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 第11章

月關

  當官的想要干出些政績,想要收稅派糧攤徭役,就絕對離不開地方士紳們的支持,若是讓整個士紳階層為之不滿,不管你是破家令尹還是強項令,都得灰頭土臉乖乖滾蛋,在地方上,除非是正處於戰爭狀態,需要強行動用朝廷武力貫徹政令,否則這些地方士紳的能量比官府要大的多。

  夏潯又驚又怒、不依不饒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入我府邸公開行兇,虧得十三郎捨命救主,晚生在府學裡又練過一些拳腳射御的粗淺功夫,這才僥倖逃得一命。兇徒如此猖狂,大人可一定得為晚生作主才行啊。」

  董判官忙道:「楊公子,請放寬心,如此凶頑,我青州府是絕不會放過的,本官一定會把他緝拿歸案,還你一個公道。公子最近有沒有與人結怨,對那兇手可有熟悉的感覺?」

  夏潯搖頭道:「沒有,晚生對那刺客並無印象,也不曾與人結怨。晚生當時正在沐浴,張伴當進來向晚生稟報一些家事,就在這時,兇手躍窗而入,穿一身青衣,面蒙青巾,使一柄烏亮的鐵錐,晚生唬得動彈不得,幸虧張伴當反應快,立即衝上去與那歹徒搏鬥起來。

  十三郎赤手空拳,被那兇徒一錐刺中了胸口,可十三郎垂死反擊,一拳似也打斷了那兇徒的肋骨,兇手悶哼一聲,在地上跌了個跟頭,晚生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跳出浴池,抓住衣架揮舞自保,同時大聲呼救。見晚生府上家人護院頃刻便至,小生又揮舞着衣架讓他近身不得,那兇手便從窗中遁出,逃之夭夭了。」

  「嗯……」州判大人眉頭微鎖,捻着鬍鬚沉吟不語。

  夏潯睨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放到鼻下,低低嗅着茶香,腦海中飛快地回想了一遍:人證、物證、作案動機,各個方面都沒有問題,從昨夜的秘密準備,到今早帶小荻逛街激怒張十三,從而誘他主動送上門來的全部過程,也沒有任何漏洞,於是心中更加坦然。

  一個衙役悄悄走進來,在州判大人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話,顯然是在匯報推官大人那邊的審理情況,董大人點點頭,揮手摒退了那衙役,對夏潯道:「楊公子,對尊府家人的詢問已經結束了,現在他們正在衙門口兒候着,公子可以先回去了,如果案情有什麼進展,本官會隨時通知你。」

  「好,希望州判大人早日抓到兇手,晚生告辭。」

  「嗯……」州判大人又囑咐道:「本官自然會全力緝拿兇手,只是在此期間,公子出入還須注意安全,多帶護院家丁,本官也會讓巡捕差役們在尊府附近加強巡查的。」

  「晚生曉得,告辭。」

  州判大人送到門外,一抬頭看見馮西輝正在側廊下站着,便道:「馮檢校,代本官送送楊公子。」

  夏潯和馮西輝並肩出了二堂,繞過大堂,漫步經過月台,眼看前方就是四梁八柱,五檁四椽的儀門,中間這段甬道上再無他人,夏潯立即塌了肩膀,苦臉哀求道:「馮大人,求您開恩放草民離去吧,草民怎知這楊旭在家中坐着都會有歹人殺上門來,草民實在不敢奉應這樁差使,討飯過活好歹性命可保哇,大人開恩……」

  「住嘴!」

  馮西輝聲色俱厲地喝住了他,匆匆掃了眼左右,低喝道:「現在後悔,晚了!別忘了,你親筆畫押的狀子還在本官手上,如果你不聽本官吩咐,本官隨時可以把你送上法場。想從一個賤民變成我錦衣校尉,一點風險也不擔,可能嗎?」

  夏潯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了,馮西輝又放緩了聲音道:「你不用害怕,州判和推官兩位大人都極為重視此案,一定會調集精明能幹的捕快認真緝拿兇手的,那歹人沒有得手,又已驚動官府,必然蟄伏起來不敢妄動,你眼下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夏潯苦着臉道:「就算眼下沒有危險,那……以後呢?」

  馮西輝斥道:「你當捕快們都是吃乾飯的?這不是正在緝拿真兇麼,你回去後,府中多聘護院家丁,儘量不要出門,夜晚更換宿處,儘量保障自己的安全。」

  夏潯道:「不出門?我也想啊,但是可能嗎?楊少爺關着門躲在家裡做生意?齊王的壽宴去不去?朋友們迎來送往的時候去不去……」

  「好啦好啦,不要訴苦啦。出門多帶保鏢護院也就是了,那刺客為人機警,看他手段,都是未慮勝先慮敗,事先找好退路才動手,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要想做大事、成大功、享大富貴,豈有不冒風險的,你做乞丐,就算能活一千年,可有機會享用一日這神仙般快活的日子?多少人干盡了殺頭的買賣,也賺不來這般好事,不值得你一搏麼?有什麼好抱怨的,真是爛泥塗不上牆!」

  「呃……是!小……小的知道了!」夏潯囁嚅地道。

  馮西輝展顏道:「這樣才對,你回去吧。張十三已死,以後有什麼事,你直接稟報於我,藉着你遇刺的事,我這身份接近你,倒也有了合適的理由。」

  「是!那……那小的告辭了。」

  夏潯提着袍裾拾階而下,在府門外站定了身子,轉身又向馮西輝抱拳拱手,朗聲道:「大人留步,晚生告退!」

  「公子慢走。」馮西輝停住腳步,也拱了拱手。

  早已候在外面的肖管事一見少爺出來,趕緊帶着小荻、翠雲、劉婆子和大牛等一干下人趕着馬車迎上前來。

  「走,回家!」

  夏潯袍襟一撩,車中坐定,把這個家字咬得特別重,環顧馬車左右,僕從謹隨,唯獨少了張十三那個厭物,夏潯心中一陣輕鬆,現在總算有了一點當家作主的感覺。

  馬車起動,他又下意識地回望了一眼,馮西輝仍然站在丹墀之上,見他回頭,向他微微一笑。夏潯扭過頭來,眸中泛起一抹陰翳:「下一個,就該輪到你了……」

  興沖沖在車中坐定的小荻姑娘屁股剛挨着凳子,便迫不及待地同少爺哥哥分享起她的感受來:「少爺,人家這輩子還是頭一回進班房呢,嘻嘻,裡邊真好玩,那班房裡什麼都沒有,和人家想的完全不一樣,討厭的是,差大哥還不許人家說話……」

  「咦?少爺,你怎麼閉上眼睛了?還在害怕嗎,別擔心,小荻會保護少爺的。」

  夏潯想笑,又忍住,搖搖頭道:「沒有。」

  「那是倦了?不喜歡小荻說話?少爺不喜歡,那人家就不說了。」

  夏潯睜開眼睛,摸摸她的頭,微笑道:「人常說,上輩子你是個什麼人,這輩子就會反過來,你呀,上輩子一定是個小啞巴,還是少爺我害你做了小啞巴的,所以上天把你打發來,這輩子把上輩子沒說完的話都說給少爺聽。呵呵,你說吧,少爺喜歡聽。」

  小荻趕緊捂上了嘴巴:「人家不要說了,說的太多的話,那人家下輩子不是又要做啞巴了?」

  「哈哈,不說就不說,那少爺睡一會兒。」夏潯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往座榻上一仰,閉目小憩。

  小荻:「……咳……少爺啊,人家還以為公堂就像說書的形容的森羅寶殿呢,有油鍋、有鍘刀、釘棒、轆轤……可是一點都不像,那些差大哥和官老爺都很和氣的,人家一上堂,他們就笑個不停,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後來吧……」

  ※※※※※※※

  楊府門前,一個頭戴竹笠的跛足人一瘸一拐地走過。竹笠低低壓在眉際,只能看見他的半邊臉,頰似刀削,頜下胡茬鐵青。

  跛足人貼着路邊,走的非常緩慢,他在路邊喘息着停下,手扶竹笠的時候,目光飛快地向街這邊掃了一眼。兩個捕快正按着腰刀慢悠悠地踱過來,看到外鄉人或是孔武有力的男人時,目光便格外警覺,顯然因為楊府發生的刺殺案,官府已加強了這條街尤其是楊府附近的巡邏。

  跛足人微微低頭,唇角輕輕一勾,露出一抹陰狠冷削的意味。

  對楊文軒的生與死,他一直感到很困惑,他不相信自己會失手,在雲河鎮那一刀,他清楚地知道一定會要了楊文軒的命,可是楊府居然沒有傳出楊文軒的死訊,府中上下一切都很平靜。當小姐得知楊文軒沒有死,而是去了卸石棚寨的時候,他還非常肯定地告訴小姐,這一定是楊家或者官府布的局,安撫小姐要沉住氣,莫要落入官府布下的圈套。

  可是十多天後,楊文軒回來了,居然活蹦亂跳地回來了,莫要說死,就連受過傷的樣子都沒有。

  撫着小姐掌摑過他的臉頰,臉上不疼,但是痛在心裡。他無法容忍小姐會認為他怯懦怕死,根本沒有下手,卻誑說殺死了楊文軒。小姐就是他心中的神,他不能讓自己的神懷疑自己的忠誠,他會證明自己的忠心,一定會!

  眼見那楊文軒生龍活虎的樣子,連他都恍惚地覺得自己那一刀的確失手了,可是反覆思量,不能啊!難道是楊傢伙同官府找了一個人冒名頂替?目的何在呢?就為了誘我再次出手?可是哪有那麼巧的事,楊文軒剛死,馬上就找得到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

  小姐說要沉住氣,要查明這個人的真偽,在此之前不可輕舉妄動。可他不這麼想,小姐扇了他一記耳光!小姐罵他是懦夫!小姐說他是個無能的廢物!他受不了小姐對他鄙夷輕蔑的目光。

  他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想不通楊文軒死而復生的關鍵,那他乾脆就不去想了:「既然你活了,我再殺你一次便是!」多麼簡單?不聰明的人想法總是很直接、很簡單,而直接、簡單的辦法,卻通常總是最有效的辦法。

  可他還沒有下手,居然有人搶在他前面出手了,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傢伙沒有殺掉楊文軒這個正主兒,卻幹掉了他的一個貼身伴當,以致打草驚蛇,害得他也沒機會出手了,真是個奇蠢如豬的同行啊。

  不過沒有關係,總能等到機會的,他一定會親手殺了楊文軒,這一次,他要把楊文軒的人頭提回去,給小姐當面看個清楚,向小姐證明他「二把刀」的清白!

  不過,在動手之前,他一定要慎之又慎。他不怕死,只要小姐吩咐一聲,就算讓他去殺皇帝,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闖進金鑾殿,可他不能給小姐惹來半點麻煩,必須得幹得乾淨利落,不留絲毫後患!

  兩個巡捕似乎注意到了他,開始向他望過來,跛子機警地轉過身,踱到路邊的熟食店,要了半斤豬頭肉,兩個豬耳朵,店家把豬頭肉和豬耳朵細細地切片切絲,淋上麻油,又使荷葉包了,麻繩一系,跛子提在手中,便一瘸一拐地向遠處走去……

  第018章

在行動

  夏潯回到楊府時,楊家門前已是車水馬龍,賓客如雲。有些是青州士紳或者府學的同窗,得到消息後備了禮物上門探望,脫不開身的就讓家人持拜帖來見,邀他赴宴,為他擺酒壓驚,還有許多是楊家店鋪作坊的大掌柜二掌柜們,一個個擔心東家狀況,急吼吼地趕來探詢究竟。

  夏潯一見這麼多生面孔,登時有點頭暈,就連熟面孔一時也認不出了,好在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他不需要一個個去對付,這些朋友每個人也說不上幾句話,再加上楊大少爺剛剛遇刺,驚恐之下神色也好、言行也罷,即便有些生疏、有些不自然,也無人以為奇怪。

  好不容易把客人們都對付走了,夏潯已累得筋疲力盡,到了晚上,肖管事又給他換了住處,四個護院縮小了警衛圈,只照顧他所在的小院子,府中男丁女僕人人備了梆子、鐵盆、木棍、鋼叉一類或呼救、或搏鬥的武器,鬧哄哄的又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安排完畢,讓這位大少爺得以休息。

  天亮了,柔和的光線透過窗子映到房中,夏潯張開眼睛剛要坐起,看見室內有些陌生,不由得一驚,剛要縱身跳起,才想起又換了住處,這才放鬆了身體,重又躺回枕上:「要做這楊文軒,占用他的身份,繼承他的財產,還真不容易啊……」

  夏潯苦笑着嘆息一聲:「附骨之疽已經被清除了,可來自錦衣衛的威脅並未就此罷休,眼下的緊張局面雖然是自己造成的,可那真正的刺客,難保未在暗中伺機行動,要對付的人還多着呢,生命危險隨時會有,步步驚險,殺機重重啊!」

  其實自從簽下狀紙,答應為錦衣衛效力那天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輕鬆過了。馮總旗他們明顯乾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對自己雖然滿口許諾,打得卻是卸磨殺驢的主意。他只能裝傻充愣,時刻小心自己的一舉一動,在錦衣衛面前,他的言行舉止要符合一個不讀書少見識的鄉下人模樣,在其他人面前則要符合那位青州諸生、巨富豪紳的楊旭模樣,雙重的偽裝,讓他如臨深淵、如履寒冰。

  但他甘之若飴。

  他在小葉兒村時,雖然貧窮,卻過得很輕鬆,然而這種輕鬆,是以卑賤的社會地位、貧窮困苦的生活,永遠沒有未來的灰暗為代價的。那樣的日子即便長命百歲又有什麼意義?生命的意義不在於它的長度,而在於它的寬度和厚度,所以他離開了,他要去投燕王,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知道這條路變數極大,兇險也極大,能不能如願投軍?有沒有命活到朱棣成功的那一天?是不是朱棣成功就意味着他也成功?理智地想想,並不是燕王做了皇帝,他的士兵就個個雞犬升天的。

  更何況刀槍無眼,從來沒有哪一路神仙向他保證,會保佑他遇難不死,逢凶化吉,大富大貴,一生太平。這一年來,他吃過苦、挨過餓、得過重病,還有一次差點溺水而亡,他早已拋棄了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已經明白,他意外來到這個時空,只是天地間某些偶然因素恰巧匯合在一起時創造的一個奇蹟,並不意味着從此之後會有滿天神佛庇佑,他只是一介肉體凡胎,一切都得靠自己,今天他還活着,也許明天就會死掉,沒有人知道他來過,活過。

  因此,當這個危險係數比跟着燕王造反要小,成功後的回報卻實實在在的機會出現以後,他立即緊緊抓住了。從那天起,他就決定做一個雙面間諜,為錦衣衛臥底的同時,為自己的未來臥一回底。

  殺掉張十三隻是他計劃的第一步,接下來,馮總旗、安員外和劉旭這三個人都得死,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把柄被人攥在手裡,縱然錦衣玉食,也會寢食難安,何況這四個人對他根本不懷好意,經歷過一番生死的夏潯比任何時候都明白這個道理,婦人之仁,他不會去做。

  只是殺張十三容易,殺馮總旗就難了。殺他之前,要確定他沒有把自己的真正身份讓更多人知道;要先確認那份狀紙的所在;要想辦法在殺掉他之後不讓剩下的兩個人懷疑自己,或者乾脆布一個更大的局,把這三個人一起除掉;還有那個刺客,沒有千日防賊的,得把他引出來……

  千頭萬緒,困難好像很多啊……

  夏潯挑了挑眉頭:「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那就較量一番吧!」

  「少爺……」

  一見夏潯從房中出來,一身整齊,早已候在那裡的肖管事立即向他欠身施禮,肖敬堂從來都是這樣,並不因為少爺敬他一聲「肖叔」,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肖叔。」夏潯臉上露出了笑容,對這個忠誠、本分的老家人,他的敬意是發自內心的。

  「少爺,老肖核計了一晚上,咱們府上的護院還是太少,人手有限、本事也有限,實在叫人放心不下。你看咱家是不是再聘幾個武師回來?」

  夏潯道:「成,這事肖叔去辦吧。」

  「是,咱青州地面上,有三家武館,聲勢最大的就是彭家武館,彭家武館教出來的弟子雖說聘金貴了些,卻都是些真把式,我想,寧可多花些錢,少爺的安危重要啊。」

  夏潯點頭道:「好,就去彭家武館請些人來吧。」

  肖管事恭謹地道:「那一會兒早餐之後,我就去走一趟,我去喚小荻起來,侍候少爺更衣。」

  「等一下。」夏潯喚住了他:「肖叔,我離開這些天,有哪些客人送過拜帖請帖,你去拿來,我要看看。還有,親自登門,未留帖子的,儘量想想,莫要疏漏了哪個,一會兒也都說給我聽聽。」

  肖管事訝然道:「少爺這是要……」

  夏潯微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

  青州城南雲門山,山中有一石罅,深不可測,夏秋之季常有霧氣從此蒸騰而出,猶如白雲冉冉升空,蔚為奇觀,故而雲門山山雖不高,卻有千仞之勢,成為魯中一座名山。天下名山多有石窟雕佛,少有道家石像,可是雲門山上卻有這麼一處道家石像,雕的是北宋初年道家大聖扶搖子陳摶的一尊臥像。

  當地人說:「摸摸陳摶頭,一輩子不發愁,摸摸陳摶腚,一輩子不生病」。於是陳摶老祖的頭和屁股現在都已變得鋥光發亮,仿佛玉做的一般了。馮西輝現在就站在陳摶的臥像前面,長着厚厚老繭的虎口輕輕撫過陳摶老祖已被摸得如玉般潤澤的石雕道髻。

  洞中陰冷昏暗,石像後面的洞窟深處,一個深沉的聲音說道:「馮總旗,你來的很準時啊。」

  馮西輝倏然抬頭,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正貼着石洞內壁站着,便退後一步,抱拳道:「敢問大人如何稱呼。」

  那人沙啞着嗓子道:「你不必問我名姓,也不必知道我的身份,我奉大人之命而來,今後負責指揮你們的行動。」

  馮西輝道:「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那人沉聲道:「不日齊王大壽,京里會派賀使來。這位賀使會帶來一個令齊王很不開心的消息,由於朝廷今年的用度緊張,戶部本該撥給齊王建王府的款子得拖些時日了。」

  馮西輝並未發問,只是靜靜地聽着,那人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齊王此人,性浮誇、喜炫耀,他大壽之期,諸王都有賀使來,眾目之下,若齊王府因之停建,以齊王性情,必引為大恥,所以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確保王府能繼續施工。你可授意楊旭,伺機向齊王獻上三計。」

  「請講!」

  洞中人將羅僉事所授三計一一敘述了一遍,又道:「大人仔細研究過齊王的性情為人,這三計,以齊王之驕縱狂妄,又兼好大喜功的性子,只要弄得到錢,他是不會避忌的。」

  馮西輝道:「下官遵命。」

  洞中人「嗯」了一聲,突然又問:「張十三,是怎麼死的?」

  馮西輝並不意外,楊文軒遇刺的事兒已經傳遍青州城,這位特使雖然剛到沒幾天,但是只要他有心,一定能打聽到的,當下馮西輝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略一猶豫之後,他又把楊旭在雲河鎮別莊遇刺的事也說了出來,只不過沒有說楊旭當場便已身死,只說是刺客誤殺了楊旭的侍妾聽香。

  洞中人聽罷沉吟片刻道:「我等所謀,全要着落在這個楊文軒身上,此人萬萬不可有所閃失。」

  馮西輝心道:「楊文軒……早已閃失的不能再閃失了。」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莫說他正打着公私兩便,謀奪楊旭家產的主意,就算沒有這點私心,他也不想說出現在的楊文軒是個冒牌貨,這樣的話將來一旦謀事不成,他還能脫了干係,由這洞中人承擔責任,不然他也難辭其咎。

  馮西輝小心地答道:「兇手一直只是針對楊文軒一人,應該是楊文軒結下的私仇無疑,不過此人到底什麼來路,我們現在還無法確定。楊文軒的生意店鋪不少,又替王府經營着諸多生意,要讓他躲在府中不出來,恐怕不成,我已囑咐他多聘保鏢護院,以策安全。」

  洞中人沉聲道:「據你所言……那刺客身手極其高明,普通的護院家丁,能護得了他的安全麼?大人命你等前來,耗費數年時光,才扶植起這麼一個成為齊王心腹的人,你明知有人對他不利,還要這般輕描淡寫,如果他真的被人刺死了,你來承擔這個責任嗎?」

  馮西輝一呆,微怒道:「大人,非是卑職不想保護他的安全,實在是卑職手中沒有可用的人手啊,落翅的鳳凰不如雞,我們現在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朝廷的勢力不敢借用,還要千方百計躲着地方官府的耳目。下官手下,只剩下劉旭和安立桐兩個人,劉旭只是個跑腿兒的小角色,安立桐更是不堪一用。如今張十三遇刺,卑職身邊再無得力人手,卑職又有什麼辦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