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 - 第12章

月關

  次日,丁浩的病情更見大好,早上起來時身上已有了力氣。吃過了齋飯,丁浩又到了後面那棟小屋,掀開地上鋪的木板,便是一道蓋在屋下的暗河,溫泉水是流動的,熱氣蒸騰,清澈見底。

  丁浩大喜,試了試水溫,泉水流到此處已不是十分燙手,便褪了衣衫下了池子。溫滑泉水包裹了整個身子,暖洋洋的熱力直透肺腑,令人渾身舒暢。丁浩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頭髮都糾結成一綹綹的,這一個澡洗得徹底,能搓下去二斤老泥,待到從水裡出來,整個人像褪了一層皮,皮膚紅通通的像只蝦子,卻有身輕如燕、神清氣爽的感覺。

  丁浩把衣服盡用泉水洗了,暫穿了僧人借與他的緇衣,回到炕上坐了,就着火爐喝了碗熱水,待到身上汗意盡去,這才起身出了屋子。

  有高大的寺牆擋着,風吹不進院子,再有一眼熱泉,後寺中便覺曖融融的,白的是雪,紅的是梅,金壁輝煌的房舍建築……

  丁浩難得置身如此仙境,便在院中遊逛起來。那九曲蓮池七繞八繞,水溫漸降,與另一道河水匯合,兩水匯合處有無數小魚追逐嬉戲,令人不免讚嘆造物之奇妙。

  「當~~當~~當~~~」悠揚而令人忘俗的鐘聲響起,丁浩站在一株梅樹下面,看着池水游魚正心曠神怡,聽到鐘聲偶一抬頭,忽見一個光頭貼着寺牆邊上的松樹鬼鬼祟祟地向前走去,他偶一回頭,丁浩看他眉眼隱約竟有識得的感覺。

  在這世上,丁浩所識之人有限,丁家車隊已去了廣原,這個「熟人」能是誰?丁浩心中不由怦然一動。因為丁浩站在梅樹下,被古梅樹粗大的樹幹遮住了大半身影,壁宿匆匆一瞥時卻並未瞧見他。

  壁宿在廟裡廝混了幾日,已知道這個時辰是全寺僧侶到大雄寶殿聽經誦經的時刻,小沙彌們也大多在前殿侍候,後寺最為空虛,此時正是下手的好機會,是以也有些大意,並未過份的警覺。

  丁浩覺得此人十分眼熟,遠遠看去,又看不清他標誌性的桃花眼,再加上他如今一身僧袍,所以不曾認出這人來,好奇之下便跟了上去。壁宿過了九曲蓮池後,便提起了十分小心,因為這邊夜裡有人往來巡遊護衛,白天他又被寺僧們管制在功德殿裡,所以不曾入內打探過。

  他提着十分的小心觀察前邊,對後面悄悄靠近的丁浩就更加難以發覺了。丁浩見這人一路掩掩藏藏,探頭探頭,形止瞧來令人發噱,便知此人要幹的事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行為,待到發覺自己已經跟過了蓮華池橋,前邊那個光頭已閃進了一處大殿,丁浩把心一橫,便跟了進去。

  殿內空空,四大護法伽藍在壁上橫眉立目,那光頭卻不見了蹤影,四下尋索,才發現旁邊還有角門兒,丁浩順着那角門兒出去,恰見一抹僧袍衣角消失在另一幢大殿裡,便跟了過去。

  壁宿穿梭往來,尋找着那位普濟寺護法居士家眷的住處,可是這後寺建築並不十分規矩,壁宿還是頭一次偷到和尚廟裡來,他也不甚得法,沒頭蒼蠅似的轉悠了半天,也找不到那富家翁的住處,又怕進入過深,被他府上侍衛發現,正為難間,忽見前方有一道殿門是鎖着的,料想應該有些重要東西,忠誠地秉持着「賊不走空」的偉大光榮傳統,便想進去摸點值錢的東西先回去。

  他左右看看無人,便躡手躡腳走過去,從僧衣下掏出一截鐵絲,扯起那隻銅鎖勾搭幾下,「喀嚓」一聲打開鎖頭,便一頭鑽了進去……

  丁浩等了一陣,不見那光頭出來,便壯起膽子走了過去。壁宿到了房中,只見雜物不少,上邊都是灰塵,隨意翻動兩下,不見什麼值錢的物什兒,正大失所望,忽聽隔壁有人說話,壁宿連忙貼牆站定,屏息靜靜聽着。

  待他站住,才發現這面牆只是一層木板,難怪隔壁說話聽得如此清楚,略一打量,發現板縫有光透來,貼着板縫看去,卻是兩個只穿着小衣的侍婢在裡面走動。

  只聽一個小婢道:「難怪小姐不在程將軍府上住,這裡着實的比將軍府舒坦,還有這樣的地泉,每日以泉水沐浴,我覺得自己肌膚也光滑了許多呢。」

  二個小婢穿花蝴蝶似的走來走去,窄窄縫隙中小衣翩躚,也看不完全,但是聽了這聲音,壁宿卻是大喜:「找到了,那程將軍家眷必住在這左近無疑,待我再去打探一番。」

  壁宿閃身就要往外走,剛到門口,忽見一一角僧袍閃動,有人奔着這門來了,不禁大吃一驚,倉惶四顧之下,忽見後窗不嚴,便急急躥過去打開後窗輕巧地翻了出去。

  壁宿剛剛把窗子掩好,丁浩便閃進了這間屋子,房中昏暗,只見處處堆些雜物,卻沒有那個光頭和尚的身影,丁浩驚詫不已,這時聽到隔壁聲音,他也下意識地湊了過去。

  「小姐,水溫已經適宜了。」兩個小婢恭聲道。

  有人輕「嗯」了一聲,張開雙臂,兩個小婢便走過去,幫她穿衣解帶。

  丁浩走到牆邊,發現隱透亮光的板縫,湊上去閉起一隻眼睛一看,頓時把那隻獨眼睜到了最大。

  貼着板縫他看不見那位小姐模樣,只能瞧見她的背影。可這少女略顯稚嫩的背影在他眼中已是美的驚心動魄,令人銷魂了。貼着板縫隙向隔壁望去,翹挺豐盈的臀兒赫然在目,近在咫尺之間,臀兒宛如用規矩畫出來的一般,那叫一個渾圓。

  素約的小腰身下,蛇紋細絲綢的小褲褲兜緊了兩瓣臀肉兒,中間一抹淺淺的誘人溝壑,看起來就像一枚剛剛着紅的桃兒。

  丁浩不是一個無惡不做的歹人,就算這是荒山僻野,施淫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也不虞會受律法制裁,他也不會幹那喪盡天良之事。丁浩也不是一伸非禮勿視的堂皇君子,見着這樣情景便會立時面紅耳赤地避開,還要自責不已。他只是一個很平凡很普通的男人,有這樣的艷福,又自忖不會被人發現,對對方也不會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那顆蠢蠢欲動的狼心便咆哮起來。

  「難怪那個禿驢鬼鬼祟祟的,原來是要偷窺人家大姑娘洗澡來着,缺德,真是太缺德了。我……我看兩眼就走,看兩眼就走……」

  貼身褻褲褪下來了,兩條光潔溜溜的粉膩大腿,臀肌白皙如雪、弧線驚人,肉光緻緻,滑膩光潤,就像剛剝了皮兒的蛋清一般可愛。

  丁浩暗自品評道:「常聽人說,屁股就是女人的第二張臉,這個姑娘下邊這張臉生得如此妖嬈,卻不知她上邊那張臉又是怎生模樣?」

  板隙太窄,那女子身子一動,宛宛香臀便離開了丁浩的視線範圍,隨即隱有水聲傳來,丁浩下意識地一側頭,「咚」地一聲腦袋便磕上了木板,這一聲雖不甚大,可是在這靜謐處卻格外清晰,裡邊一位姑娘立時驚喝道:「是誰?」

  

  第030章

興師問罪

  

  聲音一傳出去丁浩便知不妙,他正蹲着身子,便雙手一推牆板,要借力退走,不想這殿宇本是一間,用木板隔壁開來,這邊儲放雜物,那邊洗浴,隔斷的牆板並不結實,只在兩邊打了個楔子,他這一推,年久腐爛的楔子支撐不住,「咣當」一聲倒了下去,直接砸在地上,丁浩則因使力太大,像一隻青蛙似的,結結實實地趴在了木板上。

  丁浩慢慢抬起頭,眼前霧氣氤氳,一個少女坐在浴桶中,婉約嫵媚的容顏和圓滑的肩頭、精緻性感的鎖骨,都隱在水氣蒸騰之中,如霧籠芍藥一般,臉上滿是驚容。兩個身着小衣的侍婢姑娘站在桶旁,正又驚又怒地看着他。

  「姑娘……其實……我……」

  丁浩乾巴巴地說了幾個字,忽然哆嗦了一下,他看到了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幕奇景,只見坐在水桶里的俏麗少女兩道柳眉慢慢地豎了起來。丁浩以前聽評書看小說都見過「柳眉倒豎」這個詞,可是直到現在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人做得到,現在那少女臉上的兩道眉毛就在慢慢地豎起來,既妖異又美麗。

  兩團火苗在她的眸中燃起,兩片火燒雲湧上了她白晰的臉頰,丁浩似乎看到那姑娘秀髮之上正有一朵火蓮冉冉升起,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你好大的狗膽~~!」餘音裊裊,繞樑三日的聲音清亮清揚,這嗓兒,再配着這雙倒豎的柳眉,要擱戲台上,那怎麼着也是個滿堂彩哇。

  「我不是……我不想……我其實……只是……我靠!」丁浩自知解釋不清了,乾脆爬起來撒腿就跑,後面那姑娘頰酡如桃,用魔音穿腦一般尖利的聲音喝道:「臭和尚,姑娘我要把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臭和尚?莫非不是說我?」

  空空大師剛剛散了講經的大課走出大雄寶殿,就見一位姑娘在十幾個荷弓侍刀的侍衛陪同下,氣勢洶洶地迎面走來。空空大師連忙雙手合什,口稱「阿彌陀佛」迎上前道:「唐施主,怎麼到前殿來了。」

  那位姑娘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把纖纖玉指向他鼻尖上一點,喝道:「空空和尚,都說你佛法高深,想不到卻是徒有虛名。普濟寺里藏污納垢,無惡不為!」

  空空大驚,失色道:「唐施主何出此言?」

  唐姑娘身邊小婢冷笑道:「何出此言?你何必明知故問。你這廟裡,都是些什麼出家人?一個跑去竊取我家小姐珠玉首飾,另一個……」

  「小青住口!」唐姑娘哪敢把自己身子被人看光了的事說出來,而且面前還是一群大和尚。

  空空一聽更是驚訝,連聲否認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老衲寺規森嚴,誰敢破了戒律,敢問姑娘,是何人偷竊?」

  小青漲紅着小臉蛋,憤憤然地道:「你問我,我問誰去?一個個溜得比老鼠還快!」

  空空聽了暗暗鬆了口氣:「跑了就好,沒有人證,老衲就可以推個乾乾淨淨了。這是哪個不守清規的混帳敗我普濟寺的名聲,回頭查出來,定然輕饒不得。」

  唐姑娘身旁另一個侍婢說道:「跑得了和尚,卻跑不了廟,我們不拿你這賊和尚是問,又找哪個?左右這不守清規的小和尚必是你這寺院裡的人,他那模樣我認得一清二楚,你集合僧眾,我必找出那個禿驢。」

  當着和尚罵禿驢,空空尷尬不已,卻也無從爭辯,他提心叫膽地向首座空性問道:「師弟,且集合僧眾,總有找出這不守清規的害群之馬,交予唐姑娘,清理我普濟門戶。」

  空性茫然道:「方丈,本寺誦經大課,全寺上下盡皆在此,哪裡還能有僧侶潛入後寺行竊?」

  唐姑娘聽了剛要發作,一旁玄法和尚突然道:「方丈,首座,本寺並非盡皆集中於大雄寶殿啊,那個尚未正式剃度出家的壁宿,此時正在照料功德殿的香火。」

  功德殿是專門捐獻大筆香資的信眾建的祈福堂,內供香火,終日不斷,時刻須有人照應。空空大師聽了大喜過望,既未正式出家,犯了戒也不致使他普濟寺聲威大墮了,空空立即把白眉一聳,正氣凜然地喝道:「既如此,你親自帶人去把他帶來,讓唐姑娘認個清楚。」

  「遵方丈法旨!」首座空性一揮手,帶着幾個胖大和尚便往功德殿去了。小青不依不饒地道:「還有一個,更加的不能放過,他……他……」

  她看了自家小姐一言,說道:「那個和尚更加的無恥,一定要把他交出來。那和尚更加好認,雖着僧袍,可是頭上還有頭髮的。」

  空空和尚一顆心剛剛提了起來,一聽這話又「呱噠」一下摞了回去,趕緊扭頭又問:「諸位師兄師弟,哪位門下現在尚有還未剃度的弟子?」

  眾和尚雙手合什,幾十顆鋥亮的大光頭一齊晃動,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唐姑娘不為所動,冷笑道:「你們說沒有便沒有?偷東西的那個蟊賊也還罷了,這個長頭髮的禿驢,本姑娘是斷斷饒他不得的。」

  空空和尚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怎麼了唐姑娘,想來該是犯了淫戒,這罪若坐實了,恐怕那位廣原將軍真要率兵來抄了自己這座廟,心中惶恐不已,再轉身時白須無風自動,已是盛怒之極:「諸位師弟不可隱瞞,到底誰人座下尚有未剃度的弟子住在廟裡?」

  知客僧玄法遲疑道:「方丈,但有非本寺僧侶入住,都要經過弟子之手。本寺之中,的確沒有帶髮修行的信徒,若說有頭髮的男子,除了唐姑娘所率侍衛,那就只有……只有丁家糧隊的那位丁管事了。」

  唐姑娘冷斥道:「什麼丁管事,一個俗人怎會穿了僧衣,你說只有此人是長頭髮的,成!把他帶來給我瞧瞧。」

  空空方丈無奈,只得吩咐道:「玄法,你帶人去請丁施主來此一見。」

  「是!」玄法欲走,唐姑娘忽道:「來人,你們去兩個,陪這和尚去拿人。」

  

  第031章

溜之大吉

  

  片刻功夫,空性帶着人匆匆趕回,說道:「方丈,空性帶人找遍了各處,都不見那壁宿身影,此人竟已不告而別了。」

  紅光滿面的空聞大和尚聞聲心下一陣惋惜,不知怎麼的,他對這壁宿特別的投緣,自己身邊也着實缺個伶俐的徒弟,本來還想把他度入自己門下,想不到竟是個偷兒。可惜……,唉!實在可惜……

  原來那壁宿查知那程將軍家眷住處就在左近,便興沖沖趕去偷竊,哪曉得唐大小姐在房中一喊,因知小姐沐浴已經遠遠避開的侍衛們迅速趕了回來,結果連他也發現了,幸虧這小子見機的早,早已逃之夭夭,他怎會蠢到趕回功德殿去等着人家指認。

  又過片刻,玄法帶着人也趕了回來:「啟稟方丈,後院中不見丁施主的身影和包裹,弟子問過守山門的幾個師侄,都說丁施主已離開咱們禪寺。」

  空空和尚焦頭爛額地轉向唐姑娘,無奈道:「唐施主……」

  這唐姑娘就是西北唐家的大小姐,李玉昌曾想撮合給丁承業為妻的唐焰焰,她的姨父就是廣原將軍程世雄,因為趕到廣原之後,距程老太君的生日還有一段時日,大冬天的廣原城中又沒有什麼好處去,悶的無聊,便到了這普濟寺小住。

  程老太君是信佛的,由於她的關係,既然這兩個蟊賊不是普濟寺的和尚,唐焰焰也不想再難為他們,對那偷竊的小賊她也懶得追究,反正不曾真箇丟了東西,可那偷窺她身體的淫賊若不整治,心氣終是難平,便沉住了氣道:「那個姓丁的,叫甚麼名字,是什麼糧隊的管事?」

  空空和尚不敢隱瞞,忙把丁浩的姓名、身份對她解說一遍,唐焰焰聽了冷笑一聲道:「來人啊,給我備車,本姑娘要馬上趕回廣原城!」

  ※※※

  廣原城。

  踏進廣原城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

  丁浩知道,若是在現代,看了人家大姑娘洗澡,逃了也就逃了,大概不會怎麼着,可是在這個時代,女人名節之重,可不是後世穿着比基尼在海灘上秀身材,吸引無數色狼盡折腰的年代,看了人家身子這事可大可小,全看人家追不追究。若是含羞忍辱息事寧人的,這事就了了,若是碰上個小辣椒,偏偏還是個很有勢力的小辣椒,那就是大麻煩。都怪自己色令智昏,要是當時不偷看,或者偷看了沒有撞上牆板,何至如此?

  丁浩出了寺院,一離開那幾個守山門的僧人視線,就避到了一旁去,果不其然,片刻功夫一行車馬就出了寺院急急離去。丁浩站在那兒思索了一陣兒,覺得無論古今,一個姑娘家都不會大肆張揚這樣的尷尬事,回頭氣消了,想必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又或者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者知道了自己身份,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到丁家討人。只聽說這人是普濟寺護法檀越的親眷,應該也是富人家的小姐或者少夫人,一旦回了城,無憑無據的,就算再看到自己,又奈自己何?

  反正如今他除了去廣原也沒有第二條路,這樣自我安慰着,丁浩順着那車輪雪輒下去,直到下午才進了廣原城。

  這廣原雖是邊城,卻十分的繁華。戰爭帶來毀滅和死亡的同時,卻也常常帶來機會。這裡是南北兩族接壤之地,也是鐵脫與大宋設立的椿場所在,沒有戰事的時候,也時常互市交易。北方的皮毛、牛羊,從這裡源源不絕地運往中原,中原的茶葉、絲綢、瓷器,也從這裡運往北國,換取財帛。

  所以儘管是比較蕭條的冬季,街市上仍可看到許多高鼻深目絡腮鬍子的胡商,西域、吐番、回鶻,甚至波斯和大食商人,在街頭招搖,皮毛犀玉,香料絲絹、應有盡有。

  由於丁家糧食已經運到,民心安定下來,許多這幾天閉市不敢交易,只想留着自家活命時用的小吃店也重新開張,熟羊頭、扒羊臉、肚肺、腰子,棗砂糰子、香糖果子,處處飄散着香氣。

  更有許多藥鋪、酒樓、裁縫店,都有打扮利落的婦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綰着危髻坐店經營。許多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也大大方方漫步街頭,尤喜留連出售脂粉、頭面、衣飾、花朵的鋪子。

  這裡的繁華,同霸州城的繁華不同,多少帶着些蕭殺的意味,那不是因為天氣,而是不管如何,這裡都是一座軍事重鎮的緣故,有一隊隊持槍佩刀的士卒時而經過街頭。

  丁浩向人打聽丁家車隊的下落,城中幾乎人人都知道丁家運糧進城了,但是知道他們住在哪兒的卻沒有幾個百姓,丁浩只得打聽了幾處大客棧的位置,一路尋去。丁浩走到一條比較繁華熱鬧的街道,看到前面一排臨街的樓閣,塗紅畫綠,彩燈飄搖,門口高書「迎春閣」三個大字。

  很俗很爛的名字,懂漢字的一看就知道那是妓院所在,丁浩心中一喜,他走得又累又乏,兩隻靴筒里濕冷一片,腳趾都僵硬了,好想趕快找到丁家車隊,坐在暖明和和的屋裡打一盆熱水泡上雙腳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是已經走了兩家大客棧,都沒有丁家人的蹤跡,他打聽的第三家客棧據說就在「迎春閣」往前不到一里路的地方,丁浩立時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剛剛走到「迎春閣」門前,就見對面又一隊官兵走了過來,這一隊官兵更是威武,甲葉鏗鏘,殺氣騰騰,雖只二十多名士卒持槍走在路上,卻給他一種重甲坦克覆帶輾來的感覺,那不止是因為這些士兵身材魁梧高大、動作整齊有力、一身傷痕累累的鐵甲透着寒意,而是因為這些士兵們的精氣神,有一種一往無前、無堅不摧的強悍感覺。

  這,大概就是百戰沙場、百死餘生的北疆老兵身上才能散發出來的氣質吧,迎面一看,明知他是對你無害的,也讓你心裡產生一種壓迫感。

  這隊士卒頭前一員將領,髭髯磔立,目光如電,黑臉黑須如同鐵鑄的一般,真是好威風的將軍。看他身材虎背熊腰,煞氣逼人,如同一尊黑鐵塔一般。

  黑臉將軍顧盼左右,威風凜凜,忽地那雙眼睛定在丁浩右肩方向,大喝一聲道:「兀那小子,站住!」

  

  第032章

活寶將軍

  

  丁浩明知那位將軍說的不是自己,還是被他這中氣十足的一喝震得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他扭頭一看,只見旁邊「迎春閣」里正晃出來一個公子哥兒。這位公子哥兒穿一襲竹紋圓領的棉夾袍,腰束錦紋帶,頭戴狐步帽兒,瞧來斯斯文文,一表人才,只是眼袋有些發青,一看就是個酒色過度的主兒。

  這樣一個人,應該搖着描金小扇,或者提着八哥籠子才對,就算是大冬天的不用這些紈絝子弟的必需裝備,也不應該在手臂上架一頭鷹,可他偏偏就帶着臂套,臂套上穩穩地立着一頭雄鷹,大概那鷹熬的還不熟,足上還拴着一根鏈子,顯得不倫不類的。

  他剛從「迎春閣」里施施然地走出來,後邊老鴇子用甜膩膩的聲音正跟他告着別,聽見這位將軍喝問,不禁茫然站住,莫名其妙地看看這位將軍,詫異地道:「這位太尉,不知有何見教?」

  宋朝民俗,對軍中將領一概敬稱太尉,就如小民見了軍人都稱軍爺、見了公差都稱公爺一樣,並非實指他的官位。

  黑臉將軍也不知在哪裡受了閒氣,陰着臉大步上前,粗聲大氣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公子見兩排大漢護擁着這位將軍,便仰視着他,戰戰兢兢答道:「太尉大人,小生名叫葉之璇。」

  「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