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 - 第7章

月關

  丁浩聽了,轉目望向那自稱秦逸雲的秦公子,目中露出思索之意。

  此時,那位秦公子和門口的戶長已經吵翻了,戶長大怒,讓兩個民壯上前拿人,秦逸雲滿臉冷笑,忽地退開一步,從袍下摸出兩個小掃子來,雙手翻飛,把兩個小掃子舞得風車一般,沒幾下就突進二人的槍陣,一矮身,小掃子重重地敲在兩個民壯的脛骨上,疼得他們慘呼倒地。

  秦公子長身又起,利落地騰身一躍,收過勢子,手腕一翻,兩支小掃子「刷」地一下往肋下一挾,昂然站定,那姿勢動作看得丁浩兩眼一直:不得了啊,這位秦公子要是嘴裡再「咿咿呀呀」的叫上幾聲,簡直就是李小龍再世。

  原來這秦公子所用的小掃子就是雙截棍。掃子是西北民間的俗稱,當時正式的官名叫盤龍棍。分大小兩種,大掃子叫大盤龍棍,小掃子叫小盤龍棍,只不過這時候的盤龍棍不像後來的雙截棍一樣兩截一般長,而是一截稍長、一截稍短。

  這武器是大宋當今皇帝,剛剛坐了天下不足十年的趙匡胤所創,自他做了天子,他獨創的武器盤龍棍和他擅使的一套拳法便在天下間流行起來,許多年輕人習武,都要練練趙氏長拳和盤龍棍,不過練得像此人這麼地道的,可着實不多。

  一見手下吃了大虧,那戶長呼哨一聲,門口立即又湧來七八個民壯,頭前幾個持着梭槍,後面幾個居然張弓搭箭。西北地區民風剽悍,青壯個個習武。如果在這麼近的距離讓他們把箭射出來,這秦公子可沒有把握躲開,一見這般情形他頓時僵在那兒,有些進退兩難。

  五杆長槍趁機攢刺過來,把他團團圍住,然後那戶長上前繳了他的掃子。趙縣尉聞訊從後邊出來,他根本不信這秦逸雲自報的身份,只是冷笑道:「你急着要走,又隨身攜有兇器,最是可疑,把他給我抓起來,本官要親自審問。」

  怒不可遏的秦公子被幾個民壯五花大綁地押了下去,趙縣尉看看坐在酒館裡的人,說道:「你們這些人,最好都給本官安份一些。誰若不識好歹犯在本官手上,我就讓他吃不了兜着走!民心似鐵,官法如爐,一旦落了案底,我讓你從此以後寸步難行!」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丁玉落坐在桌前,看看六神無主的一眾執事,絕望地自語道:「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爹爹把如此大事託附於我,可我……竟然出了這檔子事。再耽擱下去,丁家……丁家就要毀在我的身上了……」說着,兩行清淚涔涔而下。

  另一張桌上,那個長了一雙桃花眼的清秀公子苦笑道:「大過年的,竟然遇上這樣的倒霉事,罷了罷了,看來我得打譜在這長住下去了。瞧這一屋子的苦瓜臉,哪還有胃口吃飯呀。」

  他起身端起那盤包子,揚聲道:「小二,給我房裡送壺茶來。」

  「坐下,往哪兒走,後院還沒查完呢。」一個民壯立時喝道,那人只得無奈地又坐了回去。

  丁浩冷靜地觀察着飯館裡的人,看到這裡目光微微一閃,正欲回頭說些什麼,忽地瞧見丁玉落珠淚雙垂,不由為之一怔,他正要說話,丁玉落已一咬牙站起身來,丁浩忙也隨之站起,問道:「大小姐,你要去哪裡?」

  「我,再去見那趙縣尉。」

  「大小姐,那官印關乎趙縣尉的官位前程,你可有把握說服他,讓我們丁家這千來號人先行離開?」

  「我……我……」,丁玉落訥訥半晌,忽地雙腿一軟,跌坐回凳上。

  丁浩凝視着她絕望的臉龐,忽地說道:「大小姐,不如讓我去見見他好了!」

  「你?」丁玉落、柳十一、李守銀等人都抬起頭來,訝然看向丁浩。馮大掌鞭和臊豬兒更是一臉震驚,臊豬兒悄悄扯扯他衣襟,小聲道:「阿呆,那……那可是縣尉老爺,大小姐都不成,你去頂什麼用,惹惱了他是要挨板子的……」

  馮大掌鞭也道:「小丁,你去了怕是不濟事的,不要強出頭了。現在只盼那個什麼秦公子真是偷官印的賊,那麼咱們也就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丁浩搖搖頭,輕輕一笑:「問題是,那位秦公子有九成是真的秦公子。咱們如果什麼也不做,就這麼一直等下去,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們也不必再去廣原了,直接回霸州等死還差不多。」

  丁浩說完,整整衣衫,從容地走到那看守飯館後門的小戶長面前,微微一揖,朗聲說道:「煩勞戶長向縣尉大人通稟一聲,就說霸州丁浩,有事求見!」

  

  第016章

臨清尉記

  

  丁浩走到趙縣尉那間房時,房中的趙縣尉的臉色比剛才還要怕人。

  他現在的心理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哪怕抓到一根稻草都不捨得放棄。那位秦公子急着離去,在趙縣尉「鄭人失斧」的猜忌心理中,立時就把他當成了最有可疑的人。

  不料他把那位秦公子帶進房中軟硬兼施一番盤問,不但沒有問出半點有用的東西,反被那秦公子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弄得趙縣尉反而忐忑起來,那個所謂的秦公子穿着打扮的確不像秦家少爺,可是那囂張的氣焰……

  別的人不提,就說霸州丁家吧,那也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豪紳財主,在自己的官威之下又敢如何?可這個秦逸雲卻囂張的無所顧忌,莫非他真是太原秦家的人?存了這番心思,趙縣尉就沒敢對他動刑,只叫人把他帶下去好生看管,自己在房中猶自生悶氣。

  就在這時,清水鎮裡正林濟明站在門口兒點頭哈腰地道:「縣尉老爺,霸州丁浩求見。」

  「丁浩?又是丁家的人?」

  「是的,縣尉老爺。」

  趙傑略一思忖,緩緩坐定道:「叫他進來。」

  丁浩走進房來,大大方方向趙傑揖了一禮,謹聲道:「小民丁浩,見過縣尉大人。」

  趙傑微眯雙目,上下打量一番,只見眼前這人一身粗布衣衫,下人打扮,眉目清秀,神態不卑不亢,並無普通小民見到官吏時的忐忑惶恐,心中不覺有些疑惑:「方才見那女扮男裝的姑娘,我還有些奇怪,丁家怎麼會讓一個女子拋頭露面。如今看來,這個丁浩才是真正的主事人了……」

  那時節許多小民從生到死,都沒離開過家門十里,所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鎮上的保正,偶爾福氣好,能見到穿官差制服的胥吏。一個縣太爺在他們眼睛裡簡直就是和皇帝一般大了。丁家雖是地主豪紳有氣派的人家,一個普通家僕見了他也斷不可能如此從容,所以一見丁浩氣度,閱人多矣的趙縣尉便把他判斷成了丁家少爺。

  他怎知這個丁浩見過許多後代的知府、知州、朝廷大員,不要說皇帝,外國皇帝都有不少叫得上名字的,心理上自然從容的多,不可能像一個沒有見識的普通小民那樣誠惶誠恐。

  趙縣尉先入為主,所以也不盤問他的真實身份,徑直說道:「丁浩,若你此來是為了糧隊的事,那麼提都不必提了,官印被盜,丟的不止是本官的前程,還有朝廷的體面。丁家人多勢眾,魚龍混雜,焉知其中沒有宵小之徒?此案未破之前,本官是不會放行的。」

  丁浩微笑道:「大人誤會了,小民此來,為的就是官印失竊之事。」

  趙縣尉目光一凝,陡地變得銳利起來,道:「此話怎講?」

  丁浩道:「小民是昨晚入住此店的,當時大人正在飯堂用餐,想必是看到了的。小民在此住了一晚,發現了一些蹊蹺事,原本還不覺有什麼奇怪,可是大人官印失竊的事一傳出來,便越想越可疑了。小民不通刑獄提點,所以想說出來請大人參詳一番。縣尉大人慧眼如炬,想必可以從中看出一些端倪……」

  丁浩慢吞吞地說着,趙縣尉的氣息卻越來越是粗重,丁浩還沒說完,他已一步踏至丁浩面前,急不可耐地道:「丁公子,檢舉不法,正是良善本份,本官甚為嘉勉。你發現了些什麼蹊蹺事,快向本官一一道來!」

  ※※※

  飯館裡,丁玉落和幾個管事面面相覷半晌,李守銀才訥訥地道:「阿呆那小子去見縣尉大人……,他要幹什麼?」

  說起來,他們這幾個丁府執事和長工頭兒、佃戶頭兒,平時接觸的最高級別的官吏也就是鄉正保正、差役稅丁,那都是吏,權力不小,卻不是官。像縣尉這種朝廷上有品秩的官員,他們長這麼大還真沒有什麼機會瞧見過。

  尤其是縣尉管着一縣司法,有調動民壯緝賊捕盜的大權,有行文上司借調官兵剿匪的大權,其職權擱現在,就相當於公安局長兼保安司令,那是既有兵威又有殺氣。這幾個鄉下土老財似的執事見了陰着臉的趙縣尉,腿肚子就突突亂顫,躲還閃不及呢,他們實在想不通一向木訥的阿呆今兒哪根筋不對勁了。

  丁玉落知道薛良一向與丁浩交好,便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他,薛良憨憨一笑,撓了撓後腦勺道:「阿呆……自打高燒退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看起來比以前更傻了,我也挺擔心他的。」

  他看眾人臉色都有點古怪,曉得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知道到底錯在了哪兒,只好拿起一個包子,使勁堵住了自己的大嘴。

  整個飯館裡的人都靜靜地等待着,一會兒清水鎮裡正林濟明從後面出來了,裘掌柜的忙迎上去探問,得知並無官印下落,眾人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又過了一陣兒,後邊一隊民壯持着梭槍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眾人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待見隨後走出來的人,不由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尤其是丁家的人,更是人人錯愕。

  方才陰着個臉,好像人人欠他幾百吊錢沒還似的趙縣尉,此時那乾巴巴的臉上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更叫人摔掉下巴的是,他居然還拉着丁浩的手,親熱得就像哥倆兒似的,肩並着肩地從後院走了進來。

  二人進了飯館站定,丁浩眼神向旁邊一睃,趙縣尉會意,目光立即投向那人,陰陰一笑,只把手輕輕一擺,八杆鋒利的梭槍就刷地一下平刺了出去,把好整以瑕地看熱鬧的桃花眼嚇了一跳,連忙舉起雙手道:「噯噯噯,幾位小心一些,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趙縣尉慢慢踱了過去,一雙陰沉沉的眼睛盯着他,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獰笑:「說,本官的印信,在什麼地方?」

  廳里頓時一陣騷動,那桃花眼的年輕人更是滿臉錯愕,好半晌才回過味兒,登時叫起撞天屈來:「大人,學生冤枉,實在冤枉啊。大人丟失官印的事,怎麼竟然怪到學生頭上了。學生壁宿,世居博州,家世清白,家父在博州經營油米藥材,開着十幾家店鋪,若論家道殷實,在整個博州雖非首富,也是坐三望二的人家,豈能行此宵小之事?」

  趙縣尉語氣更形森冷:「喔?既然如此,這新春佳節,你不在家侍奉父母,獨自一人到這清水鎮作甚?」

  壁宿道:「學生遊學天下,本來正想新春返節,不想路上着了風寒,醫治良久才好,因此耽擱了行程。如今這不正星夜兼程趕回故鄉去麼?」

  趙縣尉冷笑道:「巧言令色,想欺瞞本官麼?來啊,給我搜他的身。」

  立時撲上兩個民壯,當着趙縣尉的面便搜起了桃花眼的身子,壁宿滿面委曲,昂然而立,兩個民壯從頭搜到腳,連頭髮絲都沒放過,卻仍沒找到他的官印,本來神色篤定的趙縣尉頓時有些焦虛起來。

  飯館裡的人冷眼看着,也不甚相信趙縣尉的判斷,眼前這青年眉清目秀、舉止斯文,着實不像個雞鳴狗盜之徒。而且看他穿着十分豪綽,除去羊皮袍子,裡邊錦袍玉帶,腰間還有翠玉掛飾,確實像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

  丁浩冷眼旁觀,一直盯着壁宿的一舉一動,甚至他眼神的細微變化,也未發現異狀,心頭不覺也有些動搖起來:「難道自己真的看錯了?」

  一見壁宿身上搜不出東西,趙縣尉沉不住氣了,向旁邊問道:「他的房間可曾搜過?」

  一旁有人答道:「回大人,小人細細搜過,不曾露過一處。」

  趙縣尉蹙起眉來,略一思索道:「裘掌柜,此人可曾在柜上寄存財物?」

  裘掌柜忙道:「有的,有的,不過……昨晚投宿時,那財物就寄存在小老兒這裡了,似乎不該……」

  「少廢話,取來看看。」

  「是是是」,裘掌柜的連忙取了鑰匙去開箱子,那箱子是用榆木圪塔製作,木紋糾結,既不好劈,又不好鋸,十分結實,而且箱子外面還裹了一層很厚的鐵皮,光是這口箱子就有百十來斤重,又用釘子牢牢地固定在櫃檯下面。

  用鑰匙打開里外三道鎖,取出了壁宿寄存的包裹,提過來交給趙縣尉,趙縣尉扯開包袱,唏里嘩啦地就倒了一桌子,金葉子、銀錁子,玉飾銀環,還有兩件緋色的絲綢。

  趙縣尉把那絲綢抻開一看,丁浩一旁也抻着脖子去瞧,還沒瞧明白怎麼回事兒,丁玉落已輕啐一口,臉色微暈地扭過頭去。

  原來那兩件緋色的絲綢竟是兩件女子貼身之物,繡着鴛鴦戲水的一件抹肚、蓮花出水的一件抹胸,俱是女子貼身小衣。飯館裡頓時傳出一陣轟笑,壁宿面紅耳赤,氣極敗壞地道:「縣尉大人,你雖是個官,可也不能如此羞辱學生,斯文掃地、真是斯文掃地!」

  趙縣尉罵了一聲:「晦氣!」就像邪物沾了手似的,趕緊丟開那兩件女人的褻衣,再轉頭望向丁浩時,臉色便有些不愉:「丁公子……」他的聲音也有些沉鬱了。

  柳十一等人聽得莫名其妙,這阿呆什麼時候成了公子了,而且還是從趙縣尉嘴裡喚出來的,那可是堂堂的朝廷官員吶。

  丁浩一直盯着壁宿的舉止,始終不曾發現什麼破綻,但是在趙縣尉丟下女子褻衣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一絲可疑之處,不禁兩眼一亮,臉上也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意。

  趙縣尉畢竟是官場老吏,只不過因為丟的是自家前程,這才方寸大亂,其實他為人還是極為精明的,扭頭一見丁浩臉上的笑容,他先是一怔,神色隨即便和緩下來。

  丁浩的視線從一臉羞憤的壁宿臉上慢慢移下來,落到他面前那盤始終沒有吃完的包子上,淡淡笑道:「大人,這位壁公子對那盤包子在意的很吶,金銀滾了一桌子他都不在乎,倒像生怕大人把那盤包子給碰到地上似的。」

  趙縣尉聞弦音而知雅意,縱身探手便向壁宿面前那盤包子抓去。壁宿臉色大變,大喝一聲,振臂一揚,兩枚銀錁子便砸向趙縣尉的面門,隨即一個斜插柳大彎腰,躬身換步,趁着趙縣尉撲上前來,那些梭槍避讓露出了空隙,一個前滾身便如靈鼠一般向外遁去,那身手之利落靈活,實是讓人嘆為觀止。

  「篤篤篤篤篤……」壁宿一溜煙滾到門口,雙手扶地,臀部抬起,一個頗似現代百米衝刺的姿勢剛剛擺出來,面前就射了密密麻麻一地羽箭,箭尾嗡嗡亂顫,最近的箭矢距他的手指尖只有半尺距離,他躥出去的動作要是再快一點,此刻就要變成一頭豪豬了。

  壁宿駭得雙膝一軟就跪到地上,背後四枝梭槍立時便抵住了他的脊樑。趙縣尉進飯館之前就已吩咐里正做好了準備,他本來就是干緝盜這一行出身,若讓一個小賊在他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從眼皮子底下逃了,那豈不是笑話。

  趙縣尉頭也沒回,將那滿桌金銀和女子貼身褻衣掃到一邊,端過那盤包子,略略一掃,便拿起那個已啃了一口的大菜包子,小心地掰開。「叭嗒」一聲,一枚銅印落到桌上,趙縣尉的眼睛頓時亮了。

  印為正方形,邊長兩厘米,瓦形鈕,黃銅所鑄。銅印右邊刻着鑄造時間,左邊刻着鑄造機構,印紐頂部還刻有一個「上」字以指示印文上下方向。印面為陰文纂刻。

  宋制,州縣官署以上級別的官印稱印,縣之僚屬以下級別的官印稱記。各級官印均由大宋文思院統一鑄造,新官上任頒印,舊官卸任繳印。這枚新鑄的臨清縣尉官印正是趙縣尉失竊的那一枚:「臨清尉記」。

  

  第017章

抽絲剝繭

  

  趙縣尉站在鎮口,望着丁浩遠去的背影,捻須輕嘆道:「此人心思縝密,觀察入微,若地隨本官往臨清去的話,許他個押司的差使也不為過,稍加磨鍊,用不了多久此人便能成為本官的得力助手。」

  押司不是官,是吏,縣尊、縣尉自己就可以委任。官很少直接與民打交道,這吏就是承上啟下的關鍵人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地方上是很有勢力的。水滸里的宋江宋公明,就是一個小縣城的押司,照樣混的風生水起的。

  一旁清水鎮裡正林濟明聽了頓時滿臉羨慕,說道:「縣尉老爺既然這麼賞識他,怎麼不把他留下來呢?」

  趙縣尉自矜地一笑,搖頭道:「丁姑娘先發而丁浩後至,很明顯,他才是丁家的主事人。霸州丁家我也是耳聞過的,丁家少爺怎麼會離開家鄉到我臨清縣做個吏目?實在可惜。對了,你們北方人都有這個毛病麼?」

  趙縣尉沒頭沒腦地一問,林濟明摸不着頭腦,不禁訕笑道:「縣尉老爺說的是?」

  「你們這裡大戶人家的公子出門在外,都喜歡打扮成其貌不揚的模樣,甚至扮下人麼?」

  趙縣尉微微蹙起眉頭問道,方才捉到了真兇,他馬上派人放了那位秦家少爺,還一邊道歉,一邊探問那位秦公子的真實身份,不料那位秦公子怒氣沖沖地便上馬走了,讓他討了老大一個沒趣。趙縣尉也有些着惱,就他那副打扮,偏說他是秦家公子,身上又無信物,換了誰能認得出來?這位丁公子打扮的更離譜,乾脆扮起了下人,真不明白西北地區怎麼還有這樣古怪的風氣,難道是因為地方不靖,怕被人綁了票去?

  趙縣尉正想着,鎮中跑出一群人來,頭前一個氣喘吁吁地叫道:「縣尉老爺,縣尉老爺,那……那個偷兒逃跑了。」

  趙縣尉聞言大怒:「一群廢物,這麼多人都看不住他嗎?」

  那人苦着臉道:「大人,小的也沒想到,把他身上的東西都搜光了,又把他綁得嚴嚴實實的,他居然還能掙脫得了繩索。他翻牆逃走時,小的抓了他一把,不想把他的頭髮一把抓了下來,原來那偷兒竟是個禿的。」

  趙縣尉劈手奪過他手中的發套,往地上狠狠一擲,喝罵道:「蠢物,拿着一個發套頂個屁用!小小偷兒,竟敢太歲頭上動土,本官豈能輕饒了他,給我追,務必把他給我抓回來!」

  ※※※

  「阿呆……啊,不,丁浩啊,趙縣尉那枚官印,你是怎麼看出在那個壁宿手裡的?」

  車隊一出鎮子,柳十一、李守銀、孫鋒、楊夜幾個人就湊到他跟前興奮地問道,在他們看來,這個阿呆如今可真夠神的。看看,回頭看看,趙縣尉現在還站在鎮口遙遙相送呢,方才還稱呼他丁賢弟,縣尉老爺的賢弟啊,那是多大的面子!

  丁浩微笑道:「說起來也沒有什麼神秘的,只是從昨晚入店時起,我就發現這個壁宿言行舉止最為可疑。如今縣尉偷了官印,他自然就是最有可能的嫌犯。」

  「快說說,快說說,這個人有什麼可疑?」李守銀等人急得抓耳撓腮。

  丁浩笑道:「昨晚和馮大掌鞭還有豬兒去飯館吃飯時,趙縣尉、秦公子和這壁宿都在就餐。三人之中,若說衣着,這個壁宿衣着最是華麗。可我看到,他點的都是鄉間常見的菜式,或許當時店中已沒有什麼上等菜餚可點,所以這也沒甚出奇。但他吃的津津有味,與他博州豪紳公子身份可就不太相稱了。」

  柳十一道:「不對吧,趙縣尉今早盤查住店人員身份時,他才說出是博州豪門,你昨日怎知他是錦衣玉食的豪門公子?」

  丁浩道:「嗯,這件事的確是我昨日所見,與他今晨所述身份兩相印證感到的蹊蹺。昨晚他讓人感到奇怪的主要有三點,一、此人自斟自飲時,喜歡仔細打量每一個進店的人。我和馮大掌鞭、臊豬兒進店,他都逐個看了個遍,我們又不是娘們兒,有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