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 第12章

月關

  那人陰惻惻地道:「馮西輝,你不用向我訴苦,你的日子再苦,苦得過大人麼?大人苦苦支撐大局,已是舉步維艱,派不出人手幫你了,楊旭此人對我們十分重要,你身在青州多年,難道就想不出一個妥當的法子保證他的安全麼?」

  馮西輝無奈地道:「大人,上面不支派人手,卑職如何衛護他的安全?雖說楊旭是青州有名的士紳,可衙門裡也不可能派出三班衙役住到他的府上去,自古以來,從無此例。難道要卑職辭了府衙里的差使,毛遂自薦去楊府做他的伴當?」

  洞中人冷笑道:「馮總旗,若非你才堪一用,大人怎會把你派到青州來,如今不過遇到這麼點事情,你除了抱怨便一計難出?着實令人失望!」

  馮西輝惱了,反唇相譏道:「難道大人您有什麼妙計不成?」

  洞中人慢吞吞地道:「我這裡,倒的確有一個法子。」

  馮西輝眉頭一挑,只聽洞中人道:「你手中無人可用,難道不會借勢而為麼?」

  馮西輝惑然道:「借勢?如何借勢,下官能借什麼人的勢?」

  洞中人道:「楊旭如今有三重身份,錦衣衛、開封士紳、齊王門客。你手中沒有人手可用,不能保障他的安全,何不利用齊王之勢達到目的呢?」

  馮西輝道:「齊王雖倚重於他,卻也不至於派出三護衛的兵馬來保護他吧?」

  洞中人道:「楊旭在齊王心中當然沒有這個份量,問題是,你知道,我知道,州府衙門的人卻不知道。這一點難道不能利用?能借勢時借勢,不能借勢時造勢,欺上瞞下、無而生有,以虛為實,由誑而真,本是你們這般人平日裡敲詐勒索,假公濟私的慣用手段,怎麼離開應天府才四年工夫,你便把這些手段忘得乾乾淨了?」

  馮西輝「啊啊」幾聲,心中霍然領悟,也顧不得這人的譏諷語氣,欣然躬身道:「是了,卑職受教,多謝大人指點,卑職知道怎麼做了。」

  洞中人道:「知道就好,你儘快去安排。以後有什麼事需要通知我時,可在城南玉皇廟前留下暗記,我自然會找機會與你相見。」

  「是,卑職告退。」

  馮西輝興沖沖地離開陳摶洞,在山中隨意轉悠着,思索着如何造勢借勢以達目的,在摩崖石刻下轉悠了半晌,才往下山主道行去,堪堪走近,就見山上一群遊人下來。

  那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說說笑笑正往山下行去,看那排場,應該是上山遊覽的官宦人家,頭前兩個人,一個穿着大紅的僧袍,帶戒疤的光頭在陽光下鋥明瓦亮,乃是一個僧人,另一個大袖公服,腰系絲絛,頭戴網巾,年約六旬,精神瞿爍,看他氣度雍容,舉止威嚴,必是一位官人。

  馮西輝心道:「那和尚應該是山下大雲寺的人了,既然穿着大紅袈裟,不是方丈也該是首座了,這樣尊貴的身份親自陪同那客人游山,在我青州也只有知府、同知等寥寥幾位大人才夠這個資格,這幾位大人我都是認得的,那位大袖公服的官人可陌生的很,他是誰?」

  第019章

人人有故事

  那一行人下了山便進了大雲寺,此時正是午膳時間,看來這位施主除了地位很高還捐獻了很多香油錢,要不然大雲寺不會派高僧接待,陪他們遊山玩水,還安排素齋款待。

  馮檢校無暇理會那人身份,他下了山便立即快馬趕回府衙去見趙推官,隨便找個理由,把他「剛剛發現」的夏潯替齊王經營生意的身份告訴了趙推官,推心置腹地道:「大人,一旦這楊文軒真有個三長兩短,不要說青州士紳會為之鼓譟,齊王爺那裡怕是更會大大不滿,到那時,就算青州士紳的不滿上面還抗得住,齊王爺只消說一句話,我青州府治下不力,匪盜橫行的罪名卻一定會壓下來,到那時恐怕知府大人都要丟了烏紗帽,大人您……又會受到何等處置呢?」

  推官相當於公安局長,職責所在,治內若是出了重大刑事案件,鬧得民怨沸騰,再有齊王這樣的大人物施壓,結果當然可以想見,趙推官不由瞿然變色,驚道:「那楊文軒竟是齊王的人?這可怎麼辦,兇手藝高膽大、行蹤詭秘,我們迄今毫無線索,恐怕一時半晌是捉不住他的,萬一他再次對楊文軒下手……不成,我得馬上把這事稟報於知府大人和州判大人。」

  「大人且慢!」

  馮檢校連忙攔住他,說道:「大人,您把此事報與府尊和州判大人,固然是應該的,可是這刑名之事,您才是主管,一旦兩位大人獲悉楊文軒的身份,為了推脫責任,必然把這事兒全部推到您的身上,說不定還要正式行文,白紙黑字,留一個憑據。如何保障他的安全,最後還不是要着落在大人您的身上?到那時大人又該怎麼對府尊和州判大人說?府尊大人、州判大人肯與大人共擔道義麼?」

  趙推官咬牙道:「那對老狐狸肯接招才怪,他們一旦獲悉此事,只會把事情全部推到本官頭上,而且一定會明文下發,把場面做得滴水不漏,若是楊文軒出了事,嘿!他們正好推個乾淨。」

  說到這裡,趙推官仿佛已看到一頂黑漆漆的鐵鍋向自己當頭罩來,不禁悲觀地道:「楊文軒是有功名有身份的士紳,有他自己的正當營生,我總不能叫他整日龜縮在府上不出來吧?可他縱有功名,也不過是一介百姓,本官又不能抽調刀頭捕快們去貼身保護他,有違律法制度不說,傳揚開去旁人還道我收了楊家什麼好處,無端惹一身腥,這……這可如何是好?」

  馮檢校道:「巡檢捕快為國執法,當然不能御於私人,不過,咱們無法出面,可以找人幫忙啊。」

  趙推官臉皮子一動,一把扯住他道:「老馮,莫非你已有了好主意,若有主意快快說來,不要再打啞謎了,我這汗都急下來了。」

  馮檢校笑笑,對他低聲說出一番話來,趙推官聽得雙眼一亮,把大腿一拍,叫道:「着哇,我怎麼沒想起來,若論消息之靈通,爪牙之眾多,我青州府也比不得他們家,對!逼他們出手幫忙,只要有他們相助,不但可以保護楊文軒安全,還能迫使他們全力協助本官緝拿兇手,一舉兩得,果然妙計!」

  趙推官捏着下巴略一沉吟片刻,拍案道:「去,馬上調十個捕快、十個快手,隨本官走一趟。」

  馮西輝吃了一驚道:「帶這麼多人,動靜是不是鬧得太大了些?」

  堂堂青州府的推官大人帶人辦案,只帶二十個人,真的多麼?那倒不然,問題是趙推官實際上帶的不是二十個人,而是近二百人。

  青州府一共只有六十名捕快、六十名快手,當然,這是指有編制的「經制正役」,而一個正役外出公幹,要帶兩個副役,每個副役又要帶上他的「幫手」和「夥計」,這樣算來,一個捕快公幹,實際上出去的人接近十個。所以趙推官調了二十個人,實際上就是兩百人,這樣龐大的隊伍招搖過市,在承平年代的確罕見。

  趙推官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馮西輝頓時領悟,心道:「娘的,這些官兒們一個個花花腸子比我錦衣衛還多。」當下一拍額頭,便去調人了。

  趙推官想要的正是這種效果,他已經不打算把楊文軒是齊王門下的事情告訴府台和判官兩位大人了,而且自己也要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姿態,不然的話,一旦楊文軒遇刺,頭頂上那兩位大人分功諉過,他更加被動。而他今日招搖過市,儘量把動靜鬧大,來日一旦楊文軒真有個三長兩短,他至少可以搬出今日之事,說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來保證楊文軒的安全,可知州大人和判官大人做什麼了?

  這點心思,馮西輝被他乜了一眼,已是心領神會。

  青州府的六十名捕快、六十名快手,平時在府衙待命的只有三分之一,趙推官一聲令下,便從中調出了一半,這些人動作雖快,但是要匯齊他們的副役、幫手、夥計,卻着實地費了番工夫,大半個時辰後,人馬才到齊,趙推官一身官袍,出衙上馬,威風凜凜地帶着兩百號手下浩浩蕩蕩而去……

  ※※※※※※※

  夏潯聽肖管事向他匯報了這些天登門拜訪或者打聽過他消息的人,暗暗記在心裡,之後便讓肖管事去彭家武館,自己則拿過那摞拜帖、請柬,逐一翻閱,進行篩選。

  這些大多是來往比較密切的人,有些人張十三曾詳細地向他介紹過,有些不太熟悉的,那也沒有關係,身邊還有個小喇叭呢。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詢問技巧,夏潯就能從她那裡得到許多對自己有用的資料,比如這個人的身份、和自己關係的遠近,大致有些什麼往來或恩怨。當然,小荻的敘述中還挾雜着許多家長里短,阿貓阿狗的消息,自動過濾就是了。

  最後夏潯從中挑出了三個最有嫌疑的人:林北夏、庚薪、江之卿。

  夏潯選出的這三個懷疑對象,都有作案動機,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林家當鋪的林北夏。

  林家當鋪現在已經改了名字,叫「林楊當鋪」,因為楊文軒現在也是這家當鋪的掌柜,占着一少半的股份。

  楊文軒能入股林家當鋪,起因是前年的時候林家當鋪起了一場大火,那場火燒毀了林家的一間典當品倉庫,庫里有許多活當物品,其中不乏珍貴之物。失火的消息傳開後,在林家當鋪典當過的客人都拿着當票來贖回原物,就算是本來沒錢贖回典當品的人也借了錢鐵了心的要贖回。

  因為典當行的規矩,活當物品在一定期限內,允許典當者贖回。所以活當物品在未過期之前,典當行是不能進行處置的。現在林掌柜拿不出原物,就得高價賠償,那些典當東西的人也缺德,哪怕只典當了一件棉襖的,你現在拿出三件棉襖的價錢來賠償他也不干,硬說他家那棉襖是他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留着是個念想,用後世的話來說就叫紀念意義,這無形價值可就大了,人家不要錢只要原物,你能如何?

  這些典當的人把林掌柜擠兌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上吊的心都有了,這時候楊文軒登門造訪了,據楊文軒說,在齊王府和青州知府衙門,他都有一定的人脈關係,他可以幫林掌柜的解決這個難題,條件是要讓他入股,成為林家當鋪的東家之一。

  就這樣,「林家當鋪」變成了「林楊當鋪」。

  如今楊文軒財勢越來越大,得了功名之後在士林和官場也有了一定的地位,漸漸形成以客壓主之勢,再這麼下去,「林楊當鋪」就得變成「楊林當鋪」,最後變成「楊家當鋪」。

  應天楊家在青州這一支就只剩下楊文軒一人,把他殺掉的話,楊氏家族從應天趕來接收這一房的全部財產時,必然要發賣各種不動產的,那樣的話,林家祖上傳下來的這家當鋪,仍然能夠掌握在林北夏手中。丟了祖產的人是敗家子兒,死了都沒臉入祖墳的,對林北夏來說,這個風險無疑值得一冒。

  庚薪,「生春堂藥鋪」的大掌柜。「生春堂藥鋪」是青州的大藥材商,在益都、臨朐、臨淄都有分號,店主姓孫,庚薪是入贅孫家做的上門女婿,所以他現在的正式姓名,前邊還應該冠上一個孫字,叫做孫庚薪。

  老庚和楊文軒本來只是泛泛之交,兩人之所以成為朋友,其實也是有故事的。主要原因是去年初的時候,孫家商號進了一批假藥,病人吃了假藥鬧出了人命,藥鋪一時陷入危機,店號資金周轉不開,便以房產、店鋪為質,向夏潯貸了一大筆錢。

  當然啦,林家當鋪也罷,生春堂藥鋪也罷,先後發生的這兩件事都是馮檢校他們在暗中搞的鬼,楊文軒才成了林家當鋪和生春堂藥鋪的「及時雨」。試想馮總旗他們不過是一群精於破壞卻不懂建設的人,你還指望他們有什麼好法子來扶持楊文軒呢?

  這些內因夏潯都聽張十三說過,夏潯之所以把庚員外列為嫌疑人,是因為楊文軒對生春堂藥鋪原也沒懷什麼好意,當初放貸的目的,就是想吞併這家藥鋪,如今還貸的期限早已過了,楊文軒已多次催促還款,夏潯懷疑楊文軒很可能已經向庚員外透露過一旦無法還款就要入股的打算,這樣的話庚員外鋌而走險就有了理由。

  殺掉債主雖然賴不了賬,但是楊家在青州只剩下這麼一個當家主事的人了,如果他死了,楊家本族得到消息再派人過來處理,各種事務處理完畢,怎麼也能拖個一年半載,說不定生春堂藥鋪資金緊張的危機就解決了。但有一線希望,狗急跳牆,買兇殺人也未必不可能。

  至於江之卿,則是一家綢緞莊的掌柜,夏潯曾幫助安員外與他競爭過生意,此外,「瀟湘館」的依依姑娘掛牌梳櫳的時候,兩人還曾為了奪得依依姑娘的頭籌而揮金鬥富,最後楊文軒勝出,所以兩人頗有積怨。只是相對於以上兩人,此人買兇殺人的可能,要小了許多。

  將這三人整理出來之後,夏潯暗暗決定,第一個,先查林北夏,憑他學來的刑偵知識以及察言觀色的本領,如果此人是幕後真兇,一定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

  夏潯正在篩選着犯罪嫌疑人的時候,趙推官和馮檢校帶着巡捕快手近兩百號人手招搖過市,已直奔西城而去。一路上許多百姓好奇追趕,直到他們出了西城,看熱鬧的人才失望而歸。

  青州西去十里有一座莊子,莊主姓彭,彭家開着車行、船行、騾馬行,還控制着青州的牙行、開着武館,青州地面上的城狐社鼠、潑皮無賴都唯彭家馬首是瞻,可謂財雄勢大。不過彭家經營這些生意,黑白兩道都有涉及,雖然有錢有勢,也只能歸於豪霸之流,同楊文軒這樣高貴的縉紳階級不可同日而語。

  大隊人馬往彭家一走,立即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趕腳的、種地的、河泡子裡拉網捕魚的,很多地方百姓都和彭家有密切關係,眼見趙推官和馮檢校一身官服,胯下騎馬,後邊跟着近兩百號佩刀提棍的衙役,威風凜凜,浩浩蕩蕩,消息已飛快地傳報到了彭家莊。

  彭家的管事二爺彭萬里聽說之後大吃一驚,立即飛身直奔後宅,去見自己的祖父彭太公。彭老太爺已是百歲高齡的老人,人雖老而精神瞿爍,意氣如雲,背雖微駝卻仍顯高大,身材魁梧,看起來十分的健朗。

  老太公穿着一件對襟汗褂,下身着一條黑色功夫褲,腳下一雙黑布面的布鞋,手中轉着一對鋥亮的子母鐵膽,正在穿後院而過的溪流前垂釣,背倚垂柳,悠閒自若。

  彭萬里急急趕到,揮手摒退侍候着的下人,對彭老爺子低低說了幾句話,彭太公臉色微微一變,手中轉動的鐵膽頓時滯住:「來了多少官兵,共有幾路人馬?」

  彭萬里道:「太公,來的大約有兩百名捕快,由趙推官領着。」

  「咣當咣當……」

  彭太公手中的鐵膽又飛快地轉動起來:「只有捕快……沒有衛所官兵?」

  「沒有。」

  「只有一路捕快,沒有四面合圍?」

  「沒有。」

  彭太公手中的鐵膽速度變得輕快起來,兩枚鐵膽在掌心裡滴溜溜轉得飛快,彼此間卻沒有一絲碰撞,無聲無息。他輕輕一笑,泰然道:「我知道了,你到前莊去接待一下吧,看看這位推官大人親自出馬,到底有什麼麻煩找上門來。」

  彭萬里急道:「老祖宗,要我說,您還是先做些準備才是,有備無患吶,萬一他們真是奔着咱們來的……」

  「不可能!」

  彭太公傲然一笑,道:「幾隻阿貓阿狗,就來捉我彭和尚?如果他們真的知道了咱們家的底細,青州衛的官兵早就傾巢出動了,就算是齊王,也要帶着他那三衛兵馬親自趕來,把老夫這宅子圍得鐵桶一般那才放心!你去做事吧,既無千軍萬馬來,老夫穩做釣魚台!」

  第020章

把魚交給貓

  「哎呀,趙大人,稀客,稀客啊。」

  彭家大開府門,彭萬里好像根本沒看到那殺氣騰騰的二百皂隸,驚喜萬分地迎向前去:「啊!馮檢校也在,您二位這是因何而來啊,這大熱的天兒,快快快,快請下馬,請至莊中小坐。」

  彭家的生意遍及黑白兩道,少不了衙門的關照,所以判官、推官、巡檢、捕頭這些人彭家都要時常打點一番,因此彭萬里和趙推官、馮檢校都很熟悉,平時兩位大人見了他也是有說有笑的,這時卻擺着一副公事公辦的冷麵孔,陰沉得有些嚇人,彭萬里不禁心裡打鼓。

  幸好,他這句試探性的話還是發生了作用,趙溪沫冷哼一聲,撩袍下馬,沉聲道:「頭前帶路,裡邊說話。」

  彭萬里聽了,一顆心頓時放回了肚裡,看來並不是那件要命的大事發了,否則的話趙推官大人早就下令拿人抄莊了,又豈會自蹈死地,進去和他說的勞什子閒話兒。

  心中既安,彭萬里不禁暗自惱恨:「每年老子把你們當明王一樣供着,三牲六果樣樣不缺,逢年過節殷勤致致,一有事情你們翻臉比翻書還快,狗娘養的混帳東西!」

  彭萬里腹誹不已,面上卻不敢稍有不恭,他一面暗暗打着手勢,示意府中家人撤去戒備,一面親自引領兩位大人登堂入室,巡捕快手們進了莊院,自在柳蔭下候命,趙推官和馮檢校昂首挺胸,按刀直入,到了堂上傲然一坐,倒像他們才是此間主人。

  彭萬里着人獻上香茗,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今日公幹,不知為何事而來?」

  趙推官面沉似水,冷笑一聲道:「彭萬里,你家的生意做的不小啊,車行、船行、騾馬行、牙行、客棧、武館……山東河北,河南江淮,彭字的旗號響亮的很吶。」

  彭萬里賠笑道:「這都是各位大人關照,我彭家做事也還勤勉,生意才紅火。」

  「紅火?那本官就再給你添一把火!」趙推官說罷「砰!」地一拍桌子,茶杯茶盤都跳了起來:「彭萬里,你的禍事發了。」

  彭萬里大吃一驚,倒退兩步,失聲道:「推官大人,這話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趙推官一躍而起,手指頭點到了他的鼻子上:「青州士紳楊旭楊公子,於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入府行剌,你可知曉?」

  「這個,小民略知一二,不過此事與小民……」

  趙推官冷笑道:「消息果然靈通!你彭家做着車船店腳牙的生意,黑白兩道都有來往,你敢說事事規矩?不過念在你彭家一向還算乖巧,修橋補路、捐學助殘,從不落人後,約束着手下也很少在家門口兒惹是非,府台大人和判官大人關照下來,本官對你們多有照拂,偶有小過也不追究……」

  彭萬里趕緊道:「是,大人們關愛彭家,我彭家上下一向是感銘於心的。」

  趙推官臉一沉,喝道:「你送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禮尚往來,才是道理。如今楊公子遇刺,青州士紳群情洶洶,莫不驚恐,本官還要與你客氣嗎?」

  彭萬里叫屈道:「推官大人,楊公子遇刺,與我彭家有何相干啊,此事……」

  「怎麼與你不相干!」趙推官嗓門比他還大,咆哮道:「青州的城狐社鼠、潑皮無賴,唯你彭家馬首是瞻,此事難道不真?車船店腳牙,你彭家都占全了,南來的北往的江湖豪傑,可有一個能逃得出你彭家的眼線?就算楊公子遇刺不是你彭家所為,必然也是得到了你們的縱容和幫助,你不是主謀,也是同犯!」

  「大人吶,捉姦捉雙,捉賊拿贓,無憑無據的……」

  「你要證據是吧?」趙推官聲色俱厲:「本官就是來找證據的!本官懷疑你窩藏兇手,參與謀害本城士紳,要搜你的莊園。還有,你彭家名下車行、船行、騾馬行、客店、武館,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有重大嫌疑,從即日起必須全部停止經營,本官要逐一排查,直到找出兇手為止!」

  彭家和楊文軒遇刺或許沒什麼關係,但是如果對彭家的嘍羅、客人、朋友逐個進行排查,其中有案底在身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一定大有人在,所以趙推官有恃無恐,根本不怕把事鬧大。

  「什麼?」彭萬里一聽臉都灰了:「推官大人,楊旭公子的名號,小民也只是聽說過,楊公子是書香門第,而我彭家是草莽人家,兩家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向來沒什麼往來的,說起生意來,我們兩家也沒衝突,哪來的恩怨,我彭家怎麼就有嫌疑了?這不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嗎!」

  趙推官咄咄逼人地道:「你這是在指責本官濫用國法、殃及無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