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 第17章
月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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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足家僕頭前引路,兩個家丁半架半抱着癱軟如泥的庚員外,到了後宅往榻上一放,一個家丁擦着汗笑道:「黎叔,要不要給員外餵些醒酒湯啊。」
「滾你媽的!」
那叫大隱的跛足人沒好氣地罵了他一句,黎大隱知道這家丁也只是在調侃罷了,楊公子與孫夫人之間的情事,旁人不知道,孫家後宅里不知道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大家只瞞着員外、庚翁和小小姐幾個人罷了。夫人吩咐餵醒酒湯只是一句場面話,誰會當真?
淡淡地看了眼庚員外,黎大隱冷冷地道:「讓這廢物睡去吧,不用管他。」
孫府上下拿庚員外當回事兒的下人並不多,就算面上恭馴的,心中也滿是輕蔑,黎大隱是孫夫人的心腹,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庚員外甚至不敢使喚他,當然不把庚員外放在眼裡。
幾個人離開房間,本來呼呼大睡的庚員外卻忽然張開了眼睛,悵悵望着屋頂承塵半晌,兩行濁淚忽然沿着眼角緩緩地淌了下來……
他本是官宦人家子弟,他的父親是應天府龍江衛的倉大使,正九品的官員,主管倉儲軍糧,官雖不大,油水不少,家境本來殷厚富裕,那時,他風華正茂,還考中了諸生,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因為大肆貪污盜賣軍糧,他爹案子發了,被朝廷嚴刑重處,挑斷腳筋,剔去膝蓋,還在臉上烙下了罪囚的印記。因為軍民匠灶都是世襲職業,他爹雖受嚴懲,卻仍是軍籍,只不過由倉大使貶成了看管倉糧收支的門子。可他爹受此嚴懲,居然拖着行動不便的身子繼續偷糧,結果被一位剛剛上任的倉官給發現了。
這時庚父已是個小小的倉房皂隸,因為權柄有限,所以盜糧的數量極少,本無須上達天聽,只須打一頓板子也就了事,但是因為他有前科在身,所以耳報神一般的錦衣衛便把此案稟報了天子。朱元璋聽聞之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對左右大臣們怒不可遏地道:「朕知道,你們背後都譴責朕用刑至酷,朕用酷刑,本為警示世人,禁絕貪官,惠於百姓。可是你們看,朕用如此酷刑,此人肢體殘壞,形非命存,惡猶不已,仍賣官糧。人心不足,如此凶頑,朕還有什麼好辦法才能根治呢?」
如果不貪污,官員們就活不下去了麼?不,他們只是不能錦衣寶馬、揮霍無度罷了,卻絕不致於窮困潦倒,混成叫化子,官員自有官員的體面,朱元璋的俸祿雖不優渥,卻也絕不致於讓官員們一身寒酸,他只是對「做官便是為了發財」深惡痛絕罷了。
千里做官只為財?他就是被逼得沒飯吃,才壯起膽子造反的,他希望他的子民不會流離失所,所以制訂了軍民匠灶的戶籍制度讓他們子子孫孫代代傳承;他希望他的子民們都有飯吃,所以制訂了比秦漢唐宋都要低薄的稅賦,並且與民約定永不加賦;他痛恨貪官污吏,所以制定了最嚴厲的法律。他希望因此能江山永固,萬世傳承。
他用的法子未必都是正確的,但是效果還是很大的,洪武一朝三十年,只占大明王朝三百年江山的十分之一,但是洪武朝的清官數量占了整個明王朝清官總數的三分之二。他的酷刑對百姓是福音,對貪官污吏才是噩夢。對庚薪來說,就是一個噩夢,他的父親被削去了軍籍,他也被削去了功名永不敘用,父子倆被趕出應天府,任其自生自滅。
生春堂藥鋪的孫老掌柜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本已招贅的女婿病死了,便想再招個上門女婿。可孫家固然有錢,但孫家畢竟只是地位低賤的商賈人家,孫雪蓮又是一個孀居的婦人,肯入贅的大多是些不堪入目的二流子,結果選來選去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找不到個中意的,直到庚薪出現。
庚薪一表人才,又曾得過功名,雖說現在家境敗落,但是至少曾是官宦人家,又是得過功名的,削了功名不假,學識總還是在身上的,因此孫老掌柜便想招他為婿,庚家兩父子正在走投無路的當口兒,很痛快地答應了,父子倆從此有了存身之所。
但是在孫家,他並沒有什麼地位,孫夫人對他頤指氣使,繼女妙弋也是黑眼白眼的看不上他,這麼多年下來,他忍氣吞聲,男兒氣概一點點的消沒,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了。不是麼?哪怕是明知自己娘子勾搭上了楊文軒,他的選擇是什麼?裝聾作啞而已。
「今天,路上偶遇,楊文軒竟然當着我的面,大剌剌地說要去我府上『拜訪』,他要『拜訪』誰?欺人之甚莫過於此!甚至,當我說出已離開青州十多天的時候,楊文軒居然故意點出九天前收到我娘子的請柬來羞辱我,我還得……我還得忍氣吞聲地為楊旭圓謊,做王八做到我這個份兒上的,也算古今天下第一人了吧?」
「哈哈哈哈……」
庚員外發出一陣似哭似笑的嗚咽:「那個混蛋,他當面羞辱我!我想殺了他,我真想殺了他,把他千刀萬剮啊!」庚員外捶着床榻,在心底里咆哮,他也只敢在心底里咆哮:「有人要刺殺他?那人是誰,怎麼就沒真箇把他殺了,蒼天啊,你不開眼啊!」
庚員外痛哭流涕地佝僂在床上,像受傷的野獸般喘息:「那對狗男女,現在應該滾作一團了吧?姦夫淫婦,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花廳里,孫夫人往夏潯懷裡一偎,登時就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頭,一分一分的酥軟下來,那柔若無骨的身子蛇一般擠靠在夏潯的身上,一雙玉臂軟綿綿地環住了夏潯的脖子,微閉嫵媚雙眸,仰起嬌艷紅唇,鼻息咻咻地道:「好人兒,還不抱人家進房去……」
第027章
個個都難纏
夏潯暗暗叫苦,他沒想到楊旭的風流債居然應在這兒。他更沒想到這位孫夫人竟然如此大膽,在客廳中便敢向他邀歡求愛。
不過想來倒也正常,那庚薪是入贅孫家的男人,既是入贅,孫家財產的支配權實際上就仍然掌握在孫夫人手上,孫府的奴僕下人實際上都是仰夫人鼻息過活,夫人要偷人,他們睜隻眼閉隻眼那都算不會來事兒的,聰明些的還要在庚員外出現的時候給夫人和她的情夫通風報信打打掩護,那才是有前途的好家丁。
當然,這事是萬萬不能擺到檯面上來說的,真碰到那場合只要咳嗽一聲,高聲說句話兒,或者找個理由拖住員外就行了,夫人心知肚明,自會許你好處,若是很直接地在夫人面前擺出一副你的事情我全知道的嘴臉,那就悲劇了。
這一瞬間,夏潯便想通了庚員外的神氣為什麼那麼古怪,坐堂郎中的眼神為什麼那麼詭異、庚父為什麼含沙射影,跛足家丁看自己的目光為什麼若有深意……一切的一切,謎底只有一個:楊旭與孫夫人有私情。
這事瞞得了外人,卻瞞不過孫府的人,只是由於孫夫人的大權獨攬,不止孫府上下要仰她鼻息過活,就算是庚氏父子也不例外,所以只能忍氣吞聲。難怪張十三不明詳情,他是楊旭的貼身伴當,額頭上貼了楊旭的標籤,誰那麼不開眼,去他面前說他主人的醜事?
被這風情萬種的美人兒撩撥着,夏潯心中也不免心猿意馬、蠢蠢欲動,他是個很健壯的男人,兩性方面的自我約束也不是極為苛刻。他並不介意同美麗的女人發生一段露水姻緣,事實上他在做臥底的時候,同那些毒販出入聲色娛樂場所時,就在警方的默許下假戲真做過,但他絕不是一個色令智昏的男人。
為了小頭丟了大頭,這筆買賣划不來,再說遊戲風塵雖無傷大雅,孫夫人卻是羅敷有夫,若與她發生苟且,那就違背他的良知了。可他現在扮的是早與孫夫人有染的楊文軒,要如何擺脫她的糾纏?
正猶豫間,孫夫人已春情難捺地把他拉向小書房,嬌滴滴地道:「冤家,還不來快活一番,要人家替你寬衣解帶麼?」
夏潯把牙一咬,正要推開她,找些義正辭嚴的理由為「自己」結束與她的這段荒唐之戀,廳外忽地傳來一個孫府家人的聲音:「楊公子,貴府家人來我府上報訊,說貴府有要緊的事情,請公子馬上回去。」
夏潯大喜,連忙從孫夫人身旁滑開,高聲應道:「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說着向孫夫人如釋重負地道:「小弟家中本約了人商量事情,不想……我得告辭了。」
孫夫人雖大失所望,神態舉止卻迅速恢復了雍容典雅,她放開夏潯,鎮靜地掠了掠鬢邊凌亂的髮絲,隨他走向廳外,一到廳口便站定身子,神情恬淡,微微福身,說道:「公子慢走,妾身不遠送了。小蘭,送一送楊公子。」
看她此刻舉止神情,誰會相信她方才的百般嫵媚?
候在廊下的一個丫環,就是孫夫人的貼身丫頭小蘭,本來規規矩矩站在壁角兒,一聽忙答應一聲,上前引了夏潯便向外走,二人剛剛一出院子,孫夫人的臉色便陰沉下來,黎大隱不知從何處突然鑽了出來,拖着殘腿緩緩挪到她的身邊,低聲問道:「小姐,可看出了端倪?」
孫夫人臉上陰晴不定,久久沒有說話,黎大隱不敢催促,只在一旁垂手而立,偶爾閃目望向院外夏潯離去的地方,目中殺氣隱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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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嫵媚如春花絢爛、成熟似水蜜桃兒似的美人向你挑逗,對男人來說是一件無比愜意的事吧?夏潯本來是這麼想的,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這樣難得的艷遇會讓他膽戰心驚。他心有餘悸地隨着丫環小蘭向外疾走,堪堪走過花園兒的時候,就聽一個少女聲音遠遠喚道:「楊公子。」
夏潯聞聲止步,扭頭看去,只見娉娉婷婷一個少女,身着一襲翠衣,俏生生地立在側廂院落的月亮門下,手中握着一卷書,向他歡快地招手,笑靨如花,十分動人。
夏潯驚魂未定地想:「這又是哪個?」
遲疑間,丫環小蘭已欠身施禮道:「小姐。」
夏潯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孫妙弋,生春堂的大小姐了。」
少女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向小蘭擺擺手,小蘭便退到了一邊。少女走到夏潯面前,素白如玉的手掌向他面前一伸,嫣然笑道:「楊公子好久不來我家,今天總算被我逮到了呢,公子答應借與奴家的話本兒呢?」
夏潯愕然道:「什麼話本兒?」
妙弋嗔道:「楊公子答應要把關漢卿的話本兒《杜蕊娘智賞金線池》借奴家一閱的,怎麼自己反忘個乾乾淨淨?言之所以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為言?虧你楊公子還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呢,當真不是信人。」
夏潯暗暗舒了口氣,打個哈哈道:「喔,抱歉的很,今日我本是要往別處去,路上巧遇令尊,這才過府一敘,隨身怎會帶着話本兒呢,哈哈,這樣吧,下次登門造訪的時候,我一定把那話本兒帶來,借與小姐一閱。」
孫妙弋道:「那好吧,人家便信你一次,若再失言,小心食言而肥。喏,給你。」
夏潯奇道:「這又是什麼?」
孫妙弋道:「你向奴家借的《崔鶯鶯待月西廂記》啊,人家可不像你,聽說你到了我家,馬上便取了來,巴巴兒的給你送來,這可是奴家親手謄抄的話本兒,珍惜的很,你莫要給塗污了。」
「奶奶的,這楊文軒還是個有小資情調的浪蕩子!」
夏潯摸摸鼻子,苦笑着去接話本兒,誰料甫一觸及話本兒,便覺一隻細細長長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裡輕輕一勾,夏潯一怔抬頭,就見孫大小姐眸中狡黠的神彩一閃,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細微聲音匆匆說道:「後天未時二刻,玉皇廟蠶神娘娘殿相見。」
「啊?!」夏潯風中凌亂,當場石化。
孫妙弋向他羞喜地一瞥,抽回手去,揚聲道:「公子可不要忘記答應了人家的事啊。」
「楊旭啊,你到底造了什麼孽!」夏潯欲哭無淚地望着姑娘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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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逃也似的離開孫府,一直到了大街上,才長長出了口氣,定定神向彭梓祺問道:「府中出了什麼事?」
彭梓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道:「我怎知道你們家裡出了什麼狗屁倒灶的事!」
夏潯一呆:「你不是說……」
彭姑娘冷哼道:「我只是聽說庚員外酩酊大醉,估量你又要幹什麼喪天良的事兒,隨便找個藉口叫你出來!楊旭,你好歹也是個讀過聖賢書的人,能不能少幹缺德事兒?」
夏潯遲疑地道:「我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你自己心裡有數!舉頭三尺有青天,人可欺,天不可欺!你有財有勢、有名有貌,你想要什麼得不到?何必盡幹些違背天理人倫的事情。」
夏潯有些恍然:「難道楊旭的事情她竟然知道?」
他遲疑地問道:「你是說……」
彭梓祺板着俏臉道:「我不想說,髒了我的嘴!」
夏潯忽然笑了,向她長長一揖,感激涕零地道:「在下知昨日之非,悟今日之是,已然痛改前非了。」
彭梓祺冷笑道:「哦?狗也改得了吃屎麼!」
夏潯攤攤手,無奈地道:「浪子回頭金不換麼,你說是不是?」
「呸!」彭姑娘調頭就走。
夏潯抹了把臉,鬱悶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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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府一行,夏潯並沒有查清庚員外的底細,反倒發現了楊旭和孫府錯綜複雜的關係。這一來庚員外的嫌疑進一步加重了,還有比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更大的怨恨嗎?這無疑是一個能逼迫良民干出買兇殺人勾當的強大理由。儘管心中百般不願再和孫府的人有任何瓜葛,可是為了探察真相,他必須得繼續虛與委蛇。
只是這樣的來往,似乎比和張十三、馮總旗的來往更加叫人頭痛,想起妙弋姑娘與他約定的玉皇廟之會,夏潯就一身不自在。可他現在沒有時間繼續考慮這些事情了,因為齊王大壽之期已經到了,他得先去應付這個難纏的人物。
齊王大壽,夏潯備了一份厚禮。做大生意的都要有強硬的後台,漫說楊家替齊王打理着生意,從中撈得了不少好處,就算是只為維繫與齊王的這層關係,也值得他奉以厚禮。
四個家僕抬着那扇從「富安居」買來的屏風跟在他的車後,這扇屏風金絲楠木為座,上有鑽牙,用上好絲綢繪就「貓兒撲蝶圖」的壽屏,「貓」與「耄」(七十歲老人)同,「蝶」與「耋」(八十歲老人)同,寓意不凡,既不失華貴,又不顯奢侈,用料名貴,畫意吉祥,正宜給長輩尊者賀壽之用。
還有家丁捧着從「盛世慶寶」買回來的那個碧玉壽桃兒,那桃兒上紅下白,再往下是翠瑩瑩的桃葉兒,看來栩栩如生。要是這桃兒紅、白、綠三個部分是一塊整玉雕琢出來的,那便是曠世之寶了,且不說可遇而不可求,就算世上真有這等寶物,傾盡他萬貫家私也是買不起的。
這個玉壽桃兒三個顏色的部分是各取一方美玉,使能工巧匠雕刻完成後用上等的魚膠粘合而成,因為打磨製作的技巧極其高明,那微微的痕跡並不易察覺,用這樣一件別出心裁的玉桃兒呈給齊王,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一件好東西。
此外就是真金白銀了,粗略算下來,他這份壽禮的總價值大約值一千五百貫,這可是一份相當厚重的禮物了,換作其他士紳商賈,雖說是為齊王爺這樣的貴人祝壽,也不會大方到拿出一份價值一千五百貫的壽禮來。
今天齊王大壽,京中派來了賀使,各路藩王派來了賀使,青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來了,布政使大人和都指揮使大人昨天就帶了屬官從吏自濟南府趕來,暫住在知府衙門,都為了今日齊王壽宴。這時候各路賀客紛紛上路,越到西城越顯擁擠。
齊王府就建在青州西城的龍興寺舊址上,其規模比原來的龍興寺大不了多少,和燕王朱棣那座以元朝皇宮為基礎建造的王府比起來實有天壤之別,難怪他自打見識過了燕王府的氣派,就怎麼也看不上自己的王府,想盡心思要重建一座。
夏潯攜帶禮物趕到齊王府的時候,只見門前車水馬龍,賀壽者摩肩接踵,進進出出熱鬧非凡。那進的自然是賀壽的,這樣的人物有當地在任和已卸任的高官、有地方名流、豪紳巨賈,還有各地藩王的使者、朝廷遣派的使臣等等,那出的就是只有資格送禮,但是沒有資格留下喝杯水酒的官員和士紳了。
夏潯到了王府,門口自有禮官接迎,夏潯的禮單一送上去,那禮官便吃了一驚,抬頭看看後邊紅綢蓋着的漆盤,還有那披紅掛彩的一扇屏風,再加上一隻裝寶鈔的小匣子,那禮官擱下筆,對一個奔走使喚的小黃門低低耳語幾句,那小黃門立即飛奔而去。
片刻工夫,一位穿着嶄新太監服,白面無須的中年人便笑吟吟地迎了過來,這人是王府承奉司的右承奉舒桐,正七品的宦官,接待一些知府衙門的官員憑他這身份也足夠了,卻來迎接他一個只有諸生功名的紳士,彭梓祺不禁有些驚訝地瞥了夏潯一眼,實沒想到這個好色無行的小子在王府里居然這麼有面子。
明初的宦官雖有品秩、有薪俸,卻沒有什麼地位,這些宦官們都安分的很,並不敢飛揚跋扈目中無人,一見夏潯,舒公公便先向他打聲招呼,和氣地笑道:「楊公子來啦,這前殿裡雜亂的很,公子是貴賓,請隨咱家到偏殿裡就坐。」
彭梓祺舉步就要跟進,正好見識見識王府模樣,不想舒公公卻伸手攔住,笑吟吟地道:「對不住,公子的下人,可不能進來。」
彭梓祺柳眉一剔,狠狠地瞪了夏潯一眼。夏軒整日被她跟着,難得有點個人空間,聽舒公公一說,夏潯求之不得,連忙答應一聲,對彭梓祺道:「小期呀,你帶府上的家丁下人,找個陰涼地兒候着吧,本公子飲了酒自來尋你們。」說完也不看她臉色,便隨着舒公公走了進去。
諸王體制,降天子一等。
也就是說,王爺的儀仗排場,只比皇帝略遜一籌。齊王爺的壽宴之聲勢浩大、氣勢恢宏可想而知。王府典膳所負責壽宴的飲食,典儀所負責整個祝壽宴會的禮製程序,工正所負責整個王府披紅掛彩、裝飾打扮方面的事情,儀衛司則負責王府內外的安全警衛工作。
此外還有司冠、司衣、司佩、司履、引禮舍人以及小太監、小宮女們穿梭往來,整個壽宴辦得紅紅火火,楊文軒被引進第二層院落的一處偏殿,這裡也安排了十幾桌酒宴,卻只有與王府關係比較密切的各界人士才有資格被延請於此。
這些人中自然有不少是認得楊文軒的,所以夏潯十分謹慎,在他小心應付之下,一席酒吃下來倒沒出什麼亂子。夏潯隨意應付着熟人,菜多吃,酒少喝,只顧填飽肚子,吃着吃着,他忽然發現殿中吃壽宴的人越來越少,放下筷子一看,只見剩下不多的人也在交頭接耳,神色詭秘,緊接着便紛紛起身告辭。
夏潯不禁心生疑惑:「又他娘的出什麼事了?」
第028章
齊王壽
夏潯側耳傾聽,隱約聽見什麼「掀了桌子啦」、「快走快走……」「布政使大人淋了一身酒菜」、「廢話……還被扇了耳光呢……」、「走走走……」
夏潯狐疑地左看右着,一個與他方才打過招呼的青州士紳從他身邊匆匆過去,小聲丟下一句話:「王爺惱了,掀了壽宴,快走啊……」