸,當下叫人扶起一架梯子,他手捻念珠,心裡念着阿彌陀佛,戰戰兢兢地爬上院牆,偷眼向外觀看。

  老和尚到底比小沙彌多了幾分見識,偷偷看了半晌,覺得外面這些人不像是土匪山賊,當下壯着膽子問起,才曉得竟是往廣原輸運糧草的霸州丁氏。空空和尚這才命人打開山門,把他們迎了進來。

  方丈面前禮不可廢,丁玉落好不容易見到了廣原附近的人,本有一肚子話要問,這時也不敢失了禮儀,她捺着性子先隨方丈進了大雄寶殿,禮佛敬香已畢,這才急急說道:「空空大師,不知貴寺可有精通醫術的師傅,我車隊的丁管事受了風寒,高熱不退,如今十分危急,若不儘快救治,恐有性命之憂。」

  佛寺之中多有醫僧,空空聞言忙道:「老衲師弟空見擅長醫術,女施主可將疾患抬進客房,由他診治。」說罷轉身對知客僧道:「空聞,速去喚你空見師兄,到客房為他診治。」

  空聞應聲去了,丁玉落感激地道:「多謝大師慈悲。我丁家車隊路遇大雪,十分狼狽,今日能到普濟禪寺,真是佛祖顯靈。這有千兩銀票,是信女捐獻的香油之資,還請大師笑納。」

  空空大師果然是大德高僧,大概是平時大戶人家捐獻香油手筆都不小,已然是曾經滄海難為水,聽說丁玉落捐獻千兩香油錢,還是神色從容,心如止水,他只雙手合什,淡淡地謝了一聲,有道高僧的風範畢露無異,一旁自有座前弟子上前替他笑納了。

  眼見銀票落進口袋,空空大師的神色便也更加慈祥,微微露出笑容道:「女施主,請至禪房用茶敘話,空智師弟,你去安頓一下丁家車隊。」

  因丁玉落出手豪綽,是以方丈親自接待,又因她是女客,為避嫌疑,方丈請她禪房敘話時,便邀了普濟寺首座空性,各帶了兩個小沙彌同去禪堂坐了。

  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剛剛送到她的案頭,丁玉落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師,信女此番從霸州運糧來廣原,因路遇劫匪,又逢大雪,以致延誤了幾天才趕到這裡,聽說今冬北人寇我邊境,為禍極烈,不知……廣原城如今情形如何?」

  丁玉落問到這裡時,一顆心就高高地懸了起來,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普濟寺距廣原甚近,如果廣原失守,普濟寺不會是現在這般安詳模樣,據此揣測,丁玉落料想廣原目前的局勢不會太糟,可是縱然廣原軍沒有丟了城池,若是吃了幾個敗仗,難保守將為了推卸責任,不會諉過於丁家,人家是官,他們是民,到那時想上書自辨怕都沒有機會,心中怎能不怕。

  不料空空大師聽了微微一詫,竟然捻須微笑起來。丁玉落訝然道:「大師?」

  一旁普濟寺首座空智呵呵一笑,雙手合什道:「女施主這是何時聽說的消息?不錯,今冬枯寒,北人衣食糧米無助,確曾大舉犯邊,擄我財帛子民。天幸北人內亂,擾邊之寇早在七天前便盡皆退卻了。」

  丁玉落聽到這裡一陣狂喜,隨即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走了,坐在那兒竟然半天作聲不得,只覺身子疲憊的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

  空智見她模樣,還以為她是驚詫莫名,便又解釋道:「北帝耶律述律緬酒嗜殺,荒淫無道,是以冬狩之時被彼國大臣蕭思溫、夷離畢、牙里斯等人遣庖人斯奴古暗藏利刃,入帳刺殺。如今為爭帝王,彼國各族酋領紛紛集結兵馬,誰還有心南下。」

  「多謝……多謝大師相告。」丁玉落一言未畢,熱淚已撲簌簌地流了下來,這一回,卻是無限歡喜的眼淚。

  功德殿前,一個光輝無限的小光頭拖着支大掃把,鬼頭鬼腦地看着正匆匆行去的空見和尚,納罕地向一個僧人問道:「玄照師傅,前邊怎麼這麼熱鬧啊?」

  那大和尚道:「丁家糧隊路經此地而已,沒你的事,好好打掃大殿去。壁宿,你若再這般偷懶,縱有空聞師叔憐憫,方丈也不會容你。」

  「是是是……」俊俏得像個小尼姑似的壁宿點頭哈腰地送走了玄照和尚,眼珠一轉,喃喃自語道:「又是他們,來的倒快,偌大的糧隊,又經了這麼大的雪,真難為了他們,看來那些痞賴差人沒怎麼難為他們啊,嘿!要不是此番在普濟寺里大爺另有了目標,少不得還要戲弄你們一番。」

  壁宿說完,扛起掃把閃進了大殿……

  

  第028章

寶剎歇養

  

  北國的確是出大事了。北國皇帝耶律述律日日飲酒,不理政事,而且嗜好殺人。不但殺朝廷大員,身邊的庖人、養鹿人、養狼人、近侍,稍有不悅更是動輒屠殺,以致人心漸喪。

  大臣蕭思溫見此情景,趁機聯絡了一班朝中貴族,買通他身邊惶惶不可終日的庖人近侍,暗藏利刃潛進他的寢帳,將其斃殺。但是朝中忠於耶律述律的權貴族酋仍大有人在,聞訊大為不滿,紛紛集結兵力欲討伐叛逆,北國內亂,自然無暇南顧。

  北人匆匆撤兵時,廣原將軍程世雄還道其中有詐,所以絲毫不敢懈怠,他一面嚴密防範,一面派出探馬打聽消息,直至兩日前,消息才送回來。如今許多廣原百姓還不知其中詳情,空空大師因與廣原權貴交厚,這兩日又恰有一戶權貴人家入寺進香,這才得知詳情。

  丁玉落得到這個喜訊,歡喜不能自禁,熱淚簌簌落下,兩個大和尚驚訝不已,問明其中原委,便是一番安慰,然後便請丁大小姐暫地客房住下,丁玉落自然不肯,儘管北寇已退,但是他們的糧草已遲了五日,縱是太平時節,這也是違約之舉,多拖一日便多一天責罰,糧食自然還是儘快送到的好。

  當下丁玉落說明自己苦衷,大隊人馬只在普濟寺稍做歇息,就要繼續趕路。為免大家懈怠,有關北寇已退的消息她對誰也沒有透露,只去看望丁浩時,對他詳詳細細說了一遍,丁浩聽了也是大喜。

  因丁浩病情剛見好轉,而車隊至少還有一天路程好趕,是以丁玉落便把他留在了普濟寺靜養。車隊臨行前,丁玉落又找到空空大師,再捐五百兩香油錢,請大師好生照顧丁浩。

  空空大師欣然應允,沒口子地答應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縱是沒有女施主吩咐,老衲也會盡心照料他的。我這寺中,有一樁好處,後寺有一處泉眼,四季噴涌,泉水如沸,以之沐浴可祛風寒。丁施主留駐寺中靜養,老衲可安排他住在熱泉附近,內施藥濟,再沐熱泉,當可儘快痊癒,女施主儘管放心。」

  見老和尚答應的熱誠,丁玉落這才放下心來,又去見了丁浩一面,然後便親自指揮車隊繼續向廣原城進發。

  普濟寺受了人家偌大一筆銀兩,嘴上不說,心裡對這位留治的客人也是十分着緊的。送走了丁大小姐一行人,首座空智便讓知客僧玄法帶人把丁浩搬到後寺去住。丁浩進了寺院,既擋風又擋寒,兩碗糖水薑湯配着祛寒熱的藥服下,渾身就輕鬆了許多,這時已頗有精神了。當下便有兩個小沙彌陪着他,一路繞過幾重巍峨的殿宇,到了清靜幽雅、紅梅綻開的後寺。

  後院中有亭有塔,紅梅處處,一道池水,蜿蜒曲折,水面上還升騰着裊裊霧氣,好像仙境一般。丁浩沒想到寺廟中也有這樣悠雅的所在,不由大為驚奇。

  玄法帶着他七拐八繞,到了一處小院兒,打開了房門,令小沙彌鋪好被褥,生起炭爐,對他笑吟吟地道:「丁施主,且請在此靜養。一日三餐,煎服湯藥,貧僧都會使人送來。這後邊一間房子,內有暗河,便是熱泉貫通之處,若覺得身子好些了,可在其中沐浴。」

  「多謝大師指點關照。」丁浩入鄉隨俗,雙手合什,向他揖了一禮。

  玄法回了一禮,笑道:「少禮,少禮,這寺後風景優雅,正宜靜養,只是,出了這門往右,池水蓮橋那邊,還請施主切勿闖入,那裡有本寺一位護法檀越的家眷及其僕從在此暫住,不宜使人打擾。」

  丁浩連忙道:「大師放心,小可只在此處養病,寶剎之內,小可不會胡亂走動。」

  「呵呵,如此,貧僧告辭了。」肥頭大耳的貧僧說完,便帶着兩個小沙彌退了出去。丁浩把炭爐往炕邊挪了挪,躺到炕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滿足地嘆了口氣。人的需求總是因時因勢而變的,在丁家的時候,他盼着改變自己的身份地位,舒心愜意地過一輩子,在大雪蒼原中奔波多日,又是大病未食愈的時候,一碗熱湯、一隻火爐、一床軟軟的被子就是他最大的滿足了。

  空見和尚的藥很管用,喝的時候苦的讓人想要嘔吐,現在身上的熱度卻在漸漸降下來,丁浩枕着手臂思忖:「北人因內亂退卻,這一場惡仗沒有打起來,丁家的大難算是過去了。不過,遲了幾天才到,險些釀成大患,廣原軍方難免後怕,受其刁難那是在所再免。丁庭訓白手起家打下這片家業,心智非同一般,這些事他不會想不到,應該早對丁玉落有所交待了。我只是丁家的下人,這些迎來送往交結權貴的事輪不到我出頭,該做的我已經做了,就好好在這將養一下身子吧。」

  丁浩在房間裡想着心事,知客僧帶着兩個小沙彌往前殿走,經過一個小亭,忽地看見路旁青松林中一角灰色僧衣一閃,不禁站住腳步,定睛再看,就見矮松前邊露出一個佛光普照的大光頭,清潔溜溜,沒有一絲瑕疵。

  玄法不禁沒好氣地道:「壁宿,你在那裡做什麼?」

  青松後的人嚇了一跳,連忙跳出來道:「原來是玄法師傅,呵呵,小和尚沒幹什麼,剛剛有幾隻老鼠偷燈油,被我轟了出來,正往遠處趕呢。」

  那人正是壁宿,他在洹水坑了丁家車隊一把,然後便向廣原而去,比丁浩他們早走了近六個時辰。路上,遇到了普濟寺的空聞帶着兩個徒弟,壁宿孤身一人,便想與他們結伴同行。

  這回壁宿學了個乖,他自知對佛學固然是一竅不通,就是對佛家許多規矩也完全不知,所以便自稱剛隨師父出家,不料路遇劫匪,打死師傅,獨自一人流浪江湖云云,說的涕淚橫流,悽慘無比,空聞和尚惻隱之心大起,便攜他一起上路。他們在路上也遭遇了暴風雪,因為他們是輕身步行,空虛又是走熟了的路,所以比丁家糧隊早到了兩天。

  壁宿一路花言巧語,只是想有人照料着走出曠野罷了,一到普濟寺他便想偷偷離開去廣原城中快活,不想在這寺中得知後院住了一位貴人,乃是本寺護法檀越程世雄程將軍的女眷,這次入駐普濟寺,光香資就捐了足足一萬兩,頓時貪心大起,想着此人富貴,如能撈他一票,說不定可以就此洗手,做個富家翁。

  因為存了這份心思,他才裝出一副出家之心至誠的模樣,先在寺中做了一個小沙彌,尋找機會竊那位護法居士的錢財。丁家那樁事,早被他拋諸腦後了,如今聽說丁家車隊已走,他卻不知曾經在清水壞他好事的那個冤家還留在這裡。

  玄法翻了個白眼道:「功德殿打掃乾淨了麼,燈油可都添滿了。」

  壁宿賠着笑臉道:「都灑掃乾淨了,燈油也添滿了。」

  玄法哼了一聲道:「那就回去好生待着,這後寺也是你隨便闖的?此處住着貴人,莫要驚擾了人家。」

  「是是是,壁宿這就回去。」

  玄法做為知客僧,最計較寺中的得失,對這個白吃飯的小沙彌他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可這小沙彌是空聞師叔大發慈悲帶回來的,又不好往外趕,便把大袖一拂,揚長而去。

  望着知客僧玄法的背影,壁宿把笑臉一收,狠狠罵道:「奶奶的,想我『渾身手』壁宿,也是響噹噹的一條漢子,卻被你這狗眼看人低的禿驢呼來喚去。哼,早晚老子要你好看。」

  說完,他賊頭賊腦地瞄了一眼池水蓮橋對面,黠笑一聲,這才哼着小調兒搖回了功德殿去。

  

  第02卷

小荷初綻

  第029章

第二張臉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