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 - 第14章

月關

  

  第035章

見官

  

  一聽這話,「轟~~」地一下,圍觀百姓們一片譁然。

  丁浩冷笑着睨向那個婦人,那婦人的臉已是一片臘黃。

  她拐賣過許多小孩子,雖然也有失手的時候,大多卻是被人家親人及時發現,從來不曾陷在這樣的漢子手裡。男人,有幾個懂得怎麼跟話都說明白的小孩子打交道的?不管什麼人家,講究的是嚴父慈母,這當爹的就得有個當爹的樣兒,就算再疼孩子,也不會學婦人一般多抱兩下,更不會整天的逗孩子說話,又有哪個男人懂得用這樣誘導似的溝通方式,讓一個還不具備足夠表達能力的吃奶娃娃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婦人又驚又怕,忽然「呀!」地一聲尖叫,將手裡的孩子狠狠擲向丁浩,趁機撒腿就跑。兩人站得極近,丁浩又早提防着她,怎會讓她得手?孩子使力擲出,力道還未使開,便被丁浩一把將孩子攬進懷裡,同時飛起一腳,婦人剛剛跑出去兩步,便被丁浩一腳踹中,在光滑的雪面上溜出去好遠。

  她是一個女人,但是這種女人在丁浩眼裡只是一頭披着人皮的畜牲,腳下毫不留情,這一腳已把那婦人踹岔了氣,疼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丁浩沒有父母,也還不曾為人父母,但他能夠理解那些親生骨肉被人拐賣摧殘的父母們的切膚之痛、椎心之痛。有多少父親被這種痛苦折磨的一夜白頭;有多少母親被這樣的痛苦刺激的變成了瘋子;有多少家庭為了尋找失散的骨肉,放棄了工作、放棄了一切,如癲如狂地四處尋找他們的骨肉。這一切痛苦,都是眼前這種畜牲造的孽。

  「天殺的!」

  「打死這個人販子!」

  圍觀的百姓憤怒地向那婦人圍攏去,香火道人又驚又怕,既想逃走,又不忍棄那婦人而去,正猶豫間,丁浩只說了一句:「那道人必是這婦人同夥!」他便想逃也逃不了啦,無數雙拳頭已向他劈頭蓋臉地打來,每個人都向他發泄着憤怒和恐懼,一種為人父母者才有的恐懼和憤怒。

  丁浩冷冷地看了眼被眾人圍毆的兩個人販,把孩子抱到路邊,摸出飯錢給了關老漢,然後餵了那孩子幾口香濃的餛飩湯,時而向他扮鬼臉,時面又假意要把他扔起來再接住,一番逗弄,那孩子對他的生疏感消失了,被他弄得咯咯直笑。

  當丁浩見那假道人和婦人被憤怒的百姓教訓的差不多了,把這小娃娃攬在懷裡走過去時,小孩子還在他懷裡使勁地顛着小屁股兒,意猶未盡地示意丁浩繼續跟他玩。

  「好啦,鄉親們不要打啦!」丁浩抱着孩子走過去攔住了大家,小傢伙吮着一根手指,用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着他們,還不明白這些大人在幹什麼。那個道人和婦人披頭散髮、鼻青臉腫地從地上爬起來,無比怨毒地盯着丁浩。

  「各位鄉親,在下是外鄉人,見這婦人行色詭秘,不像這孩子的母親,這才把她攔下。小孩子丟了,她的父母一定心急如焚,在下想把這孩子和這兩個人販子送去官衙,得勞煩幾位鄉親前往為在下做個見證,不知鄉親們意下如何?」

  「沒說的,小兄弟,俺陪你去!」

  雖然天氣寒冷,這些百姓卻無人搪塞,紛紛答應着,自告奮勇地押着那兩個人販子向官府走。丁浩被百姓們圍在中間,抱着那個小娃娃,一路用些小把戲逗弄着他,逗得小傢伙咯咯地笑個不停,倒是沒有再哭鬧不休。

  西北地區,此時基本上還在藩鎮、門閥勢力的掌握之中。大宋立國不足十年,此時還不能把周邊名義上已經向它表示馴服的地方勢力完全消化,西北折氏就是個聽調不聽宣的藩鎮勢力,當地賦稅不用上交朝廷,折氏每年都向朝廷象徵性地進貢一些物品,但是朝廷的賞賜比貢物還要貴重的多。

  閩南的陳氏和西北的折氏一樣,因為閩南陳氏和大宋之間還隔着一個唐國李煜,所以陳氏雖然也向大宋表示臣服,但是比折氏更具自主權,他名義上是宋臣,但是閩南政令與官吏皆出自於陳氏私門。

  而在這西北地區,至少是有朝廷派駐的流官的。只是因為這種特殊的政治環境,朝廷派駐在西北的許多流官其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權力。以廣原來說,作為西北軍事重鎮,抵抗北人南侵的一道重要關隘,同時也是折氏勢力的一個重要據點,朝廷派駐到這裡的知府是要從屬於廣原將軍轄下的。

  廣原知府叫徐風清,他的衙門就在廣原將軍府不遠處,規格較將軍府也小了許多。丁浩和百姓們押着兩個人販眼看到了知府衙門,遠遠的都看清衙門口兩隻大石獅子了,這時一隊隊衙差火燒屁股似的從衙門裡跑出來,分頭散向各條道路。

  有一隊十多人迎面向他們衝來,其速甚快,百姓們下意識地避向路邊,那隊衙差匆匆掃了他們一眼,就一陣風似的卷過去了,可是跑在最後的一個衙差,忽地瞥見丁浩懷中有個嬰兒,頓時怪叫一聲:「這兒有個孩子!」

  前邊十幾個衙差聞聲急急止步轉身,雪地路滑,一時站立不定,兩個衙差「哎喲」摔倒在地,登時把其他站立不穩的同伴也都絆倒在地,一個個連滾帶爬,十分狼狽,看得丁浩懷中的那個小娃娃扎撒着小手笑個不停。

  那些衙差拄棍的拄棍,扶帽的扶帽,狼狽不堪地跑回來,把他們圍在了中間。捕快頭兒楊晉城手舉單刀,殺氣騰騰地厲聲喝問道:「這孩子是誰家的?」

  

  第036章

悲喜交加

  

  眾百姓仗着一股血氣而來,一見了官,還是有些怕的,丁浩便走上前去,微微躬身道:「差爺,這孩子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家的,那道人和婦人拐走了這孩子,被在下和這些鄉親們當場抓住,現在把她扭送官府,就是要請知府大人發落的。」

  「啊!蒼天有眼啊!」廣原府刑捕楊晉城聽了,單刀向天,一臉橫肉都激動的哆嗦起來。

  當捕快不容易啊。

  人常說「堂上一點朱,民間千滴血」,說捕票一下,捕快發財的機會就來了,這話確是不假。衙役之中,捕快薪水最高,辦案時再拿着牌票從被告那兒索要些「跑腿錢」、「鞋腳錢」、「酒飯錢」、「上鎖錢」、「開鎖錢」、「買放錢」、「寬限錢」,從原告那勒索些「賞錢」、「辛苦錢」。再加上平時當地的小偷、盜賊們「孝敬」的「打業錢」,灰色收入着實不少,有時還能吞沒賊贓,發筆橫財。

  可是在各類衙役當中,他們捕快也是最危險最辛苦的。賊人拒捕襲擊時,那就難免死傷。而且捕快承擔的破案任務都是有時間限制的,這種考核制度稱之為「比限」。一般五天一「比」,如果五天過去仍然未能破案,承辦案件的捕快就要挨打,一般是一次打十板。還往往專打身體的一側,留下另一側下次再打。重大的人命案件還會三天一比,所以捕快們經常被打得一瘸一拐的去奔走破案,風光背後,多少血淚啊。

  這一回可不得了,廣原將軍程世雄程大人的夫人帶兒子去三清觀進香的時候,竟然把寶貝兒子丟了。

  程將軍的夫人是平原唐家的小姐,唐家在西北地區財大勢雄,再加上正因為攀上了這層關係,程世雄才受到唐家幕後的主子折家的大力扶持,這麼快就成為擁兵數萬的守邊大將。因此程將軍有些懼內,程夫人過門兒十多年不曾生養,他也不敢納妾,這麼多年來程家求醫問藥的什麼法兒都使了,程將軍年過四十才得了這麼一個寶貝,那可是程家上下的眼珠子,程老太君的心頭肉啊。

  這孩子丟了,廣原府今後誰也甭想有好日子過了,孩子一天找不回來,鐵定就是挨一天板子,大傢伙兒正害怕呢,天可憐見,這才剛剛出大門兒,一樁天大的功勞就砸自個兒腦袋上了。

  楊捕頭越想越開心,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起來,在旁人看來,有點突然中風的症狀。一旁有個捕快小聲提醒道:「頭兒,頭兒,咱們得趕快把人帶回去,讓程夫人認一認啊,現在還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程大人家的小公子呢。」

  「啊?哦!對對對!」楊晉城清醒過來,趕緊搶上前來道:「快快,快把孩子交給我,我帶你們去見大人。」

  那孩子和丁浩已混的熟了,瞧這人容貌醜陋,口氣又沖,頓時哇地一聲又大哭起來,那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攬緊了丁浩的脖子,說甚麼都不鬆開。

  楊晉城一見趕緊道:「得得得,這小祖宗還是你抱着,快快,快隨我去見知府老爺。」

  ※※※

  大堂上,知府徐風清此時正背倚「江牙山海圖」,仰望「明鏡高懸匾」,手念鬍鬚,默默無語,一副舉杯邀月相望忘言的模樣。

  他身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就連師爺都被派去軍營稟報程大將軍去了,現如今丟了孩子不敢回府去見程老太君的程夫人就坐在他的大堂上,哭得淒雲慘霧,聞者落淚。

  徐知府勸也勸不得,說也說不得,愁得站在那兒只能一根一根地揪鬍子,頜下一部美髯被他揪得七零八落。

  就在這時,楊捕頭急匆匆地趕了回來,還沒進門便高呼一聲:「知府老爺!」

  徐風清扭頭一看,只見楊晉城興高彩烈地出現在門口,靴尖在門檻上一絆,頓時一個「惡狗搶食」,刺溜一下貼着地磚兒就躥到了他的腳下……

  徐知府嚇了一跳,抬起靴子沒頭沒腦地便是一通亂踹,沒好氣地罵道:「你個混賬東西,本官讓你去找程府小公子,你跑回來做什麼?」

  楊捕頭吃那一摔,疼得呲牙咧嘴,還得一邊遮擋頭面,一邊急急說道:「老爺,小的……小的把人找到了。」

  「什麼?」徐知府一隻大腳還抬在空中,一聽這話喜出望外,他還未及細問,癱在椅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程夫人便以楊捕頭都自愧不如的敏捷速度從椅子上彈起來,一個箭步衝到他的面前,顫聲問道:「你……你說我兒找到了?」

  楊晉城趕緊回道:「百姓們扭送來兩個人販,還抱來一個嬰兒,小的不認得貴府小公子,有勞程夫人去親眼瞧瞧。」

  楊晉城剛剛說完,徐知府還抬在空中的那隻腳便順勢落在了他的屁股上,喝罵道:「你這個不會做事的混帳東西,還要夫人去看麼?你不會把人帶進來嗎!」

  楊晉城滿腹委屈地道:「我這不是……提前跑來報信呢麼,那百姓抱着嬰兒已然進了府衙大門了。」

  程夫人聽了二話不說,抬腿便往外跑,徐知府正了正官帽,撣了撣官衣,忙也隨後追了出去,報信的楊捕頭趴在地上,無力地抬了抬手,兩個正主兒早跑得不見人影了。

  程夫人跑到儀門時,丁浩一行人正迎面走來。一見他懷裡的孩子果然是自己的骨肉,程夫人又喜又悲,接過了孩子再不肯撒手,貼着兒子的小臉蛋只是嗚嗚痛哭。小傢伙還不懂人事,見他娘大哭,便也咧開小嘴陪着她號啕起來。

  徐知府趕到,一見這般情形,只好清咳一聲,上前勸道:「程夫人,孩子找到了,這是大喜事啊,您就不要哭了,這樣下去要傷身子的。再者說,老太君在家裡還指不定怎麼着急呢,夫人應該趕快把小公子帶回去,讓老太君安心吶。」

  這句話提醒了程夫人,孩子可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命根子,丈夫是侍母至孝的人,別看自己丈夫平時懼她讓她,要是老太太急怒攻心,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就算她有唐家撐腰,丈夫也斷然不會善罷甘休。程夫人想到這裡,趕緊抹抹眼淚,急急說道:「快快快,備轎,馬上回府!」

  

  第037章

冤家路窄

  

  知府衙門和將軍府毗鄰,侍衛們護送着程夫人先趕回去,徐知府也想跟着趕去向程府表示慰問,所以只是匆匆向押送兩個人販子的百姓詢問了幾句經過,便叫人把人販子押進大牢看管,又取一錠銀子賞給眾百姓,把他們打發了出去。他尋思程將軍一會兒回來,說不定還要詢問事情的經過,便把丁浩留下,帶着他直奔程將軍府。

  程老太君盤膝坐在白虎下山的英雄大廳里,正哭得是肝腸寸斷,媳婦兒把她的寶貝孫子帶回來了,老太太一見大喜過望,把孫子摟在懷裡親熱了一會兒,眼淚剛剛止住,忽想起這孩子要是找不回來,從此骨肉離散的模樣,心中又酸又痛,後怕之下,眼淚還是噼嚦啪啪啦地往下掉。

  徐知府趕到,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解勸:「老太君,您別哭啦,你看小公子可懂事兒呢,他疼奶奶,您這一哭,小公子也陪着哭呀。」

  程老夫人心疼孫子,一聽這話趕緊擦擦眼淚,強作歡顏地哄着孩子:「乖孫兒,乖孫兒,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嘍……」

  徐知府又殷勤地道:「貴府小公子被人販擄走,幸被此人救下,人販已被本官下獄看管,這個救下小公子的人下官也給您帶來了,不知老太君還有什麼要問他的麼。」

  他一口一個老太君,可不只是奉承,程老太太是真有太君封號的。宋制,四品官之妻為郡君,五品官之妻為縣君。其母邑號,皆加太君。程世雄是廣原將軍,朝廷五品大員,他的母親自然是有誥封的老太君。

  程老太太聽說眼前這個看着很順眼的小伙子就是救回自己孫子的大恩人,便感激地道:「老身謝過小哥兒,你可是俺程家的大恩人吶,恩人快快請坐。」

  丁浩謙笑道:「老太君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徐知府道:「老太君慈善的很,叫你坐你就坐吧,不要過於拘束。」

  丁浩謝了罪,在下首一張椅上坐了,程老太太便向他問起事情經過。丁浩把救下程小公子的經過源源本本地敘述了一遍,老太太和程夫人聽的又驚又怕,不免再度垂淚。

  丁浩見狀也是無奈,他靈機一動,便撿這段時間程府小公子的事情去說,這一來投其所好,果然吸引了這對婆媳的注意力。丁浩繪聲繪色地講那小公子如何要糖吃、如何找媽媽的神情動作,把程老太君和程夫人逗得眉開眼笑。老太太喜得直親孫子的小臉蛋,連連誇讚道:「俺這孫兒,頂頂聰明,將來一定是個有大出息的孩子。」

  就在這時,「唏聿聿」一聲馬嘶,一個渾身戎裝的彪形大漢裹挾着一股寒風撲進了大廳,甲葉子嘩愣愣直響,腳下戰靴鏗鏗,他目不斜視,一見程老太君便急急問道:「娘,咱家富貴怎麼了?」

  丁浩在來時的路上便聽徐知府說過,他救下的小公子是程將軍的兒子,此時一看這位猛虎般威風的將軍,可不正是剛進城時看到的那位「說韓信」的活寶太尉。

  老太太一見兒子,臉色頓時便是一沉,冷哼道:「你這畜牲是做得什麼官?還是什麼大將軍呢,自己的骨肉都險險被人拐賣了去。」

  程世雄雖然官高位顯,卻是極講孝道的一個人,程母當着外人如此斥罵,他也只是叉手而立,滿臉陪笑,唯唯喏喏地一句也不敢分辯。直到老母罵完,瞧見正在老母懷中熟睡的兒子,程世雄才長長出了口氣,露出喜色道:「母親教訓的是,多虧徐大人及時找回了小兒,程某着實感激不盡。」

  徐知府連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下官可不敢居功,救回令公子的,是這個丁浩丁小哥兒。」

  「哦?」程世雄扭轉身,一雙如電的目光投注在丁浩身上,上下略一打量,微微拱手道:「多謝小哥兒救回犬子,程某多謝了。」

  丁浩慌忙起身避禮,連稱不敢當,一旁程老太君見兒子有些敷衍,卻突地發作起來:「有什麼不敢當?若不是丁小哥兒,俺程家就絕了香火,斷了根苗。俺老婆子就成了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沒臉去見程家的列祖列宗。俺這可憐的乖孫,這要是被人拐去,被無良賤漢挖眼斷肢充作了乞兒,可不疼死了老婆子……」

  程老太君說着又流下淚來,她抱起孫子走到丁浩面前,作勢就要跪倒,口中說道:「恩人好生坐着,那人當初雖是貧賤家奴,如今卻是個大大的官兒了,人家架子大,當然拜你不得,俺老婆子是平頭百姓,沒有那許多說道,俺來下跪謝恩,願佛祖保佑恩公長命百歲,福祿綿長……」

  丁浩哪敢讓她跪下,趕緊搶前扶住,一旁程將軍臊得面紅耳赤,一張黑臉都變成了醬紫色兒。其實他也沒有別的想法,他只看衣着就知道這丁浩是個尋常小民,這人對他程家有大恩不假,可是還要他如何謝過?一會兒賜他百金重酬也就是了,哪曉得倒激怒了自己老娘。

  程夫人聽着婆婆這話也渾身不得勁兒,什麼絕了香火斷了根苗,成為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這是罵誰呢?孩子是她進香時弄丟的,婆婆這分明是指桑罵槐,說給她聽的呀。

  程夫人是平原唐家的女兒,高門大戶出身,而程老太太卻是莊戶人家,兩人平素的談吐做事天差地別,脾性兒哪能湊得到一塊兒去?程老太太信佛,程夫人卻信道;程老太太是莊戶人出身,雖說如今貴為將軍之母,但是生活習慣還是農村老太太那一套,程夫人卻儘是豪門大戶家小姐的作派。

  程夫人久不生孕,婆婆急不可耐,三番五次鼓動兒子納妾,程將軍不敢跟夫人提起,婆媳倆為了這事不知明爭暗鬥了多久,可憐程大蟲在外邊虎一般的人物,回到家裡卻在這對婆媳中間受了無數的夾板氣。

  待到程富貴這個小冤家呱呱落地,總算是了了婆媳倆之間一樁大事,可婆媳倆為了照顧孫子又起了摩擦。老太太寵孫子,只要孫子想要的,她沒有不允的。孫子喜歡吃麥芽糖,程夫人不讓小孩子吃,她就跟做賊似的偷偷地餵。

  老太太覺着自個兒這婆婆當的委屈,程夫人覺得婆婆莊戶人少見識,偏又沒法說她,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兩個人新仇舊怨也不知鬱積了多久,今兒媳婦非要帶孩子去三清觀上香,結果竟把孩子弄丟了,程老太太等兒子到了,有了撐腰作主的人,想起這些舊事,哪有不一併發作的道理。

  程夫人雖然又羞又惱,不過仔細想想,今日這事實在是一樁塌天的大禍,若是兒子真的丟了,縱然婆婆不說,她也是活不下去了,這恩人理應跪拜,當下便紅着臉起身,愧然道:「婆婆,一切都是媳婦兒的錯,您老別生氣,媳婦兒代咱程家謝過恩公再造之恩。」

  程夫人說完就向丁浩雙膝一跪,程將軍一聽媳婦這麼說,也如釋重負地道:「是是是,娘,您別生氣,兒跪,兒來跪謝恩公。」

  程將軍說罷「噗嗵」一聲跪在地上,鐵盔叩地,「噹噹當」便是三個響頭。程老太君見兒子這麼聽媳婦兒的話,更是沒有好氣,冷哼一聲扭過了頭去不理他。

  丁浩慌了,連忙搶前相扶,手忙腳亂地剛把程將軍夫妻倆扶起,還沒說上三句話,門外又有一個女子聲音急急叫道:「姑母,我那富貴兄弟找到了沒有?」

  隨着聲音,一個少女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大廳,這少女一領狐裘,嬌顏如玉,兩相印襯,竟有晶瑩剔透的感覺,只是那婉約如畫的俏臉上此時滿是惶急之色。

  丁浩一見這位姑娘,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便豎了起來,暗暗叫苦道:「我的老天,這人怎麼竟是普濟寺里那個姑娘?」

  

  第038章

巧舌如簧

  

  唐焰焰此時也看到了丁浩,她的兩眼先是一直,一抹殺氣隨後便從她的眸中勃勃升起,看得丁浩兩股戰戰,背後冷氣直冒,誰叫他作賊心虛呢。

  原來,唐焰焰回城後,先向姑丈問清了丁家糧隊的去向,知道他們被安置在城西廢置的軍營里,便迫不及待地趕去向丁大小姐要人。

  丁大小姐此時正在帳中發愁,雖說她大哥丁承宗為人謹慎,前次運糧時比準確交付時間早走了十好幾天,因此出事後給丁玉落爭取了重新運輸的時間,但是丁玉落日夜兼程地趕路,以最快的速度趕向廣原,還是比交糧時間遲了六日。若不是北酋因內亂自行退卻,糧草不到,就會給廣原軍民造成極大恐慌。

  六天時間,當然不致使得廣原的存糧全部耗盡,可是造成人心浮動卻是難免的,一旦守軍因糧荒沒了戰意,後果可想而知。是以得知他們趕到後,程世雄暗暗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卻是極大的憤怒,丁玉落遞貼請見時他見都未見,便把他們打發到了城營廢棄的軍營里安置,也不肯驗收軍糧。

  丁玉落數次請見都被駁回,又請託了當地與丁家關係親密的官紳出面,程世雄還是不置可否,弄得丁玉落憂心忡忡。她召集了幾名管事一起來商議對策,可是這些管事都是臨時拼湊來的,平時都不大出門兒,對廣原府軍政兩路的衙門口兒都不熟悉,他們見到個縣尉老爺都兩眼發花,在廣原將軍面前還能想得出什麼對策?

  一籌莫展之下,丁玉落又念起了丁浩的好兒,她想把丁浩接來商議一番,又不知他如今病情如何,正考慮要不要趕回普濟寺一趟,唐大小姐就殺氣騰騰地沖了進來,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要她交出管事丁浩。

  丁玉落莫名其妙,得知她的身份後倒也不敢得罪,可是總不能她說交人便交人,欲待問她原因,唐大小姐卻是避而不談,只是咬牙切齒地一味索人,在旁人看來,未免太過蠻不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