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 第16章

月關

  二人攀談幾句,性情頗為相投,互相都有了好感,只是崔元烈衣衫上蹭的都是灰土,站在街頭頗為不方便,所以崔元烈與他互通名姓,約定改日過府拜訪之後,便拱手作別。彭姑娘冷眼旁觀,嘴角微微翹了翹:「這傢伙,倒是個古道熱腸的人物,只是……女色方面實在不堪……」

  正尋思着,另一側路口又有一行車輛過來,頭前一輛車上端坐一個員外,游目四顧間,忽地看見了夏潯,登時臉色一變,連忙扭過頭去,舉袖遮面做咳嗽狀,以迴避夏潯的視線。

  他這心虛的舉動馬上引起了夏潯的注意,注目一看,夏潯馬上記起了此人的身份,兇手嫌疑名單上的第二號人物:庚薪,庚員外!

  第025章

有古怪!

  遠遠一排車輛還未過來,微風便把一股濃郁的藥材味兒傳播開來,頭前一輛車中,端坐一位員外,這位員外頭戴員外帽,身穿淺駝黃色的長衫,腳穿白布襪,蹬一雙圓壽字軋花的夫子履。看他年紀約有四旬,眉毛淡而細長,雙眼卻極有神,一張吃四方的大嘴下面是透出幾分福態的雙下巴,但是兩撇八字鬍又給他增添了幾分威嚴,使那稍稍發福的中年人身材並不顯臃腫。

  他正左顧右盼,忽然看見了夏潯,登時暗吃一驚,忙不迭扭過頭去,舉袖掩面,做咳嗽狀,希望能避過夏潯的視線。可是因為嗅到那藥材味兒時,夏潯已經向這邊望了一眼,這人若是坦然就坐,夏潯未必就能認出他來,因為夏潯雖然已經看過他的畫像,但是畢竟不比真正同此人交往過,那些資料是強行記在腦海中的,如非刻意去想,很難調用自如。

  但是這人一副心虛模樣,引起了夏潯的注意,他舉袖匆匆掩面的剎那,模樣已被夏潯看在眼裡,在張十三繪過的人物肖像中略一比照,夏潯便已記起了他的身份:「生春堂藥鋪」東家庚薪庚員外!

  「有古怪!」

  夏潯心中一動,立即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庚員外,好久不見啊。」

  一見夏潯迎上前來,車把式連忙勒住了騾子,那位員外避無可避,只好佯做才看見夏潯似的,放下袖子,又驚又喜地叫道:「楊公子!啊呀呀,這麼巧,哈哈哈,你我可真是有些日子沒見啦,楊公子這是往哪兒去呀?」說着就跳下車來,歡喜地迎向他。

  夏潯心中的疑慮登時又加重了幾分:「不會這麼幸運吧?我剛想查那刺客幕後主使,一下子就找到了元兇?不過……此人神情舉止如此反常,簡直就是在臉上寫明了『我心裡有鬼』。他是我的第二號懷疑對象,既然在這裡遇上了,不妨先探探他的虛實。」

  想到這裡,夏潯便哈哈一笑道:「要不怎麼說巧呢,兄弟正想去貴府拜訪庚員外,庚員外風塵僕僕的,這是從哪兒回來呀?」

  這話沒有絲毫問題,可庚員外不知怎地,一聽這話臉色騰地一下漲得通紅,似乎怒不可遏,夏潯不由一詫,卻見庚員外遲疑片刻,怒氣漸漸壓下,沉沉應道:「哦,我……我去濟南府進一批藥材,忙活了十多天,這才剛剛回城,不想恰與公子在此相遇,實在是巧的很……」

  「去濟南府十多天?」

  夏潯眸中浮起一抹奇異的神采,微笑着說道:「那就奇怪了,前些天小弟不在府上,回來後看到了庚兄的拜帖,所以想去尊府拜晤的,那請帖日期……我想想……唔,是九天之前,沒錯,就是九天前,九天前庚兄邀我過府飲宴,怎麼十多天前便去了濟南?」

  「是麼?」

  庚員外的臉色本來剛剛恢復正常,這一來騰地一下,立刻又變得漲紅如雞血,虧得他的臉色是紅色的而不是紫色的,要不然他這麼變來變去的變幻臉色,夏潯簡直要懷疑庚員外練過華山派絕學:紫霞神功了。

  夏潯心中更覺奇怪了:這位庚員外到底怎麼了?如果是謊言被我戳穿,他該驚慌失措才對,要不然就該強作鎮定,怎麼他兩次變臉,都是羞憤難當的神情,夏潯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庚兄,怎麼了?」

  「哦……」

  庚員外垂下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慢慢抬起,眸中羞怒至極的神色已然隱去,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道:「對對對,是九天前,你看我這記性,我是十多天前就打算去濟南進藥材的,原先沒核計要走那麼急,所以給公子下了帖子,請公子過府飲酒,誰知請柬剛剛送去,就接到信兒,說濟南有個大藥商,有批藥材急着出手,為兄圖個便宜,就匆匆離開了,哈哈,哈哈……」

  他嘴裡在笑,可那笑卻透着一種無可奈何的悲憤,他雖強自壓抑,可是仍然看得出他的身子在不斷地哆嗦,看着他那有些神經質的笑容和動作,夏潯心裡困惑更深了,他忽然微微一笑,一把攀住庚員外的手臂,很愉快地說道:「原來如此,既然如此,左右小弟今日無事,現在就去貴府叨擾一番如何?」

  「這個……這個……」

  「怎麼,庚員外不歡迎?」

  「怎麼會呢,」庚員外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強做笑臉道:「公子請,請……」

  夏潯回頭看了眼彭梓祺,笑道:「走吧。」

  彭梓祺一言不發,只是扭過頭去。夏潯發現她的態度在這剎那間,又變得像剛認識自己的時候一樣惡劣了,她的眼中分明帶着一抹難以掩飾的厭惡和鄙夷,奇怪,這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到更年期的年紀,就這般喜怒無常了麼?

  ※※※※※※※

  孫府在南大街柳二胡同,府邸不小,前邊是藥鋪,後邊是本家的住處。

  到了孫府,庚員外吩咐管事下人卸車,把各種藥材搬進店裡去,店裡的掌柜和夥計也都聞訊趕出來幫忙,庚員外則陪着夏潯往裡走,一進大堂,左右牆邊椅上各坐着一個老人,左邊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一見庚員外便站起身來,微笑着長長一揖:「員外回來了。」

  他又看了一眼夏潯,眼中閃過一抹古怪,卻也施了一禮:「啊哈,楊公子也來了。」

  右邊那個老者形容有些古怪,他披頭散髮地坐在靠近房檐的位置,陽光斜入,正好照在他的身上,眼見本店東家進門,他仍大剌剌地坐在那兒,手中捧着一隻巴掌大的小茶壺,慢吞吞呷一口茶水,乜着眼睛瞟着夏潯,眸中帶着一抹冷冷的敵意。

  庚員外快步上前,向那老人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道:「父親,孩兒回來了。」

  原來此人是庚員外的父親,夏潯注目看去,見這老人與庚員外依稀有七分相肖,只是蒼老許多,人也削瘦得多。他沒有簪發,頭髮披散着遮住了兩頰,這樣的打扮按那時候的說法屬於衣冠不整,示人與前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孫家藥店東家的尊翁,卻這般打扮,未免有些奇怪,可是看店裡其他人的反應,卻似習以為常。

  老人冷冷地瞥了庚員外一眼,說道:「你現在好歹也是個員外,不是生春堂打雜的夥計,生春堂進了這麼多年的藥材了,只要挑老主顧交易,派個眼力好的掌柜去,還能都進了假藥了?用得着你這個當家的事事親自奔走,一走就是十多天……」

  庚員外一聽「十多天」,頰肉便是微微一顫,他瞟了一眼夏潯,見夏潯似乎沒有注意,忙賠笑道:「是是,其實也沒幾天,孩兒還年輕,做事該勤快些的。」

  老人雙手重重一拍扶手,怒哼道:「勤快?一家之主去干小夥計的活兒,這叫勤快?沒事做的時候多陪陪你媳婦兒,成親這麼多年了,連個屁也沒見你們生下來。整日價就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廝混!以利交者,利盡則交疏;以勢交者,勢傾則交絕;以色交者,花落而愛渝;以道交者,天荒而地老。交朋友要當心,別把一些不三不四的狗肉朋友往家裡領……」

  咦?這怪老頭兒說話還一套一套的,看樣子肚子裡有點墨水啊。

  他激憤捶椅的動作大了些,頭髮向側微分,隱隱透出頰上似有刺字,模模糊糊的卻看不清刺的是什麼,夏潯心中一動,庚父……莫非是一名罪囚?如果是這樣,他披散頭髮的奇怪模樣便有了合理的解釋了。旁邊彭梓祺聽那老人指桑罵槐,不禁輕輕咳嗽了兩聲,咳聲中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夏潯橫了她一眼,彭梓祺馬上揚起了下巴。

  庚員外被老子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連忙應道:「是是是,父親教訓的是,孩兒受教了。孩兒陪楊公子去後面坐坐,回頭再與父親說話。」說着火燒屁股一般,拉起夏潯就走,庚父在後面重重地哼了一聲,低低咒罵一聲:「不成器的東西!不成器的東西,有辱祖宗門風啊!」

  彭梓祺站在一旁,沉默片刻,竟也輕輕地嘆了口氣。

  小書房就在花廳裡邊,是外間的一個小套間。一般大戶人家的這種內宅會客之所,都是這樣的建築布局,飲宴之中可以讓人用以暫時歇息,也可以主人寫封書信、處理賬簿,或者興致大發,與客人吟詩作賦,也可在此辦理,因此書房中有書桌和文房四寶,旁邊還有一張無需屏風隔斷開來的床榻。

  二人在書房中落坐後,下人立刻端了茶水進來,這家僕看着年紀已經不小了,四十多歲年紀,頜下胡茬青青,臉龐瘦削精幹,只是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竟似跛了一足。

  「這庚員外是開善堂的麼?這樣的人也會留聘府上,還留在後宅端茶遞水?」

  夏潯好奇地看了那僕人一眼,只聽庚員外道:「大隱啊,去吩咐廚下,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宴,老爺要與楊公子飲樂一番。」

  「是,老爺!」那叫大隱的家僕深深地看了夏潯一眼,拖着他的殘腿一步步走了出去。

  「有古怪!」

  夏潯已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認為有古怪了,打從路上遇見庚員外,就處處透着詭異,庚員外、坐堂醫、庚翁、家僕大隱,這一家子人人都帶着幾分古怪,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夏潯一頭霧水,卻猜不透其中關鍵所在,用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了一會兒茶沫兒,他忽然一抬頭,冷不防地對庚員外道:「庚兄這些天不在青州,想必還不知道小弟在家中遇刺的事吧?」

  庚員外怔了一怔,才大驚道:「什麼?你被人行刺?誰人膽大包天,竟敢入縉紳府第行刺主人?」

  夏潯一句話說完,便緊緊盯着他的神色,見他如此表現,不由也是一怔。

  自打見了孫府(前文說過,庚薪入贅孫府,改姓孫氏,所以孫家的店號、府邸仍然姓孫,而庚員外正式的稱呼也應該是孫庚薪孫員外),所有的人都透着古怪勁兒,夏潯心中的猜疑越來越深,直覺地感到,這個庚薪有着重大嫌疑,因此他單刀直入進行試探。

  前兩日他遇刺的事是他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如果庚員外真是殺他的幕後黑手,是不會把張十三被殺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的,對這樁案子他只會感到困惑。那麼他的表情就應該只有驚而沒有慌,這驚又是早已心中有數的驚,哪怕他城府再深,臉上的驚容裝得出來,眸子卻絕不會因為受驚而略微收縮,這種由心理而致生理變化的細微處雖不足以判定庚員外是否幕後真兇,卻可以給夏潯的判斷提供相當大的幫助。

  但是夏潯失望了,庚員外的表情的確是一個乍聞此事的人才該有的表現。難道行刺之事真的與他無關?不對,也不一定,假設他確是幕後真兇,行事前為避嫌疑,公開張揚去了濟南,路上稍歇一晚,策劃雲河鎮謀殺案件,然後繼續上路,在濟南招搖多日,如今剛剛趕回青州,而且在此期間,此人十分的謹慎,為避嫌疑,完全不曾打聽過楊文軒遇刺後青州這邊的動靜,那麼他的確是「毫不知情」,他的嫌疑仍然不能擺脫。

  心中急急轉着念頭,夏潯又道:「是啊,也不知小弟得罪了什麼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入府行刺,幸好我的伴當張十三忠心救主,那刺客殺死了十三郎,見已驚動了我府上的人,便逃之夭夭了。」

  庚員外驚道:「竟有此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入府行刺,這兇手……這兇手真是好大的膽子,賢弟沒有受傷吧?府上財物可有什麼損失?」

  夏潯從他的神情看不出什麼破綻來,便搖搖頭道:「小弟倒是沒有受傷,府上的護院、下人很警覺,刺客逃得匆忙,也沒造成什麼財物損失,算了,不談這掃興事,明日就是齊王大壽,我等青州士紳都要前去拜壽的。不知庚兄可已做了準備?」

  庚員外道:「正是為了齊王大壽,愚兄才匆匆趕回,為齊王爺賀壽的禮物我已備妥了,賢弟業已做好準備了麼?」

  夏潯道:「小弟……」

  「老爺回來了?」

  夏潯剛剛開口,就聽外面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緊接着房門一開,幽香撲鼻,伴着那裙裾搖曳,環佩叮噹,走進來一個明麗動人的妖嬈婦人,這婦人一領玉色羅衫,一件水紅的紗裙,手執鵝扇,身姿娉婷,恍若仕女圖中的美人兒姍姍出現。

  「啊,夫人。」庚員外立即站起身,臉上浮起一抹古怪之極的神色。

  夏潯聽他們言語,知道這位婦人就是庚員外的夫人孫雪蓮孫小娘子了,忙也起身施禮:「文軒見過嫂夫人。」

  「呀,楊公子也在,公子少禮。」那美婦人嫣然一笑,使扇來扶,羅衫滑褪,腕上翠玉鐲子映着雪白纖細的皓腕,麗色驚艷。

  夏潯借那扇子的虛扶之力仰身站起,一看孫夫人正望向自己的眼睛,眼波欲流、欲語還羞,心裡「咯噔」一下子:「有古怪……」

  第026章

悲傷的庚員外

  看到那眼神,夏潯心中立即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可他定睛再看,卻見孫夫人嫻嫻靜靜地站在那兒,一臉端莊淑雅的表情,哪還有半點媚目欲流的風情,莫非自己看錯了?

  孫夫人淺淺笑道:「妾身聽說老爺回來了,在後宅候了片刻未見老爺的面兒,還道有什麼急事,因此趕來看看,卻不知老爺與楊公子做了一道。」

  庚員外不自然地笑笑,說道:「哦,這個……為夫剛剛回城,路上恰好遇見楊老弟,彼此多日不見,所以邀他過府一敘,我已吩咐廚下備了酒宴,一會兒陪楊老弟喝上兩杯。」

  「哦!」孫夫人深深地瞥了夏潯一眼,說道:「既然如此,老爺且與公子敘話,奴家回後宅去了。」

  「嫂夫人慢走。」

  夏潯一揖到地,抬頭看時,孫夫人已轉身離去,看她年紀已有三旬上下,那身材倒是保養得宜,凹凸有致,悠然轉身時,纖腰盈盈軟軟,風擺柳枝一擺,搖曳生姿地去了。

  夏潯與庚員外重新落坐,種種疑竇千頭萬緒,一時無法理清,便暫且拋開,提起了貸給庚員外的那筆款子,這筆錢正是夏潯推論的庚員外的殺人動機:「庚兄啊,你我相交莫逆,本來商借於庚兄的那筆錢款,若是庚兄手頭一時太緊,小弟不該相催的,只是……小弟也難啊。你也知道,那貸出的錢款,並不都是小弟的本錢,寺廟僧舍啊、官宦士紳啊,手中有些閒錢,信任小弟,便都交予小弟經營生利,這要是久拖不還,小弟倒是容得兄長,可……小弟也只是過路財神,面上風光,身不由己啊……」

  庚薪一聽,面色登時發脹,吱唔道:「這個……賢弟不是……不是說過可以寬限些時日麼,你也知道,自從……自從那次進了假藥,賠了很多錢財,現如今小號剛剛周轉過來,要是現在還錢,為兄勉強也拿得出,可這樣一來,為兄的各處店鋪生意連進藥的錢都沒有了,豈不坐等倒閉?賢弟怎麼忍心,上次賢弟不是答應寬限為兄到八月,介時先還三成嘛,怎麼又……」

  夏潯心中急轉:「原來楊文軒已答應寬限時日分期還款了?這樣的話,他一個正經商人,似乎沒有必要鋌而走險啊。」

  夏潯一面想着,一面苦笑道:「小弟這不也是從中作難麼?罷了,那……就依前議,等到了八月,這三成的本利,庚兄可不能再拖了啊!」

  庚薪神情一松,連聲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這時那跛足下人進來稟報,酒席已經備好,庚薪忙強作歡顏道:「賢弟,你我久別重逢,今日定要不醉無歸,請。」

  出了小書房,便是宴客廳。

  酒宴一開,夏潯便驚住了。這老庚真能喝啊,看他一直溫吞吞的性子,想不到見了酒簡直如鯨吞牛飲一般,酒到杯乾,豪氣萬分。夏潯是客人,可他勸夏潯飲酒,夏潯只是淺到轍止,並沒喝幾口,他這主人倒是無須人勸,一頓酒喝下來,不過大半個時辰,夏潯雙目仍然清明如故,庚員外卻已酩酊大醉,軟倒在桌上爬不起來了。

  若是這庚員外喝多了酒喜歡說話,夏潯倒是樂見其成,問題是這庚員外酒品甚好,酒一喝多便兩眼發直,一句話不說,往桌上一趴便呼嚕大作,連客人都不管了。見此情形,夏潯不禁哭笑不得,連忙走到廊下,恰見那跛足家僕正在修剪花枝,夏潯忙招手道:「你來,貴府老爺喝醉了酒了,快快扶他歇息去吧。」

  那跛足的人手上動作一停,緊接着似乎收手不及,「喀嚓」一聲,將一株花樹的主幹剪成了兩半,這才回過頭來,謙然一笑,應道:「是!」

  片刻工夫,幾個下人便趕到堂上來,孫夫人也聞訊從後院兒趕來,一見丈夫爛醉如泥的模樣,便沒好氣地嗔道:「這個沒出息的,一見了酒,饞蟲兒就勾起來了,客人未醉,他自己倒不省人事了,快些,把老爺攙起來。」

  說着,孫夫人便親自上前攙扶庚員外,夏潯與庚員外傍肩而坐,她這一靠近,恰見孫夫人細細腰身,大概是內衣里穿了襴裙,所以妖嬈體態盡顯,那怒突椒乳,俯身間直欲裂衣而出,尤其是那透體幽香,夏潯雖然微微仰身閃避,仍是禁不住那誘人的香味兒撲鼻而來。

  細細品鑑,這還真是個韻味十足的美人兒,一頭秀髮梳得服服帖帖,淡淡蛾眉,淺淺紅唇,髮髻上插一枝翠玉的髮簪,細膩的肌膚襯着精巧端莊的五官,容顏嫵媚、身姿婀娜,雖是一介商人婦,風姿韻味卻極是不凡,庚員外還真是好艷福。

  孫夫人攙起爛醉如泥的庚員外,交給兩個家人,囑咐道:「扶回去好生服侍着,餵些醒酒湯。」

  兩個家丁答應着,架了員外往後宅走,男主人離去,廳中只剩下夏潯和女主人,見此情況,夏潯忙也起身告辭:「嫂夫人,都是小弟的罪過,庚兄剛剛回府,就讓小弟灌了個酩酊大醉,實在是抱歉之至,還請嫂嫂恕過,天色將晚,小弟也該回去了,嫂嫂,告辭。」

  「慢着!」

  孫夫人側身跨出一步,堪堪堵在他的身前,那飽滿雙峰幾乎頂在夏潯身上,迫得他不得不退了一大步,才避開那對兇器。

  孫夫人向他盈盈一瞥,眼波透出狐一般的媚麗,那貝齒輕輕噬着紅唇,似笑非笑地道:「那死鬼醉了,可不正遂了你的心意麼,這裡又沒旁人,你還裝的什麼樣兒?」

  「呃?嫂嫂你……」

  「去你的。」

  孫夫人嬌啐,媚眼兒一丟,甜膩膩地道:「你這冤家,壞透了,人家假其名帖邀你前來時,你不知道跑到哪兒去風流快活,偏要選他在家時才來,你就這般喜歡讓他做個活王八麼?」

  夏潯冷汗直冒,吃吃地道:「嫂嫂……你……你……」

  「還叫人家嫂嫂!」

  孫夫人軟綿綿地欺進他的懷裡,一雙分外圓潤妖冶的纖纖玉手輕輕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胸上,羞答答地道:「你就喜歡叫人家嫂嫂,可人家偏喜歡你叫人家的閨名兒。」

  她仰起春意迷離的俏臉,柔聲呢喃道:「你喚人家蓮兒的時候,人家就會忘了自己的身份,仿佛我的身子,我的心,全都給了你,全都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